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时如尘埃
看似平静的凤舞山庄,其实内部机关重重,铁甲士更是隐藏在黑暗中保护着这位舒家的大人物舒典。
舒典本人爱好笔墨,书房中更是收藏名贵字画不计其数。
眼前书桌上摆放着一幅书法大家赫连川正的真迹《春秋国赋》。
“舒家主好雅兴。”
房顶上有人在说话,说话的自然是那位金牌杀手沈霄。
面对凤舞山庄内的天罗地网,还能无声无息来到这里,沈霄的能耐确实让舒典诧异,但也仅仅是诧异罢了。因为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舒典的书房内。
舒典看着眼前的这道身影,莫名踏实心安,吩咐道“房顶上的那个杀手是我最后的顾虑,帮我除掉他。”
得到了舒典的命令,身影化作了黑烟散去,转瞬即逝。
他是谁?他就是暗中保护舒典的那个金牌杀手鬼剑巡。
舒典听到了房顶上的打斗声逐渐远去,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除去这个杀手,我就可高枕无忧了。”
不一会儿,御雷刀曹韧山以及众多铁甲士纷纷赶来。
“已经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舒典神态自若地开口。
众铁甲士自然不敢违令,纷纷抱拳作揖后离开,唯有曹韧山还站在原地。
舒典自然不会将曹韧山放在眼里,虽然曹韧山的雷刀刀法不错,但和他比起来,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无论如何,该做的戏还是得做足,舒典佯装问道“曹老弟可还有事?”
曹韧山义正言辞道“我怕那杀手还会再回来,我可以在舒家主旁边守护,他若回来,我必让他死于我雷刀之下。”
舒典直言不讳“曹老弟的武功和我的武功相比如何?”
曹韧山尴尬地摸了摸头“自然比不上舒家主。”
舒典闻言大笑。
“哈哈哈……”
突然,笑声止,鲜血滴,一把长刺穿透了舒典的喉咙!
舒典的瞳孔在逐渐收缩,脸上布满了惊恐,更多的却是愤怒。
曹韧山将手中长刺拔回,带出了血沫,再次出手,刺进了舒典的心门。
松开长刺,曹韧山将脸上的易容之术卸下,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很抱歉啊,那曹韧山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被我杀了,而且要杀你的那位雇主雇佣的金牌杀手不止刚刚的那一个,而是两个,我也是金牌杀手,我叫煞天奴。”
舒典死了,死不冥目,他万万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够请动两个金牌杀手。
暗影流光是一个杀手组织,里面的金牌杀手共有六十四个,银牌杀手更是不计其数。在暗影流光里最高的指令便是使命必达,即使两个雇主各自雇佣了一个杀手,让两个杀手决一死战,杀手要么不接这个任务,要么就去完成它,不完成任务,不死不休。没有所谓的情义,没有所谓的正义,在他们眼里只有任务,只有他们的魔主。为了杀戮而存在的组织,为了利益而玩命的存在。
煞天奴扭了扭脖颈“这一单任务终于完成了,至于剩下的一切都已与我无关,是时候离开了。”
凤舞山庄依旧保持着它往常的平静,至于舒典的死,就如同落地的尘埃,惊不起半点波澜。玉霜城最大的角色,玉霜城一霸的存在,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碧水微波粼粼,苍天青云流转,两道凌空飞驰的身影,越过了高高的山林,最后落在了悬崖之上。
沈霄看着同为金牌杀手的鬼剑巡,没有嘲讽没有挑衅“你还看不出来吗?你的雇主已经死了,你保护不了他了。”
鬼剑巡面无表情,似乎早已猜到了一切,又好似舒典的生死根本与他无关,冷冷说道“你做好死亡的觉悟了吗?”
沈霄不解“你的雇主已经死了,你还要和我斗下去?”
鬼剑奴看着沈霄,眼中没有丝毫凌厉和杀意,可口中依然冷冷说道“暗影流光,使命必达。”
随即,鬼剑巡的身影开始模糊,化出了数个分身,纷纷持剑出招。
沈霄无奈摇头,同样持剑迎上。
重重叠叠的身影,接连不断的招式,面对鬼剑奴的进攻,沈霄犹如身处无间地狱,四周魑魅魍魉尽数在咆哮,唯有鬼剑巡才能使出如此恐怖诡异的招式。
沈霄刚避过一剑,又挡下一剑,鬼影虽多,但沈霄的身影更快。
一团黑雾荡飞了众鬼影,扑面而来,沈霄一剑脱手,使出了游离剑式。黑影经过剑式激荡后溃散,又重新凝聚,形成了一条黑蟒,似乎搅动了这一方的风云。
沈霄凌空撒羽,踏羽而战,以自身的绝妙轻功身法对敌鬼武的奇才鬼剑巡。
白色的羽毛在滚滚黑烟中飞舞,踏羽的人儿宛如那轻盈的百灵鸟畅通无阻。
“嘭嘭嘭”
“锵锵锵”
看不见的招式,两个绝顶杀手的频频交锋,在几番拼杀后,终究落幕。
黑雾散去,尘埃落定,两个身影相继显现在了山崖上。
谁胜?谁负?
沈霄身上伤痕累累,嘴角也溢出了血迹,体内气息已经紊乱,他稍稍平复了内息,轻叹道“其实你是厌倦了杀戮,想要渴求的也只是一场解脱。”
泪水从鬼剑巡的眼眶流出,冷血的杀手根本不似外表一般冷血。
他在苦笑,笑得无奈,笑得凄凉“呵呵……你以为你很懂我吗?那你呢,你又算什么?我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拿起了腥臭的鬼剑,杀了那么多人,看着鲜红的血迹慢慢变得乌黑凝固,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由不得我。杀戮杀戮,看到他们痛苦垂死的表情,我从开始的疯狂,到现在的畏惧,我越来越痛恨自己,为了所谓的任务,多少与我毫不相干的人,多少江湖名士朝廷清廉都变成了我的剑下亡魂,我没有朋友,我没有亲人,如同行尸走肉,茫然地执行命令,有谁知道,我其实只想做一个为了柴米油盐烦恼的普通人,我是多么想脱离现在的无形枷锁。但我现在这不人不鬼的存在,让我连靠近生人的勇气都没有。”
鬼剑巡拖着沉重的身躯,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缓缓走到了山崖的边缘地带“若有来世,我只想抛弃手中的剑,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鬼剑巡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地面上还残留着他的泪水,但这世间再没有他这个人。
原来那常年躲藏在黑暗中的人儿也有眼泪。
与鬼剑巡同为杀手,期间却没有任何交流,只以为鬼剑巡只是个冷漠的无情人,却从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这次是鬼剑巡说话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鬼剑巡的真实想法,沈霄又何尝没有,除了无奈,就只有叹息了。
沈霄赢了,但沈霄真的赢了吗?不,是鬼剑巡赢了,他得到了解脱,他赢得了自由。
舒典死了,玉霜城沸腾了。
原本在酒馆里醉醺醺的孙豫横初听到这一消息时,猛然惊醒。
“舒典居然还是死了,是谁干的?是那封长亭,还是那沈霄?”
孙豫横付了酒菜钱,走出了酒馆,可当他走出酒馆后他才发现此时的他居然无处可去。
是谁在暗中操纵着大网,是谁在玩弄着权力之人的生死?舒典的死他根本不在乎,无非是那名利的争夺,但啊兰的死,苏月雯的失踪他却不得不管,他必须要找到凶手,必须要查明事实。
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嘈杂刺耳的声音,孙豫横茫茫然走进了人群中。
熬得过那战场的厮杀,避不开这世间的无常。
破旧的房屋,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冷落的小院,那是我儿时的天堂。轻轻推开了房门,顿时尘土激扬。看着双亲的牌位,渐渐泪水盈眶,擦拭着牌位上的灰尘,孙豫横终于哭出了声响“不孝子回来了。”
当初双亲因病去世,恋人苏月雯也抛弃了他,当时的他就好似那水沟里的臭泥,如那堕落的醉鬼,一蹶不振,只盼一死。在陷入那不堪的岁月时,一个半大的孩子走进了他的世界里,一张如朝阳一样温暖的笑容震颤了他的心弦。刻骨铭心的记忆,是因为在茫茫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光芒,直射进了他的心房。于是他参了军,更是承受住了考验,被踏山河录取,分配去那前线护国抗敌,最高的成就便是做上了先锋官的位置。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他,最后因为残疾而被勒令退伍回乡。此时他的脑海中还能依稀记得那孩子的笑容,清楚记得他对那孩子说过的话“以后我若还活着见到你,我必答应你一个要求,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孙豫横重新打理了房屋,修补了房顶,经过近一天的忙碌,老房子已恢复了稍许。事物还在,但人呢?
为父母上了香,孙豫横走出了房间,坐在门槛上,痴痴地望向夜空。
今夜并没有月亮,但群星依然点缀着漆黑的夜空,都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辰,不知父母在那个世界是否少了些痛苦,多了些笑容。
“父亲母亲,我在边关的这些年抗击外敌,没有辱没国家的名声,但回到了家乡却莫名憋屈。”
孙豫横现在的情绪很低落,明明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却多了颗柔情似水的心。
“我带了酒,你可还愿意陪我喝上一杯。”
沈霄出现了,他仿佛无处不在。他的手中提着酒,他的眼神已不复之前的冰冷,很柔和。
孙豫横看着沈霄,默不作声。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没有出手,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四目相对,仿佛都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
许久后,孙豫横叹息道“你这个人不仅神出鬼没,而且还很善变。”
沈霄“因为我是个杀手。”
孙豫横皱眉“有人让你来杀我?”
沈霄“如今舒典已死,我也没有了任何雇主,现在的我只是我。”
孙豫横又问“那现在你我是敌是友?”
沈霄“先喝酒,再回复你。”
孙豫横不会去追问舒典是不是他杀的,因为没有必要,而是挪动了身体将门槛让出了一半,莞尔一笑“我的酒瘾似乎又犯了,正缺一壶酒。”
沈霄信步走来“我的手里没有一壶酒,而是有两坛酒。”
酒过三巡,孙豫横问道“你的雇主是谁?真是那周泰?”
沈霄“有规定,无可奉告。”
孙豫横也不生气,接着问道“你现在没有了雇主,那我想雇佣你帮我杀一个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沈霄满饮一口酒,喃喃道“宝物,金钱。”
孙豫横从怀中掏出了全部家当,只有几锭碎银和一些铜板“帮我杀了击毙啊兰的凶手,虽然目前财力有限,但是等我挣了钱后会再补给你。”
沈霄迟疑“你有雇佣我的权力,我也有拒绝的权力,而且你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孙豫横早就猜到了这种结果,神色如常。
不料,沈霄捡起了一枚铜板,然后说道“可我不打算拒绝。”
孙豫横蒙了“一枚铜板?”
沈霄举起酒坛满饮了一口,然后放下酒坛“一枚就够了。”
沈霄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是敌是友,有些事其实也不必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