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塔希提岛到大漠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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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笛弄晚风三四声

    在塔希提岛,刚出生的婴儿过生日,前来道贺的人要送大溪地黑珍珠作为礼物,虽然这里盛产珍珠,但成色好的黑珍珠却甚少。当然,黑珍珠还有着强烈的寓意,它代表着“完美无暇”“甜蜜快乐”“智慧好运”,也象征着智慧的狡黠,潜藏无限力量,高贵但不张扬,温婉但又暗含魅惑,寓意着拥有它的人将会拥有无穷的神秘魅力,发挥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串起来的珍珠晶莹美丽,是美的代言。中国古代也有这样的传说,相传黑珍珠在龙齿之间,是十分宝贵的和难以拿到的宝藏,谁要拿到就先征服巨龙,而巨龙是有着庞大的身躯和巨大的力量,所以能够征服巨龙的人一定是勇敢的智慧的人,所以唯有智慧的和勇敢的人才能够拥有黑珍珠。

    苏秀秀让拓跋仁拿着自己的两个银手镯到银匠铺给拓跋季平打一个长命锁,民间认为婴儿的抵抗外力弱,带上长命锁就能够避凶趋吉、辟邪安神、长命百岁,无灾无祸,平安长大。拓跋仁特意叮嘱银匠给长命锁上打上了“福”“禄”,寓意深刻。大人结婚时一般是戴金,而小孩出生是戴银,“大金小银”也有讲究的。

    拓跋季平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加之得子较晚,深受父母亲的宠爱,姐姐和哥哥们自然对这个小宝贝也让三分,否则就要面临父母亲的惩罚,他变成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土霸王。

    邻居陈六子结婚不到十年,一连生了七个女孩,这可是急坏了陈六子的婆娘,他婆娘姓屈,叫屈丑子,她得知苏秀秀生了儿子,心里着实不安,从开始的羡慕变成了嫉妒,最后演变成了仇恨,每次分娩前,她觉得自己能生个儿子,偏偏一生就生了七个女儿。她逢人就说诉说自己的“苦难”,虽然她名叫屈丑子,但长相和身材却是数一数二的女人。屈丑子第一胎怀的就是儿子,八个月的时候由于提了一桶水去饮羊,竟然因为出力过大,最后流产了。屈丑子前期给还没出生的儿子做了新衣服、鞋子,但孩子流产了,按照当地的说法,提前给孩子做的衣服鞋子都不能留着,要扔掉,她男人就扔在了烂沟壕里。恰好那时候苏秀秀肚子里怀的拓跋季平,生下来是个大胖小子,屈丑子便逢人就说是苏秀秀偷走了她给她儿子准备的衣物才生的儿子,当然,也就把她儿子顺带偷走了。

    传言纷飞,传到了苏秀秀耳朵里,她非常气愤,但又无可奈何,她很清楚,这是屈丑子嫉妒心泛滥了,要是和她计较,肯定是恶仗一场,她含着泪咽下这口气。

    在农村,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总是说起来头头是道,但要去追究似乎无影无踪。

    苏秀秀家和屈丑子家的地也连在一起,中间隆起来的田埂作界,牛羊、鸡一旦脱圈,就疯一般的跑了,这些动物哪里知道地属于谁家的,只要能撒欢就行。

    鸡窝里有一只老母鸡,好多天了,它不动声色,孵在窝里,只见它张大嘴巴、伸长舌头出着气,肚下的七八个鸡蛋圆碌碌的。太阳炙烤,天气炎热,一度烧到了三十八九度了,它依然伸长脖子、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孵在鸡窝里,翅膀、尾巴、脖子上的毛都热得脱掉了,它十分有耐心,要是平时它早就扇起翅膀飞走了,可它现在孵在窝里依然挺起胸膛、扬起头颅,要是有人企图夺走它肚下的蛋,它肯定会竖起羽毛,怒发冲冠,战斗到底,这种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苏秀秀端了黄米、清水放在它面前,它低下头,伸长脖子,让水灌进自己的嘴里,再抬起头,天气炎热,她一动不动,热得它张着嘴喘气,又啄了几口米粒,谨慎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二十多天过去了,有一天,苏秀秀去喂它,老母鸡的腹部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苏秀秀喜出望外,送新鲜的食物的频率明显增加了,还给老母鸡吃西瓜。母鸡咯咯咯地叫着,又过了几天,又有几枚鸡蛋壳也破壳了,毛绒绒的小家伙开始不安分了,伸长脖子,露出脑袋,缩在老母鸡的肚子下。最终有两个水蛋,没有孵出小鸡。眼看小家伙们都从鸡蛋里钻了出来,老母鸡领着他们开始到外面去觅食了。

    出了窝的老母鸡心情很好,领着鸡仔找虫子、找野菜,小鸡们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老母鸡咕咕咕的不停唠叨着,而小鸡哪里知道什么是危险,像毛绒球一样乱跑着,到处都是。

    一日,它们觅食到了屈丑子家的瓜地里,西瓜圆溜溜的,老母鸡尝试着啄了几下,竟然啄了个洞,清凉甜爽的西瓜果然吃起来很美味,老母鸡突然来了兴致,好几个西瓜都被它啄了洞。

    屈丑子发现苏秀秀家的老母鸡啄了西瓜,气不打一处来,便拎着鸡来到了苏秀秀家门口,要苏秀秀赔她家的西瓜。

    苏秀秀见屈丑子十分无礼,便说,我们家的鸡啄了你家西瓜,为了防止她再继续啄西瓜,那就给我家的鸡戴个笼嘴,它就不会啄瓜了,谁能管住鸡呀?!

    屈丑子听完,见苏秀秀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就骂得越来越兴奋了,翻先人骂祖宗,屈丑子骂得实在太累了,就把那只母鸡拎回去了,大卸八件、饱餐一顿。

    无娘养的小鸡只能被苏秀秀装进了笼子里养了起来,竟然最后都活了下来。

    之后的若干年,屈丑子才知道她当年给未出生的儿子准备的衣物被自己的男人扔到了渠边的坑里,推地的时候推了出来,苏秀秀多年的冤屈才得以昭雪,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去计较这些呢,拓跋季平也已长成了大小伙。

    屈丑子就是因为生不下儿子才嫉妒苏秀秀,无奈,屈丑子生了七个女儿便结扎了,也领养了一个男婴。

    拓跋季平从小就调皮,时不时就会弄出一点乱子来。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拓跋季平约着几个同学钻山洞,两天没有回家,可把老师和家长吓坏了。

    周四,刚下过一场大雨,洪水冲塌了学校院墙,道路上、田地里到处都是被水冲刷的坑。人们都议论纷纷,说是山洞里冲出了死羊,还有被洪水冲出死人的事。

    周五中午,吃了几口馒头,躲过老师的法眼,拓跋季平约着几个同学去爬山洞了。

    平常,午休开始时,老师都会到教室里转一圈,监督学生早点午休,偏偏这天中午老师没有来,学生都在桌子上、板凳上睡着了。

    刚下过雨的太阳十分灼热,烘烤得大地热烘烘的,地面上的雾气不时往上冒。

    两点二十分,预备铃声响起,学生们都醒来了,整理好桌子和板凳,都涌向了操场做体操。老师发现班里少了拓跋季平和其他两名学生,没有在意,以为上厕所去了。

    等做完操,拓跋季平和其他两名学生还没有影子,老师就问了所有的学生,大家都直摇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上完第一节课,老师走到教室里,还是没有他们的身影。

    “铃铃铃”,上完第二节课,教室里还是没发现拓跋季平。等到上完第三节课,依旧没有回来,周五不上第四节课,最后一节课就要放学,可这三名学生不见踪影。

    班主任老师急忙向校长报告,校长及时组织老师开会,大家一筹莫展,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校长决定利用最后一节课时间寻找拓跋季平和其他两名学生。

    各班主任老师带着学生漫山遍野开始寻找,嘴里都喊着拓跋季平和其他两名学生的名字。

    一个放羊的老汉说他隐隐约约看见有人从山洞里进去了,他以为是砍柴的,就没在意,可转眼一想不对呀,刚下过雨就去砍柴,他正想着呢,羊跑了,于是他就没有来得及再想就去赶羊了。

    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校长要求放了其他学生回家,老师们留下来继续寻找丢失的学生。

    下过雨的山路泥泞,山洞阴暗潮湿,沿着放羊老汉指的方向,老师们匆忙地赶了过去,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足迹,究竟拓跋季平他们去了哪里,会不会被水冲走了?

    天色渐晚,老师们都找累了,喊得也口干舌燥,可还是没有找见拓跋季平和其他两名学生,怎么给家长交代呢?

    校长说,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学生,但还得把情况告知家长,于是,安排三名老师去学生家通报情况,其他老师们吃了几口馒头,制作了火把,继续寻找。

    还好,夜晚的月色较为明亮,但照在山里还是显得有些微弱。老师们高一脚低一脚在山上边走边喊,可惜,走了很远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影子,大家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派去告知家长的老师已经半夜了,当他们把学生丢失的事情告诉了学生家长,家长的情绪十分激动,最甚要数拓跋仁,他破口大骂,扬言要去教育局告状,说老师不负责任,把孩子教丢了。苏秀秀也跟着大哭大闹,一时间现场十分难堪。

    但总归是要找孩子的,和其他家长、老师们一道,大家都一夜未眠,漫山遍野寻找孩子。

    第二天早晨,大家一筹莫展,老师们、家长们都在学校,商量着怎么去找孩子,苏秀秀哭得最凄惨。

    校长说,学生走丢了,找不见学校是有责任,还希望家长能够理解,当下不是吵闹的时候,而是寻找孩子的最佳时机,如果错过了寻找孩子的最佳时间,出了事谁都不好承担责任,你们这样哭哭闹闹的,我们怎么开展工作,孩子丢失了,我们也十分着急,几位老师都没有吃饭休息,连夜在寻找,一直到现在,还请你们理解。

    取得家长的暂时理解,校长提出请村民帮助找孩子的提议,校长和家长都觉得可行。

    校长请来了村支书,希望能够协调一些村民帮助找学生,毕竟人多力量大。这里山多、山大,山里还有很多被青草遮盖了的深洞,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

    村支书通过喇叭通知了,附近的村民听到喇叭声就自发赶到了村上,一呼百应,一会儿二三十名村民都来了,听了村支书动员,村民不由分说,和老师、家长一起沿着学校周边四散开寻找学生。

    村民和老师们在大山深处找寻着,整个山上都人头攒动,他们高喊着孩子的名字,村长又组织几名年轻的村民钻进洞里去寻找。

    能找的地方都寻遍了,还是不见孩子踪影,大家都十分奇怪,议论纷纷,但又无可奈何,都坐在山头休息。

    已是半晌时分,有一个村民看见从远处的山坡上走过来几个人,定睛一看是几个晃动的人影,拓跋仁使劲揉搓眼睛,隐隐约约,他觉得有一个像是拓跋季平,他像利剑一样窜了过去,看见儿子抱着就大哭了起来。

    有位女家长看到自己家的孩子便拳打脚踢,村民们好言相劝,看到孩子们平安归来,应该感觉到高兴才对,在众人的劝说下才罢休。

    原来,这是山下的农户,他说,昨天下午放羊回家时看见三个孩子在山里来回转悠,他走近问清楚,才得知三个孩子迷了路,他看到孩子们身上都是泥,加之天快黑了,想要送孩子回学校已经太迟了,他就领着三个孩子回了家,吃了饭,看了会电视,几个孩子睡下了,他把孩子们的衣服都铺在了热炕上,一早,衣服都被热炕烘干了,他又扫掉了衣服上的泥,吃了早饭,准备送孩子回家,不幸的是,这时候他发现一头牛口吐白沫,抽搐不断,大概是夜里着凉了,几个孩子帮他给牛灌了药,所以耽误到中午才送回来,他打心底还是很喜欢这三个孩子的,说着摸了摸他们的头。

    家长们都感恩戴德,欢喜的领着孩子回家了。

    事已至此,都没再追究。

    不论怎么拔节抽穗,成长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每个人都会经历这种人生际遇,或好或坏,不变的是长大这个真命题,你似乎没有忘记那个年少的你,那些小衣裳、那些小玩具,拿起来看时,总会觉得这不属于自己,属于怀旧。而他们都终将远去,消解了半生的苦难。

    拓跋季平也盼望着长大,身体发育的像只小公牛。

    小学学校坐落在村部大山的半山腰,是交通要道,为了修建学校,就发动群众从半山腰平整了一块条带状的地,挖了窑洞、盖了房子。学校门畔前是一条公路,校门口的路边有一排白杨树,每到夏天枝繁叶茂。大门是一个人字形结构的木门,上面铺着灰色的小瓦,年代久远,春天那瓦上就长出狗尾巴草,木门上有三个字,现在已看不清字迹了。

    走进大门,一个木制的旗杆树立在校园中央,红旗迎风招展,后面是一排窑洞,崖面上长着酸枣树,还有鸟窝,左右各是一排泥砖瓦房,驴驮马拉人背运到这里,请的砖匠瓦工木匠盖起来的房子。房子地基是用大青砖砌上去的,墙中间用的土基子,房梁和檩条都是木头的,没有吊顶,站在教室仰头就能看见铺在房顶上的一层泥挤在木头中间,偶有麻雀飞进教室,学生们都追逐着,麻雀翅膀扑闪的泥土偶尔掉在课桌上,能够清晰的看到房屋顶子的木椽就像人的肋骨一样整齐的排列着。麻雀会在屋檐下筑巢,每到夏天就会有雏鸟探着身子,等母鸟喂食,等雏鸟长大了,也会飞来飞去。课桌上就会留有它们的“稀有白色涂料”,班里的学生都会拿着书本满屋子追小鸟,小鸟急的乱飞,会扑在墙上、玻璃上,尘土飞扬。

    东边的土墙上有一道门,门经常上着锁,只有活动课、体育课的时候才会被打开。凹在下面的是一个操场,操场上南北方向各安置一个篮球架,操场靠西是几个烂窑洞,前面是几个泥坑,到了夏天长满了青草,一下雨就有青蛙“呱呱”的叫个不停。操场的围墙是用土夯起来的土墙,土夯的围墙低矮,拐角处都是豁口,附近的村民会溜进来打篮球,有时会进来偷东西,每年总有几次教室里会不翼而飞几个桌子、凳子,还有学生的文具,篮球也会飞跃围墙,蹦蹦跳跳到下面的公路上。

    校园靠西是厕所,男生厕所和女生厕所一墙之隔,厕所墙也是土夯的,土质碱性很强,最底层的土墙被碱化成像似一个刀刃浮在地面上,颜色发白。冬天的厕所积累起来的粪便成圆锥形,颜色分明,晶莹剔透;到了夏天,那苍蝇蜂拥而来,嗡嗡直叫,唱念做打,自成一戏。每到下课时分,厕所更是人满为患,女生排队入厕,男生里面乱浇,外面乱尿,没有章法。附近的村民在男厕所里放着几个桶,等尿满了,就担着回去饮牛。

    厕所靠西是上山的的小路,小路边上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平坦土台子,有位姓朱的老汉经常会担着担子来卖货。他头戴一顶竹篾的斗笠,担子里挑着黄色、紫色、白色膨胀玉米花棒,一根一毛钱,小雨滴汽水一袋两毛,头绳两个一毛,这些都是学生最喜欢的,挑担里还有有笤帚、扫帚,学校的老师经常会买。他的挑担总是吸引着校园里的学生和老师,学生不会讨价,老师也不讨价,他说多少就多少,有钱的学生经常光顾,没钱的学生走近看看,随后就跟着买了东西的学生一起回去,看着人家吃的嘴里冒渣,自己咽几口口水。人多手杂、眼多手快,有手伸得长的学生会顺手溜走一根,狼吞虎咽的一路吃完,两手一拍。

    一年级的班级在靠西边的房子里,以此类推到了五年级就没有房子可以安排了,就只能安排在后面的窑洞里。拓跋季平念书的时候学校还没有照明用电,每到冬季和夏季阴雨天的时候,窑洞里就灰蒙蒙的,看不清黑板。靠东一排房子的后面有一个长方形的水池,到了夏天每逢降雨,水池里就注满水,蝴蝶、蜻蜓、水黾飞来飞去,青蛙在水里来回游动。

    这个小池塘俨然成了学生的欢乐园,他们会折叠纸船放在里面玩耍,纸船不动,他们使劲吹着气,纸船才晃晃悠悠来回游走。偶尔会有水蛇在水底摆着尾巴,胆小的学生被吓得一哄而散。

    靠西的窑洞里堆着柴火,大都是蒿子。老师们中午不回家,要烧炕做饭,所以每年会组织学生上山打柴,背回来的柴都堆在窑洞里,时间久了就成了柴窑。出出进进的学生踏平了柴窑里的蒿子,柴窑就像是铺上的毛毡,软软的,淘气的学生中午会睡在柴窑里,翻来滚去衣服上沾满了蒿子。柴窑还是学生偷着吸烟的地方,他们撕掉作业本,卷起蒿子末,然后点着火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不会抽烟的学生被呛得直咳嗽,幸运的是柴窑从来没有被点燃过。

    话说打柴也是拓跋季平小学生活中难忘的趣事。每到了秋天,老师带领学生上山打柴,到了蒿子长得茂盛的大山里,在老师的指导下,大家铺平绳子,拿着镰刀,每砍一把柴就放在绳子上,直到砍累了就坐在柴上休息。

    金色的秋天分外清爽,站在山顶望去,风景尽收眼底,都说秋天是金黄色的,可初秋是五彩缤纷的,杏树、梨树、杨树、柳树,各种树木分时令便有着不同的颜色,缤纷的树叶装扮了整个秋天,美不胜收。

    下午时分,红旗招展,每个人都背着一捆柴下山了,大家唱着歌,欢快声中回到了学校,大家争先恐后把柴放进了柴窑里,脸上的汗渍还留在额头上和脸颊上,校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克里克雅跟着拓跋季平去过小学,那时候小学还有学生,不过校舍修建的更好了,都是新的砖瓦房,还有照明的电灯。克里克雅说,塔希提岛上的学校以前更破旧,因为那里既不能挖窑洞,又没钱修房子,就用椰子树叶做瓦、椰子树干做樑搭建起来的房子做校舍,当法国佬来了后,他们的校舍都变成了法式尖顶建筑。只是她依然怀念简陋的校舍和那些童真的同学,现在却没有那时的那么天真了,似乎人都变了,不再那么纯粹。

    她又记录了拓跋季平上小学的一件趣事:

    周一到周五,校园里总会发出“当当当”的铃声,铃铛由值周老师按照上下课时间敲打,有时候到了下课时间老师忘了打铃,其他老师就会自觉下课,顺手打几下铃铛。学校有两个铃铛,一个挂在靠东的房背后,这个铃铛挂的太高,它的中间有个吊坠,拉动吊坠,铃铛就会响起,但声音比较小。另一个铃铛挂在校园旗杆下的树上,这个铃铛挂的低,要用锤子敲才会响,这个铃铛老师们经常敲打,风吹日晒,表面光滑,声音响亮。

    老师总会在大会上强调禁止学生敲打铃铛,但学生偷敲铃铛的事时有发生,很多时候还是抓不到偷敲的人。有时候,老师们都在上课,突然铃声就响起了,老师们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表,发觉时间不对,才知道有学生偷敲了铃铛,骂上一句,接着上课。

    往往禁止什么,什么就变得十分好奇、越有吸引力(越禁止、越好奇、越有吸引力)。拓跋季平也特别想敲一次铃铛,过把瘾。

    这是一天的最后一节课,拓跋季平的班主任请假了,隔壁班的苏老师临时代课。那时候,一个老师要带一个班所有的课程,苏老师也有课要上,他安排拓跋季平班的学生到校园里去写生字。

    地上写字,只能用电池里的碳棒,也就是电池的芯子。电池用完了,就用石头砸开,扔掉黑色的碳粉,留下黑色的碳棒,在地上摩擦光滑,划在地上,能够写出黑色的字。有的学生会把碳棒装进子弹壳(当地语:炮子壳)里,有的学生用纸缠上一圈,避免了碳棒把手染黑。总之,在地上写字十分好用。大家都在校园里写字,有的学生写一行,后面跟着一个学生另起一行接着写,有时候一个人的后面跟着五六个人,你争我赶的,写的不亦乐乎,从一年级教室门口能写到五年级教室门口,却不觉得累,前面的一个学生边写边念,后面的跟着边写边念,成为校园一道风景线。

    拓跋季平给克里克雅找出了一个碳棒,克里克雅在地上画了一幅画,写了几句克里克雅语。

    她接着写到,拓跋季平也在校园里写字,他没有炮子壳,手被碳棒染成了黑色,用手拭汗水,几行黑色,很好笑。然而,当他写到了铃铛跟前时,看到树叶遮蔽的铃铛,心里想,写了这么久了,应该到了放学的时间,也许是老师忘记了时间,没有打铃。他环视了一周,看着同学们都低着头写字,他慢慢站起来,溜到铃铛前,再环视四周,听见有老师的讲课声、还有学生齐声回答问题声,最后一次环顾校园四周,发觉校园里没有老师,他快速站了起来,拿起锤子,朝着铃铛连敲三下,“当当当”的铃声响彻校园。这时候,班里的同学都望着他,他赶紧丢下锤子,跑到了一边假装写字,值周老师闻听铃铛响了,看了一眼手表,应该还有五分钟下课,急忙从教室里跑出来,他气冲冲的吼道,是谁敲打的铃铛?都不语,但眼神都集中到了拓跋季平的身上。值周老师走过去,拓跋季平默默站了起来,只见那老师一个大巴掌甩到了拓跋季平的脸上,拓跋季平瞬间觉得世界停止了转动,眼冒金星,过了一大会才缓过神来,只看见那老师的嘴唇不停开合,却听不见老师说的话。

    过了半晌终于恢复了听觉,他只觉得当时向老师保证以后再也不敲铃铛了,才入了队,映着夕阳,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数年后的日子里,拓跋季平还能记得那个夏日午后,太阳走在四点半的路上,折射到小学校园的阳光充满了暴力,挂在树上的铃铛是个黑色圆形的、表面光滑的怪物,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绿色的叶子传递着生生不息,却让他见识了什么叫做不守规矩就要受到惩罚,之后在学校的日子里,他绕着铃铛走,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小学的校园定格在了一张照片上,照片上是二十个学生,五个老师,前面蹲着一排是班里的女生,中间坐着五个老师,后面一排站着班里的男生,有的背着手,有的撇着腿、有的眯着眼,有的张着嘴,拓跋季平上牙咬着下嘴唇,恭恭敬敬的站着。

    时间从来没有回来过,它领着我们一路奔跑,一路上跑丢了很多,包括那些少年不识的愁滋味。

    无忧无虑的小学匆匆而过,一个秋天的午后,他跟着姐姐去了乡上的一所中学,十几公里的路程对于他来说十分遥远,但除了自己的双腿外,没有选择。穿过一座山、渡过一条河、再上一座山、漫漫长路,只有看不见的白色的路面,还有从天空中洒下来灼热的太阳光。

    初来乍到,十分陌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学校,至少比他的小学大多了,只是因为他见过的只有自己的小学吧。时间长了,他认识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

    那时候流行牛仔服套装,再配一双大博文足球鞋,是最前沿流行风。跟着风,拓跋季平当然也有一身布满兜的蓝色牛仔衣服。当时还流行喇叭裤,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会穿,裤子上印着F4流星花园,时尚极了。

    下课铃声响起,短短的课间十分钟,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零零,到了二零年代,这种现象依然存在。

    占着茅坑不拉屎,学生都十分生气,但谁也不敢说啥,知趣的走了。

    总有人制订规则,也总有人挑战规则。

    一学生因为着急上厕所,但没地方可蹲,嘴里骂骂咧咧的,被拓跋季平听见了,他快步闪到那学生跟前,一把抓住衣领,恶狠狠的问道,你是不是想死?在老子面前耍狠?拓跋季平一伙人早就溜之大吉,而这也奠定了拓跋季平在学校坏学生中间的地位。

    他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李紫薇。

    朦胧的爱恋在青春期显得十分单纯,天空是蓝色的大海,充满了想象,忧郁是莫名的,快乐是纯粹的,每一次尝试去努力也显得十分珍贵,只是不知疲惫的追逐才能拥有更好的样子。

    拓跋季平说,他把自己最喜欢的笔记本送给了李紫薇。

    啃过女孩的嘴没?

    拓跋季平说,没有。

    咳!拉过手没?

    碰过,不敢拉。

    你呀,谈啥恋爱,胆小鬼呀,今晚就把手拉了,嘴啃了,要是让老子知道你还没有干,那我可就下手了。

    拓跋季平寻思着,从来没有拉过女生的手,觉得很别扭,莫非拉女生的手会有不同的感受?

    那晚,第一节晚自习铃声响了,他让同桌递给隔壁班李紫薇一张张纸条。

    小山丘是校园外的一个景观,种满了白杨树和柳树,密密麻麻的。白天,学生会去那里读书,来来往往的踩踏,山丘上被踩出了一个纵横交织的小道,光溜溜的;晚上,大门外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它却见证一个又一个纯真而浪漫的青春故事。

    拓跋季平在门口看见了李紫薇,拉起手就跑到了山丘后面。

    那夜,只有些许微风,树林里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直响,隔着围墙能听见校园里嗡嗡的吵闹声,而树林里却出奇的安静。

    拓跋季平松开李紫薇的手,接着抱着李紫薇亲了一下,转身就跑了。

    李紫薇没来得及反应,不见了人影。

    然而,拓跋季平终于明白和家人一起看电视的时候,镜头一出现男女主人公接吻,就会被爹妈拿着遥控器摁换了频道。然而,出于好奇,当他一个人看电视的时候,最留神的就是这个情节了,而这种情节在中国的电视节目中很少,而在外国电视剧或者电影里却很多,五味杂陈。

    起初,他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他觉得两张嘴巴之间没有磁铁,碰到一起为啥就吸在了一起?再说,亲嘴不就是相互吃唾沫嘛,想起都觉得恶心。而拉李紫薇的手也并不是那么的心惊肉跳,只觉得李紫薇的手小、很绵,却似乎有一股电流穿过身体,瞬间就没了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没有什么意义,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