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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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似醉又似酣,如花又如烟(5)

    凤灵岳又一次离开了蝴蝶谷,一步都没回头,上次走的时候还是漫天风雪,这次已经柳絮飞扬,凤灵岳仰头迎着那柳絮,瞪着个眼,若无其事。

    她想自己也并没有和施即休有多深厚的感情,没必要为他伤心,不过就是从前小时候留下的一些记忆罢了,长大了重逢,也是一些无谓的勾连,这天底下也不会只有他一人,能容得下她的真面目,容得下她的诡计多端,而且他也没像她想的那样,怎么折腾都折腾不死,好像能兜得住她所有的手段,瞧,这不是就死了么。

    从蝴蝶谷一直往北走,可以去到上京会宁府,凤灵岳要去找那班布师父,这天底下仿佛只有这一个归处了。

    那年终究还是跟华成峰说了谎,那班布师父没死,被她送到女真部去了。

    人要是死了,就啥都白玩了,就像天要下雨下雪,刮风打雷,你多伤心多难过也拦不住,活着的哪怕悲痛欲绝,哪怕哭瞎双眼,痛苦得肠穿肚烂,死了的也会慢慢腐朽,虫啃蚁噬,骨肉生蛆,最后化作泥尘。

    谁人不朽?多情何用?生死面前,再看从前自己耍的那些小手段,极其可笑。凤灵岳就这么劝着自己,感觉好受多了。从前想以后,觉得只要逃离了丞相府的高墙大院,此后山高路远,四海为家,笑傲江湖,轻骑快马;现在想以后,嗯,只想着怎么让自己这一路上别那么难受,找到师父之后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然而中原好像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凤灵岳游游荡荡走了不知道多少天,也不知道转到了什么地方去,一身白衣已经弄得脏兮兮,脸上都有了泥。这一日走了没多久,便感觉好像被人盯上了,凤灵岳正愁着一腔的怒火无处发,索性不走了,找个空旷地坐了下来,等着人上门来寻衅。

    一伙穿着暗红色劲装的汉子,持着各色兵器,朝着坐地不动的凤灵岳围了上来,一伙人好像没有个领头的,互相推搡了一会,才有一个矮个的被推了出来,跟凤灵岳说话,“你可是姓凤的?”那声音没什么底气。

    凤灵岳不答话,那伙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距离凤灵岳也就剩下两三步的距离,凤灵岳突然开口,嗓子里好像有烟一样,滋滋地哑着,“是姓凤又如何?你们是姓蒋的,还是姓宋的?”

    来人不答,互相对了对眼色,各样兵器一齐出手,朝着凤灵岳就招呼上来,凤灵岳腾地而起,抽出从施即休棺材板里带回来的那柄短剑来,把这些人当成了出气筒,那七八个人不是她对手,倒地了几人,伤了几个,七扭八拐地爬起来逃走了,凤灵岳在身后喊,“我在这等着你们搬救兵回来!要是不敢来,可是怂货!”

    那几人觉得奇怪,这人难道不逃走?跌撞着赶紧跑回去搬救兵。

    凤灵岳又坐了回去,四周是稀疏的高大树木,矿野无声,日头正当午,有点饿了。她盼着那些人再来,来几个厉害的,最好是能几招把她给杀了,她也不用费神费力了,到了地府,也好和娘亲交代,不是她不爱惜这条命,而是被奸人所害,然后,在地府里,总有机会能见着施即休了吧?他那样浑浑噩噩的人,杀人无数的,总不可能上天堂。

    凤灵岳又想,她要是就这样死了,这天底下有谁会知道呢,也不会有人像秦书生给施即休办的丧仪一样来祭奠她,又有谁知道她曾经来过这人间一场?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那伙人果然回来了,这回来了个领头的,对着凤灵岳观察了许久,与一旁的人交头接耳,互相点头,似在确认。

    那领头的说,“兄弟们,拿活的!”

    这次来的人果然比上一回的功夫厉害些,凤灵岳拎短剑,好像打得很畅快,从前和人斗武的时候,出一招,想十招,细细观察对方的路数,是刚的还是柔的,哪里强哪里弱,预计一下大约几招对方能露出破绽,但自从她打定了主意不要命之后,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只应付好眼下这一招就好了,他们说要活的,那可不一定由得他们,她偏要给他们个死的呢。

    凤灵岳上下翻飞,迅疾灵活,一招不中,绝不恋战,抽剑便走,再来另一招,一伙人常被她逗得自己打自己,但对方人多势众,威压之下,凤灵岳不知觉地,竟然使出了施即休教的那三招,招式一出手,登时威力大增,对手方倒地一片,正觉得无胜算了的时候,那姑娘突然收了手,站在一圈人中间,扑簌簌地掉眼泪。

    领头的惊愕了一瞬,他还是个怜香惜玉的?还不赶紧趁人之危,拿了个麻袋,呼地套在了凤灵岳头上,跟着几条麻绳上了身,凤灵岳被拖走了,心里还盘算着,这怎么搞的,越说别想他别想他,他怎么却越是止不住地往心里钻。

    凤灵岳被人钳在马背上,颠簸了许久,头上一直蒙着麻袋,不知道是往什么地方去,嘴里被横绑着根布条,不能张嘴骂人,照她猜,这些人没准在送她回窑镇,能死回胥蒙山也好,胥蒙山毕竟也是施即休从小生长的地方,他若是灵魂回来探望,也该往那里去。

    一日路上突然听着人说话,好像是迎面撞上了什么人,押着她那伙人厉声喝问,“看什么看!再看眼睛给你挖了去!”

    对面好像有个青年男声刚“唔”了一声,赶紧就被另一人拦下了,另一人说,“算了,别和不相干的人争,咱们赶紧去办正事要紧。”

    凤灵岳本能性地从马背上挺起了身子,嘴里呜呜呜地叫起来,那声音,竟然是华成峰。

    但是对面的俩人并未意识到这个脏兮兮被蒙着头的人是她,像是急着赶路,并没再多说,那个青年男声又说,“是,师父!”

    是弦月。

    押着她的人一见她乱叫,一掌就劈在她后颈处,凤灵岳恍恍惚惚好像失去了意识,但是仍能听到那俩人的声音,仿佛悬浮在她的头顶,成峰说,“他若是真的死了,你就也当做是天帮你报了仇,从此这一章便揭过去吧。”

    弦月说,“我知道了,师父,世事无常,冤冤相报,我往后不恨他了,死了就扯平了,我只是有点不信,他怎么会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呢。”

    成峰又说,“去了就知道了,秦大哥不会拿这事骗我。”

    凤灵岳听着那俩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凤灵岳迷迷糊糊地在心里说,“成峰,弦月,此生恐怕也不会再见了,若有来生,再与你们重新相识吧。”

    华成峰与弦月继续往前赶路,那时候是申时初,俩人不多说话,一路往北,等到酉时,俩人住脚在一家小店,打算吃些东西,换匹马,夜里不停继续赶路。正吃着香喷喷的酱油烀肘子,弦月突然一拍桌子,左右坐的都吓了一跳,弦月扭着眉,“师父!”

    “你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下午的时候,我们遇上那一队玄雅堂的人,不知道是哪个舵的,你还记得咱们一说话,他们押着的那个人就叫了起来,但是好像嘴给堵住了,记得么?”

    “记得呀,怎么了?”

    “我这一下午,老觉得那个人熟啊,反复想,这才想起来,那很有可能是我姐!”

    成峰俩眼往一块挤,“哪个姐?”

    “灵岳姐姐呀!”

    “你——你可看得准?”成峰大手覆在弦月的胳膊上,嘴里掉出一块肉来。

    “不十分准,要是看得准,当时就看出来了,她穿着一身脏衣服,头也被蒙住了,我也一半是猜的,她那鞋子,我仿佛见过。”

    成峰起身就上马,“一半也不敢赌!快回去看看!”弦月也赶紧跟上来,店小二在身后喊着,“客官还没会账呢!怎么吃霸王餐吗!俩小王八羔子!给我站住!”

    俩人还是没了影,忽听笃笃笃的声响,十几个铜板从远处飞来,带着劲力钉进了桌子沿上,小二摸摸发凉的后脑,这要是偏上个三寸,他就骨折了呀,用力扣了扣,那铜板钉得死死的,扣不下来。

    凤灵岳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子里,转运几次,无日无夜,终于在一个地方彻底停了下来。

    好在有人送饭,一天刚吃过想趴在角落里睡一会,门外传来动静,有人说,“领主回来了,叫把人提过去!”然后就听见开锁的声音,进来的人正是那日领头的,那人提溜着凤灵岳的臂膀,像拎着个小鸡子似的将她拎了出去。

    凤灵岳被扔在一个大殿之中,眼前是高高的台阶,她伸着眼往上看,一男一女坐在高阶上的软椅中,男的坐在主人位上,不认识,穿得花里胡哨,像个金钱豹一样。

    女的就是宋依稀,凤灵岳浅笑一声,“还真是姓宋的,今天给你机会,你来杀了我吧!”

    宋依稀没答话,金钱豹范伯侍问,“你可看好了,是不是这个人?别到时候我给圣主送错了人。”

    宋依稀先回了他,“是她没错,我跟她交过两次手。”又提高音量对凤灵岳说,“你这个丫头也真是能折腾,怎么惹了我们圣主不高兴?圣主叫不择手段要把你抓回去呢。”

    凤灵岳回,“你们圣主阴阳怪气的,我哪知道怎么惹着他了。”

    范伯侍接口,“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呢,这也不难抓啊!看来这次是上天要送我奇功一件!”又望着宋依稀说,“自然,这次立了功,我也不会忘了提一提宋领主的功劳。”

    宋依稀翻了个白眼,“得,我不稀罕那个,人也看准了,你抓紧给送回去吧,立功得趁早。”

    范伯侍站起身从高阶上往下走,一脸的贱笑,“急什么,到了我手里,还跑了她不成?我看这姑娘长得乖巧可人,直接送走了有点可惜,我留下来玩两天再送去,也不迟。”

    凤灵岳手虽然被绑在后背,脚却管用,蹭的一声跳起来,朝着那人腰间就飞过去一脚,被他躲开了,脸上的笑意更浓,凤灵岳道,“你要是想杀我,尽管来,我不躲,要是想欺负我,没门!大不了鱼死网破!”

    范伯侍佯做叹息,“这世道怎么了?有点姿色的姑娘,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刚烈,不过不怕,我就喜欢你这样有点难度的。”

    凤灵岳一旋身,又是一脚踢了上去,接招范伯侍,两人斗了起来,但凤灵岳毕竟两手被绑着,使不上力,光是用腿,哪里是范伯侍的对手。只走了七八个回合,凤灵岳的脚腕被范伯侍接住了,一反手,两指点在凤灵岳小腿三阴交穴上,腿上传来一阵麻痹之感,凤灵岳倒在地上,这下可好,四肢都没用了。

    范伯侍跟俯身蹲在凤灵岳身边,伸着鼻子在她头脸处闻了闻,“瞧瞧,多好的姑娘,可惜馊了。”说着朝外边大喊一声,“虹婆,扛出去给我洗干净,送到我屋里去!”

    门外进来一个老婆子,提溜着凤灵岳的两条腿,倒着就给背出去了,宋依稀在高阶上说,“我说范领主,圣主可是有令,要活的,你别立功不成,反而有了过!”

    范伯侍朝着宋依稀挤眉弄眼,“放心吧,宋领主,我多少给她留一口气。”宋依稀听他说那话觉得恶心,不愿跟他多说,匆匆告辞走了。

    凤灵岳手脚都麻着,动也动不了,只能受人摆布,被那个力气很大的婆子随便剥了剥,便丢进一大桶冷水中,因为无法借力,凤灵岳的头直接沉了底,呛了好几口冷水,她却想起之前在烟霞,那海水可比这冰冷刺骨多了,就在生死边缘,施即休把她托到了岸上。

    突然又被那婆子把她的头给拎了出来,凤灵岳喘着气,那婆子便用那冷水,给凤灵岳整个人冲洗了好几遍,凤灵岳几次跌入水低,脑子也昏了,心底里却有一丝高兴,这回该是要死了吧。

    但还是没死,再清醒的时候,她躺在一个宽大的床榻上,外面有喝酒划拳的声音,天黑了,她感觉自己全身滚烫,起了烧,贴身的一层衣衫是湿的,外层卷着一个大毯子。手绑着,腿脚也还是麻木的,动不了,要是能拖一些时间,也未必不可救,那把短剑还挂在她腰间,贴身放着,仿佛那短剑上,还留着施即休的气息,若是能动了,就可以隔断绳索逃出去,不用等着那流氓来糟蹋。

    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人都要死了,皮肉要什么紧?没一会儿,范伯侍醉醺醺撞门而入,胸前的袍子敞着,露着肉,呼通一声坐到床边,掐着毯子的一个边,用力一抖,毯子就被抽了出来,凤灵岳滚了出来,范伯侍把手放在凤灵岳的腰间,“啧啧,这婆婆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怎么让美人就这么湿漉漉地呆着,别急,郎君来替你更衣啊,乖!”

    凤灵岳一点力也使不上,勉强能说出一句话,“领主!求你一件事。”

    范伯侍笑眯眯地俯身过来,一股酒气,“小娘子有什么事相求?可得好好求求我,也许有用呢!”语气里全是下流。

    凤灵岳说,“待会你完事了,一刀把我杀了吧。”

    范伯侍两只手往凤灵岳身上爬,“小娘子这是不想去圣主那里,舍不得我是吧?不怕,我就和圣主说你死了,你呀,就永远都在我榻上呆着可好?”

    千钧一发,范伯侍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翻,叫一声都来不及,一个人影用膝盖压在了范伯侍后背上,压得他五脏差点从嘴里吐出来,气也来不及喘一口,那人两手夹住他的头,咯噔一声就扭断了脖子,死的时候眼睛望着自己的后背,走得干脆利落,真是便宜他了。

    凤灵岳当时背对着床外侧,看不见这个人,只知道是有人救了她,那人一把将床帐子扯了下来,包裹住凤灵岳,将她扛在肩头,穿过窗飞奔而走。

    身后传来火塘下属惨叫的声音。

    那人穿着火塘人的衣裳,蒙着脸,看不出是谁。

    话说华成峰和夏弦月,返回到与玄雅堂的人相遇的地方,再继续往前一路打探,打探出了这伙人的去向,并也知道了这是火塘分舵的人,有人看见那伙人把马背上的人放下来,摘了麻袋让她吃饭,描述了样貌,他们越发确信那就是凤灵岳,心里更加焦急,一路打听到了火塘分舵。

    正打算夜里进去营救,忽然听见里面大乱,接着就看见一个火塘的人,扛着个白色的床帐子,飞奔了出去,身后另一群火塘的人追杀上来,成峰和弦月抓了人问,果然是凤灵岳被人抢走了,便赶紧也跟着那人的方向而去,但火塘人数太多,倾巢出动,俩人淹没在了那人堆里,火塘的人一见这两个外人,以为和那贼是一伙的,留下一伙动起手来,另一伙继续往前追。

    原本这些人不该是师徒二人的对手,但是成峰忌惮他们的兵器,一点伤都不敢受,他们的毒药厉害,为了护着弦月,成峰被他们困住,朝着弦月喊,“你快去追你姐!打不过给我留记号,我稍后就来!”

    弦月一咬牙,扭头走了,跟着那个扛着凤灵岳的人而去,成峰则被越来越多的火塘门众困住,斗在了一起,一时半会无法脱身。

    凤灵岳被那人抗在肩上颠簸,逆着风大声问,“你是谁?放我下来!”

    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没听见,只是跑,身后的喊声已经没有了,凤灵岳突然笑了,笑了两声又哭了,哭得前所未见的凶,哭了一会又开始狂笑,好像开心到了极点,卯足了劲,大声喊,“施即休!快放我下来!”

    那人身躯一震,缓缓收了脚步,轻轻柔柔地将凤灵岳放了下来,凤灵岳一脸的鼻涕眼泪,还带着诡异的笑,仰头看着那人,他只露着一双眼,仿佛含情脉脉。

    凤灵岳突然感觉自己手能动了,她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给她解开的,她抖落了身上裹着的床帐子,伸出两只手臂,跳了起来,将自己挂在那人的脖颈上。那人也伸出手臂,将又烫又凉的凤灵岳紧紧地锁在怀里。

    凤灵岳死死地抱着那人的脖子,生怕稍一松手他就走了、死了、不见了,隔着那层面纱,凤灵岳颤抖着嘴唇,扑在了那人的双唇之上,湿湿软软的气息,在两对唇齿间荡漾。

    那吻似有还无,亦真亦幻,两个人亲的都是面纱,但是他们能感受到来自对方唇舌的柔软触感,能闻到对方口鼻间魅惑的气息,能听见对方的略带焦躁的喘息,丝丝悬挂在耳畔,灵岳说,“施即休,你如今是人是鬼?”

    终于听见那人开口说话了,“怎么说?”

    “若是人,你跟我来,若是鬼,我随你去,从此不再分开了,好么?”

    施即休再也按捺不住,扯掉了那层纱布,用力地回吻上去,一边还在含混地说,“好,谁要是想分开,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灵岳被即休吻得往后弯着腰,整个身体都在回应,这一刻地久天长。

    突然施即休睁大了双眼,他的下嘴唇被人咬住了,“你干嘛咬我?”

    “罚你!”

    施即休哇哇大叫,求着饶命,凤灵岳才松了口,“你不该罚?你死哪去了?还拿了具尸体来骗我!骗了我多少眼泪,我差点随你去了。”

    即休再次搂紧了凤灵岳,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湿冷的头发,轻声安抚,“该罚该罚,你想怎么罚都行,打我也行,骂我也行,咬我也行,咳,我还以为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健忘又薄情,要是知道你这样,我早就来了!”

    凤灵岳破涕为笑,抬起头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施即休的脸,突然又扑到他怀里,仿佛受了无尽委屈一般,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才抬头说,“以后你不许死在别人手里,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即休把嘴唇贴在灵岳的额角,“好好好,你不叫死,就不死,要死只能死在你手里,死在你手里千百遍,也愿意,好不好?”

    凤灵岳哭了一会,即休又哄她道,“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暖和暖和?你看你这冻的,又发热了,这才刚见面,来日方长,先别急着咒我死呗。”

    凤灵岳点头,眼里的泪就是流不尽,哭的时候也流,笑的时候也流,即休脱下那件火塘的外袍,披在了凤灵岳身上,又走到她身前矮下身,“跳上来!”

    凤灵岳噌地跳到了施即休的背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咬了一下即休的右耳朵,即休大叫了一声,又自顾自地说,“该咬该咬,好歹给我留一半,别全咬掉了!”

    夜风飒飒,凤灵岳趴在即休的背上,感觉到暖意,她的脸贴着他的颈窝,热乎乎的,即休迈着大步子往前走,突然问道,“小七小七,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灵岳往上蹭了一下,“我就知道是你!我会闻味儿,会量身高,还记得住趴在你背上的感觉。”

    即休嘿嘿笑了。

    灵岳闭着眼问他,“那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不是说了你不让我死就不许死的吗,我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这句是刚刚才说的!”

    “我自己心里早就想好了的,你不让我死,我不能死!”

    凤灵岳空出一只手扯着即休的耳朵,“认真说话!”

    “哎呦!别拽了!要扯掉了!这个故事可长,等你好了,我细细给你讲。”

    凤灵岳就放开了他,又趴了下来,“好,我信你说话算数。”

    即休又说,“我当然算数,就怕你不算数,你看你这又发烧了,我真怕你明早一觉醒来,今天说的话又忘了,我不是又白忙活了,小七,你这次别再忘了啊——”即休絮絮叨叨地说着,凤灵岳没再回话,即休听着她的呼吸均匀了起来,想是睡着了。

    这一次是睡得真的安稳,她还做了梦,梦见一片花田,她就躺在花田中间晒太阳,脸上盖着花瓣,突然听见远处马蹄声,她坐起来,看见施即休骑着马,穿过花田间的小路,朝她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