第九章 无情
老道这才听出年长剑修的语气不善,喏喏低头,再不敢言,又偷偷制止了还想卖乖讨教的孙儿清风。
好一个“仙不得干预凡间事”!我心中雪亮,确定年长剑修早已看出了我遭人算计,却置之不理,相比于他说道时的大义凛然,教训师弟时的义正词严,岂不是一脸两面?
无形中,我对这些剑修的形象大打折扣,想来那些仙人也好不了多少。
要活下去,还得靠自己,自助者天助!
脑海中的大我则显得心平气和:“这是高维对低维的俯视,很正常。”
我依稀理解所谓的高维和低维等同大象和老鼠,但是老鼠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啊,于是再次努力地从眼中挤出笑意。
事实证明,我的好运气今晚一直不曾远离。
“嗷呜——”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由远及近,在夜空中回响,其声势进一点不亚于之前的惊雷!
这一下,庙内诸人顿时紧张起来,除了靠在我身上打雷也惊不醒的小妮子阿九。
年长剑修大喝:“准备迎敌!”
其余剑修皆一手持剑,一手捏个剑诀,严阵以待。
我面前的妖道爷孙俩彼此挨近,倒看不出多少害怕,毕竟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女剑修倒有些好心:“赵师兄,要不要放这几个凡人离开,呆会打起来,恐会殃及池鱼。”
年长剑修沉声道:“不可,狼妖若是得了血食,妖力大增,更不好对付。”
王路恒说出自己的担心:“狼妖既然敢来,定有所恃,万一大伙儿抵挡不住呢?”
断臂剑修露出复仇之心:“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让凡人枉送了性命,于心不忍。”
我对此人大有好感,却又想或许这便是他的致命之处——心肠太软。
大我对此颇为赞同:“我当老六的心得是——同伴崩于前而色不变,他人死活关我屁事。”
我却不敢苟同,正想跟大我在脑海里辩驳一二,没想到年长剑修回了一句令我记忆深刻的话:“我等修仙者若是不得存,蝼蚁岂可偷生?”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凡人在修仙者的眼里,只是蝼蚁,比大象看老鼠还不如,难怪他们不关心我的死活!
平时我走在路上,又何曾关注过脚下蝼蚁的死活?
几位剑修对待凡人的迥异态度,让我看出了所谓的道心不止是野心,还有无情!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众生为刍狗。难道这就是仙人追求的大道?
大我沉默了,被人当蝼蚁的滋味不好受,即便是老六无情。
说话间,狼嚎声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好似有好多个狼妖,仔细一听,却都是同一个,此妖未至,已营造出步步迫近的压力,令破庙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鸦雀无声。
我反倒虱多不痒了,也许形势越乱,机会越多呢。
大我冒出的论调更精辟:“天下大乱,形势大好。”
尤其是,我已感觉五指都能轻微动弹了,眼睛也可以微微眨动,天亮前恢复行动自由的概率大增,我却不动声色,此时躺着装死更安全。
这一点也很老六,大我在元宇宙的战斗中常这么干:装死干活人,扮猪吃老虎。
也就半炷香的工夫,狼嚎声已到了破庙之外,还是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甚至屋顶上也有动静,说明此妖的移动速度飞快,似乎随时会闯进庙中。
庙中的七剑修也有了变化,各据阵脚,依旧盘膝而坐,但剑已离手,像有无形的线牵着,悬在各人的头顶上方,各自指向不同的方向,他们空着的双手则合拢,掐着不同的剑诀。
这便是传说中的飞剑了,传闻道行高深者,可以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年长剑修厉声道:“妖孽,别装神弄鬼,可敢进来一战?”
回应他的,是冷笑一般的狼嚎,滚滚声浪,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声浪竟有如实质,空气都出现被扭曲的异状,无孔不入地钻入破庙的各个角落。
屋顶的积雪也被震落,扑簌而下,却非直线,也呈现扭曲的线路。
刹那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紧跟着,就觉心脏如遭到雷击,几欲炸裂,即便中了迷心丸不能动弹的身体,都好像要蹦起来。
身边的妖道爷孙俩真的蹦了起来,伴随着惊呼骇叫。
而七剑修头顶的飞剑也似波浪中的小舟,摇晃起来。
“不好,狼妖第二头的天赋是音攻术!”女剑修失声道。
“定字诀!”年长剑修一声大喝,众剑修双手如花掐诀,但见七柄飞剑动了起来,在半空交叉穿梭,形成一道剑网。
那如雷击心的狼嚎声随之减弱,积雪自然飘落,我的心跳才恢复正常,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剑阵的保护,我估计被狼妖生生吼死了,仙家手段果然不同凡响,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我感受到大我的热切,一种渴望变强的热切。
再看妖道爷孙俩,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脸色苍白,显然也不好受。
我又看到断臂剑修的表情隐隐有些吃力,看来操纵飞剑是个费力活,或许跟他受伤有关。
此刻,七剑修结阵防守,缩在庙中不出。
来袭的狼妖似乎有所忌惮,在庙外迟迟不进,只以狼嚎音攻术无差别攻击。
妖声阵阵,我身边的妖道爷孙瑟瑟发抖,显然是第一遭经历如此阵仗。
其实我要不是身体动弹不得,也会跟着发抖。
我忽然感觉有股甜香的热气呼来,眼睛略略朝下,正看到小妮子阿九的俏脸,睁开的大眼睛在雪光中清澈如水,跟我的视线对上。
原来不知何时她已醒了,这么大的动静,她要是还不惊醒反倒怪了。
但她依旧保持着睡着的姿势,靠在我身上,只是两眼圆睁,这个角度只有我能看见,杀父仇人就在庙外,她毫无惧色,身子也不颤抖,这便是仇恨的力量了。
看得出,如此僵持下去对七剑修并不利,要维持抵御音攻的剑网,需要消耗不小的精力,而他们口中寄予厚望的大师姐,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年长剑修自然清楚这个道理,手中剑诀一变,向我的方向一指,口中念念有词,最后道一声:“疾!”
便见我身前的那些锅碗瓢盆随之腾空而起,向四面八方射去。
这是妖道爷孙未及收起的家伙事,被年长剑修征用了,其中的铁锅里还有水,却没有洒出半点。
唯一留在原地的是那个葫芦状的炼丹炉,似乎年长剑修力有未逮。
只听庙外传来叮铃咣当的声响,伤害性不大,挑衅性十足,狼妖似乎被激怒了,伴随着一声嘶吼,一道黑影从屋顶的破洞中落下,直扑下方的一个剑修。
电光石火间,我看到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足有簸箕大,还有两排闪着银光的尖牙!咦,不是三头狼吗?即便被斩下一头,应该还有两个头才对呀……
就在我七想八想之际,盘旋在众剑修头顶的七柄剑似被气机牵动,齐刷刷暴起,电射向黑影,一泼鲜血落下洁白的积雪上,跟着落下一片银灰色的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