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魅力教师
朱爱娇履行了承诺,当起了岛上的老师,一开始,并没有人去听课,她看起来很失落,险先放弃了。好在有些村民图免学费,也图个新鲜,陆陆续续有几个孩子,可大抵吵闹的很,再加上无任何辅助的教学工具,教起来异常费劲。可镇长总说,万事开头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在朱爱娇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她亲自去了县城采购了粉笔、本子等,还特意去申请了初级小学书本《语文》第二册以及《数学》第一册。另外,我也发挥了自己的手艺把学校的破烂不堪的座椅重新修了一遍,村里的人看着学堂有了几分模样,便把所有的孩子一股脑的全部送了进去,甚至学堂里还坐着十五六岁的青少年以及大人。
大人们一空闲下来也都搬了板凳去听课,有的大人们在吃饭的时候,用水沾着筷子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们语气透着欢脱与跨世纪性的迟暮:“我终于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而这一切,究其功劳,朱爱娇当之无愧。可以说,饱读诗书的女孩子终究掩盖不了光芒与气质,农田里,时不时少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们指定在学校偷偷看朱爱娇教学呢!抓到的时候,都在争辩自己是去听课的。
每次经过的时候,教室里传来不整齐的读书声“牧童骑黄牛……”伴着微风吹痒了我的心。
而我和镇长每天都很忙,主要是杂事太多。那时候什么都得分,连点柴禾都得分。还得组织大伙讨论工分儿。比方说,把工分定了。全体社员,分成五六个组,还要争取双方同意。分组,还得把当家户族的分开,打散了,不能分在一个组。
我有时非常惊诧于这种民主方式。公开,可以纠错;评议,可以防伪;家族分割,则可以断私。这既是相互的监督,实则也是对上的约束。讨论工分,实际是确定每个人的计分标准。毕竟年纪有长幼,性别有男女,同样的工作时间,但工作效率的差别需要体现出来。于是,大家分成小组讨论决定。
全村土地,按照优劣分大块儿,各生产队再在其中分小块儿。总体而言,肥沃程度并无区别。产量之差别,在于“干部”的不同。但社员,并非自由身,他们不可以从一队跳到二队。这实际上把这种竞争的效益冲销了。
至于粮食具体怎么分,上边都是有规定,比如今年是工六人四,那就是说工分儿占六成,人口占四成。每年比例都不一样。那时候,也没有赏罚分明这回事,讲究平均主义,也是所有管理机构活力的破坏之源。但它的确存在于生产队之中。至于为什么,我难以解释。我的理解,或许和标准难定、不好评判相关,又或者待分配的东西实在过于贫乏。多与少之间,是饱与饿的区别。
大队上还有公社,朱金旺之前做过公社里的会计,至于后来为什么调到大队,我实在是不太清楚。关于工六人四,还是工四人六,都是他下传的,反正每年不一样。那时候都听公社的,让怎么着就怎么着。
至于地里种什么,也由不得大队里面做决定,我记得有一次,有块空地种了一点红薯,结果公社来了一帮人,到那就发火,副队长就稍微哼了一下。结果,立马下令:绑起来!但基本上都是打掉的血牙往肚子里吐,只敢等他们走后,才吐几口淤血。有些话只能说给长有相似心灵和耳朵的人听,不然,当大众听到,他们就会以自己浅薄的看法和自以为是的经验来加以延伸和阐释,并立刻想要上前来指指点点。
在《农业六十条》中,明确提出了公社要监督生产队执行有关计划,并且标明,“在调整的时候,只许采用协商的办法,不许采取强制的办法。”但显然在执行时,硬度被强化了。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朱金旺的管辖之内,他的作用只是仅限于锦上添花,换句话说,如果那个岛上没有他的存在,还是会正常的运转,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加大力度想要把空白教育那一块给填补起来,但他做的很成功,起码,连续两年的队长都是他任职。
花儿开得美,自然引得蝴蝶上门,相对于美丽的花儿,有人更多的注重的是欣赏,可有些蝴蝶不同,看到美丽的花儿就想据为己有。也从不问花儿的意见,扰得花儿一身忧愁。八月底,天气不再那么热了,可蚊虫却越来越多,屋子放“地炮”(蚊香)都无用了,只看见蚊香萦绕,蚊子在雾气里乱腾腾的像喝醉酒的闹腾,可一等地炮燃烧完,它们又重生似的紧咬我,最后咬到我脾气都被磨灭了。我抽筋似的在房子里蹦跶。
“你是不是喜欢吃甜的。”朱贵娇问。
“啊?”
“你就没想过蚊子为什么围着你吗?”
“为什么?”我故意问道。
她摇了摇头又沉默了。她把脚搭在了椅子上,她盘着腿艰难地坐着。
镇长瞄了她一眼,发黑的眼睛震慑出勾人心魄的严厉,朱贵娇赶忙放下了脚,那个时候,她可不想惹镇长生气,镇长正为教学的问题发愁呢。
“我想实现自己的价值。”朱爱娇低眉站在镇长身旁。
“我知道。我知道。”镇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毫不保留地散发自己的负面情绪。
自从朱爱娇任教之后,关于学生打架、不交学费、村民占用桌椅的问题愈发的激烈,村民们都自主地抗议学堂的重启,于是,那座被誉为育人的学堂成为了“罪恶”的地方,那地方,被诅咒了一般,在半个月后,满是枯草的竹篮门被荆棘草围了起来,上面用字写着“停学”。
朱爱娇在大堂急的不行,她苦苦哀求朱金旺,奢望让学堂恢复往日的面貌,她可以不计较报酬方面,可这些问题都不是他能解决的。可在朱爱娇看来,这都朱金旺的责任,究其原因,是他想要弥补空白教育才酿造的一切。最让她感到遗憾的莫过于是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精神追求,可一下子就被打入地狱了。
“爸爸,你再想想其他办法。”朱爱娇久久不能安静地坐下来。
“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会。”他平静地发着脾气,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羚羊。
空气中又是难得的一阵静默。那时,连山林中的微风都知道懂得避让,不再往屋内吹来,生怕沾染上了人类的三千烦丝。
“朱队长!”陈礼身后跟着几个人,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镇长顿时撕开了一筹莫展的面庞,但也不再笑脸相迎:“这么晚了,有事?”
“是有点事情。”他示意身后的人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镇长笑了笑。但内心是明白来意的,并没有挑破。
朱爱娇紧盯着身后那位小伙子——刚来岛上接人的那个爱笑的小伙子,他很害羞的瞟了一眼我这边,但我不确定他到底在看谁。想必镇长也捕捉到了他动荡的神情,便招呼那一行人并靠着我们坐下了。
我给他们倒了水,可似乎除了那位爱笑的小伙子外都忽略了我的存在,他们有意无意聊天气、大队分放粮食、学堂的秩序等,可迟迟不肯进入主题,好在镇长也耐得住性子,就陪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这种异常的氛围直到朱爱娇的离去才告终。
“朱队长,是这样的…”陈礼用手示意那位爱笑的小伙子走到跟前:“年轻人害羞,就知道低着头。”
“这是杨粟家的儿子,家里的独生子,家里好过得很。”陈礼扯着难为情的喉咙说。
然后,紧挨着我旁边的年轻女人开口说话了:“大女儿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
我是惊讶于陈礼做起了媒人,媒人可不是好做的。仅靠着一双嘴皮子把家庭情况说的天花乱坠,在我看来,这种形式下的媒人都是乱点鸳鸯谱。
镇长一时半会没有应话,他坐在那,沉思了一会:“你叫什么名字?”他指着那位爱笑的小伙子。“杨貌。”他回答完又埋下了头。
“很唐突。”镇长毫不掩饰地指责陈礼他们。
“古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说话的是那女人。然后她毫不给镇长喘息的机会:“只有优秀的女孩才会让害羞的男人壮起胆子求爱。杨貌这孩子的品行在这里是数一数二的,大伙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可以出去打听打听,不知有多少姑娘吵着要嫁给他哩。”
“是啊,是啊。我们做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女儿能嫁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么,你看,两人相貌也般配,杨粟家的情况你也知悉,是个懂礼数的人家。”陈礼附和着。
听他们讲着,朱贵娇似乎很不舒服,我能看见她抵触般压着左边心脏的位置,像蜘蛛肚里抽出的黏腻的丝,一圈圈地上缠绕着,凳子上像长了钉子似的,她显然坐不住了,直到她的脸上出现不安与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她灰溜溜地穿上了鞋子。
“你去叫姐姐过来。”镇长对朱贵娇说。
“凭什么叫我去。”她双手放开了椅子,带着理不清的头绪与鬼魔般的身影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我把目光转向了镇长,镇长示意我去叫朱爱娇,我向他点头表明我接收到了讯息。
穿过大堂的后厅,最里面的房间就是姐妹俩住的地方,当然,房间是朱爱娇选择的,她选择任何东西的眼光都与她的性格一样,往往隐藏着孤僻与固执,她之所以选择最里面的房间主要是因为一种来自精神层面的满足,如她的所说现在发生的一切就是把有限的生命延伸到无限的思想中,再从病态的思绪中幽深一股傲气。
出于礼貌,我敲了敲门,传来朱爱娇的声音:“门没关,进来。”
她坐在床上盘着腿看着书,房间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一双被子与两个行李箱外,房间毫无杂物,屋内,奇怪地是不见朱贵娇的身影,但从她目前的状况来看,我敢肯定,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她沉浸在书中某个可怜的人物中无法自拔,亦或者还在教学这件事上耿耿于怀。她完全没有看我,语调稍平和了一点:“怎么了?”
“你爸让你去大堂。”
她迅速地扔下了书:“他是想到办法了吗?”
我摇了摇头,然后把头靠在了门外,“你出去就知道了。”倒像是我引诱她面对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那又有什么办法哩,事情总是向前发展的,并不是你躲得掉第一个,就能自动屏蔽掉第二个的。
她也没有再追问,慎重地走到了大堂,看到一厅的人也丝毫没有露胆怯之意,她试探性的问:“爸爸,找我有事?”
镇长没有说话。
“大妹子,嫁人吗?”那位女人突然问道。
朱爱娇快速地动辄了那冰冷的眼睛,飘出异常的厌恶,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杨貌,他坐在椅子上十个手指头不停地搓来搓去,一会满手心都是汗,他的头都快低到桌子上了。
打量完大堂的人后,她就近坐了下来,瞳孔中不时散发着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神秘莫测。深色的嘴唇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透出一丝冷笑,似乎心底永远有一种视如敝屣,但随即又露出笑脸,大方地微笑着。
陈礼倒是很会观察人的情绪,见到朱爱娇表露出喜悦之情,便加大火力:“朱队长,你看,孩子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