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城，这是H国的一座边陲小城，除了靠海能多吃上几顿海鲜以外，卖点就只剩那些廉价的海景房。

    不过，当白日再次高悬在这座小城上空，所照之处，再也没有往日那般熙熙攘攘的车流，三三两两的车子停在街道各处，车身的油漆被粗暴地刮花，更让人心惊的莫过于车身上那些灰褐色的不明污渍，暗示着一些不太妙的事情正在这座边陲小城里上演。

    城西一座垃圾场里，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屹立于一座零件小山之前，除了脸色苍白，嘴巴咧的很开好像挺高兴以外，跟一般两米大汉无二……前提是，有那么高的大汉的话。

    那大汉虽只有两米高，却生着一对差不多有平底锅那么大的手掌，手里还抓着一个身穿紧身黑衣，头戴摩托头盔的人，看身材，应该是个男的。

    巨汉直勾勾地看着抓在手心里的人，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声咆哮，但是那个头盔男四肢完全无力地下垂，如死人一般。

    巨汉瞪着一对铜铃般的眼睛，与那头盔玻璃里边那一对睁大的眼睛对视许久，随后又像是不信邪一般摇了摇手里的“尸体”，但是得不到一点挣扎的反馈，给他的感觉就是死物一只啊。

    他将耳朵贴近那“尸体”，似乎是想隔着自己的指头听听看有没有心跳声，果不其然！没听到。

    那巨汉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抬手就要把手里的“尸体”扔到一边。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噗嗤”那装“尸体”的李子进到底是没绷住，这丧尸也太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艹！

    李子进看着视线里那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他是笑不出来了，眼泪只能在肚子里打转，都快脱险了！这时候笑不是作死嘛！

    那头巨型丧尸狰狞的牙齿咬合，与那头盔较量着，发出一种极其吃力的“咯咯”声。

    李子进此时已经除了祈祷火炬生物那头盔的质量过硬以外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而火炬生物出品的人工智能对此怎么看呢？慧光还在运算，这波胜算很大！她动了！她动了！她播放了一种民族乐器——唢呐！

    李子进暗骂了一句国骂，眼前的景物分解，那红白分明的丧尸之口成了像素点，一阵眼花缭乱。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李子进闭眼，仿佛认命一般，好像，在唢呐声里死去也挺好……个屁啊！哪有人还没死就给人吹唢呐的！

    “嗷～”一声凄厉惨叫从耳畔传来，下一刻，好像有风从头顶灌了下来，错觉？

    “亲爱的，侧转身屈身抱头。”

    “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你这样会很疼。”

    “嗷，不早说。”李子进快速做出了相应的动作，什么？这套动作用来干什么？简单来说就是用比较耐艹的背部迎接冲击，双手保护脆弱的后脑。

    意料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李子进碰到的是柔软的，好像一碰就碎，淌出汁液的那种烂橘子。

    感觉到地心引力重新接管自己的身体，李子进第一感觉就是……臭，是真的臭！

    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味道从头顶上方飘来，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头盔。

    李子进几乎是从那堆厨余垃圾上弹射起来，还好那阵子唢呐来的快去的也快，李子进的眼睛正逐渐恢复视力，跌跌撞撞地从自己砸出来的垃圾“王座”上跑了出来。

    双脚再次踏上土地，李子进也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慧光，说……”

    “那头异化个体凿开了部分头盔，牙齿脱落，开始惨叫并把你扔出。”

    “……这也太搞了，这家伙不会是来搞笑的吧。”

    “我不觉得这值得高兴。”

    “可是，仅仅是牙崩飞了，多大点事啊，这么大的丧尸怎么跟个……嘶！！！”李子进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倒吸一口凉气。

    “像个人类幼崽。所以并不值得高兴。”

    “按你这个说法……那头丧尸看着身上也没伤口什么的，更别说缺胳膊少腿啥的了。这么说来……”那就细思极恐了啊，李子进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博士的热量理论是真的。”慧光可不管李子进敢不敢想。

    “当丧尸病毒获取足够的热量修复完大脑后，新的意识将会诞生。”李子进砸了咂嘴，这种设定不管是提到几次都会让人觉得是在胡扯啊喂。

    这不咂嘴不要紧，一咂嘴周围那股子腐臭味直接满了上来，李子进干呕了几声，完全顶不住！

    “不是，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我感觉我的鼻子要自尽了！”

    “由此前抛物轨迹捕捉到所需零件，请潜行至两点钟方向两百五十三米。”

    “直接说我被扔出去会死吗！潜行！我蹲下算潜行吗？你上网就只学会了打游戏是吧！”

    李子进虽然嘴里不断吐槽着，但还是拖着有些发软的身体往慧光所说的方向走去，毕竟已经上了贼船……不看看遭那么多罪要拿的东西，他，死不瞑目！

    ……

    “所以你大老远的让我来垃圾场就是为了找这些？！”李子进看着眼前那一堆七七八八的螺丝跟工具，有点接受不了地说。

    “是的，这都是改造必备的工具。”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你不知道什么是五金店？”

    “我知道，出售金属的店铺。”

    “……你说是就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那你不用知道了。赶紧回去搞你那个什么发电机去。”

    “还有你身后那个东西。”

    李子进回头瞥了一眼，一个招财猫雕塑正尴尬地看着他，那不住摇摆的右手还不忘礼貌性地挥舞了两下……

    李子进化作白天的一道魅影，整整一挎包的工具叮叮咣咣，身后还缀着四五头丧尸在那锲而不舍地追逐。

    有一旁慧光的辅助，令李子进躲过了不少“转角遇到爱”的恐怖戏码，对于李子进来说，只要不左脚绊右脚来个平地摔，这注定只是一场不会酸痛的长跑而已。

    少年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幢四层平房的门口，轻轻一推，那虚掩的铁门应声而开，他几乎是贴着门缝钻了进去，随后将那铁门关上，任凭那些丧尸冲击着门。

    李子进抄起放在一旁的撬棍，大大咧咧地死顺着楼道向上，大有一股黑社会大哥来查寝的意味。实际上这栋楼正是此前李子进从四楼天台进入的那一栋，楼道上的丧尸都被他清理完了。这幢居民房一层有左右两个房间，除了一三两层楼家门大开的几家李子进去逛了逛以外，他并没有急着去破开其他几家的房门，原由无他，可以，但没那个必要。

    李子进的目的地正是三楼的房间，这是他临时的据点，在慧光没有更好的充电手段之前，估计要在这里养精蓄锐一阵子。

    “我需要你的帮助。”

    硬了硬了，李子进的拳头硬了！他才刚刚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躺下没多久，哪有说要帮助就帮助的啊！

    “亲爱的，我需要帮助。”

    李子进躺在床上继续装死。

    “左侧两米处有强烈丧尸反应。”

    李子进听到预警，不敢怠慢，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抄起那根撬棍严阵以待。

    少年摆了半天架势却不见有半头丧尸的影子。

    “哈哈哈哈哈”慧光无情地嘲笑着，那机械的笑声每一个字节都像是在李子进的神经上重重地踩一脚，羞辱着他的智商。

    “慧光！”

    “刚见面叫人家老婆，现在只会叫我慧光。”慧光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子埋怨，就好像一个委屈得小媳妇似的。

    “明明是你先骗我的啊！不要转移……等等！你能好好说话？”

    “我不明白。”慧光的声音恢复如初，古井无波。

    “你刚刚明明很幽怨地说了句话吧！别当我傻！”

    “这是高空抛物引起的暂时性脑积水……”

    “讲人话！”

    “那是错觉。”

    “把我当二傻子是吧！你刚才明明很人性化……”

    看着正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李子进，慧光默默地吐出三个字：

    “计划通。”

    ……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你要不要吧。”慧光声音没有丝毫情感波动。

    “你这发电机靠谱我肯定要啊。”

    “我一个AI，还能给你假发电机？”

    李子进看了看那一只由招财猫上拆卸下来的唯一可动右爪，以及下边缠绕着的一层层线圈，还是决定语言暴力慧光：

    “我觉得你是在耍我。”

    “没有。”

    “那你整一个手摇发电机什么意思！”

    “稳定。”

    “哪怕是整一个太阳能的呢？整点儿！花不了几个零件！”

    “明天有雨。”

    “……那我猜猜，是不是以后没电了就得我来摇？”

    慧光夸张地播放了一阵密集的鼓点，伴随着最后一声镲响，高亢的宣布：

    “答对了！”

    李子进张了张嘴，还想吐槽什么，却看见手机屏幕突然一黑，屏幕正中那个卡通笑脸缓缓收敛。

    “碰瓷是吧？我没动过你哦，我不用负责的哦！”李子进咋咋呼呼地指着手机说道。

    那手机屏幕一黑，连同那耳机也是传来断开连接的提示。

    李子进坐在床上犹豫了一下，极为不情愿地将手里那个简陋的发电机连上，握住那只猫爪使劲摇动，试图把这个猫爪拧下来……

    “艹，我做的时候都这么偷懒了还这么结实？！”

    李子进也没多做尝试，把手机跟发电机往挎包里一揣，顺手从床单上那一堆零食里拿上几个爱吃的，抄起床头边的撬棍，径直向房外走去。

    这还没走几步呢，就听到了门口嘎吱嘎吱的声音。

    李子进现在没了慧光在一旁检测，也不敢确定门外究竟是什么，但是吧，就这动静，这题他奶奶也会做。

    李子进没说啥，只是矮身取下挎包，往地上一放，微微放低重心，一手轻轻打开门栓，另一手紧紧攥着撬棍，心脏噗通噗通作响。

    虽然，这几天下来倒在李子进手里的丧尸已经不下两位数，可真说要在这种狭窄地形里一个人面对丧尸他还是有点发怵的。

    不过，物理学圣剑在手那么一头丧尸还是……

    说时迟那时快，一对袖口处破烂的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一张有些可怖的脸映入眼帘，李子进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事物，就感觉自己大脑开始意识不清，原本准备好撬棍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混沌。

    杂音。

    世界开始降解，越来越大的雪花声传来，意识缓缓从身体抽离，李子进仅存的理智在想的居然是……

    “我零食还没吃呢……”

    周围突然一片漆黑，所有吵闹的声音都归于虚无。

    什么嘛，原来死亡这么安详的吗？那么死好像也不怎么……怎么可……

    ……

    那头丧尸试图让自己僵硬的手臂弯曲过来好让自己尝到手中抓住的血肉，可任凭它试了十几次，依旧无法让自己顽固的关节屈服。

    突然，在它两手禁锢中的猎物突然动了，那是对着丧尸脸颊的一记勾拳，丧尸正欲张口去咬，不料那食物的腿来了个正蹬，不仅把自己身体踹开，还借力挣脱了丧尸的双手。

    那一脚的力量似乎有些过猛，导致那猎物整个身体后倾，但他的膝关节弯曲，来了一个铁板桥的姿势，不知是不是巧合，那用来撑地的右手重新摸上了那根撬棍。

    后来发生的一幕让丧尸怀疑这两天自己吃的是不是假人——那人就这么撑着自己的身体，迅速站直，就跟倒放似的归位了！

    哪怕是小如丧尸的脑仁也明白这是撞鬼了，那丧尸吓得连忙转……

    那根撬棍如同一柄长枪直接洞穿了丧尸的头颅，从后脑破出，连带着丧尸的身体随着它一同钉在了地上。

    如果丧尸也能来到奈何桥，那它绝对会冲着孟婆絮叨絮叨那贯穿自己嘴巴的黑光，还有那个离谱的猎物，脸上扭曲的狞笑！

    ……

    “亲爱的，你说句话啊。”

    夕阳下，李子进愣愣地摇着手中的发电机，面对慧光的发问却无动于衷，只是重复着手头的工作。

    夕阳的余晖洒下，把这座瘫痪的城市镀上了一层金光。一人一机就这么在天台上坐着。

    良久，等到夕阳只剩淡黄色的一角，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老婆，你说那头丧尸真的诞生了意识吗？”李子进开口了，也没有再避讳那个称呼，显然，他很需要慧光的答复。

    “概率约有76%，行为模型与先前观测到的巨型丧尸不符。”

    “那么就是说，当丧尸缓缓治愈完大脑之后，真的会有新意识诞生咯？”

    “大概率，是这样的。”

    李子进叹了口气，问了句看起来不太相关的问题：

    “你们这病毒血清人体实验过了吗？”

    “有的，可以检索到几篇未删除的实验记录。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你们东西挺好的。”

    “荣幸之至。”

    少年一边摇着猫爪，一边看着远处落下的夜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来，也是爱吃的零食碎完了之类的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