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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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山高路远,与君长绝(3)

    华成峰连日奔波,又经历了大悲痛,刚刚还苦战了两个时辰,落地时脚下一个不稳,几乎栽倒,被弦月一把架住,才稳住了身形,成峰对众人说,“等到明早,若他们不退,我不再留情。”

    成峰去跪了祠堂,给新逝的师伯师叔师兄弟分别上了香,磕了头,一一地请他们恕罪,每个人都要聊几句,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卧房。

    身上的伤都还没清理,旁的也不太打紧,唯独脖颈处的刀伤没有要愈合的意思,衣领沾上了血迹,一碰就疼。

    弦月和闻善在成峰屋里,成峰问了他们的功夫,他们自然也有很多话要单独对着师父说的,诉说一会儿,程风雪也端了水盆和帕子进来,要给成峰擦洗。

    成峰本似无所知觉,但待程风雪走近,细手开始轻轻地翻成峰的衣领,成峰却竖起一只手挡住了她,“天晚了,你们都下去吧,闻善,欧阳掌门给成雨看完了吗?”

    闻善点头。

    “晚上可仔细招待餐饭了?”

    “师父放心,都安排好了。”

    “闻善,请欧阳掌门来给我看看伤吧。”

    程风雪呆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华成峰和欧阳青鸟的传闻出来的时候,最伤心欲绝的就是程风雪。

    在华成峰上蟒山之前,一路上对待程风雪温和柔顺,但自从他从蟒山回来之后,哪怕是华成峰已经澄清了他和欧阳青鸟之间并没有不齿之事,但是程风雪还是察觉到,那若有似无轻飘飘的感觉不见了,复得又复失,心好像缺了一块。

    闻善也有些为难,“师父,这都大半夜了——”

    “无妨,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说。”

    闻善只得去了,弦月也拉了拉尴尬的程风雪,退了出去。刚一出门,程风雪就开始流泪,弦月劝她,“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早知道他心里一分也没有你,何苦还这样呢!”

    程风雪红着眼,“他上蟒山之前,对我好的……”

    两人像都小心翼翼地说,弦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再怎么劝。

    没一会儿,欧阳青鸟来了,手里端着个水壶,还有一只大碗,华成峰的门窗大敞着,他坐在榻边,缓缓地脱着外袍,白色的中衣上有几条血迹,衣领处格外明显。

    欧阳青鸟放下托盘,打开药箱,拿出药酒,卷起华成峰衣袖,清理手臂上的血迹和淤青,华成峰也盯着自己的伤口,似是无意询问,“欧阳,成雨怎么样?”

    欧阳青鸟好像习惯了他这么叫了,竟然没觉得不妥,“前几日受了刺激,挨了打,我给他扎了针,用了药,算是有惊无险。”

    “多谢你!”

    “别谢我,几时与你扯平了才好。”青鸟语气寡淡,不怎么想搭茬的样子。

    成峰笑,“咳,你老是这个样子。”

    “华成雨我看完了,今天给你处理好伤口,明日便回蟒山。”

    成峰抬起头,“着什么急?你看歃血盟现在这个样子,日日都有伤者,欧阳掌门大发慈悲,好歹帮我度过这一劫吧!”

    “待不下去,你这歃血盟里,除了华成雨,人人看我眼神都奇怪,他们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们都听说了那谣言,我何必在这自取其辱。”青鸟手脚利落,手臂上和腿上的伤都清理包扎好了,她站直,轻轻地拉开成峰的衣领。

    华成峰透过那伤口,感受着青鸟冰凉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又痛又痒的感觉,他恨不得那伤口再深一些,好让她多包扎一会儿。

    华成峰觉得全身都在发烫,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的说话嗓音了,“就是这事要和你说一下,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蟒山对你下手那些人,想要对付的,应该是我。”

    青鸟一想,随即也就明白了,那人设计好让青鸟受难,特意叫人说给华成峰听,知道他必然去营救,就这样一耽误,让他背上望家灭门的罪过,襄阳同道的憎恨,还要被歃血盟自己的兄弟厌弃,最终落得个方九环那句风流误事的骂名。

    青鸟说,“是蒋玄武?”

    “不太像。”成峰摇头,牵动伤口,嘶了一声,青鸟低喝了声别动!成峰说,“我怎么感觉这个人比蒋玄武高明。”

    青鸟包扎完,转身去倒了一碗药,“你知道他下了圈套给你,被那些人诬陷你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辩驳?”

    成峰抬起头,极少有的端庄神色,不嬉皮也不笑脸,“辩驳什么?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你要是实在在意,要不然……”成峰认真盯着青鸟面目,似是下了下决心,“要不然干脆……将计就计,你就和我——”

    一句还没说完,一碗热汤药一滴不剩地全泼到了他头上脸上,华成峰被泼得咳了起来,吱哇乱叫,“青鸟你想烫死我!”

    欧阳青鸟面目都变了形,只觉得内心里有条神龙在不停地翻涌,“华成峰,你疯了!”摔门而出。

    华成峰从榻上咳到了地上,匆匆擦了脸,他此刻面红耳赤,亦或是那深褐色的药把脸染了颜色,顾不上尴尬,抹了一把脸就追了出去,正看见欧阳青鸟回自己房间的甩上门的背影,华成峰赶紧顺着旁边窗户,滋溜一声撞了进去,青鸟正在收药箱,见华成峰进来,毫不留情怒吼一声,“滚出去!”

    华成峰赶紧求饶,脸上都是哀求神色,“青鸟!”青鸟不理他,转了身,成峰又去另外一边堵她,“青鸟!”青鸟不理,华成峰又换了个称呼,“青姐?我错了,我一时冲动,唐突了,青姐原谅我这一回,我改!”

    青鸟仍旧不理,成峰又贴上来,“青鸟,我真错了,你别走,我害怕他们不会放过你,求你了,别走!”

    成峰伸手去拉青鸟的肩膀,欧阳青鸟缩手回身,一掌挥过去。成峰没躲,结结实实受在胸口,青鸟力气还蛮大,成峰被推翻在地上,抹着眼泪,“欧阳掌门,给个机会,打也打了,消气了吗?”

    “我还当你是个好人!一样的胡言乱语,下流货色!”青鸟拎起药箱,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成峰一骨碌起身就往出追,“我可没有胡言乱语,也没干什么下流事!青鸟!你连话都不听我说完……”刚追出房门没两步,一声巨响从后院传来,无数瓦砾碎石扑面而来,华成峰迅疾拉过青鸟,背过身,将她整个护在怀里,后背受了百十个小石子的击打,痛得龇牙咧嘴。

    前院的人也都起来了,这大半夜没人在那闲逛,因此除了华成峰外无人受伤,青鸟气归气,还是拉过华成峰看了他的背,血迹斑斑,有些石块入肉寸许,但欧阳青鸟毫发无损。

    华成峰为欧阳青鸟挡飞石时候那本能一样的反应,深深震撼了欧阳掌门,让欧阳掌门觉得越发不合理,这一切跟她过去三十几年认识的人世间不一样。

    成峰强撑着和闻善一起到了那发出巨响的地方查看,原来是祠堂被炸了,通往广智大街的地洞被毁了,闻善带人仔细地检查,并无人闯入,只是暗道被人发现了,有人钻了进来,但是打不开出口,若是他们胡乱倒腾,那么就会触动机关,引爆当时留下的炸药,地洞一瞬崩塌,不出意外该是有人被砸死在里面了。

    乱了大半夜,各人又重新回去休息,华成峰尽力表现得平常,不让人看出他受了伤,青鸟叹了口气,又回了华成峰的房间,让他趴在榻上,打开药箱,用小镊一粒一粒捡出小石子,碎瓦砾,再细细地上药,这回屋里关着门,华成峰疼得哎呦哎呦直叫。

    青鸟上完了药,站在华成峰床头,冷冷清清地说,“华成峰,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念你此番救我于危难,今日所做全是为还你人情,除此之外,你我再无旁的关系,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再不管你歃血盟一分一毫,听明白了吗?”

    有个台阶还不下,成峰忍着疼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明白明白,我再不胡说了,求欧阳掌门你好歹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先别走行吗?”

    青鸟没吭声,成峰费力回头,“青鸟?”

    青鸟说,“以后不许叫我青鸟,更不许叫青姐,不许叫欧阳,你给我规规矩矩叫欧阳掌门,我多留三天,再观察一下你的伤情再走。”

    成峰垂头丧气,扑在榻上,“都听你的,欧阳掌门。”

    青鸟晚上回去,一夜未眠,老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问题,华成峰剩下那半句话是不是她猜的那样?你就和我干什么?转而又埋怨自己,他那脑子里还能想什么好事?少年郎最薄情。

    而华成峰几乎也一夜没睡,一方面是后背疼得合不上眼,另一方面他在琢磨,他歃血盟现在空前绝后地小,只剩二十几号人,他不能再让这些人里的任何一个出什么意外,闻善昨夜里就问他,师父,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怎么打?成峰也苦恼,就算他计谋超群,这二十几个人也都是碰石头的鸡蛋,不够玄雅堂下酒的,能撑到今日已经属实不易,因此他不能和玄雅堂硬拼,要保住这些人,留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年轻人气血方刚,早上太阳再升起来的时候,成峰的伤口已经不疼了,闻善蹦着高的来告诉他,门口围着的人退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刻钟,弦月也来了,说歃血盟被玄雅堂的人又包围起来了,成峰似是早有预料,说,好。

    又少背了一项骂名。

    成峰对众人说了他的计划,成峰说,“昨夜我仔细地想了,歃血盟现在和玄雅堂血拼是不理智的,我们怎么打,也不可能打得过玄雅堂围困襄阳的七百人,所以咱们不打了,我自己去找蒋玄武,他如今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闻善带着其余的人躲起来,玄雅堂的人随时有可能攻击进来,如果我明天这时候还不回来,闻善就组织大家撤退,这地方咱们不要了,没什么可惜的,只要你们剩下的这些人,一个别少的活下来,就行,师伯,师兄弟们,只要咱们人在,十年后再重建歃血盟也不迟,我们不贪图一时意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希望师伯和兄弟们理解。”成峰郑重地向众人抱拳。

    众人听了成峰这番话,沉默了许久,如今留下来的,除了几个小辈,其余都是当年跟着华远行的老人,歃血盟如今这样光景,他们心里十分难过,一个说,“盟主,我们生是歃血盟的人,死是歃血盟的鬼,不如跟你一起去!要是不能成,一起都为歃血盟殉葬了,好歹大家死在一块!”

    成峰摇摇头,望向路子规,“师伯,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您帮我劝劝大家伙,要死太容易了,我们只要走出这扇门,一准都活不成,马上被蒋玄武乱箭射死,但是各位想想已经死去的那些兄弟,他们死,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今日我们没有翻身的机会,不得不暂且忍气吞声,保留实力,待来日东山再起,我们若贪图一时痛快,都去死了,没三五年,江湖就会把歃血盟忘得干干净净,我们活下去,就算这江湖把我们忘了,有一天我们也能凭真本事打回来!百年歃血盟,能让它砸在我们手里吗?”

    路师伯揩了下眼角,“成峰说得对!成峰,你也不要打了,仇恨暂且放下,等十年再报不迟,咱们一起走吧!我们今日的苟活,是为了歃血盟不倒,为了歃血盟,各位,需要我们死,我们就去死,义无反顾!但是歃血盟今日需要我们活,我们就算苟延残喘,忍辱偷生,也要活下去!”

    众人不再做声,他们好像明白了。

    成峰摇了摇头,“师伯,我今日一定要去,我去,你们才有更大逃生的机会,咱们院里还有一条暗道,挖得很远,大家从那出去,我走正门,去找蒋玄武,门派之仇可以静待时机,但是我的杀父私仇,就在今天。”

    弦月在一旁哭出了声,“师父,除了你,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牵挂,要是师父不在了,我就跟着下去,我跟师父一起去,要是死,我不能让师父孤零零的一个人死。”

    众人都动容,掩面哭起来,成峰说,“好,弦月和我去,闻善组织大家撤退,先离开襄阳,找不起眼的乡野村落先安顿下来,要是我死了,闻善要替我扛起这杆大旗!就在这,过十年,你把歃血盟的大旗再给我立起来!要是我没死,我去找诸位会和!”

    闻善点头,像个大人一样,“师父放心,生死相托,定不辜负!”

    成峰还单独叮嘱了闻善,“出去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替我将欧阳掌门稳稳当当地送回蟒山,可记住了。”

    闻善再用力点头。

    许多人都抱着哭了,华成峰和弦月收拾妥当,住呗出门。

    临走时候,欧阳掌门来了,端了一碗药,让华成峰喝,华成峰心里高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尽,要转身走,却觉得欧阳青鸟还有话说,嬉笑着问了一句,“青鸟!还有什么要说?”

    青鸟张了张嘴,这人还真是没记性,但是此刻不想纠正他了,只是说了一句,“留意玄雅堂的百花娇,要是中了,再没有人能救你了。”

    成峰点头,带着弦月翻了大门出去,俩人落地就跑,身后玄雅堂的人像一堆蚂蚁追着蚁后,在俩人身后狂奔,成峰直奔望府而去,蒋玄武必定在那里。

    昔日的望府何等的金碧辉煌,如今看着十分破败,门口玄雅堂的守卫像几条癞皮狗,让这富庶府邸看着不伦不类。成峰和弦月在望府门口刚一站定,玄雅堂的人就把他俩围上了,守卫进去通报。

    晒了会太阳,大门吱扭扭打开,蒋玄武出来了,身后跟着宋依稀和侄子蒋信义,再后面是许方寸,还有个不认识的青年,该就是许中升吧。

    蒋玄武大腹便便,刻意摆出混不在意的模样,朝着华成峰笑笑,“呵,来啦!”

    成峰也笑笑,“来了,蒋狗知道今日要死么?怎么打扮得这样隆重?”

    蒋玄武笑得更开心,“哎!华成峰,何必逞口舌功夫,我就站在这里不动,离你十步远,你要是打得过来,就来杀我,你要是死在这十步之中,各自认造化,听天由命,如何?”

    “好,那你可站定了,别偷偷挪脚步,反正你我之间,不死一个,这仇恨没完,年年月月和你牵扯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今日来个了结吧!”

    “好呀,我不动。不过我得告诉你这十步里有什么,十步到七步,你要先打两百个玄雅堂先锋耗耗你的力气,七步到四步,再打五十个玄雅堂高手,让你受点伤,挂点彩,断个胳膊腿脚的,四步以内,你还要打我面前这四个人,就到了该论生死的时候了,要是他们四个都不中用,让你全须全尾地打到了我面前,就有机会跟我较量了,怎么样?开打吧?”

    “如此说还得多谢蒋尊主,给我这么高规格的款待,那就不多废话,开打吧!”

    蒋玄武举起手,人们都等着他发号施令,“我再交代小华盟主几句,你父亲死的早,怕是没怎么教导你,老蒋今日教教你,什么叫正义与邪恶!”

    华成峰双眼一瞪,爆了粗口,“放你妈的屁!”

    蒋玄武一劈手,那两百个玄雅堂的先锋一齐抽出兵器,朝着成峰和弦月身上招呼。

    刚开始打,成峰就觉得不对,这两百个,可不是寻常喽啰,单独一个拿出来,都是可以至少和华成峰走十招以上的,放在一起,自然威力无穷,可想是蒋玄武从四个舵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是等闲之辈,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想把这两百个都打倒,大约要打五个时辰。但华成峰今日什么都不想了,要么战死,要么战胜。

    弦月这几个月来功夫也大有进展,但是对战这许多人,再厉害的功夫又有多少用?

    随从给蒋玄武搬了把椅子,蒋玄武坐了下来,背后有人撑着一把大伞,给他挡住头顶的日头,不时有领主弯下腰来,对着成峰二人的招式指指点点,蒋玄武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回复几句,好像把这俩人当个玩物看待,但是华成峰没有时间跟他计较这事,他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技法,只是凭借着一股虎狼之力,精准的招式,收放自如的内力,与弦月默契地配合,不骄不躁,一个一个踏踏实实地打。

    两个时辰过去,那两百人只剩下一半了,旁的要么受伤被抬下去,要么倒地再起不来,华成峰师徒二人已经汗流浃背,汗水浸透了昨日包扎的纱布,在伤口上沙沙作响,跳跃着疼,但那都是小事,蒋玄武说得对,这两百人,没人能伤的了他们,但是足够让他们力气不济,头昏眼花。

    蒋玄武在大伞下喊着,“小华盟主满口的正义和仁义,视与自己志道不同之人为邪恶之人,殊不知,无论是正与邪,世人都是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无非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我是,你也是,只不过我们邪恶之人,把目的都说出来,你们自恃清高,非要给自己的恶行安一个美名,要说着好听,干的其实还不都是一样的事!”

    华成峰哪有功夫打理他?蒋玄武接着说,“谁不会干好事?谁不会干坏事?我们对圣主忠义仁敬,你能说我们干的不是好事?你与佛医门掌门勾搭成奸,对襄阳城十一个门派的人痛下杀手,任凭你有什么理由,你干的也是坏事。所以小华盟主记清楚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光顾着给别人扣帽子。”

    蒋玄武独自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华成峰一句没答,打累了,想休息休息。

    但是却不能停手。华成峰感觉自己成了个杀人恶魔。

    又过了许久,周围终于没有能再稳妥站得住的人了,华成峰嘴唇有些干裂,弦月也觉得有些虚脱,但是蒋玄武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就要这样打,拖也拖死他。

    华成峰横着眼喊了一句,“多谢你送我这二百人头!”

    五十个高手转瞬也上来了,将俩人围了三圈,华成峰无奈地摇摇头,只得继续打,看看弦月,送个眼神过去,弦月咬着牙点点头。

    高手就是不一样,每一个都很难打,况且俩人已经连续打了几个时辰,牙咬出了血,眼眶瞪得胀痛。而不远处的蒋玄武也坐累了,站起来走一走,又叫人送上了清酒和吃食,和几位领主分食,并继续对成峰两人议论纷纷,好似看戏。

    又打了一个时辰,弦月胳膊上中了一刀,鲜血流下来,再过了一刻,成峰左腿小腿被一条长枪刺入,顿时瘸了,血流如注,蒋玄武拍手大笑,蒋信义凑过来说,“叔父,这么打,也太慢了些,不如叫弓箭手来,双管齐下,立竿见影。”

    蒋玄武点头,华成峰大喊,“蒋玄武!你说话不算数!”

    “我老蒋说话不算数江湖上出了名的,你怎地今日才知?”

    说着便安排弓箭手上阵,布在外围,弓箭手听蒋信义的指令,蒋信义指哪,他们就射哪,一时间箭雨密布,成峰对弦月喊,“弦月小心,箭上有毒!”

    师徒俩也顾不上那五十个高手了,全部力气都用来底档箭雨,身上接连又挂了好些红,弦月说,“师父!要不咱们跑吧?”

    谁想给蒋玄武听到了,“跑?你两个今日哪也跑不了?除非死,否则离不开这里!”

    弦月这一分神,胸前两只飞矢刚刚挡掉,背后又来两支,同时脚下两柄长刀砍了过来,眼看要中招,成峰来不及多想,赶紧抽身先帮弦月挡掉背后的箭,但就在他拨开那两支箭的一瞬间,一柄砍刀砍在了成峰左腿弯上,成峰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同时又有数十柄长刀同时架在了成峰脖颈上,而弦月也在一边被控制住了,成峰忍着疼,心说,难道就这么败了么?

    蒋玄武笑,“没想到啊,华成峰,你就这么点本事,还想找我报仇?”

    成峰奋力想起身,用了两次劲没起来。

    蒋信义对蒋玄武说,“叔父,现在怎么办?直接砍了?”

    蒋玄武摇头,“不!绑了,押回歃血盟去,把他们剩下的那些散兵游勇都钓出来,好好折磨一番,再杀不迟。”

    这蒋玄武当真歹毒,成峰成了他的鱼饵,歃血盟此番怕是要被连根拔除了!

    成峰正心灰间,不防一支长箭破空而来,那箭力道不大,破空之声也不是很响,只是有些像蚊蝇的声响,以至于让人有些分不清哪个方向来的,也不知道是朝着谁来的,众人正四下看,那蒋信义突然大叫一声,众人回头,蒋信义胸口中了一箭,倒退着倒在地上,那些原本押着成峰和弦月的人,赶紧撤回来一大半保护尊主和几位领主,俩人趁机起身,弦月脸色露出惊喜之色,他扑过来拉着成峰,“师父!是我的!”

    成峰一愣,突然感觉有凶器朝俩人头上飞来,一抬头,两人眼里放光,一齐伸手,成峰抓到了他久违的钢鞭,弦月抓到了他的归云弓和箭囊。

    如虎添翼,如神龙归大海。

    那些高手又朝着俩人戒备起来,就这么一个停顿,战局已然翻转,成峰的钢鞭舞起来,如一条白练,密不透风,哪怕是箭雨再来也不怕了,那钢鞭但凡沾着人,就是一条深深的血沟,轻的皮开,重的见骨,或者干脆一鞭子毙命。

    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成峰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那一刻才知道,没有钢鞭的那些日子,他就像被扣在锅里的青蛙,再蹦也蹦不出锅盖去,有了钢鞭,便能一个跟头翻上云霄。

    弦月也顿时觉得身轻如燕起来,他上下飞舞,归云弓拉满,一箭一命。

    蒋玄武赶紧叫人去处理蒋信义的伤口,许方寸和许中升一同抽出兵器,加入围攻之中,十步之约,彻底作废。

    华成峰耍着钢鞭,好好的过了个瘾,但是由于许氏母子的加入,并宋依稀调派了更多的弓箭手助攻,铺天盖地,如霜如电,终究长鞭不及,华成峰中了一箭,左腿大腿处中剑,夏弦月中了两箭。

    蒋玄武仗着人多,缓缓地掰过来战局。

    突然,宋依稀看见长街尽头,有个熟悉的细小身影快步走过来,那身影初始好像很慢,转眼却就到了眼前,人影闪进战局之中,挡在了华成峰身前,宋依稀突然高声喊,叫所有弓箭手停了,并且撤下,那些围攻之人也全停下来。

    蒋玄武看着来之不易的局面被宋依稀叫停,很是不悦,怒喝她,“你干什么!”

    宋依稀指着拎剑站在华成峰身前的那个人,低声说了一句,“陈小姐。”

    蒋玄武心里一咯噔,目光缓缓落在她的手上,吸了一口冷气,“形意剑!她怎么来了?这怎么办?”

    宋依稀说,“不管怎么办,不能伤着她,圣主视若珍宝,咱们要是动了她,哪怕是误伤,圣主也会让咱们全都陪葬。”

    成峰和弦月见着了灵岳,意外地高兴,成峰拖着要残废的左腿,简直要蹦起来了,“灵岳!你怎么来了?”心底里有种冲动,想抱她一下,但是一转念想,不对,我现在已经变心了,我得一心一意,不能朝秦暮楚,但还是高兴得很,弦月也高兴地叫了声姐,好像大家都不记得玉鸯潭的事情了。

    成峰见众人停了手,全都退守到蒋玄武身边,十分纳闷,朝着蒋玄武喊,“蒋玄武!怎么停手了!”

    蒋玄武也不知道怎么答,宋依稀朝着凤灵岳抱了个拳,“陈小姐!你怎么来啦?可是圣主让你来的?”

    灵岳回头答成峰的问话,“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且先离开这,再详细跟你们说。”

    又转过来朝着宋依稀回了个礼,“没人让我来,问一句蒋尊主,今天这一仗我看差不多了,就先到这吧,改日再约,可好?”

    蒋玄武呆愣了一下,“啊——好——”

    凤灵岳又回了个礼,面无表情,说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那我们就先走了,多谢!”

    灵岳拉了一下成峰,推了一下弦月,两个破衣烂衫一身血色满面狐疑的人,跟着灵岳,一步步离开了,留下玄雅堂一众人晾在晚风中,不知所措。

    蒋玄武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许久,对宋依稀说,“依稀呀,我们会不会是瞄错了靶子?”

    “尊主的意思是?”

    “沈西楼真的是接班人选吗?他之所以能接班,是因为他是圣主的义子,如今圣主有亲生闺女了,会不会——”

    “尊主,我想不会,圣主定了沈尊主的时候,这小姐已经找到了。”

    “哦,确实像啊!”蒋玄武两眼呆直,好似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半又被噎住,“但——这华成峰,是不是小姑娘的情郎?”

    “尊主,也不是,陈小姐看上的另有其人,圣主认定的女婿不是他。”

    “那是何人?”

    “叫施即休。”

    蒋玄武咧了咧嘴,摇了摇头,“哎呀……那个更难搞啊。”

    成峰带着灵岳回歃血盟,兴奋地和灵岳说他拿回了钢鞭,弦月拿回了归云弓,灵岳无奈地叹气,“你的钢鞭和弦月的弓箭是我送回来的呀!本打算给你们我就走了,谁想到你两个不争气,居然不是蒋玄武的对手!”

    成峰拐着脚,弦月搀扶着他,羞赧地摇摇头,“灵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蒋玄武又怎么会听你的话?你快说说,我好奇死了!”

    “先回去治伤,伤好了告诉你。”

    弦月好容易插了一句话,“姐!你离开他了是吗?”满脸期冀。

    灵岳顿了一下,“弦月,没有,他有事去汴京了,等我这里的事了了,我就去汴京找他。”

    夏弦月遗忘的仇恨忽然浮上了表面,他突然丢下了华成峰,一个人快步向前走了,成峰的左腿今日中了三招,几乎要废了,灵岳只得搀扶起弦月丢下的成峰,成峰叫了弦月两声,弦月也没搭理,只顾着往前走,成峰叹了口气,“他小孩子,总爱生气,过一会就好了。”

    灵岳随着华成峰的节奏左右摇晃着,“成峰,你还生我的气么?”

    “咳!我已经想透了,这事不怪你,我现在也体会到心不由己的感觉了,我不生气,还望你别怪我当时去玉鸯潭胡闹,简直是太幼稚了。”

    灵岳笑笑,“我也不怪你,这样不是挺好,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对吧?”

    “那当然,你可得把这些事仔细给我讲讲。”

    “好,回去我给你细讲。”

    可是走着走着,华成峰的两条腿都开始不管用了,没一会儿,他们追上了弦月,弦月的腿脚也不好使了,正在极力稳住身形,成峰说,“灵岳,怕是辜负了你,我和弦月可能中了百花娇,这条命你白救了。”

    灵岳好容易按着成峰的指引,把两人拖到了歃血盟的门口,门口还被玄雅堂的喽啰围困着,见到他们回来,居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进去了,大门关上后,喽啰们又自动围拢,把歃血盟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