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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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章前诗:

    先生富匹天下,将军惯数权谋。

    洛阳人家羡煞,万户有女相求。

    一朝为当局者,十年做茧中囚。

    世间何局难解?人心自古不休。

    若是有些江湖经验的,不难看出,那凤公子乃是女扮男装,且其在讲述的过程中,刻意模糊了一些细节,因此华掌门没看出来。

    凤灵岳说有一位教她功夫的回人师父那班布,十岁左右就开始跟师父学武,师父总是在各地奔波,功夫学了一半,不能半途而废,跟着师父到处跑,每到一地师父就拿着一张画像到处寻找打探,画像上是一个貌美女子,说是师娘,已经失踪了六七年,久寻不得。两年前师父突然收到消息说夫人已经被他弟弟寻了回去,安然无恙,正在家里等着他,凤灵岳便同师父一起骑着快马经由西夏往高昌城疾驰而归。

    高昌繁华,虽不似汴梁富庶,却别有一种风情,凤灵岳初次离了大宋国土到了他帮,眼见着处处都新鲜,男男女女,大多高鼻深眼,金发蓝眸,身材高大纤细,自有一股俊朗气息。处处建筑不同,衣饰不同,摆设不同,吃食也不同,无闲暇细细观看,便被那班布一路拉着,快朝家里赶去。

    师父家就在街市深处,一座宽宏的大宅子,红漆大门,威严肃穆,门旁立两座神兽雕像,张牙舞爪,门上挂了一块金扁,写了一行回鹘文,下面一行汉文小字,穆哈将军府。凤灵岳这才知道那落魄师父,原来不是个一般人。

    早有人群在门口相迎,为首是个高大威武的青年,比那班布小十来岁的年纪,和那班布一样宽脸庞,高鼻梁,脸似古铜,眼若明珠,一头棕色的卷发披散着,身材比那班布还高大一些,英武之气欲盖弥彰。见那班布二人,青年大步奔来,那班布也快步跨上前,兄弟俩紧紧抱在一起,那青年叫,“大哥!可算是回来了,兄弟可是盼得要白头了!”那班布泪光盈盈,强自忍耐,拍着那青年的后背,道,“好兄弟,辛苦你了,好兄弟!”

    两人携手进了院门,那班布走了两步,猛然停住,只见一个女子,盈盈站在庭院之中,玲珑身段,眼眸璀璨,笑中带泪,标志的一个大美人,那班布生猛地冲到那女子面前,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泪如雨下。那女子开口,声音如春夜细雨,“将军,总算等到你回来了,真高兴!”那班布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阿音!”好一会,那青年走过来,拍拍那班布的肩膀,“大哥,别光顾着在这哭了,一路舟车劳顿,快进屋说话!”

    简单介绍过,那一屋子的人开始互诉离情,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原来七年前回鹘与西夏边境爆发了战争,那班布作为回鹘将军上前线厮杀,一年苦战,夫妻分离。师娘阿音一次出门访亲,遭遇乱民,冲击裹挟,迷失了道路,自那开始一路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几遇生死,挣扎存活。一直到上一年,叔弟修蒲亚跟随商队到大食走货,偶然遇到昔日大嫂,两人泣血相认,才由修蒲亚将阿音带回高昌,因那班布与家乡一直有书信往来,才有了今日的见面。

    三人互诉衷肠,不停地互相道歉,又互相原谅。之后全府大宴,那班布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醉后还要载歌载舞,一会哭一会笑,仿似疯魔。

    凤灵岳早早离席去客室休息,半夜里突然醒来听见窗外有人鬼哭,披了衣服出去看,原来是那班布还在那里喝酒,听着说话你来我往仿佛在跟人对酌,仔细一看却只有他一人在喝,边喝边哭,旁边一个老奴,不时劝一句,凤灵岳问那老奴,答说夫人身体不好,已经歇下了,叔叔修蒲亚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也叫人抬回房间了。凤灵岳叹了口气,坐在那班布身边,说师父,别喝了,快回去睡觉。

    “师父今天高兴!”那班布两颊通红,两眼朦胧,已经醉得只剩一口气,“来,凤儿,陪师父喝一杯,喝一杯!师父十年没有这么高兴啦!”说罢哈哈大笑。

    凤灵岳将酒推开,“师父,知你高兴,但你是师父,又是长兄,好歹得体些,莫太傻憨!”

    那班布嗔怪,“没大没小!你不替我高兴?”

    “师父,不是你教我的,生气时候收三分,高兴时候压一等么?”

    “不!从今以后,我日日都要尽兴!来来来,喝酒,喝酒!”

    凤灵岳久劝未果,有些气愤,无奈也只能听之任之,不知那班布喝到什么时候,早上起来,仆人是在厨房发现那班布趴在地上睡着。

    穆哈将军府日日美酒欢歌,好不快活。那班布拜见了可汗毕勒哥,可汗复了他穆哈大将军的职位,得那班布的引荐,修蒲亚也被封了将军,叫做霍义将军,白日里兄弟俩往宫廷里去,夜里回到府里把酒言欢,日日酩酊大醉,仿佛夫妇和睦,兄弟相亲。但凤灵岳冷眼旁观,却甚少见到阿音单独与那班布在一起的,尤其是晚上,夫妻俩也不睡一个房间,凤灵岳几次看见师父喝酒到深夜,就趴在酒桌上睡着了。即使那班布不喝醉的时候,凤灵岳也常见师父在师娘门口跟她告别。做什么都是三个人一起,仿佛三个人活成了一家,凤灵岳纳闷,不明白这回鹘是什么风俗,这一天又见那班布一个人喝到半夜,便走过来问他,“师父,你怎么天天晚上自己喝酒,怎么不回去陪师娘睡觉?”

    “去!”那班布呵斥她,“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怎么就乱七八糟了,我爹和我娘天天都在一个屋睡觉,你是怎么回事?”

    “哎!”那班布叹了一口气,又猛灌了一口酒,嘴里辣得喷火,“你师娘她这么多年在外颠沛流离,过的都是不好的日子,身体得了大病,需要好好调养,我们俩,不在朝夕啊,不在!”

    凤灵岳道,“师父,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想和你问问。”凤灵岳两眼忽闪忽闪盯着那班布。

    “嗯,你说。”

    凤灵岳突然觉得师父有些苍老可怜,咬了咬牙,“还是算了,不问了,师父,你早点睡觉吧!”眼神暗淡下去。

    “说说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

    凤灵岳又下了下决心,“师父,我说的要是不对,你别怪我!”

    “你说说看。”

    凤灵岳撇撇嘴,“为何我看师娘看你的眼神,一点也不热切,倒是她看叔叔的时候,眼睛里好像闪光似的,是不是你人老珠黄,不得人喜爱?”

    那班布一拍桌子,呵斥道,“你这个孩子,没人管教,越发没有规矩了!”

    “哼!”凤灵岳哼着,“怎么没规矩了?就算没规矩,也是你管出来的!我是提醒你——”

    “不用你在那里胡说八道!”那班布举手就要打她,凤灵岳嗖的一下跳开,两人都气鼓鼓的互相瞪着,凤灵岳又道,“你看师娘见我一个姑娘每天跟着你,她竟然不恼不怒,你说这对劲吗?”

    “你懂什么?师娘把你当小孩子罢了,难不成还能与你计较?”

    “哼,师父你等着,我哪天就证明给你看!”说着凤灵岳便跑开了。

    那班布在身后喊道,“你多管闲事,我就把你撵回去!”兀自生了好大一会气。

    没几日凤灵岳又知道了一件妙事,师父在外四处奔波这些年,从来一副落魄模样,实际却是个隐形的富豪,家里祖上传下来的宝库金银珠宝堆成了山,但钱财在他眼里都是身外之物,怕多贪折寿,所以半生都谨慎小心,不漏丝毫痕迹。且说早年祖先已与可汗定下的承诺,要将宝库悉数交给可汗。可师父如今老糊涂了,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家有宝库这事恨不得整个高昌城都知道了。

    这一日晚上修蒲亚又来穆哈将军府吃饭,凤灵岳特意坐到修蒲亚的旁边,心里揣着她的小心思,那班布却已完全忘记前几天凤灵岳提醒的这事。吃得正酣,凤灵岳突然开口对修蒲亚说,“修将军,回鹘的男子有多少像你这么英武俊俏的?还是说将军英姿,无人可比,回鹘也仅此一个?”说着两眼定定的注视着修蒲亚,眼里仿佛一汪清泉荡漾。

    话刚出,修蒲亚尚且没什么反应,师娘阿音手里的勺子却当地一声敲在盘子上。修蒲亚也被问愣了,那厢那班布却哈哈大笑,这小徒弟心思与年龄不符,更不像话的她也说过,那班布道,“修蒲亚,凤儿她小孩子顽皮心性,你不要见怪,她时常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哈哈!”

    阿音问了一句,“怎么凤姑娘觉得叔弟英俊无双?”

    凤灵岳道,“师娘,我这次来回鹘可是大开了眼界,师娘长得如仙女下凡,天下少有,比我师父画像上美太多了!修将军这样清朗俊逸的男子,在我中原也未曾见过。”一句话说得修蒲亚脸竟然红了,凤灵岳继续盯着,“不知修将军是否已经成家?想不想去汴梁谋一个远大前途?中原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各型各款,应有尽有,总有一个能配得上将军!”

    “这,这……”修蒲亚连忙拒绝,脸红到耳朵根子,“大宋是天之骄子,定有无数英雄人物,我算什么,不敢妄想,不敢。”

    凤灵岳伸出一只手搭在修蒲亚手臂上,七分无意三分有情,“叔叔谦虚了,像叔叔这样的风流人物,到哪里都是人中龙凤,绝不会被埋没!”凤灵岳眼神热切,修蒲亚不敢直视,低下了头。

    这厢阿音果然有些按耐不住了,问凤灵岳,“可是凤姑娘自己看上了我家叔弟?”

    “师娘,像叔叔这样的绝佳人品,哪个女子看了会不喜欢,只是小丫头我哪里会入叔叔的眼呢?”凤灵岳说着假装害羞低下了头。

    修蒲亚见凤灵岳低头,才敢偷看她两眼,前几天只当她是个小孩子,未曾留意,如今细细端详,却发现这小姑娘一双婉转流波的灵动眼,小巧的面庞,轻薄的鼻翼,无一处不透露着少女的跳脱与灵动。修蒲亚竟移不开目光,忽听得阿音咳嗽一声,“那凤姑娘可要与我家叔叔仔细聊聊。”又转头对那班布说,“将军,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那班布本来一脸的笑,却僵在那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阿音拂袖离席而去。

    修蒲亚也觉得尴尬,不一会也告辞离去,席上只剩下师徒二人,相对无言,终于还是凤灵岳先开口,“师父,你看到了,我才说了他两句,师娘就忍不住了!”

    “你走!”那班布愤怒地指着凤灵岳,“明天就收拾你的行李,滚回汴梁去!”那班布站起来转身走了,步履沉重缓慢,像苍老了十年。

    “师父!”凤灵岳在身后叫他,他理也不理,凤灵岳说,“那还等什么明天?我现在就走,活该你被人骗,我再也不理你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随便你!滚!”

    凤灵岳起身,一脚踢飞了脚下的凳子,回客房拿了包裹,不回头地离开了穆哈将军府。

    幸好凤灵岳身上还有那班布给的银钱珠宝,便在将军府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她才不会轻易回去,这件闲事,她可是要管定了。

    凤灵岳走后,将军府安定了几天,那班布却不好受,心里好像被凤灵岳放了一根针,准准的扎在他心头最柔软的肉尖尖上,让他兴不能言,宿不能寐,那天一冲动赶走了凤灵岳,此刻心里也很后悔,日子甚是难熬。阿音没有解释什么,修蒲亚也没有说什么,那班布想让他们说点什么,却又害怕他们说点什么。

    那班布放了更多时间在朝堂上,这样就可以少想心里的事,也终于与可汗商定好,将宝库钥匙交给了可汗。

    凤灵岳住在客栈,买了一身当地男子的衣裳,一个包头发的头巾,两撇假胡子,这样就算大胆走出去,也不会有人认出她。她看着那班布每次出门去见可汗,师娘阿音就会乘着马车去普兰寺进香,经常去,不寻常。这一日阿音再去普兰寺,凤灵岳就在后面悄悄跟着,跟着她进了寺门,烧完了香,便往寺庙后面走去,穿过一片竹林,进入一间掩映在竹林之间的雅舍。凤灵岳跟了过去,她蹑手蹑脚,确认无人发现,轻轻捅开了窗户纸,看见师娘阿音站在一架屏风前面,摘了披风,屏风后面有响动,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走出来,一把将阿音搂在了怀里,阿音笑骂一声,俩人又去了屏风后面。纵使心里早有准备,凤灵岳还是震惊不已,赶紧用手捂上自己的嘴巴,生怕一不小心会喊出声,她倚着那雅舍的墙滑坐到了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阿音从雅舍里面走出来,凤灵岳看着她的脸色,更加红润动人。

    凤灵岳继续在客栈里等着,等到第四天,那班布早早去了宫廷,阿音便又乘车去普兰寺烧香,凤灵岳在宫廷门口找到了师父的马车。那班布下了朝钻进马车,见一个回鹘少年坐在自己车里,吓了一跳,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道,“师父,是我啊!”

    那班布听出了少年的声音,佯怒道,“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什么时候回来的?”

    “师父,我那天晚上听了你的话,孤身启程回汴梁,但是我一个小女子,路遇匪徒,打劫了我身上所有的财物还不过瘾,一刀把我杀了,我冤魂不散,不过冤魂找不到会汴梁的路,只得又飘回了这里,借了个少年的身体,过来与你相见那,师父!”

    “哼!”那班布冷哼道,“编!我看你还能编出来什么花?”

    “师父,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鬼魂,我能从你身上穿过去,我演示给你看!”凤灵岳说着站起来就往那班布身上撞过去,穿是没有穿过去,却一头把那班布撞了个趔趄。

    那班布啼笑皆非,“好啦,说吧,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回家吃饭!”

    “有事,师父,我想带你去一趟普兰寺!”

    “普兰寺?去那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师父很清楚,到了普兰寺,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但是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师父,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回家吃饭,我饿了……”凤灵岳摸着肚子。

    那班布从马车窗往外看,他好像在咬着自己的舌头,脸上表情扭曲,嘴歪眼斜,那眼神仿佛要看尽地狱有多深,良久,那班布转过头对马车夫说,“去普兰寺吧。”两人一路上无话,那班布的脸一直拧着。

    到了普兰寺,凤灵岳轻车熟路就将那班布带到了雅舍,还未靠近,已然听见里面的人声起伏,凤灵岳捅破一点窗户纸,那班布往里一看,凤灵岳眼瞅着那班布两边太阳穴呼地鼓了起来,两道青筋在额头上突突跳动。

    那班布飞起一脚,那窗子被踢了个粉碎,凤灵岳跟着师父从窗子跳入,屋里俩人毫无准备,场面不堪,惊慌失措,凤灵岳转身躲在师父身后。那阿音大叫一声,跳起来赶紧跑到屏风另一面去,修蒲亚也起身扑倒在那班布脚下,涕泪俱下,“大哥!你打我,我不是人,你打死我吧!”

    那班布浑身颤抖,唇色发紫,脸色铁黑,他一脚踹开修蒲亚,修蒲亚向后弹了丈余,那班布开口,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嘶哑哀伤,“为何这样对我?阿音?我哪里待你不好?”那班布弯下腰,“修蒲亚,我又哪里对你不好?啊?”

    阿音在那支吾了几声,这,这,将军,我……

    那班布冷笑,“将军!将军?阿音,你都不肯叫我一声夫君吗?”

    修蒲亚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撕心裂肺地哭诉,“大哥!都是我的错,兄弟一时糊涂!犯下错事,大哥你罚我吧!”

    那班布又是一脚,踢在修蒲亚肩头,“一时糊涂?你这是糊涂了几年了吧?你们骗我回来,为了什么?说!”

    修蒲亚被踢倒,转身又扑上来,抱住那班布大腿,嗷嗷大哭,边哭边喊,“大哥!你生气,就杀了我吧!啊……”

    “你死有余……嗯哼……”

    一句话尚未说完,凤灵岳只觉得那班布在背后撞了他一下,然后整个人倒在地上,肋下插着一把刀,鲜血汩汩往出流,凤灵岳惊恐得眼珠都要跳出来了,阿音也大叫一声。凤灵岳刷的一声抽出靴子里短剑,朝着修蒲亚一顿猛刺,修蒲亚连滚带爬,中了两剑,却都不致命,凤灵岳本打算再战,看见师父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便不再追打修蒲亚,扑在那班布身上呼唤师父,眼泪有如泼水般涌出,阿音也要扑过来,却被修蒲亚一把拉开,叫道,快走!

    两人连滚带爬出去了,凤灵岳用尽力气将那班布拉出来,地上留下一条血印,凤灵岳大声呼救,有两个年轻僧人闻声赶了过来,见地上躺着伤者,连忙一齐将那班布抬到一间屋,放在床上,一个压住那班布的伤口,另一个跑出去很快请来了一个大和尚,大和尚查看了那班布的伤,告诉凤灵岳无大碍,刀口不深,失血只因刺破皮肉,但是没有伤及主要脏器,包扎休养即可,大和尚给那班布伤口上了些药,将刀拔出来,再止血包扎。

    凤灵岳问大和尚,既然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及主要内脏,师父一向身体强壮,为何会这么快就晕厥了?

    大和尚也觉得纳闷,他抓过那班布的手腕,捏着他的脉门,只觉得那脉息怪异不通透,像在给镜中人摸脉,闷闷不响,凤灵岳赶紧问,“大师父,我师父究竟是什么问题?”

    “是中毒。”那大和尚答道。

    “中毒?什么毒?”

    “应该是饮食之毒,慢性毒药,侵蚀心肺,长期服用,便可不知不觉毙命,幸好他中毒时日不多,我给你一瓶丹药,给他每日服用,但只能减轻,无法根治,体内总有余毒,待他清醒了,日后再慢慢寻找解药!”

    “多谢大师父!”凤灵岳跪地长揖,以面触地,拿了一个金块捐给寺里供香火。

    大和尚叮嘱伤者未清醒之前不要移动,留在原地休养。待大和尚离去,凤灵岳坐在昏迷的那班布床前放声大哭,嘴里说着师父对不起,你要是死了就是我害的,你要是能立即醒来,便杀了我报仇也可!

    那班布没有动静。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凤灵岳趴在那班布床前醒来的时候,见那班布已然睁开了双眼,只是面色苍白,几无血色,凤灵岳激动地叫,“师父,你没死!太好了!”那班布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叫,自己很难受。那班布口干舌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凤灵岳给那班布喂了点热水,总算能开口说话了,那班布问,“他们呢?”

    “走了啊……”凤灵岳小声嗫嚅,像个瘪气的蛤蟆。

    “哎!”那班布叹了口气,头偏向一边,眼角流出两行清泪,凤灵岳连忙给他擦拭,“师父别哭了,流了不少的血,又没怎么喝水,再流眼泪,人就干了!”

    那班布翻身背对着凤灵岳,肩膀抽动着,好像哭得更厉害了。

    “师父,还有件事。”

    “说吧,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中毒了,师父,你的饮食被下了药,虽然暂时死不了,但是没法根除。”

    “我还不如死了自在!”那班布恨恨地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吗?凤儿,快快叫我醒来!”那班布的鼻子嗡嗡的。

    “师父你不要死,我功夫还没学完呢!”凤灵岳眼睛也红红的,忍着不叫眼泪落下来。

    “你呀,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师徒俩正在对话,忽听门口一阵喧哗,踏踏踏的似有许多人跑来,房门被一脚踢开,来人大喊,“那班布接可汗旨意!”

    凤灵岳连忙扶着那班布起身下床,跪坐在地上,来人宣到,“那班布.奚耶勿诓骗可汗,犯欺君之罪,下高昌死牢,十日后处决!”

    两人吓得瘫在了一起,目瞪口呆,魂飞魄散。

    “我所犯何罪,大人请讲清楚!”那班布道,肋下疼痛,那班布声音透着虚空,像无源之水,就要枯竭。

    “你说要进献给可汗的宝藏,已经由霍义将军带兵士去取,但是没有找到任何宝藏,你不是欺君是为何?”那人声音高昂,语调轻蔑,见那班布摇头冷笑不语,便挥手叫手下来拖走他。两个兵士冲上来要拉人,却被凤灵岳飞起一脚左右踢开,兵士首领见状一挥手,十几个人涌进房间,将凤灵岳团团围住,并下令,“有阻挡者,就地正法!”

    众人蜂拥而上,长枪大刀,一群壮汉,将个小姑娘围在中间,凤灵岳怒道,“昏君佞臣,不辨是非,陷害忠良,今天就好好开导开导你们!”凤灵岳话音未落,手起裙飞,手里两柄短剑,上下飞舞,凤灵岳出手极快,像一只蝙蝠,虽然小,却有力道,趁人不备,专啄要害。却无奈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源源不绝,一个倒下,另有一个马上接过来,况且时间稍久,凤灵岳一定会体力不支,只三五个人她已经应付得吃力了,眼见着另外已经有人去拽起了那班布往外拖。那班布拼尽最后力气大喊,“你还不快走!你害我到如此境地,我死也不想再看见你!”凤灵岳鼻子发酸,知道师父是不想让她白白送命,心想自己跑出去,也许还有机会救师父一命,凤灵岳不再恋战,盯住包围圈中的两个人,使出一套那班布教的满城烟花,双剑齐舞,见者觉似烟花入眼,只见剑影,不见人影,全身上下像被那双剑割了个遍,步步倒退,凤灵岳趁机打开一个缺口,冲了出去,翻身上了房顶,乘风而去。

    讲完后,成峰愤怒过,又沉默了良久,问,“那师父后来如何了?”

    “死翘翘了,高昌死牢,铜墙铁壁,救不出来,我去过好几次,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还是眼睁睁看着师父被砍了头。”凤灵岳虚弱地抹了一把眼泪,“霍义狗贼本来就想让他死,怎会留一线生机?”凤灵岳又骂了一声,“王八犊子!踩着我师父的尸骨,居然还封了王。”

    “该杀!”少年血勇,饮冰难凉。

    “华兄,有时候我也想,害死我师父的也许是我,我不该告诉他这么残忍的真相,就让他傻乎乎的啥也不知,但能留一条性命,是不是更好?”凤灵岳这么说的时候,眼里像进了雾,朦朦胧胧,一直往下滴水,那苍茫惨淡的模样,为他褪去了一身的浮华,像凡俗间每一个对命运束手无策的芸芸众生一样,看着真惨,但是活生生的。

    “凤兄弟,你也不可过于苛责自己,那霍义王想害他,无论你说与不说,师父都是死路一条。不过是好死赖死,长痛短痛的问题。”华成峰从前只以为自己惨,没想到溜光水滑的贵公子,也一样有不堪的命途,顿时生出无限英雄气概,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士为知己者死,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拗不过华成峰一腔喷薄欲出的热血,凤灵岳遂同意他与自己一同去为那班布师父报仇,两人关着门密谋到子夜,方才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