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

    森林的清新空气、零散虫鸣总是让人心旷神怡，但早起又让人萎靡不振。两相中和之下，林明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在小木屋的台阶上等人。

    过了一会，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精灵族劳模就是你吧。”林明感慨道。

    “嗯？”阿丽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显然不太理解什么是“劳模”。

    “咳，是我家乡那边对作息规律的人的夸奖用语。”

    林明摆摆手，道：“不必在意……我们现在出发？”

    “在那之前，我们或许应该确认一下路线。”

    阿丽娅说：“以及先吃个早饭。”

    她取下背后的小包裹，将其摊开，现出两块糕饼，自己拿起一块在嘴里嚼着，含糊不清道：“我们这次的路线是这样……”

    依照阿丽娅的计划，他们会先自雾影森林以南的科林山脉向东，再改道洛希山脉向北走一段距离，最后沿着马恩多河向东南，抵达安都。

    “虽然有点绕，但是比较安全。”对于这七拐八绕，且压根不走大路的路线，阿丽娅这样解释。

    虽然全大陆都有直达安都的“自由长廊”，但那份自由仅适用于人类和他们的附庸种族。

    “可以理解，但是……就我们两个？”

    “王庭在安都也有一些人手，在那里，她们会与我们汇合。”阿丽娅解释道。

    “我没有其它问题了。”林明端详着地图，最终颔首。

    “那么，现在出发。”

    ……

    离开雾影森林5小时，距离安都642千米。

    “这是下山的路。”林明说。

    “是啊。”

    阿丽娅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们得去买点补给。”

    林明语塞：“我是说……呃，难道你没有提前准备吗？”

    “我想换换口味。”

    “比如尝尝人类的大嘴巴子？”

    “只是去买点东西而已。”

    阿丽娅说：“而且我们不可能带足一路的补给，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一些。”

    “我以为森精灵会采用更英勇一些的方式，比如狩猎。”林明半开玩笑地说。

    “假如时间更充裕一些的话。”阿丽娅说。

    “好吧，好吧。”

    ……

    离开雾影森林6小时，距离安都641公里。

    山脚下的小镇，姓名未知。

    阿丽娅戴上兜帽，将那标志性的尖耳朵藏了起来——当然，人类并未禁止森精灵入城一类，此举不过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小镇有卫兵，但纪律很松散，见到二人时，不过扫了几眼便选择放行。这样的穷乡僻壤，显然并没有收入城费的资本。

    镇内的商贸也是一副靠山吃山的模样，各类的山珍野味陈列其间。林明看得津津有味，阿丽娅却有些腻歪，快速掠过，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卖果品糕点的铺子。

    老板是一个看起来很市侩精明的人，在阿丽娅挑选吃食的同时，很熟络地与林明攀谈起来。

    “小兄弟做什么的？”

    他卷了一簇烟叶，作势递来，林明摆手拒绝：“四处转转，做点小生意。”

    “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啊……”

    老板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强求，转而聊起了家常，林明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

    在老板没话找话，已经将话题扯到隔壁的猪猡昨天跑去邻镇拱了颗白菜时，阿丽娅终于挑好了。

    “小兄弟赚到钱了啊。”看着这一摞东西，老板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咳。”

    林明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不是我付。”

    毕竟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精灵族特产生命之水收不收？

    “呃……”

    老板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笑着掩过了这次尴尬：“独立、平等？真好啊，我年轻那会也曾经幻想过……”

    气氛似乎更加尴尬了。

    “一共七十比索。”

    老板放弃治疗：“克朗和加隆要多加十分之一的手续费，其它货币不收。”

    “便宜一些。”阿丽娅小姐显然不太会讲价。

    但这简单的话语却激起了莫大的反应。

    老板听着这口音，似乎想起了什么，仔细端详着这位戴着兜帽客人的轮廓，良久，才道：“暗精灵？”

    暗精灵是部分人类对森精灵的蔑称，意指森精灵较黑一些的肤色，与白精灵对应。

    阿丽娅愣了一下，她一向自认为人类语言学得很好。

    “抱歉，我这不做暗精灵的生意。”老板的态度迅速冷淡下来。

    “我还没听说过不做生意的商人。”林明说。

    老板瞥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憋出两个字：“两倍。”

    “一百比索。”林明砍价。

    “一百二十比索，你可以出去问问，有没有别的商铺愿意接受这个价格。”

    “一百零五。”

    林明说：“事实上，她是我的仆从，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老板冷笑：“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自由的奴隶。”

    “她更高级一些。”

    林明说：“你知道的……”

    “一百二十，我付了。”他的话被阿丽娅打断了。

    森精灵盯着林明，很认真地说：“我不是谁的仆从。”

    林明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随你。”

    森精灵小姐有些赌气地整理着她的货物。

    林明则向老板招了招手：“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老板语气生硬地问。

    “放轻松。”

    林明微笑着：“我们刚刚完成了一次愉快的合作，不是吗？”

    “合作？”老板冷笑。

    “如果不是我激起她的傲气，你能赚那么多？”

    林明笑眯眯道：“让我猜猜对面那家铺子愿意收多少……一百零五？一百一十？”

    “你刚刚还说她是你的仆从。”老板冷哼一声。

    “此一时，彼一时。”

    林明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实不相瞒，我是一名情报商人，专做情报生意……”

    “你？情报生意？”老板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是很相信。

    但很快他的脸色变了。

    因为林明用27种语言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老板甚至从中听到了遥远母国的乡音，比他自己说的还流利。

    “看来你是个不错的语言学家。”

    老板说：“只可惜，这门手艺目前似乎没法赚钱，只能把你送上断头台。”

    “语言学家似乎都不太精通察言观色，毕竟他们的工作很少和人打交道。”

    林明笑眯眯道：“我说得对吗？来自洛奇维德的商人先生？”

    “行吧。”

    老板有些烦躁地说：“那么情报商人先生，你想说什么？”

    “作为合作伙伴，我想得到应有的报酬。”

    “做梦。”

    “我是情报商人，我最看重情报。所以，我想得到的报酬是，一条情报。”

    林明对他的话语不闻不问，笑眯眯地说：“一条无关痛痒的信息即可，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老板低头，仔细观察着林明的神情，最终，他叹了口气：“行吧。”

    “安兹·卡纳是这地方消息最灵通的人。”

    他说：“就这样。”

    “感谢您的配合。”

    林明脱帽致意：“以及，麻烦您替我向卡纳先生传达最亲切、最友好的问候。”

    老板眉头一挑，但却没说什么，沉默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商人都会尝试着为自己谋夺尽可能多的利益，即便掉进了坑里，他们也会尝试着抓把草再爬出来。

    所以，这看似无奈的妥协，对于老板来说，反倒必然是最有利的选择，如此推论，他极有可能承担着安兹·卡纳的中间人一类角色，好从介绍中吃到些回扣。

    至于最后的问好？

    只不过是感觉这样比较帅而已。

    林明随意想着。

    毕竟肯定不会留下什么后续影响，何不玩得开心一点呢？

    ......

    离开雾影森林七小时，距离安都641公里。

    “抱歉。”林明突然说。

    “什么？”阿丽娅似乎很疑惑。

    “刚才将你称作仆从，是我考虑不周。”

    “满嘴跑火车和讨价还价是商人的本能。”

    阿丽娅说：“我不怪你。”

    “但错了就是错了。”

    林明从路旁折下一支野花，作献礼状——以一个略显滑稽的姿势：“谨以此花献给美丽的阿丽娅小姐，并乞求她宽恕我的愚蠢与过失。”

    精灵小姐撇了撇嘴：“真敷衍。”

    她收下了这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