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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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山高路远,与君长绝(2)

    八月初五一早,华成峰和欧阳青鸟便赶到了襄阳府地界,但是还得走半天才能进襄阳城。

    今日起早便走的,走了许久,路上没一个喝水的地方,不知不觉,就到了一个眼熟的小村落。

    成峰如今不像从前那么扭捏了,也不知是心里的哪根弦通了,进了村,停在一农户院落门口,成峰开口大喊,“大嫂!大嫂在吗?”

    屋里应声出来一位大嫂,见了成峰,喜上眉梢,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笑呵呵问,“大兄弟!你来啦?孩子怎么样?可好吗?”

    成峰也开怀答,“都好都好!多谢大嫂前两个月给照顾得好,如今啊,长得很壮呢!”

    “有地方安置啦?”

    “有了有了!多谢大嫂挂心!大嫂,今日我和……亲眷赶路路过这里,想进门讨口水喝!”

    大嫂喜笑颜开,“咳!客气什么,快进来吧!”

    欧阳一脸疑惑地跟着华成峰身后进了院,大嫂去打水,欧阳青鸟咬着嘴唇,低声问成峰,“谁是你的亲眷。”

    成峰也低声回,“孤男寡女,不说是亲眷,你不怕人笑话!”

    “哼。”欧阳青鸟轻哼一声,又问,“孩子是怎么回事?”

    成峰低咳一声,用手掩着嘴,“回头我和你细说。”

    大嫂端着一只水壶走了出来,拿了四只碗,先倒了两碗,“这是井里刚打上来的,清甜可口,喝了最是解渴,但是太凉,姑娘恐怕不能喝,里边热水也在烧着,兄弟再稍等等!”

    成峰赶紧点头,端起一只碗,喝了口,发出一个十分满足的声音,跟着问,“大哥出门了吗?”

    “去农田了,都靠他一个人忙活,总是早出晚归。”

    “大哥辛苦了!”

    青鸟清了一下嗓子,似是犹豫再三,“大嫂,可有……”

    大嫂一看青鸟的眼神就懂了,引着青鸟往屋后而去,一瞬又回来,成峰已经将两大碗水喝光了,大嫂又高兴地给倒水,“兄弟,上回来还说是光棍一条呢,这么快就找到媳妇啦?你信大嫂的,这个姑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成峰眼神中立马充满了敬佩,“是吗!大嫂您真厉害!您这是金口玉言!兄弟要托您的福啦!”

    大嫂哈哈大笑,门外传来追逐的声响,一群小孩在骂人,身影闪过,成峰眼尖,嗖的一声站起来,“大嫂,那亲眷帮我收留一会儿,去去就回!”

    说着像只大鸟一样跳到了院门外,可给大嫂吓了一跳。

    成峰追着那一堆骂人的小孩,从他们包围圈里拉过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大喊了一声,“老爹!”

    那老头邋遢的脸上冒出了一丝喜庆,“儿子!”

    小孩们一看人家的儿子来了,赶紧就散了,成峰在后面喊,“哪个敢再欺负我爹!我把他命根揪下来喂狗!”

    小孩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望鹤仙似是许久也没有梳洗打扮过,衣裳脏得看不出颜色了,人也瘦了几圈,成峰赶紧问,“老爹怎么在这里?搞得这样脏?又从家里走丢了吗?”

    他一时就忘了老头神志不清,望鹤仙果然没有辜负他,“儿!没钱了!人都散了!可咋办?”

    成峰又揪着他问了几次,完全问不出个所以然,正沮丧间,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掐住了老头的手腕,成峰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多谢了。”

    欧阳青鸟瞪了成峰一眼,没说话,细细品着老头的脉象,老头想跑,被成峰一把按住,青鸟摸了一会儿,老头看看成峰,看看青鸟,疯脸上端庄严肃。

    青鸟说,“失心疯,你跟他说话有什么用?近日还受了大刺激,怕是神志再难恢复了。”

    成峰叹着气,“怎么会这样?欧阳,我得带他一起回襄阳,这是个大恩人,看他这样子,好像也饥饿许久了,我让大嫂给弄点吃的,吃完了咱们就走。”

    欧阳青鸟浑似没听见他这一堆话,也完全不打算发表意见,只是觉得需要纠正他一下,“华盟主,请叫我欧阳掌门。”

    “这么见外干什么!”

    欧阳淡淡地说,“说不上见外,请华盟主看清界限,不要逾矩而行。”

    成峰恼怒,“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冷冰冰的?难怪没有朋友!这在我这可行不通啊,我这人天生热心肠,你多跟我学学!”

    欧阳青鸟白了他一眼,扭头走了,华成峰在身后拖拽着望鹤仙,往大嫂家走去。

    大嫂说这老头已经在这流浪三天了,无人认领,各家若是餐饭有余,就给他一口,今日可能还没人留意到他,大嫂家里刚好有早上没吃完的馒头米粥,便端出来,望鹤仙别的不清楚,吃的还是认的,扑上来狼吞虎咽,噎了一大通,朝着大嫂叫,“酒!上点酒!”

    成峰推上去一碗水,望鹤仙咕咚咚喝掉,并大赞,“好酒!好酒!”

    拜别了大嫂,成峰将望鹤仙驮在自己的马背上,行进速度慢了些,走了两个时辰,前面拐上官道再走半个时辰,就要到襄阳城了,这弯还没拐过去,成峰突然听得破风声响,随即喊道,“欧阳小心!”同时自己抱着那望鹤仙一齐矮下身去,一只乌角刺在适才成峰的脖颈位置转了个圈,又飞了回去。

    路尽头现出骑马的方九环。

    拐角后跑过来一个人,正是那厉县城南的半张脸美人望春心。

    成峰抱着望鹤仙下了马,望春心口里喊着,祖父!扑上来将望鹤仙接过去,望鹤仙迷茫的眼神显示,他根本想不起来望春心是谁,但是血缘所在,他对这人感到欣喜,便开心地跟着去了,望春心将他引上了随行的马车,临上车还回头看了下华成峰,朝他憨然一笑,并比了个大拇指。

    成峰也笑着朝他挥挥手,等到安顿好了老头,成峰想跟望春心问问,老头到底遭了什么变故,望春心怎么会回了襄阳,哪成想望春心根本没过来跟他说话,倒是方九环骑着马走近,朗声说,“华盟主!欧阳掌门!方某前几日接了望氏家主的污衣契,望家如今的家主望春心出银钱一万两,要华盟主的项上人头!”

    说着摆出了对战的架势!

    欧阳青鸟一惊,成峰也惊呆了,“望春心你为何要杀我!别躲着!有本事出来说!”

    方九环说,“已故望老家主在华盟主复盟的过程中,曾施以援手,帮助一同斗垮了玄雅堂水曲舵,华盟主不会忘了吧?望家如今家破人亡,与你姓华的脱不了干系!春心伤心太过,没法和你说话,我来代为转达。”

    华成峰大惊,“望天临老家主故去了?望家出事了?”

    方九环冷哼一声,“何止是老家主?四天前,大约是华盟主和欧阳掌门正风流快活的时候,望家一门一百零三口被玄雅堂蒋玄武带人全部斩杀,除了出嫁的女儿和走丢了的老祖宗,一口未留,华盟主别说你不知道啊?”

    华成峰脸色瞬间煞白,蒋玄武这就动手了?成峰两腿发软,好似要晕厥过去,倒退两步,被马堵住了,才没摔倒,“全……全杀了?一口没留?”

    却听身后欧阳青鸟怒骂道,“方九环!口下留德!休得含血喷人!”沧啷一声拔出佩剑,怒指方九环。

    方九环一笑,“欧阳掌门何必动怒,消息可比人走得快,如今襄阳左近还有哪个人不知道?华盟主为了上蟒山与欧阳掌门共度良宵,力排众愤,一力抗下蟒山所有恶事,不是还在蟒山住了好几天才下来吗?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华盟主回来得早一些,蒋玄武屠戮望氏家族,你会不管吗?”

    华成峰面色苍白,双眼外凸,拼命摇头,“我怎么会不管?望家救过歃血盟!我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最后一句已经喊了起来。

    方九环又丢下一句,“风流误事。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难辞其咎,因此望春心要你的性命!报仇雪恨!”

    乌角刺应声而出,已然晃到华成峰眼前,华成峰却仍然愣在原地,不知躲闪,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剑光闪过,欧阳掌门的铭相剑叮当一声挡住了乌角刺,乌角刺飞回方九环手中。

    欧阳青鸟剑光追击而去,直奔方九环面门,方九环双刺交叉,架住铭相剑,两相对峙,方九环又笑,“欧阳掌门!要杀你的小情郎,忍不住了吧!”

    铭相剑怒压而下,欧阳青鸟横眉冷目,怒不可遏,“方九环!你要杀谁就杀谁,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警告你这一次,若再口不择言,我杀了你!”

    方九环全部力气都用在抗住铭相剑,没法出声应答,过了一会,欧阳青鸟面目恢复清淡,铭相剑的力道的缓缓减轻,欧阳青鸟收了剑,调转马头,也不知是朝着华成峰还是朝着谁,“襄阳城我不去了!”打马就跑。

    华成峰转过头大喊,“欧阳青鸟!你不讲理——”

    不待多说,乌角刺又飞过来,华成峰扭头闪过,眼前一双乌角刺舞得呼啸生风,令人眼花缭乱。

    华成峰手里没有兵器,赤手空拳入阵,左躲右避,此时脑袋大概清醒过来了,知道逝者不可追,别说逝者,临时变卦的欧阳青鸟都不可追了。

    华成峰一边躲,一边搜寻方九环的破绽,一边耍口头功夫,“方掌门!你别妄想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杀不了我!”

    方九环回,“今日未必!”

    华成峰避过一招,“况且说!杀人的是蒋玄武,不是我!你即便要杀我,也等我先去杀了蒋玄武!”

    “休得啰嗦!”

    但这句说辞让方九环分了一下心,乌角刺偏了一毫,华成峰手成爪势,卡在方九环脖颈上,若用上力,能掐断她的脖颈,华成峰说,“服吗?方掌门!”

    方九环说,“不服!再来一次!”

    华成峰松了手,“好!来!”后撤两步,乌角刺又划上来,华成峰后仰,翻了个跟头,脚尖点在方九环一手手腕上,乌角刺飞了一只,扎在不远处的地上,方九环舞着另外一只,跟进上来,两人又斗了二十合,华成峰指尖又到了方九环喉头,方九环心里惊讶,华成峰近日功夫又精进了。

    但是方九环仍然不服,华成峰就撂手再战,两人在那稀疏的小树林间,方九环被擒了十次,终于肯承认,自己不是对手,马车里望春心也发了话,“方大姐!算了吧,让他走吧,这账今日先记着,日后再算!”

    方九环收了手,成峰朝着马车大喊,“望春心!望家的事我确实有责任,你等我杀了蒋玄武,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无人回应,方九环上了马,跟马车一起离去了,华成峰望着马车呆立了一会,回过身,心里想照着这个欧阳掌门的心思,应该就是原路返回,不会走别的路。

    华成峰赶紧上马,折返回去,打马疾行,那马本身就很累了,再连续疾行已经有点吃不消,华成峰估计这路程也差不多了,干脆把马拴在路边小树上,用随身小刀在那树干上刻下“盗马者死”。

    成峰甩起长腿,施展轻功,踩着树丫草杈,一路飞驰,果真如他所料,终于远远看见了飞奔的欧阳青鸟,又紧追了两步,气喘吁吁落在欧阳青鸟的马蹄前方一丈。

    欧阳青鸟见有人天降,赶紧勒马,距离太近,马高高扬起前蹄,嘶鸣一声,险些把她掀翻,成峰跳起一步,拉住那马的缰绳,将它拉下来。

    欧阳青鸟愤怒叠加,“华成峰!你疯了!”

    成峰一手叉腰,一手拉着缰绳不松手,那马儿吐气到他手上,成峰嫌弃地抖抖手,仰起头,“欧阳青鸟,你讲不讲理?我在蟒山救了你的命!日日同行,我并没有丝毫的冒犯于你,我也没说过那无中生有的脏话,都是旁人说的,你还能去捏住他们的嘴?你跟他们生气,怎么能迁怒于我?我兄弟还等着救命呢!况且,我们又没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怕什么?跑什么?你一跑,旁人反倒觉得我们不干净!”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欧阳青鸟听了更生气,“你快起开!我就不该离开蟒山,我把自己锁在山里,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想夺回缰绳,成峰不松手,拉偏了马头,也气冲冲的,“锁起来有屁用!他们放火烧山,你怎么办?”

    “怎么办也不用你管,你给我滚!”欧阳青鸟声色俱厉,成峰听了并不生气,反而想笑,还忍不住笑出了声,语气柔软,“青鸟姐姐!有气尽管朝我撒气,撒过了咱们赶紧赶路吧,再耽误成雨恐怕真的不行了!而且——”

    “你别套近乎!叫我欧——”

    “欧阳掌门!”俩人互相打断着,“欧阳掌门,我歃血盟现在恐怕已经危在旦夕,都等着我回去救命呢,您发发善心,要不我跪下来求你!”

    成峰说着两膝盖就要往下软,欧阳青鸟赶紧从马上跳下来,踢了成峰膝盖一脚,“站着吧!歃血盟出了什么事?”

    “歃血盟被蒋玄武围困,刚刚说的那望家是襄阳城首富,早些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家,如今一夕便被蒋玄武灭了,不知歃血盟现在怎么样了,我心里真是焦急!”

    青鸟脸白了一阵,凶道,“那你还跟我在这里扯淡!赶紧走!”

    青鸟上了马,心里有点异样的感受,这华成峰怕不是不太正常,几番接触下来,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盟主,绝不会弃门派于不顾,如今却因为怕她去死,紧紧地跟着她,这是为什么?

    青鸟打马调头便走,成峰赶了两步又拉住缰绳,“喂!让我搭一程!我跑着来的,累吐血了!”

    青鸟心说,你怎么想的?让你搭一程,两人挨着骑一匹马?我可还没疯!狠狠白了华成峰一眼,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自己跑回去吧!”

    华成峰自作自受,只得又往回跑,跑回了拴马的地方,还好马没丢,解下来马绳,那马儿歇息了一会儿,又吃了些草,现下精力充沛,立即又飞奔起来,等到看见襄阳城的大门了,才追上欧阳青鸟。

    华成峰两人进了城,将马安置好,徒步而行,往歃血盟走去,歃血盟的大院重建后,成峰还没有来过,大门和外墙几乎恢复成和从前一样的,成峰没敢直接回去,而是躲在一旁的胡同里往门口看,大门前有好些人,在门口扎了帐篷,不时有人钻进钻出,人来人往,有些喧嚣,但大门紧紧关着,不露任何的行迹。

    成峰细细地听,那些人在说,“我们就在这里等!谁要是想走,就先处置了他!我不信华成峰就不回来了!”

    “对!困也困死他们!”

    “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要不是他去私会小寡妇,我们怎么会被人这样的拿捏!”

    这话就有点难听了!成峰一回头,欧阳青鸟就要冲出去,成峰将她一把拦腰兜住,并捂住了她的嘴,直等到欧阳青鸟安静下来,才放了手,“欧阳!你冷静些!平生未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嘴长在人家身上,咱还管得住?”

    欧阳青鸟气得要爆发,华成峰拉着她,辗转过了几条街道,来到广智大街旬阳巷口,从一个半荒废的院子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进入了歃血盟,那地道的出口,照原样,就在祠堂佛龛之下,华成峰拉着欧阳青鸟钻出来,刚一出了地洞,欧阳青鸟赶紧甩开华成峰的手,虽然只是拉着她的衣袖。

    歃血盟祠堂,华成峰抖抖满身灰尘,猛然间几块崭新的亡者牌位映入眼帘,成峰眼睛像被雨幕轰然蒙住,两膝直直砸在地上,哭声震天,那伤心欲绝的模样,真让闻者都想跟着一起哭几声。

    欧阳青鸟被他吓着了,佛龛最下面一排,韩嘉年的牌位在正中,左右分立一位姓祝的师兄和路喧哗,再往两边,那位祝师兄一侧还有好些旋鹰派的兄弟,路喧哗一侧是原歃血盟的人,十四个新排位,最边上,是青萍的牌位,那排位旁边还有一个矮一头的小排位,是给那孩子竖的牌位,排位上没有名字,只写着‘华氏长孙’。

    华成峰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心底一片漆黑,像个无底洞在不停地吞噬着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就朝那佛龛撞过去,欧阳青鸟在他身后用力拉住。

    成峰跪在地上,半扑在青鸟手臂上,用力哭嚎,“还是我太天真——竟然相信了蒋玄武的鬼话!他怎么会等到初八——他早早动了手——都怪我——”

    哭声惊动了盟里的人,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喊,“师父!”

    成峰起身回头,被齐闻善当胸抱住,师徒俩嚎啕大哭,夏弦月也喊叫了声师父,跟着来的还有路子规、祝君歌、祝同寿等一席人,待到闻善松了手,路子规颤颤巍巍走上前来,握住成峰的手,泣不成声,祝君歌也在身后哭,眼神里带着怨念。

    大伙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欧阳青鸟,所有人看到她的片刻,眼神都变得闪烁起来,成峰知道,他们大概也都听见了那个不好的传言。

    还是路子规人老圆滑,怕大家当着欧阳青鸟的面露了不该露的模样,赶紧说,“回来就好!欧阳掌门也来了,就麻烦您赶紧帮忙看看成雨吧!”

    华成峰心里一紧,他只是随口一蒙,难道被他个乌鸦嘴给说中了,难道上天以为那是他对成雨的诅咒,捏紧了路子规的手,“路师伯!成雨怎么样了?”

    路子规摇摇头,“怕是不大好了,一起去看看吧。”

    青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她以为自己本就是要来给华成雨看病的,因此倒不觉得诧异,拎着药箱,由路子规带着路去看华成雨。

    华成雨的症状几乎和成峰说得相同,持续昏睡,便溺不知,也吃不下东西,华成峰暗暗恨自己乌鸦嘴,但是兄弟你也不必这么争气,何必这样配合我!

    青鸟看了看成雨,心里纳闷,这不像有十多天症状的样子,这症状若是真有十天,此刻已经不在人世了,看情形至多也就两三天,“烦请诸位先退下吧,容我专心救治。”

    成峰感激地看着她,“那就全拜托你了,欧阳掌门。”说得庄重,欧阳青鸟也很郑重地点点头。

    众人退下,成峰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闻善叫留了几个关键的人,旁的人都退下去,几人聚到议事厅中,关上门,闻善扑通一声跪在成峰面前,跟着夏弦月也跪下了。

    成峰赶紧伸手搀扶,眼中已经溢满了苦痛,“韩师叔和路师兄,还祝师兄……他们怎么了?”

    闻善两眼飙泪,给华成峰磕头,“请师父责罚!徒儿有负重托,没保护好他们……”说着泣不成声,伏地痛哭,断断续续讲述了歃血盟的经历。

    襄阳城大小门派加在一起一共十三个,除了水曲舵和歃血盟,其他都是不太出名的小门派,但是在这襄阳城里,也都排的上名号,蒋玄武的限时令发出来,十一个门派瞬间沸腾了。

    韩师叔凭借着百年歃血盟的名号,立即请了各家的掌门人来歃血盟议事,韩师叔虽然残疾了,但是他是个出色的说客,他安排好好款待了这些人,酒足饭饱,给各掌门人细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诸位好汉,这次玄雅堂齐聚襄阳城,表面上是朝着我们歃血盟来的,其实是歃血盟只是第一步,水曲舵想取得襄阳的独霸权,再下一步,玄雅堂神农教定然要称霸武林,他们行事狠辣,惯用阴谋诡计,若是这天下真的被他们占据了,武林同道必将被迫害殆尽,恐怕到时候中原武林将进入无底深渊。”

    “过去的种种教训告诉我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百年歃血盟定然不会缩头不前,此番愿身先士卒,但盼各位掌门人与歃血盟团结一致,共抗外敌,先稳定住襄阳的形势,襄阳得胜之后我会去一趟永州湘南派与其联盟,无影门和少林寺也是我们盟主的至交好友,歃血盟将联合所有武林正道,誓要将邪魔歪道打散,清除,还中原武林一片朗朗青天!那时候大家就能畅所欲言,共襄盛事,将中原武学发扬光大!那时候,在座各位就是这盛事的先驱,将被世世代代铭记!”

    韩师叔的一番发言让众门派都心服口服,跃跃欲试,纷纷表明立场,誓与歃血盟共进退,大家起了誓,制定了详细的应对计划。韩师叔为表决心,总是将歃血盟在计划中的位置排得首当其冲,肩负起领头人的责任,尽显大家风范,其他门派也都心服口服。

    为了给各门派安心,韩师叔还介绍了此番重修歃血盟,着重建设了地下工事,地面上看着和从前没大改变,但是歃血盟建设了庞大的地宫,几乎和地面上一样大小,暗垒碉堡,可攻可守,以小博大,众门派都觉得放心了。

    安排完这些,韩师叔便觉得都稳妥了,十二个门派凝结在一起,也有四五百人了,与玄雅堂未必不可以一战。

    哪知第二日,突生骤变,一夜之间,那十一个门派分别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偷袭,但歃血盟并不知道此事,原来十一个门派早已被蒋玄武研究透了,拿住了每一个门派的命脉,有人丢了女儿,有人丢了儿子,有人丢了老婆,有人丢了秘籍,有人丢了兵器,有人丢了钱,来人留下字条,想要换回来,不要声张,拿歃血盟的一颗人头来,到望府交换。

    华成峰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是我当年对付赵寻常的招数么?真是报应不爽。

    第二日那些个门派不约而同,如前日一样到歃血盟见韩师叔,进门的时候还友好热情,进了门没说两句话就爆发了大乱,十一个门派总计八十多人,几乎是歃血盟的两倍,且带的都是好手,抽出隐藏的兵器,不再给韩师叔任何说话的机会,举刀便乱杀乱砍。

    歃血盟仗着照母子双匣建造的各种工事机关,奋力抵挡,那一场血战持续了约有十个时辰,简直惨绝人寰,从日升打到月落,从青天白日打到血光漫天,他们不知道,蒋玄武站在街对面的高楼上,看着这里的厮杀与惨叫,嘴角要勾到耳垂了,笑得十分开心。

    韩师叔、路师兄及一众人都是死在那一场丧心病狂的厮杀之中,且人头都被带走了,没一个得了全尸的,祝君歌和路子规是路喧哗牺牲了自己的命勉强保下来的,一个承受着丧子之痛,一个变成了新婚守寡,痛不欲生。

    路喧哗不光护下来这俩人,还保住了华成雨,否则华成雨这个残废,只消把他从榻上推到地上,他就会去见阎王了。

    华成峰用力攥着自己的拳头,指尖掐出了血。

    自那天起,歃血盟的幸存者关上了大门,没再开过,华成峰从盟主位子上站起来,当着众人面跪倒在地,泪如雨下,“路师伯!各位!这都怪我!你们打我!杀了我!华成峰毫无怨言!我不配做这个盟主!”

    路子规过来扶他,两个徒弟也跪在一旁,要跟师父一同领罚,路子规自打上次落下了病,走路一瘸一拐,他颤颤巍巍走到成峰身前,要将他扶起来,弯着一双昏花老眼,面上却仍是谦谦君子模样,“成峰啊,喧哗他……拼死保下来这些人!就是因为他信你啊——”

    路子规的声音变了调,听着十分凄凉,“你不能辜负他——要给他报仇啊——他没看错你,你的弟子也都是好样的——他们走后,我们都扛不住了,全靠闻善和弦月,我们才能顶到今天,等到你回来啊……你要站起来——你不能倒!你是歃血盟最后的希望!啊!好孩子,快起来!”

    祝君歌却在一旁拉开了路子规的手,众人都差异,祝君歌双目含着痛,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在华成峰脸上,然后朝着路子规说,“爹爹!我怎么觉得喧哗看错了他!我们虽然躲在这里面,但是也听到了外面的话,说你与欧阳掌门苟且私通,温柔乡流连忘返,才回来得这么晚,要是那天你在,至少喧哗不会死!该死的是你!华成峰!”

    祝君歌拔出腰间剑,路子规赶紧拦着她,两个徒弟也赶紧膝行到成峰身前,用肉身为他挡住那剑,祝君歌高举宝剑,“给你机会,你解释一句,华成峰。”

    成峰推开两个徒弟,跪在地上没起,竖起了脖子,方便给祝君歌砍,“君歌要杀我,我引颈赴死,绝无二话,我和欧阳掌门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有违人伦之事,我直到今日,此时此刻才明白,这是一个圈套,欧阳掌门那日在蟒山受人迫害,我还以为她得罪了什么人,现在才知道,这幕后凶手是朝着我来的,当真高明!是我蠢笨,落入了旁人陷阱,但我不为自己辩驳,只是恳请君歌让这颗脑袋在我这脖子上再寄存几日,让我去杀了蒋玄武,报了仇,便随你砍杀!”

    祝君歌手里的剑抖了抖,用力压下了全身的痛苦,宝剑收妥,弯下腰,扶起华成峰,这才落下眼泪,“盟主,请起,喧哗没有看错你,我祝君歌不是不辨是非之人,喧哗虽然去了,但是我腹中已经留下他的骨血,路家和祝家没有绝后,歃血盟不会死,喧哗信你,我和腹中孩儿,爹爹都信你!”

    华成峰将脸埋在祝君歌手上,失声痛哭,路子规说,“成峰,你起来吧,便是那日你在,这场灾难也免不了,嘉年的安排已经是最优办法,都是蒋玄武狡猾,要是你真的死了,咱们歃血盟就真的完了。”

    华成峰双手抹去泪水,硬是被人拉了起来,平静了一会,说,“师伯,那些人已经拿着歃血盟的人头换了他们的东西回去,如今怎么还在门口堵着?”

    路子规摇头,旁的人也都不知,成峰说,“我一人出去,会会他们!”

    众人再三阻拦不住,最终决定华成峰从大门上翻出去,夏弦月在大门顶上接应,不开大门,以免被人趁乱袭击。

    时值黄昏,门外的人们懒懒散散,刚刚各自制备了吃食吃过,华成峰突然从天而降,一开始大部分人还不知道来人是谁,嘁嘁喳喳互相交流了信息之后,这人就是华成峰的消息才一层层扩散开来,一群人立刻把他围了起来,并亮出了兵器,华成峰站在中间,手里拎着一把刀,刀他本不擅长,但是比空着手来强。

    华成峰看着这些人紧张的神色,轻笑了一声,“诸位好手段!把我歃血盟糟蹋得够呛!各位还有什么欲求没满足的,为何还在此围困?”

    大家面面相觑,互相看看,没人吱声,华成峰又问,“哪个能出来说话?”

    从包围圈后面走上来一个人,“我是伏羲门柯字章,暂时由十一门推举为代盟主,华盟主有什么活,对我说吧。”

    华成峰冷笑,“我没什么要对你说的,我要你一个说法,你们还围困在这里干什么?”

    那柯字章看似有理的样子,“襄阳城这两年来动荡不止,我们仔细分析过,主要是歃血盟的原由,歃血盟在江湖上已经不复当年盛名,但仍姿态高傲,树敌无数,但凡有人来寻仇,总要伤及无辜,我们此番就是要联合在一起,将歃血盟赶出襄阳,或者就地杀绝。”

    成峰低头笑,抬起一片衣角,擦了擦那钢刀,“笑话!谁给你这底气?柯盟主,你们假意结盟,实为陷害,还未对敌,便将盟友杀了个干净,我念在你们懵懂无知,不了解蒋玄武的手段,今日我暂且不算你们那笔账,容你们几天好好反省,待我先料理了蒋玄武,再来跟你们细数功过。但若你们拦在这里不肯走,就不能怪我大开杀戒,诛杀同道了,我华成峰不怕!不怕你们造谣生事,不怕你们阴谋陷害,尽管放马过来!今日若不撤,咱们刀下见!”

    华成峰凶神恶煞的模样,配上那魁伟身材,在放出这等狠话,其实有些高低不就的已经产生了退缩之意,但那柯字章倒是个淡定的人,认真听完了华成峰的话,还宽和地笑了笑,“华盟主也不必在这笑话人,我们总也有两百人在此,不如就比划比划!”

    总还是有不怕死的,挥舞着兵器就往华成峰身上来了,华成峰嘴里喊着,“你以为你们赶走了歃血盟,蒋玄武会放过你们?”

    对方人数上没有吹牛,小两百人是有的,但是功夫的水平实在平常,他们一圈一圈的围上来,华成峰一圈一圈地打下去,即便数十人同时攻击,华成峰也能应付,弦月站在大门顶上,拉着归云弓,将那些想要趁华成峰不备偷袭的人,一箭射下,对方倒了一片。

    华成峰今日心慈手软,虽然伤人无数,但都没要他们的命,二百人,便是一人点个名,一人出一招,也要两个时辰,这样打下去无穷无尽,况且华成峰也受了轻伤,脖子上有一道浅划口,手臂上有两条刀伤。

    华成峰大喊,“今日就先打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给各位一晚上时间考虑!明早若还在,就不是今日皮肉之苦了,我必叫各位有来无回!”

    说罢,华成峰嗖的一声拔地而起,夏弦月在大门上伸手拉了一把,俩人跳回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