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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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似醉又似酣,如花又如烟(6)

    凤灵岳这一次烧得厉害,一身湿淋淋的中衣都给烧干了,即休带她去了医馆,请郎中给看了,开了方子,煎了药给灌下去了,但她一直没醒透,只是偶尔好似清醒了,叫两声,“即休,即休!”施即休赶紧过来握住她的手,应答道,“我在呢,在呢!”知道即休还在,她就又昏沉过去了。

    郎中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前些日子有些悲伤过度,受了点刺激,饮食不调,加上冷水刺激,情绪大起大落,一时病倒了,也正常。

    烧一点一点地退下去,但是偶有反复,吃东西只能吃一些寡淡的粥水,和青菜豆腐,倒是和施即休的口味一样了。在外面时间久了太危险,于是也不等凤灵岳好全了,施即休买了一辆马车,车里铺得柔软,让她在上面躺着,赶着车就走了。

    马车行得慢,一路上晃晃悠悠。灵岳在车里好好睡了个长长的觉,只是不时仍要起身唤两句即休,听见他一直有回音,便躺下来继续睡。

    不知道了什么地方,即休把她从车上抱下来。

    等到凤灵岳彻底清醒的时候,是一个清晨,她躺在一个柔软的窄榻上,晨光洒进来,温和不耀眼,鼻子里闻着都是草木清香,那香气从鼻孔里直往上穿透了天灵盖,让人心里觉得很舒爽。

    凤灵岳缓缓起身,穿上鞋子,打量着这个小屋,布置得简单雅致,窗口没有窗纸糊着,是爬着的绿色藤蔓,门上吊着个竹帘,凤灵岳走出去,旁边还有几间小屋,都是一样的风格,穿过两间,出去是个小院,篱笆矮墙根上一圈不知名的紫色花丛,开得正好,不远处一汪静静的潭水,碧波荡漾。

    一切都安静祥和,仿佛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十年百年一样,任世事如何变化,它就那样静默地岿然不动。

    只少了一样,灵岳前前后后地找,找不见施即休的身影,她不禁有点怀疑,难道前些日的经历,都是一场梦?她心里有点慌,这地方哪都看不出施即休的痕迹,她急了,喊起来,“施即休!你在哪?”

    然后听见高山深处传来了一句回音,“我在呢!这就来!”有些不真切。

    一瞬,即休从潭水对岸的丛林里闪身出来,像一只鸿雁,脚底轻轻点过潭水,踏着涟漪落在了灵岳面前,搁下了手里的果子,菜,热乎乎的浆子和点心。他看凤灵岳的眼睛有点湿,突然就有些慌神,赶紧问,“小七,怎么了怎么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凤灵岳低了下头,再抬起时,眼里一片迷茫,“施偌哥哥,你回来了。”

    施即休眼里炸了一声雷,她这神态,不大妙啊,伸手握住小七双臂,“小七,告诉我,你在哪?”

    凤灵岳眼神疑惑,“在哪?我怎么知道这是哪?这不是你带我来的么?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我想我娘了。”

    即休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心里暗叫了一声完蛋,“小七我问你,认识秦书生吗?”

    小七挠挠头,“秦书生?是大哥哥的朋友吗?”

    即休又问,“记得那天晚上我救你的事情吗?”

    “你什么时候救我了,施偌哥哥,你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小七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她伸手指着那些吃的,“我饿了,施偌哥哥,你这吃的能给我点吗?”

    即休心里一片哇凉,小七的神态好像又回到了八九岁的时候,而且她饿了。

    施即休强压心里的愁苦,“来,吃吧吃吧,吃饱了再说吧!哎!”叹着气,把那些吃的都掏了出来,一样样摆在了小七面前,小七并不理他,坐下来专心扫荡了一遍。

    一个上午,小七都是这个状态,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些小孩子的玩意,即休想碰她一下,她要么就躲开,要么就生气地说即休好奇怪,中午又吃了些果子,小七说她困了,要去睡觉,说着就往屋里走,即休有气无力地应答着,“哦,好吧,你去吧。”

    小七进屋了,施即休垂头丧气地去了潭边,蹲在水边一脸的愁苦,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水里丢着石头,额顶的头发都要被他磨秃了,自言自语,“天爷呀,我这命咋这么苦!这一口蜜一口毒的,是要喂死我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背上扑上来一个人,他竟没发觉有人走近,刚要反抗,突然冲进鼻子里的味道告诉他来人是小七,纵使她此刻就像个孩子一样傻不愣登,也没法,她出什么招就得接什么招,他被那力道冲的两只脚踩进了水里,鞋袜袍都湿了,却不恼,还笑问他,“小七!你要玩什么?我陪你玩呀!”

    八九岁的小孩子,不就只知道吃喝玩么。

    小七却不回答,从即休背后探出头来,往施即休的脸上狠狠嘬了一口,然后哈哈大笑,即休又惊又喜,转过身抱着小七,她没跑,眼神清澈,“小七!你好啦!”

    小七搂住即休的脖子,笑盈盈地问他,“什么好了?又有什么坏了吗?”

    即休盯着小七的眼神,见她一瞬间变成蒙昧无知,一瞬间又变成晶莹剔透,然后又开始哈哈笑,即休突然反应过来,这时小七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就跑,即休紧赶了两步,从背后抓住了她,扣在自己怀里,佯怒道,“原来你是假装的!你骗我的对不对?”

    小七又挣脱掉了,即休哪会用死力气扣着她呢,小七一边跑一边笑,“谁让你不告诉我一声就跑了,不该治你一下?”捉弄了施即休,可以开心好几天。

    即休在身后追赶,“好啊你!你看了我一上午的笑话,这不公平!我要报复回来,你站住!”

    俩人一路追打,即休终于把小七揽住了,小七笑得直不起腰,却还想跑,即休商量着,“小七,别跑了,让我抱一抱,我好想你呀。”

    小七突然觉得一股暖意窜过胸口,鼻子有点酸,即休当是也和她一样,曾那样强烈地思念过对方,她不再挣扎,整个人服帖地靠在施即休的胸膛,再又踮起脚,轻轻地触碰了即休的嘴唇,这投怀送抱的架势,施即休真是有些扛不住了。

    即休说,“小七,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像从前一样,老是让我空欢喜一场。”

    “以后不会了,你再跟我说什么,我全都记得住,再也不会忘。”小七少有的认真模样。

    “当真?过些日子我带你再去找欧阳掌门给看一看,还有墨师父,他们都说你心口里有瘀血,要是不排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忘了我!”

    “真不会了,你别怕,血我都吐出去了。”

    “真的呀?什么时候的事?”施即休喜道。

    小七拿拳头捶着即休,“还不就前些天,在蝴蝶谷,吐在你的棺材板上。”

    “对不起呀小七,因为我死,害得你伤心。”

    小七两手臂抱着即休的一条胳膊,紧紧地黏住,一边说一边往院里走,“那也正好救了我的命呢!往后,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就怕你到时候受不了我天天捉弄算计你,自己偷着跑了。”

    “不可能!没有你这小精怪天天算计我,我恐怕早早地要耳聋眼花,脑袋要锈掉半个,手脚也不听使唤;就得要你这么一个天天与我勾心斗角,谋划算计,可保我耳聪目明,长命百岁!”

    小七开心地笑了,转瞬神色突然静下来,“那一回,我想起来很多事,缭花台和符江观你还记得吗?”

    即休正色道,“我当然记得,为什么叫想起来?难道你曾经忘记了这一段?”

    小七压着两个嘴角点头,有点委屈的模样,“那时候年纪小,接受不了娘走了的事,是道长帮了忙,给了一颗药丸,以至于这件事好些年我都不记得真切,只记得一些模糊的影像,有时候分不清楚是那个人杀了娘还是你杀了我娘,所以没来由就对你恨之入骨,糊涂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事情发生之前的一两年,那是少有的好时光,那时候娘还在——”说着就静静地留下来两行泪,挂在下巴上。

    即休赶紧又把她抱住,拍着她的后背,“都怪我都怪我!总归是我来得晚了些,若要早些……”即休没有再说下去,一转话锋,“夫人临走的时候,还托我照顾你,哎,我该早些来找你,早些来陪着你,是我没做到我对夫人的承诺,我该恨,该杀,不过还要谢你手下留情,要不然今日,我哪来这个福分!”

    小七本来要伤心的,但也不知怎么地,一听即休说话,就开心起来,一开心,就忍不住要对着施即休搂着脖子又抱又亲,“如今都好了,还好你没死,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也活不长了。”

    “呸呸呸!别说这傻话!往后我再也不死了,好不好?”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呢。”

    即休端正了神色,“小七,你坐好。”即休让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椅上,凤灵岳不明就里,说就说,怎么还要坐好?即休坐在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这事真的长,你坐好,喝点水,我慢慢跟你说。这事情跟夫人有关系。”

    小七的神色突然紧张起来,即休握住她手,叫她安心,“夫人从前待我很好,我从小没见过自己的爹娘,打记事起就跟着师父在胥蒙山,没饿死也就是了,十四岁下山去了太师府,那时候我就见过你,你才两三岁的样子,夫人抱在手里,还朝着我笑,那时候我做太师的护卫首领兼武教头,大夫人和旁的夫人都不太看得起我们这样的人,一没门第二没教养的,但是夫人不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我留一些,逢年过节还帮我裁剪新衣,尤其是受了容正言欺负的时候,要不是夫人帮我几次,当年可能就被容正言给搞死了,我对夫人也很感激,夫人若有些不太方便在府里办的事情,会托我去办。”

    “她出事前两年左右的时间,有一次私底下叫了我,让我出去办差的时候,顺道打探一下,江湖上有没有一个叫陈慈悲的。”即休感觉到小七的手出了汗,连忙又抓紧一点,“要是有,看看他在干什么,怎么样,过的好不好,要是没有,就打听打听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小七突然问,“你没问问她,打听他干什么?”

    “咳,我那时候做护卫的,生怕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太师叫我办什么差,我从不多问一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了,更何况夫人?我什么也没问,就去了,那次差事办的快,我就找了几个朋友打探陈慈悲,不问倒是好,一问吓一跳,那时候神农教已经规模很大了,人人都知道他,我打探了他的行踪,他那时候在五台山,我就赶过去的时候,陈教主不知为什么看上了人家的青铜鼎,简直就是巧取豪夺,坑蒙拐骗,威逼利诱,把那鼎骗走了,五台山的方丈气得吐血却没有办法,我没敢靠得太近,我能感觉到,陈教主那时候的功夫已经十分高超了,就算是今天的我,站在当年的陈教主面前,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回去我就报告夫人,介绍了神农教及其行事作风,夫人很是恼怒,说,‘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样!欺良压善,禽兽不如!’我又报告了陈教主腿上的残疾,描述了他拄着拐走路的样子,夫人竟然要掉下眼泪来,说,‘想必他也是十分不容易,哎,算了,人还活着就挺好,腿断了,不打紧。’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跟陈教主有关的事情了。”

    “又过了一两年,家里来了个人,便是那第三庄的季庄主,夫人有一天找我,让我给季庄主送个信,约他见个面,一定要注意隐蔽,我自信没有在这个过程中透露过不该透露的消息给不该知道的人,但是太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小七说,“一定是季庄主自己面色不沉稳露出了马脚。”

    “也未必是。”即休摇摇头,“或许是夫人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夫人回去后在我走之前,把她身边好多下人都打发了,其实后来我在蝴蝶谷,又仔细地想过这件事,那时候想起,太师对夫人其实是有疑心的,当时有很多蛛丝马迹,只是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这些。”

    “什么疑心?”

    “府里一直有流言,说夫人在嫁给太师之前,与一位江湖人士牵扯不清,这事情一度成为大夫人打压夫人的把柄,太师甚至也派人去查探过,但是或许是没查出什么切确的事情,或许是……被夫人压下来了……那还是在我来之前,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他派何人去查探?”

    “我来太师府之前,太师府里的护卫首领就是郑经,你可还记得他?”

    凤灵岳错愕,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她摇摇头,即休接着说,“他无意中跟我提过一嘴,但是他觉得这是太师和夫人的私事,所以说得并不详细。该是那次查探之后,太师对夫人就消除了一些疑心,但是后院的太太婆子们还是没止住私底下传这些话,以至于后来季庄主来的时候表现太明显,太师才又重新起了疑心,以为季庄主便是夫人从前那位相好的,等到夫人让我给他送信约他见面,太师就基本上确信了,他甚至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你不是他亲生的。”

    凤灵岳突然心里一阵发凉,如果他真的这样怀疑过,那过去那些年很多事就解释得通了。

    “所以他才会特意把我支出去,让丁佑去杀夫人,并且下令把你也一并——斩草除根——”

    凤灵岳冷笑一声,“我小的时候以为,只是那个姓丁的与我母亲或者季庄主有什么死仇,他才来杀人的,后来我才知道,姓丁的是受我父亲指示来杀人,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那天,是想把我也一起杀掉的,他真是狠绝了!”凤灵岳脸色如冰霜。

    即休又握了握她的手,“天可怜,你还在,那天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到了道观之后,我照夫人的指示接来了小姨,还造了个丁佑让他回去复命,你可知道,为何小姨能装扮得跟夫人一模一样?那个丁佑又是哪里来的?”

    凤灵岳摇头,即休说,“那都是夫人的手段,你呀,也是随了她,总有些神神秘秘的本事,那高超的易容术,便是陈教主当年传给她的。你还记得上次在烟霞,陈教主拿来要跟你交换的假的华成峰吗?”

    灵岳突然坐直了,她那时候就觉得看着那个成峰很奇怪,不是看见了那个易容的华成峰觉得奇怪,而是那逼真的感觉,就好像她明明知道那个不是华成峰,但是就是挑不出来破绽的感觉,在她十岁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了,就是第一次看这易装的小姨,她明明知道娘死了,可是就是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她面前,挑不出任何破绽,“所以那个施即休的尸身?”

    即休点头。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你如此的大费周章?”

    即休长久的不语,小七脑子里反复猜测,狐疑地问,“你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即休摇头,把自己的椅子挪近了一步,和小七两个膝盖头贴在一起,左手握住她的两只手,右手覆在她的颈后,一字一顿地说,“是因为你。”

    要不是即休早有准备,就被凤灵岳跳走了,她嘴里叫着,“跟我有什么关系?”想跳脚,却被即休按住了,“不论真假,这事还没有定数,你且听听,不要急,不要躁。”凤灵岳还没反应过来即休要干什么,就被这句话灌进了耳朵,“墨师父、季庄主和陈教主,三个人都说,你和陈教主年轻时候长得很像,都认为你其实是陈教主的孩子。”

    听到的一瞬间,凤灵岳觉得有些迷糊,天昏地转,但是只一刹那,就好了,她神色如常地笑笑,“我不信,扯淡!要是有这事,我娘会不告诉我?他又怎么会让他手下那些人杀我?”

    “我也觉得很扯淡,但是陈教主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帮了我,太师出十万两银子,让陈教主要我的命,那天你昏迷之后,我就从蝴蝶谷来了这里,当年夫人临终之前,曾经交给我一把刀,让我把那刀有朝一日转交给你,但是回府没多久,你就跟你师父走了,我也出了那件事,这刀就耽误下来,后来我住在蝴蝶谷,发现了这个地方,就把刀藏在这山下水潭中,当时还想着找机会给你的,但是后来给忘了——”

    小七对是谁的闺女那件事没什么感觉,觉得他们纯属是无事生非,但是对这件事倒是更上心,伸出手,“我娘留给我的?你怎么不早说?刀呢?”

    “哎,别提了,我那天来这里,刚把刀挖出来,就被墨师父给劫了,墨师父功夫很厉害,我后来琢磨了许久,到现在大概想出来对墨师父招式的破解之法了——”

    小七掐了一下即休的脸,“施即休,跑题了!”

    即休讪笑,“哦哦,被墨师父绑着去见了陈教主,陈教主也向我详细打听了夫人当年叫我打探他的情形,和夫人临走前后的事情,我都招了,他倒是没什么别的反应,还是要抓我去交给太师府,我与他比划了几招,那刀在过招的过程中毁掉啦——”

    小七震惊,“你居然给毁了?那是我娘——”

    “别急别急,夫人要留给你的不是那把刀,那刀只是个伪装,断了的刀身里,藏着一把剑,陈教主说,叫形意剑。”

    “形意剑?”凤灵岳感觉听过这个名字,正在苦苦思索,施即休站起来转身跑了出去,凤灵岳还没回过神,施即休又跑回来了,全身湿透,递上来那把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剑,凤灵岳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那剑只有剑身,没有剑鞘,灵岳把它端在手里,翻来覆去地仔细观看,那剑身仿佛会发光一样,一转,便是一道暗光,要是盯着剑身看,初始有眩晕之感,之后就好像被吸引进入一个奇幻的世界,那里面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景色物件,只有无穷无尽的光暗交错,阴影流线,看不出任何道道,但是心里有异样的感受,一时说不出上来。

    凤灵岳一抬头,看见湿淋淋的施即休,和即将落下的太阳,便把剑放在一旁,拉着施即休回了屋,嘴里埋怨着说他是个傻蛋,下水不知道把衣裳先脱下来吗?

    让他除了湿衣裳,拿了张大被子,把他裹了起来,看着很好笑,小七说,“你把形意剑带回来给我,我也给你一把剑,还好我拿回来了,否则怕是要被秦书生给烧了。”

    小七说着抽出了那柄短剑,陪伴了她许多年的双剑,在烟霞毁了一把,即休从被子里伸出手,迅疾地就抢了过来,“这把剑没丢了,真不容易。”

    “是呀,好悬丢在那个流氓那,还好我贴身放着。你要吗?”

    “当然要!我再也不会丢了它,我也贴身放着,就好像揣着你一样。”

    两人正对着呵呵傻笑,门外传来声音,“刘三郎在吗?”

    凤灵岳低着音量问,“刘三郎是谁?”

    即休竖起一根手指,“嘘,是我。”

    跟着对门外喊,“啊,在呢,是吴师傅吧?你把东西搁院里就行了!”

    灵岳问,“什么东西?”

    “吃的。”

    灵岳说,“你缓一缓,换上干衣服,我刚好饿了,咱们去吃!”说着便出去了,院里桌上摆着几个食盒,灵岳把他们一一打开,有施即休爱吃的青菜豆腐,也有她爱吃的烧红肉,还有两小提清酒,摆置好,灵岳朝着屋里喊,“刘三郎!好了吗?来吃饭!”

    即休从屋里出来,换上了他从前最爱穿的淡绿色,灵岳看着很是欣喜,俩人坐下吃饭,灵岳问,“吴师傅天天都送饭过来吗?”

    “对呀,我跟他先定了一年的饭,吃完了这一年,再给他明年的钱。”

    “一年?我们在这住这么久吗?”灵岳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年还久吗?我想和你在这天长地久的住下去呢!你看,这菜地我都垦出来了,现在刚好时节合适,左边种菜,右边种麦,山脚下种茶,回头再养些鸡鸭,潭里有鱼,林中有野味——”即休突然停住嚼着菜的口,“不好意思啊,小七,还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就自作主张了——”

    凤灵岳神色有些淡,垂着眉眼,“咳!我哪敢觊觎那么多,这世事无常,谁知道明天——”

    即休突然急了,“难道你不想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凤灵岳苦笑着摇了摇头,“墨师父煞费苦心地给我讲过我娘和姓陈的之间的往事,你看我娘多苦,死得多惨——”

    即休看着小七悲从中来的模样,赶紧打断她,“小七,你别伤心,要不——要不就先不长相厮守,就先厮守,两个月?你看可行?”施即休伸出两根手指。

    即休总是有本事逗笑她,这么一说,小七就转悲为喜了,天再苛刻,也不会两个月都不给她,噗嗤一乐,接着吃饭,“好,就先厮守两个月,但是刘三郎你这个吃法,你有多少钱够吃的啊?你得提前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数,什么时候就要开始省吃俭用,勤俭持家了?”

    即休大咧咧一笑,“咳!这个你还用担心吗?三五年的没问题,我早攒下了钱!你放心吃!”

    吃过了饭,俩人坐在谭水边的石头块上,静静地听着波声,小七突然拍了一下施即休的大腿,给即休吓了一跳,“我突然想起来了,形意剑,你不知道吗?”

    “呦你吓死我了!我不知道,但陈教主认识这把剑。”

    “上摇仙,知道吗?”

    即休蹙着眉,“上摇仙是……我师祖!你怎么知道的?”

    “这把剑就是你师祖的剑,我听季庄主讲的。我去蝴蝶谷之前,去了一趟第三庄,去询问我娘亲受创之前,和季庄主说过什么话,但是细情没太打探,这形意剑和姓陈的,姓季的,我娘都有关系,当时没在意,并不知牵连这么多,哎!要是当时多问几句就好了!”

    “师祖我了解的不多,我师父没提过,还告诉你个有趣的事呢,陈教主和我师父居然是师兄弟呀,照道理我该叫他一声师叔呢!”

    “切,这有什么新鲜的,这个事季庄主和我说过啦。”

    “哦”,即休静了一会,“小七!”

    “啥事?”

    “你看咱俩这缘分恐怕是跑也跑不掉,你当太师府小姐的时候,我当太师府的护卫,等你当陈教主的闺女了,我又成了他师侄,你说这不是天作之合吗!”

    即休还在眉飞色舞,却没料到被凤灵岳扭住了胳膊狠狠地掐了一下,“谁要给他当闺女了?你看我和他长得像吗?”

    即休龇牙咧嘴,赶紧摇头,“不像不像,我错了,小七你快放手,好疼啊!我就是假设一下,我是说咱两个有缘分!”

    凤灵岳放了手,还帮他揉了揉,即休这才好点了,凤灵岳说,“你接着说,那时候还没说完。”

    “哦,然后就是陈教主不知哪里找来了那么个人,给他易容成我的样子,就拉着去汴京城了,他放我走的时候,让我把这把剑带回来,还对我说,‘不管她是不是我的孩子,她一定是姜儿亲生的,我对姜儿有愧,放你一命,从此太师府以为你死了,你可以自由的活着,别再叫人抓住就行,这是我给你开的价,你替我去还债,照顾好她,让姜儿泉下欣慰。’”

    小七撇着嘴,“他可真够能操心的,我问你,你是为了替他还债吗?”

    即休一把将小七揽进怀里,“胡说八道!我才不是为了他!”

    “是为了你答应过我娘你会照顾我吗?”

    “自然也不是!”

    “那你为了什么?”

    “我……”即休把嘴唇贴在凤灵岳的眼角,“我是为了我自己呀!为了我自己长命百岁,开心快活!”

    小七这才笑了。

    夜幕缓缓地关上了青天,星星悬在潭水对岸,与碧波相接,山林里传来夜莺的长鸣,婉转悠扬,好像天荒了,地也老了,只有人,此刻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