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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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灯明灭,月圆缺,洛阳永夜(5)

    第五日仍然是唧啾雀组的比试,剩下的十八人,两两对战,此轮之后,便只剩下九人。

    成峰此番对战苏家寨的寨主,一个叫苏畔眉的女掌门,也使一条鞭子,是黑色的牛筋制成,以柔克刚,比成峰的钢鞭更加考验功力。但成峰今天状态很好,仿佛昨夜间,心里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沉静了下来。

    打了没几个回合,成峰竟然两三次陷入险境,那苏畔眉丝毫不是点到即止,更不像切磋武艺,仿佛是在下死手,带着一身的深仇大恨一般,成峰也只得用出凌厉的鞭法应战。鞭声交错的间隙,成峰堪堪躲过一步险招,劈头便厉声问那女掌门,“苏寨主,今日比武只是切磋,为何你屡下杀手?”

    苏畔眉两眼一瞪溜圆,“谁和你切磋!下流鼠辈,你我有仇,不如今日便报了吧!”

    成峰疑惑,离了少林寺后,见过的女的不超过仨,这苏寨主确信未曾见过,什么时候结下的仇?怎么这两场比武,总遇到这般不靠谱的人,不好好比试,竟搞些没用的东西。

    成峰道,“苏寨主,你我二人素昧平生,谈何冤仇?”问诘时手上也不敢松懈。

    苏畔眉仍是瞪着双眼,“我徒儿如琳告诉我,歃血盟姓华的公子,屡番轻薄于她,华成峰,你别敢做不敢认!我今天豁出去不要这比试的资格,也要教训你这登徒浪子!”

    成峰是又气又笑,华成雨这孬种,见他一次倒霉一次,如今被他连累坏了名声不说,还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但成峰心思一转,此刻若要辩解,搞不好被那女寨主得手了去,遂只是无奈笑笑,那苏畔眉却以为成峰是认了罪,更加张牙舞爪。

    论真本事,苏畔眉并不是成峰的对手,又打了二十合,成峰钢鞭将苏畔眉的软鞭缠住,让她动弹不得,兵器被人制住,苏畔眉只得认输,扬言不会放过成峰。苏畔眉离场,成峰朝着她喊道:“苏寨主,回去好好问问你那徒弟,我叫华成峰,别让她认错人了!也别忘了那天有人在危急之际救她脱了险,可别恩将仇报呀——”

    一个姑娘急急地朝着苏畔眉跑了过去,低低地跟她解释着什么,苏畔眉脸上表情渐渐错愕,继而又愤怒了起来,甩开那姑娘,走了出去。

    成峰胜出,下台继续观看。傍晚时分,九组对决全部完成,九人胜出,但是其中有一个病了,发高烧,便退赛而去,只剩八人,抽签后众人便散了。

    第六日,又有看头,秦书生首战,对决刘玄妙。

    从抽签出来那天晚上,秦书生便扬言退出,不再参加比试,反正他从来只是来玩玩的,与刘玄妙打一场,免不了又要遭一番嘲笑,论功夫也不是刘玄妙的对手,何苦去自取其辱,又要惹得惠无双不高兴,红岫园里早已传开了,说秦书生未战先怂。

    到了头天晚上,秦书生还一直在讲明天他断然不会露面,没成想梅姐过来找他,告诉他如若身体无恙,又无其他规则限制,便不能退赛。

    秦书生怒道,“哪有这般道理?我就是不去了,你们能耐我何?”

    梅姐笑笑,“秦先生,您是我们红袖楼的座上宾,哪个能耐你何?秦先生不出战,我们就挂起擂台等您,等您什么时候出战我们再继续。”

    秦书生闻言转身便回屋去收拾行囊,拉着惠无双要赶着夜里离开。

    梅姐倒是也不拦着。秦书生和惠无双两人出门刚走了两三层台阶,便被一大群各门派的子弟围住,秦书生错愕,将惠无双挡在身后,一只大手紧紧箍住惠无双的细手,惠无双见人多几次想挣脱秦书生,但均无果,只得跟在秦书生身后,低着头不看人。

    秦书生问众人为何围堵,众人吵吵嚷嚷,秦书生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朝众人吼,“你们这样叽叽喳喳的,谁听得清?!”推开众人便要离去。

    这时一人站出来,是湘南派周道奇座下的弟子,那人也颇有礼数,轻施一礼,叫众人息声,对秦书生说,“秦先生,你既然接了请柬,来了这掌门人大会,便应该比下去,怎能无故退出?秦先生可不要只考虑自己一时潇洒,刚刚各大门派收到消息,因为秦先生退赛,红袖楼决定终止这次大会,叫各门派赶紧去结账清款,子时之前便都要离开,明日红岫园便要闭园了啊。”

    众人互相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千里迢迢的来了,还没分出个胜负,怎么能因为你秦书生一时的好恶,就这么散了呢?

    秦书生这才明白过来,叫惠无双先回去,他要去找沈西楼理论,无双拉住他,“算了,他们逼你上台,你便去吧,就算找到沈西楼,他们总有别的办法,你去速战速决,下台了我们再走,便不会有人阻拦了。无非是多一天而已。”

    秦书生思前想后,百转愁肠,终究叹了一口气,“好,我去!”

    不一会,传来消息,说红袖楼不叫结账了,明日比武继续。

    众人散了,秦书生指着红袖楼的方向跳着脚骂,“沈西楼!卑鄙小人!你给我出来!你躲在暗处这般整我,算什么本事?你出来!”可是不管他怎么骂,红袖楼也并无回音。

    秦书生见众人都走了,红袖楼其他人也没有动静,拉着惠无双假装往回走了两步,后迅速转身,施展轻功,两人腾空而起,打算逃窜而去。跃在屋顶上,刚走了几步,前面突然出现一个红衣的身影,秦书生差点撞在那人身上,靠惠无双拉了他一把才没从房顶上摔下去。

    那红衣人一张白脸上满是戏谑的表情,嘴角歪着,目光清冷,“人道秦掌门光明磊落,那怕是没见过秦掌门的真面目,这不是刚刚答应了来比试,却转眼就要逃跑!”

    秦书生愤怒,“沈西楼!你究竟搞什么名堂?别人都能退赛,为何我不能?”

    “嘿嘿。”沈西楼冷笑两声,“哪有什么为什么?这是我沈西楼的地盘,我想让谁比谁就得比,我想让谁输谁就得输,没有什么公理道义,一切,全凭我沈西楼的心思!今日就是看秦先生不爽,就是要让秦先生上台,秦先生如果不比,我还是就此终止此次大会,让天下各门派都恨你去,看不追得你无处可逃!”

    “你,你……”秦书生气得浑身发抖,沈西楼笑得云淡风轻,秦书生突然眼珠一转,放声喊了起来,“偌偌!快来,救命!”

    “秦先生!别叫,叫谁来也没用,谁还能天天贴着你保护你?”

    僵持了一会,施偌没出现,秦书生气瘪了些,好汉不吃眼前亏,半推半就叫惠无双给拉了回去。次日一早,为了看秦书生和刘玄妙这场比试,明月阁里坐满了人,刘玄妙也早早地上台等着,一手叉着腰,一手握着她的细棍,满面的春风得意。可是等了许久,秦书生也没出现,梅姐叫人去秦书生的住所看看,那人去了一会回报,说秦书生昨夜喝了个酩酊大醉,现在还在睡着。

    但此刻众人仍有耐心,过了两刻钟,梅姐又叫人去催,回来说秦先生起床了,但是秦先生说,大家不是愿意等着看他一场笑话吗,不妨多等一会,他用过早饭再说。

    又等了两刻钟,去催的小厮回来报,说秦先生说要梳妆,还要再等等。

    众人就不愿意了,沸沸扬扬起来,梅姐要亲自去请秦书生过来,刚要出门,门口传来一个响亮的喊声,“吵什么吵?我来了!”

    秦书生掀门而入,众人掩口而笑,秦书生哪里梳洗打扮过,那头发一半揪着,一半散乱,揪着的乱做一团,散着的糊在脖子上脸上,一层黑色的胡茬铺在嘴唇上下,衣衫半散,上面有大片半干的酒渍,松松垮垮系了根腰带,走近了闻着一股发酸的酒气,大家交头接耳,窃笑声声。

    秦书生宿醉未醒,眼神迷离,脚步虚浮,晃荡着走上了比武台,朝着刘玄妙鞠了个大躬,“刘小宗主,久等啦,请赐教!”说罢等着刘玄妙叫他起身。

    刘玄妙睁着一双溜圆的眼望着他,不气不恼,嘴角带着一抹微笑,拎起手里的六棱细棍,棍稍轻轻抵在秦书生低着的下巴上,少少用力,迫使秦书生起身,但是秦书生梗着不肯起,刘玄妙开言,“秦先生,起来吧,领口开的太低,什么都看见了。”刘玄妙声音不大,台下却立刻崩出爆笑声,秦书生更是立马直起了身,慌忙伸手把领口的衣裳拢紧,腰带也收了收。

    “刘小宗主,你你你你,一个女儿家,他日总是要嫁人的,你这般轻浮,在江湖上扬开了名声,日后哪个还敢娶你?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啊。”秦书生苦口婆心,有点结巴。

    “那就不劳秦先生费心了,我听闻秦先生也是风流之名满天下,你不怕没人敢嫁?实在不济等到那时候,我便勉为其难嫁给秦先生,岂不是两全其美?”台下又是一阵哄笑。两人的武力水平,在座门派基本上清楚,秦书生不可能是刘玄妙的对手,但是谁又是来看他俩打架的呢,都是来看斗嘴的。

    秦书生摇了摇头,拉着长调,“刘小宗主——可口下留情吧,秦某人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请多见谅,莫在这再继续顽笑秦某啦,秦某这里给小宗主先道歉了——”秦书生见说不过,赶紧认怂。

    “秦掌门不必。”刘玄妙笑嘻嘻,“秦掌门,我如今在这整个江湖面前说了这话,便已没了后路,却也不后悔,刘玄妙句句真情实意,打定了主意要跟住秦先生,可不是顽笑!”

    “秦某这副邋遢模样,真不知是哪里让小宗主你用了心思!”秦书生甩袖转身,背对刘玄妙。

    “秦先生在我心里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气容山河,胸怀天下,无人能比,秦先生不同意,我便一路追随,追到秦先生愿意为止。”一句话说得秦书生满面通红,无地自容,台下人笑得都失去了端庄。

    秦书生心念一动,赶紧又辩驳,“诸位,诸位先莫要闹,既然刘小宗主在此信誓旦旦,秦某人也把话撂在这里,我已与惠山派掌门惠无双结了盟誓,断不会再移情别人,诸位见证,刘小宗主还是省省心思吧!”

    惠夫人台下听闻是又羞又愤又感动,但刘小宗主可是不高兴了,秦书生好歹也该留几分薄面给她,不该一气断绝了她的念想,嘴上却笑着,“秦掌门也不必如此绝情,来日方长,我们且走着瞧!”手上更不留情,六棱棍劈头到了秦书生的头顶。

    秦书生虽知这是必败之战,在刘玄妙步步紧逼之下,也只能奋力应战。秦书生没有兵器,刘玄妙打了几招,便也将六棱棍扔在一边,两人赤手空拳打了起来。即是赤手空拳,就免不了胳膊碰着胳膊腿碰着腿,寻常人过招碰碰也无所谓,但是秦书生碰着刘玄妙,只觉着刘玄妙一掌一拳都砸在他心上,听着自己的胸膛里砰砰作响,旁人或许看不出来,觉得秦书生不过是水平如此,但刘玄妙看得出,秦书生已经慌乱得毫无章法。

    打了约二十合,错身交叠之处,刘玄妙挤着眼睛凑在秦书生耳边悄声说了一句,“秦掌门,今日送你再往前一步,望秦掌门记着这点恩情!”秦书生拧着眉头,没明白刘玄妙这话是什么意思,见刘玄妙左脚已然踢到了他胸口,秦书生急忙抓住她脚踝用力向旁边一拧,刘玄妙半空中翻了个身,秦书生借机一掌跟了过来,刘玄妙落地之时,左脚鞋袜突然脱落,一个没站稳啪叽一声坐倒在台上,两手撑在身后,秦书生掌力劲急,推到了刘玄妙胸前才堪堪收住。众人起身观看。

    刘玄妙咳了一声,笑道,“是我低估了秦掌门,认输。”

    “好!”突然明月阁三楼上传来一声叫好,众人抬头,见沈西楼站在栏边,拍掌叫好,“秦掌门竟然当众脱人姑娘鞋袜,虽然胜之不武,可是好歹胜了!不错,不错!”

    秦书生连忙收手辩解,“沈西楼你休要胡说,我没有……”一句没讲完,已被揭瓦般的欢呼声掩盖过去。

    秦书生气恼地从人群中钻了出去,嘴里闷哼道,“如此作弄人,当真无聊透顶!”惠无双在身后跟过来牵住他的手,既没有跟他一道发泄,也没有安慰,更没提适才秦书生那感天动地的肺腑之言。

    明明抓在手里,明明刚刚说了那海誓山盟,但惠无双感觉秦书生正在离她而去。

    次日抽签,秦书生没去,说剩哪一张给他便好,没想到,又是一张空白签,秦书生听说了,脑子里又想起那晚上沈西楼说的话,他想让谁比谁就得去比,这沈西楼究竟在背后做了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一轮的结果也很快出来了,最终剩下六个人,分别是周道奇、蒋玄武、沈西楼、还有佛医门的掌门欧阳青鸟、开山刀梅步高,以及秦书生,抽签为周道奇对梅步高,蒋玄武对欧阳青鸟,沈西楼对秦书生。

    秦书生知道之后,心里彻底凉了,想着这几天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否则生死未卜。但是秦书生想尽了办法,终究还是没能逃掉。

    过了两天,唧啾雀组也有了结果,只剩下四人,再两局便可以分出胜负。柳花明对西夜岭关卓,华成峰对海下帮楚别心,若能胜得了楚别心,便是与柳花明的巅峰之战,成峰问了几个相熟的看客朋友,他和柳花明,熟胜?众人皆对他摇头叹息,怪大哥更是与他说了实话,“成峰兄弟,柳花明成名之前,在周道奇手下多年苦练,已得湘南派真传,你与他之间,日夜不停的修炼,至少还差三年功力。”成峰听后,瘫倒在椅子上,久久未能起身。

    好在楚别心还是被他战败了,不过成峰已然能感觉到楚别心的功力与他已然不相上下,胜得侥幸,而柳花明对战关卓,胜得轻而易举。

    章台柏倒数第二轮开战前一夜,华远行在子夜拜访了沈西楼。

    第十日清早,开场前安排的是一场鼓舞,表演鼓舞的是红袖楼里不多的几个汉子,各个赤着上身,精壮的肌肉,手里挥动着扎着红布的鼓槌,随着乐声敲打白面红鼓,一阵鼓气势恢宏,二阵鼓惊天动地,三阵鼓鬼泣神哭。

    这日第一场是蒋玄武对欧阳青鸟,欧阳青鸟的丈夫闻邱是个闻名的神医,早些年闻邱才是佛医门的掌门,也代表佛医门参与过江湖盛会,但这些年神医待在门派里不出来,专门给人看病,掌门也不做了,给了夫人欧阳青鸟去做。佛医门这些年越发古怪,等闲都请不动闻邱出手,虽然江湖上流传,三五年间,总有些不治之症或将死之人被闻邱治好了,但是也总有上百人说被闻邱拒之门外。

    蒋玄武这几天恢复了很多功力,若是蒋玄武未受伤的时候,全场恐怕只有周道奇能与他一战,但是此刻,大约只能和欧阳青鸟打个伯仲之间。两人台上站定,摆好姿势,准备开战,却听破空一声“诸位且慢!”三楼上一袭红衣翻身轻飘飘落在比武台上。

    红衣沈西楼转了一圈向四周施礼,又请欧阳青鸟到一旁暂等,最后才对蒋玄武抱拳致礼,怪兮兮的叫了声,“蒋尊主!”

    蒋玄武黑着脸不答言,沈西楼又对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贵客,有关日前蒋尊主疑似被襄阳歃血盟华盟主放暗器所伤一事,红袖楼现下已然有了调查结果,特来向诸位贵客通报!”台下开始嘁嘁喳喳起来。蒋玄武听闻此言,厚重的眼皮一抬,对着沈西楼冷哼一声,“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众人见证,人赃并获!”

    沈西楼扭头对蒋玄武说,“蒋尊主,念在你我同门之谊的情分上,我今日可不说破,你自己退赛吧!”

    蒋玄武又是冷哼,“沈尊主,蒋某不知你在说些什么,难道蒋某这些伤会是假的吗?”

    沈西楼笑,“老蒋,你若这般不买账,也别怪我大义灭亲,你可是最近在修炼摧心掌法?”

    “那又如何?沈西楼,你可小心你嘴里说出来的话,须知覆水难收,圣主教导过的!”蒋玄武这是威胁他若坏了同门情谊,会被圣主责罚。

    蒋玄武头脸虽然往下低着,但是却露出两颗上牙,咬住下唇,翻着眼睛往上看沈西楼,眼里露着大片的白眼底,射出两道精光,带着杀气。沈西楼但凡是个胆小的,估计立时便被蒋玄武吓个半死,但沈西楼从小被砍被杀被吓,如今什么都不怕,自己身上也只剩下一股狠辣,他虽然带着笑意,但也目光森森,两颊紧紧的收着,像是随时准备张嘴咬人。

    沈西楼不理会蒋玄武的恫吓,朝着众人高声道,“这摧心掌,练的是一股真气,练成之时,能通过人体任意部位将这真气打入,直催心肺,一掌碎心,中掌之人也不会立时毙命,表面上丝毫看不出变化,但心肺早已碎裂,过不了多久,便会七窍流血而死!蒋玄武,我说的对是不对?”沈西楼一声比一声高,那清冷的面目也狰狞起来。

    “你闭嘴!沈西楼,你这个小人!”蒋玄武更是暴怒,两人互相瞪着,在台上转起圈来,台下鸦雀无声,一边暗自运功保护自己,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台上的动静。

    沈西楼继续说,“但是蒋玄武你资质不高,无法一蹴而就,你便想出一个自毁其身的法门,你将钢针从自己肩胛骨处穿入,经两臂运至掌心,以此来带引出这一条真气,等到你练成之时,你便不再需要钢针辅助,可以自行生气,但是现在还不到那个火候,我说的对是不对?”

    蒋玄武恐怕是被人说中了,他不能再忍耐沈西楼继续讲下去,突然起手去要去掐沈西楼的脖颈,沈西楼伸手一档,两人手臂交缠,互相抵住对方肩膀,蒋玄武对沈西楼大骂,用词不堪入耳,但是沈西楼声音尖利,众人仍能听得到,“当你得知自己功夫比不过华掌门时,你趁与他对掌之际,借华掌门之力加上自己的真气反弹,将自己震飞出去,同时将你双臂里的两根钢针逼出,让人看上去像是华掌门用钢针陷害你的模样,因为没有人知道你竟然会体内运钢针这种残忍手段,我说的,对是不对!”沈西楼一字一声,声声回响,步步紧逼,咄咄逼问。

    蒋玄武已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对沈西楼叫嚷着,“说我残忍?沈西楼你又是什么货色?你个千万人踩踏的贱货,你的肮脏手段不知道比我残暴多少?你给我住嘴!”

    沈西楼平生最恨人说他贱,霎时便暴露出青面獠牙一般,张着大口,龇着牙,“你个狗娘养的你给我住嘴!蒋玄武你个孬种!再敢骂我一句,我生吃了你!”暴喊一声。

    “你敢?你来试试!看你这条贱命,能抗到几时?”

    若是在平时,沈西楼自然不是蒋玄武的对手,但蒋玄武才刚受伤不久,嘴上再厉害,手上也没有多少力气制住沈西楼,众人忽见沈西楼两手都搭在蒋玄武肩膀上,抓住他的衣衫,用力一扯,蒋玄武衣衫尽碎,露出那带着几条伤疤的后背。

    沈西楼此刻已然是不受控制,声音高得几乎震碎楼顶,仿佛癫狂,“诸位看看!蒋尊主这背上都是什么!”众人伸长了脖子,见蒋玄武两肩胛骨处,密密麻麻的血痂,如同背着两个马蜂窝一般。

    蒋玄武挥动两只粗壮的手臂,与沈西楼扭打在一起,但沈西楼更胜一筹,绕到蒋玄武身后,使出重力两掌拍在蒋玄武肩胛骨处,蒋玄武二三百斤的大秤砣应声便向地面扑倒,尚未着地之时,两只手掌根部,几条钢针飞出,铮铮地钉在台上。

    台下蒋信义等人忙飞身上台,护住蒋玄武,并对沈西楼咒骂,沈西楼红衣飘动,在几人之间一晃,蒋信义等人便都闭了嘴,脸上都挨了重重的巴掌。

    沈西楼舒了一口气,整理自己的衣衫,仍然是高亢的语调,“请华盟主上台!与欧掌门主对战!诸位,红袖楼今日处置,可有不服?”众人无声,沈西楼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看客纷纷让路,华远行提着衣摆,缓缓走上台来,恰逢蒋玄武一行人下台,蒋玄武眼里带着血色瞪向沈西楼、华远行,嘴角竟然漾出一丝笑。

    这一局,华远行胜,下一局,周道奇胜,最后一局,秦书生胜。

    众人错愕,沈西楼也许是与蒋玄武纠缠时用了太多的力气,与秦书生刚动了三五招,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倒在了秦书生身上,秦书生扶着沈西楼,不知该趁机报个仇,还是该一笑泯恩仇,沈西楼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额头冒着汗珠,梅姐叫人将沈西楼扶了下去。

    秦书生没想到,如此轻易躲过了沈西楼的折腾;稀里糊涂进了三甲。

    可能是沈西楼累了,秦书生没有再抽到空白签,华远行是这一轮的空白签,秦书生对战周道奇,只用了一招,便败了。

    秦书生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败了。

    这一天晚上,章台柏组巅峰之战,周道奇对华远行。

    这晚上锣鼓额外喧嚣,看客席上,就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

    周道奇和华远行两人站在台上,互相行礼,像两颗端庄的古树,皆是一身正气,两派清风,面目慈祥,神形淡泊。两人的兵器并没亮出来,站得很近,不顾台下的嘀咕声,自顾自聊起天来,周道奇说,“华兄弟,你这几年练了什么功夫?虎啸金枪还练吗?”

    “周兄,金枪已经放下十年左右了,行走江湖,带着枪总不太便捷,不像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枪是最管用的!这些年趁手的兵器只有这把铁剑,无甚稀奇。周兄如何?我记得第一次掌门人大会的时候,就是咱俩对决,那年你在练千骑剑法。”

    “是呀,千骑剑法重力,但是过于古朴笨拙,现在用的也不多了,这三四年来,我练清秋剑,是一套我新琢磨出来的剑法,你前几日可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了,清秋剑法颇有禅心道意,尽显宗师风范,非小可可为,但是恕老弟不敬,清秋剑法庄严过之,而潇洒不足,我用一套寻常的达摩剑便能胜过你,周兄可信?”

    “华兄弟果然是在武学上有造诣之人,达摩剑法确实能克我这一套清秋剑法,但华兄弟一眼就能看出我这套剑法的痛处,当真高明!不过只有华兄弟这样功力的人用这套达摩剑法,才能克住。”

    “清秋剑法本意不在伤敌,只在切磋与修身养性,周兄这些年能潜心研究,想必功夫上已经鲜有敌手了!华某自愧不如。”华远行抱拳致敬。

    “华兄弟谦虚了,周某实在也是倦怠于凡尘俗事,自娱自乐罢了。不过华兄弟说到达摩剑法,周某这里也不是无计可解,这套剑法第三十七式卧树菩提有一个破绽,刚好老夫的大密陀式就可以在这里趁虚而入……”

    台下众人纷纷惊异,哪有尚未对局,先把所有招式都拆解给对方看的,那还能取胜?

    两人又在言语上过了三百招,说到动情处还拍掌大笑。众人听又听不懂,看也看乏了。台下唯有一人看得很兴奋,边看边点评,那便是半疯半傻施即休。即休时而赞叹妙妙妙,时而一脸惋惜,道,哎,周掌门这招出错了!捶胸顿足,险些哭泣。

    秦书生问即休,“偌偌,台上这俩人可是你的对手?”

    即休眼睛一眯,用力的摇头。

    秦书生说,“你这未免也有些太托大了,好歹谦虚些。”

    即休继续摇头,“我的意思是,不可说!”

    嘿,这不是浪费感情吗。

    直等到俩人互相抱了拳,周道奇说,“如此说来,招式上你我终究难分伯仲,华兄弟这些年内力精进到什么地步了?”说着两人手掌握在了一起,片刻后分开,周道奇又说:“华兄弟,周某输了,但若周某能坚持到两个时辰以上,必能胜你!”

    华远行微笑点头。

    周道奇又说:“周兄是最近身体不好?还是耐力受损?”

    华远行道,没什么大碍。

    周道奇大笑,“可惜啊,周某目前的功力,在华兄你的手下绝对坚持不到两个时辰。但咱们也不能光说不练,不如就用我们刚刚说的剑法,来过上几招吧!”华远行点头,两人执剑对招,过程中还不忘互相指点,华远行说周道奇这一招屠龙摆尾要再减三分力,便可以更迅速,就能制住自己了,周道奇说华远行那一式要是能早出片刻便能取胜。

    俩人实打实演绎了什么叫彬彬有礼,稍微懂点的看客,都看得聚精会神,这一场要是看明白了,少说能抵一两年的闻鸡苦练。

    台下成峰纳闷不已,“怪大哥,同是高手过招,为何我爹和周掌门打的和与蒋玄武不一样?”

    即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成峰,挥舞着手臂比划,“这是武艺切磋,那……叫赌命。”

    三刻之后,两人停手,华远行抱拳道,周兄,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