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金娜走了，临走时体贴为窗户换上一块新玻璃，并仔细打扫了地上的残渣。

    路明非将那支药剂夹在裤腰带中间，他不知道该相信这个女孩多少，但想来这支药剂是不会骗他的，这是他到目前为止拿到的第一张底牌。

    早晨的风雪小了一些，窗外隐约传来男孩女孩的嬉笑声。今天的早餐是土豆炖牛肉，外加一大杯蔬菜汁。为路明非更换点滴的医护人员笑着说这是早上新鲜蔬菜榨的，晚餐时还会无限供应，当然如果是对酒水不感兴趣的话。

    男孩们麻利的爬上寒杉树，女孩则在下面为他们递上彩灯。一串串彩灯把单调的寒杉树装饰成五颜六色，有女孩在空地上堆出一个雪人，安东把自己的红色棉帽放到雪人头上，朝霍尔金娜大喊“圣诞老人！圣诞老人！”

    霍尔金娜和朱洛娃手牵手走在雪地上，挥手和房檐下正激烈争吵的两个数学家打招呼。印度男孩争的面红耳赤，但明显落了下风。年长些的绅士嘴角有些得意，恼羞成怒之下瘦小的男孩一拳把绅士打倒在雪地里，吐着舌头跑开了。

    绅士恶狠狠砸出一个雪球，嘴里大喊“你这个粗鲁的家伙！”

    雪球飞了几米就落在了安东头上，砸的他脑袋上雪花纷飞，看起来英国绅士并不擅长体力运动。周围传来欢快笑声，朱洛娃弯腰抓起一团雪抹在霍尔金娜脸上。

    在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前笑着跑开，边跑边呼喊“来啊！霍尔金娜，咱们来打雪仗！”

    欢快气氛感染了其他人，于是大家都投入到打雪仗中去了。一团团雪球砸到人衣服上、头上，顺着肌肤滑进衣服里，冰凉的水珠在刺激着温暖皮肤，年轻人们的笑声更大更闹腾了。

    委员楼窗户的背面，杜登博士看着底下的场面幽幽叹息“年轻真好啊，看着他们才让我想起今天可是圣诞节。”

    “需要我下去让他们安静些吗？”旁边路麟城挑眉。

    “不，不。让我们的孩子们尽情玩闹吧，没有这些年轻的声音避风港就像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杜登博士走到桌子旁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说“这不就是我们当初培养他们的初衷吗？让年轻人陪伴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似乎我们也能分享到一些年轻的血液，变得有活力起来。”

    缓缓将杯中鲜红的酒液饮下，杜登博士面色也红润了些。他看了眼路麟城说“娜塔莎死了，你缺少一个助手，霍尔金娜怎么样？她是干净的。”

    路麟城边抽烟边嘲讽“那不是你们精心为我儿子准备的礼物么，现在却要转赠给我这个父亲？”

    “可是把一朵娇嫩的鲜花装饰到滴血的武器上，这也是一种残忍啊…”杜登博士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把酒瓶放到了桌子上，露出酒标是一款苏联时代流行的红牌伏特加。

    正当路麟城还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闯了进来，气喘吁吁“路秘书长…路明非要见您，他要求马上…”

    “偏偏是这个时候…”路麟城眉毛都要拧到一起，恶狠狠对着墙壁拧灭手里的烟蒂。他站在这里一直都在抽烟，雪白的墙面上早就已经布满黑色斑点。

    “看来他已经有所觉悟。”杜登博士低声说“去吧，带上霍尔金娜，别让我们的好孩子等太久。”

    病房门打开，霍尔金娜很有眼色替路麟城拍打身上的雪花。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医护人员都主动避开了。

    “你又要搞什么？”路麟城语气不善，再没一开始那个和蔼老父亲的形象。

    路明非躺在床上，淡漠说“让我再见一次路明泽，我要和他单独相处至少十分钟。”

    “这不可能！”路麟城几乎是跳起来的“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们！想想乔微尼她还躺在病房里需要专业医疗才能救她，可你还要反反复复去看望一个魔鬼…”

    他隔着眼镜死死盯着路明非的眼睛“你想拔出昆古尼尔对不对？去问一个龙类对你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甚至相信他却不相信你的同类。”

    “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弟弟…”路明非垂下眼帘任凭路麟城破口大骂、张牙舞爪也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霍尔金娜拉走了路麟城，为此她的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两个人退出房间，路明非缓缓睁眼，这一刻他似乎看到小魔鬼自天而降亲吻他的脸，如神一般怜悯又似魔鬼那般张狂。他开心的大笑着，笑着说“哥哥，你真棒！”

    是的，他守住了信任的底线。他一直记得那个倔强着说“只要哥哥淋雨那我也不打伞。”的小男孩，即使小魔鬼千方百计换走了他四分之三的生命他也想亲口问问那个狡黠的家伙是否一开始就是在骗他？路明非忘不了三峡水库下恶魔如天使般满足他的愿望，也忘不掉东京深海里那要为自己抹掉一切不甘心的背影…东京城的上空，直升机一遍又一遍盘旋，那时候两个不一样的人是否有同一种共鸣…同样的悲伤。

    即使你是被世界遗弃的魔鬼，我还是忍不住要用尽一切力量拥抱你…

    委员楼的会议室，这是霍尔金娜第一次踏入这里。她侍立在长桌尽头填写笔记，尽量不发出噪音。

    “我们太放纵他了，以至于现在一再向我们提要求。”路麟城阴沉着说。

    “好孩子之所以是好孩子，是因为他听话并值得信任，如果他调皮捣蛋又不学无术那么我们培养他的价值在哪里？这种孩子只能被销毁。”杜登博士赞同路麟城的观点。

    有委员低声说“可是只有他是合格的，是我们最杰出的作品。”

    霍尔金娜的手一抖，金属笔掉落。这安静中的动作引来委员们齐唰唰的目光，他们行将朽木却仍具有耀眼的黄金瞳。

    每一对凝视都如太古龙瞳般威严，仿佛在座的都是龙类时代长老们。霍尔金娜惶急寻找掉落的金属笔，路麟城微笑着将手中的笔递到她面前。

    “对…对不起，我太紧张了。”霍尔金娜接过金属笔低声说。

    “不能让那个孩子再接触至尊了，他是不可控的！他没有接受过我们的教育，谎言最大的破绽就是其本身！”某个委员敲打桌面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是的，我们无法操纵那个孩子，但仍可以影响他。”杜登博土轻轻鼓掌。

    “接下来让我为大家介绍新的同事，“夏娃”。”

    路麟城脸色陡然阴沉下来，霍尔金娜轻轻颤抖。

    高大的身影掩盖在白色长袍里，手指、面部暴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纱布隐去。在这个人走进会议室时气氛都变得肃杀、森冷。委员们大吃一惊，显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位神秘同事。

    夏娃的代号似乎意味着这位新同事是一位女性，但没人敢忽略那白袍下的恐怖爆发力。她一举一动都犹如随时准备捕猎的金钱豹，犀利的眸子扫过时没人敢与之对视。

    杜登博士微笑“接下来将由夏娃女士负责应对秘党的进攻，并监控路明非的切割手术。先生们我想我们又可以过一个舒心的圣诞节了。”

    这本应该是一个轻松时刻，但委员们的表情依旧肃然。有人举手，以犹疑口吻问“这两件都是我们目前最为棘手的事，夏…夏娃女士一个人难免…我的意思是可以让路秘书长负责切割手术这边…”

    “不必了！”路麟城与夏娃同时说，路麟城面无表情“我会负责接下来的物资调配，确保避风港可以最大功率运转。”

    “我不需要累赘。”夏娃则冷冷说，隔着纱布都似乎让室内温度降低了些。

    几位委员相视无奈，就连他们推举出来的路麟城都自己拒绝了，看来也只好让这个新人独自负责了。

    杜登博士满意点头，对夏娃似笑非笑问“既然如此，你认为是否继续让路明非接触至尊？”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高大身影，沉默良久，点头“可以。”

    “他逃不出我们设计好的命运轨迹。”

    “righton！”杜登博士轻踱脚步鼓掌说，这时候他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个半百老头。面色红润有光泽并且斗志昂扬，如果这里有音响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能即兴跳起一曲探戈。

    委员们点头各自离席，他们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有闲暇也少有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各种会议上。他们有着更伟大的使命，比如各种科研和探索世界的真理。这些人与其说是避风港的元老，更不如说是纯粹的科研人员。

    可就是这些科研人员却维持了这座避风港的秩序几乎二十年。

    “真是恭喜你博士，这么多年你终于得偿所愿。”路麟城在其他人走后对杜登博士说，语气淡漠的没有起伏。

    杜登博士微笑，他总是对人含蓄着笑不露齿，让人相信真正的绅士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怎么会呢？我的朋友，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事业啊。这还是你先提出来的，路特派员，您忘记了吗？”博士从桌子下面摸出一瓶红牌伏特加对瓶浅饮。

    路麟城冷笑“我可不敢和博士你做朋友，还有别再提我以前的职务，我现在只是这里的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