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峰峦列画屏，一庵聊寄野云林。

    观后是一片毛竹林，中间卧着一丛草庐，正静静地看着众人。

    “小山，这是什么意思?”

    德善有些焦急，那白焰小人此刻钻进草庐之中，竟然是点燃了上下，缕缕轻烟像是舒展开来的手臂，正张牙舞爪着苏醒来。

    众道士哗然，此处草庐正是昔日节荣观旧址，兴衰几度之后，这里只有老观主持住修行。

    张玉山此时捏诀不动，心神澄净，以草庐为锚，在意念之间已然是开辟出一处幽蓝天地。

    乃是老掌教在云宫中所授，与现行各州的符箓道不同，这符咒似乎一点就通，无需付出什么，只需要心中所念，就会有效果出来，简直就像是前世记忆里面的度娘一样。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他还是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咒法正在飞速地流失着，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用上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张玉山本能地将这件事情与阳魅联系起来，虽说已是六年过后，但他知道，阳魅之变，才刚刚开始。

    以神光为媒，张玉山很快在这片幽蓝天地里面发现了一抹金光，正是那白焰小童所化。

    张玉山轻轻一点，那童子面目忽然变得生动起来，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神情，倏忽之间，就散作云烟。

    身上一松，张玉山睁开眼睛。手中金光也逐渐消弭，而众师兄惊呼一声，望向那草庐。

    随着一股烟气往外逃窜，此间面貌也是大改，草庐底座下露出一个黑压压的洞口，不知通往何处。

    节荣观此辈弟子都是近年所收留的，无人知晓昔日旧址下有着这样的光景，那日日见得的草庐，竟然是幻境所致。

    “不……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德谨抓着德善的衣角，他不认识张玉山，只觉得这位师兄好像和他们不一样。

    张玉山一跃而下：“无妨，此处仍在圣灵宗内。”

    众人鱼贯而入，一道明光法术之下，照见眼前乃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前殿，不过空空荡荡，只余一座石台。

    绕过前殿，往后是两进胡乱的厢房，众人在其中并没有什么发现。

    “德明师兄，在院里发现了这个！”

    德谨抱着一团明黄色包袱跑了进来，小心地放在院里的台阶上。

    “这是……”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堆小物什：福牌、手链，甚至还有些许布匹草纸混杂其间。

    “三师叔，这是我的……”

    杨千从中捉起一道福牌，三年前他被杨天青带回来的时候，这福牌就挂在他脖子上。

    后来老观主说他福缘浅薄，不宜久压，所以替他收了去，言说成人之日再还给他。

    经杨千这么一说，众师兄弟都上前细看，这才发现这些物件都是被收留到节荣观的弟子所遗之物。

    张玉山闭目回忆了一下，原身好像并没有类似的物件。

    “德善师兄，你看……”

    他正说着，心中却一悸。

    手指微动，灵芒跳起，猛地一回头，一道符箓打出，却是无火自焚——

    四周人寂，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黑暗吞没了小院，只剩下那光秃秃的石台仍留有一盏孤灯。

    孤灯如豆，张玉山不自觉地朝着那盏灯走去，离得近了，似乎又有嘈杂的声响和人影在面前攒动。

    “德善师兄！”

    身旁一个影子闪过，张玉山伸手去抓，却扑了一个空。

    他静立当场，看着师兄弟们神色如常地四处寻找线索，这才知晓只是自己一人着了道。

    倾吐浊气，他口念《清静经》，心景内与玉符勾连，眸中紫金流光点染，鹰目开启，却无一不能破妄成真。

    “这便是极为高深的幻术了……”

    骤入此境，张玉山倒没有太多惊慌，显然如斯幻术已不是他所能轻易抗衡的，这样一个存在，如果说圣灵宗毫不知情，那么他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算冤了。

    心神轻唤玉真等人，却是无人应答。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炼气筑基层次的《御兽真解》还是依赖于兽环之类的第三方空间通道实现召唤御灵的效果。

    哪怕张玉山的黑水猿已入主劫星之中，也依赖于明云星玉环本身的空间之力，否则凭借他薄弱地神念，根本不足以挪移三位御灵。

    此刻身处幻境之中，显然空间已经和九州现世错位，无法召唤御灵以应敌。

    正体悟着幻境之力，从黑暗之中蘧然迸发出撕裂一切的湛蓝雷掣，紧随其后的是轰然雷鸣。

    “太一填生，五炁合真。”

    哪怕张玉山第一时间便撑起太一玉罗伞，还是无法幸免雷击。

    第一道雷击恍若开天之时的剧痛，从张玉山的囟门直贯而入，更是勾动无名之火，天雷地火之下，张玉山直接被击飞四五丈之远。

    这还没有完，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雷击如约而至，分别从玉枕关、夹脊关和尾闾关破体而入。

    乱流入体，张玉山的情况可谓是糟糕透顶。

    细说起来，张玉山的身体就没有好过多久，宗门大典前身死道消，祖师秘境之中重塑道基，没过多久又是青华五炼。

    现如今……

    又是一番内外交困，体内雷殛不已，体外更是被一团暗金薄雾笼罩。

    不过相较于肉身的凶险，张玉山的灵识倒是颇为平静——

    熟悉，太熟悉了！

    那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的感觉，真的是欲说还休的缱绻！

    心神古井无波，依旧催动太一玉罗伞源源不断地输送五行灵气维持肉身稳定。

    另一处心神则是默诵《大洞玉经》，那太一玉符更多的是被动防御，此刻也指望不上许多。

    “高上洞玄，元生九天。炁祖太无，宗风胤玄……”

    有了心神坐镇，张玉山驭气走脉，如修沟渠般将乱窜的异力围追堵截，这就显露出他这段时间的修炼成果来：

    由于五行道体的来者不拒，他已然学会了控制灵气深入浅出的窍门，此刻面对肆虐的雷殛，他如法炮制，以大规模的五行灵气冲灵吞没，也亏得他五行道体的坚韧，才能如此野蛮地修行。

    内外合力，坚壁清野之下，终于将异力收束在一处。

    张玉山眸子缓缓开阖，金光流连，周身薄雾也散去，深呼一口浊气，姣好的朗面上却是疑容。

    他摊开右手，雷殛异力如水波般绽开，迅速顺流而下，蜿蜒盘旋在手臂上，竟是汇聚成四个大字：

    业缘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