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塔希提岛到大漠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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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谙世事寸草心

    夜晚来临的时候,作为高级动物的人,却是看不见东西的,除非借助电灯、火炬、蜡烛等,而低级动物狗、牛、猪、狼等等它们却可以,那么,高级动物在这方面竟然连牲畜都不如,哪里高级呢?拓拔季平听同学讲狗晚上还能看见鬼呢,所以一旦鬼来了,狗就会扑上去狠狠的咬。人若给自己的眼睛抹上狗眼泪或者牛眼泪也能看见鬼,总之,人都怕狗眼泪不干净而不敢抹在自己的眼睛上。这都是什么故事?克里克雅听得稀里糊涂,她似乎很久没有去寺庙祭拜了,只觉得有些空虚。

    克里克雅每个星期六都会带着食物去寺庙听经、布施,同僧人一起用饭,打扫完寺庙卫生后才回家,她觉得那是充实的,做这些的过程就是抚慰心灵的过程,那里安放着另一个自己,不论失意还是得意,总会很快让自己归于平静,在寄放好灵魂后,又一次出发,或许是释然,大概是获得片刻的安宁吧。

    克里克雅喜欢静坐,当她对苏秀秀或者拓跋仁说的这些故事或者过往进行记录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融入到了这个家庭里,他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来看,或者是有防备之心,这是朴实、坦诚的一家人,生活在大地上,有着大地一样本分的心,有天空一样宽广的胸怀。她忽然很怀念大海,那些肆意游泳的日子,很久未见的家人。但她觉得这是生命中的一次经历,纵然能够再生,就应该不负此生。

    她接着写到:

    暑假的日子很长,家里的农活很多。住在乡村深处的拓跋大山里,山上、山下、沟畔上、沟壑里都是树,除了柳树、杨树、松树、核桃树、苹果树,其他大都是杏树。春天花木逢春,百花斗艳;夏天树木葱郁,田野生机;秋天百花凋敝,枯萎萧瑟;冬天万籁静寂,白雪纷飞。四时风景不同,却充满温情。

    暑假是农事最忙的时候,拓跋仁说,这个假期所有的孩子都要在家里帮着干农活,一开始就分了工,拓跋春萍和拓跋夏萍负责割草喂牲口,早晨起来摘黄花菜,秋萍年龄小,负责做饭,叔平帮着父亲犁地,苏秀秀负责拾杏子,晒杏干,拓跋叔平负责放羊。

    分了工,一家人都各忙各的。拓跋季平当起了羊倌,从早到晚追着羊群,他制作了一条鞭子,还能打响鞭,也算是用来教训羊的工具。

    夏日的山里,青草丰茂,羊群一出山就低下头吃起了草,风吹日晒,拓跋季平的皮肤变得黝黑。苏秀秀看着儿子每天早晨放羊,下午放羊,疲惫不堪,甚是心疼。然而,本来夏天就是羊揽膘增肥的时候,羊肥了,卖了给孩子们凑学费呢。

    一天晚上,一家人都在吃饭,苏秀秀说,季平,以后早上不要放羊了,早上你复习功课,初中学业也紧张,暑假作业都没做呢,别耽误了学习。她接着说,早上出去一会儿,太阳就晒得羊挤在了一起,绵羊本来就贪吃,圆溜溜的肚子还没有消化完呢,从明天起,早上写暑假作业,下午再放羊。

    拓跋仁听完心里想,虽然早上热了点,但是过上一夜,羊早就把肚子里的草料消化完了,再反刍一早上,羊肚子就空了,要想把羊养肥,就要不停地吃草。地里种了很多玉米,如果把玉米当草料添加给羊,成本就高了。农村最划算的养羊方式就是吃不要钱的草,况且夏天的苜蓿更是最好的草料。拓跋仁觉得婆娘说的话也有道理,但从育肥羊的角度来说早上放、下午放肯定能充肥,他转身一想,婆娘这样说肯定有她的安排,如果他反对,估计今晚没个好觉,两个人就干起来仗了,最后在全家人的默认下,这件事就算过了。

    避开太阳直射的中午,稍微西斜,拓拔季平拖着鞭子到羊圈,“唠唠唠”喊羊起圈。这时候,还正在梦里的羊儿睁开眼睛,站着的羊儿甩甩尾巴,羊粪豆就从尾巴里漏了出来,卧着的羊儿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土,再抖抖头上的土,扇的羊圈里尘土飞扬,瞌睡多的羊还会眯上眼睛多睡会,只是拓拔季平的鞭子响亮的抽了起来。

    小羊羔这时候忙着找妈妈,闻闻这个,闻闻那个,找到自己的妈妈,把头挤进母羊的后腿卡里,嘴顶着母羊的奶头嘬几口,有的母羊奶少,羊羔便使劲顶,母羊嫌着小羊羔顶的太用力,就来回躲闪着不给吃奶,躲闪不及就用头顶开小羊羔。

    羊群里总会留有一个羝虎或者一个骚虎,夏季是羊的发情季,它们就会追着母羊就在羊圈里跑,整个羊圈都是云里雾里的感觉。“嗷嗷嗷”的骚虎追到母羊,两条前腿搭在母羊的身上,母羊被追得筋疲力尽了,就会乖乖站着,有的母羊还会反抗一二,最后都会被强悍的骚虎征服。若是遇到其他骚虎也正在征服这只母羊,那么两只骚虎就犄角相对,狠狠地干上一架,头破血流是小事,有时则会撞折犄角,甚至休了性命。动物世界,弱肉强食。

    每次放羊出圈前,拓拔季平从围栏边上跳进羊圈,赶着羊跑几圈,羊群跑起来就扬起了尘土,他没学化学前不知道如何形容,学了化学之后,他觉得冒起来的尘土就是土分子,一个个舞动在空气中,看的可清楚了,当然他也明白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土分子。这样一来,羊就把屎尿都留在了羊圈里,可以产粪,供地里施肥用,当然这是苏秀秀要求的。

    羊群出圈了,一股羊骚味从羊群里奔涌而出,还有的羊边走边漏着羊粪豆的,稀稀拉拉,一路都是的。

    每年的春上都要清理羊圈,积累了一年的羊粪厚厚的垫在羊圈里,拓跋仁扛起䦆头和铁锨,先用䦆头挖,只见一划一划的羊粪块堆在羊圈里,接着用铁锨把块状的羊粪拍成粉末状,溜成一堆,上面盖上一层细黄土,发酵一个月,等春回大地解冻了,装上车拉到地里,一锨一锨散开,再套上老牛,犁铧一犁一犁翻盖在地里,成为庄稼的底肥。

    放羊最怕的是头羊,犟着脖子乱跑,不是溜着偷吃庄稼就是溜着跑到远处找鲜草。头羊善于观察主人,如果主人不盯着它,那它就会偷偷溜进庄稼地里,飞快的吃几口,等着主人来了,它便撒野跑了,挨打的总是刚刚溜到庄稼地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的慢羊,这慢羊想着自己刚到庄稼地,若是不吃一口哪能对得起自己,索性刚一动口就被鞭子抽到了身上。

    苏秀秀总是期望拓跋季平能够给她争口气,每次放羊走之前,她都叮嘱着要拿本书,利用闲暇功夫学习。苏秀秀说,你不看书,书还可以当坐垫,山里水汽大,太潮,把书垫在地上,屁股不潮湿,直接坐在地上容易得痔疮病。

    放羊带书的毛病至今季平还保留着,无论他去哪里,总要带一本书。虽然苏秀秀只上了小学,但她时常跟孩子们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希望自己的儿女不再像她那样,把东山的太阳背到西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忙忙碌碌一辈子,见不到世面,赚不到钱,还得上一身的疾病。

    羊在山坡上吃草,拓拔季平在看书,虽然到了下午时分,但太阳还是比较毒辣,最后一道光芒射在了山顶,好像给山顶戴上了一顶金黄色的帽子,那帽子慢慢就变小了,最后没了音信。

    他边放羊边看书,读完了《平凡的世界》《活着》《杨家将传奇》《三国演义》,还看了《西厢记》《刘文学》《水浒传》《封神榜》等连环画。时至今日,他依然怀念放羊的日子,无拘无束,就好像整个大山和天空都是他的,他体会了文学作品里的主人公恩爱情仇,也体会到了纷繁世界的复杂多样。却总是在书本里,就像是一场还没有醒来的好梦。

    时光很快,假期开始倒计时,拓跋季平的皮肤也被晒得黝黑,同学约他去县城玩。苏秀秀表面上说小孩子家没有大人陪着不能去,但心底还是想着出去就要花钱,进了城,喝一口水、上个厕所也要花钱,拓跋仁心里也这么想。终究,熬不过拓跋季平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哭诉着自己一个假期都在放羊,多么的不容易,最后竟然勉强同意了。

    于是,他用搓澡巾使劲搓自己的脸,只是太阳日复一日印在脸上的阳光的印记哪里能用搓澡巾搓干净呢。拓跋秋萍看到后吆喝着,快来,快来,大家快来看,咱们家的黑娃臭美得很,平时不洗脸,现在用搓澡巾搓着呢,快把人笑死了!黑娃,你就算用砂石搓,也是搓不白的,太阳已经消灭了你。

    拓跋春萍、拓跋夏萍也跑来了,看着季平搓的脖颈上全是垢痂棒,姊妹几个捧腹大笑。

    苏秀秀看见了,虽然也笑着,但更多的是心疼儿子,拓拔季平每次放羊她都要叮嘱戴上草帽。

    写到这儿,克里克雅一个人也笑了起来,她觉得农村的日子虽然苦了点,但快乐也很多,塔希提岛以渔业为生,没有这么多的农活,种、锄、收没有一样是轻松的,但家里的氛围很愉快,每个人都那么坦诚,可爱,这是人性本来应该拥有的样子,每个人都活得那么真诚,笑容是真实的,痛苦是真实的,情感是真实的。而飞行局虽然待遇很好,但总是有一个隔阂,从来没有让人就像打开窗户那样敞亮。她喜欢这一家每个人讲的故事,充满了新奇,充满了温情,有不愉快,但更多的是守望相助、血浓于水的亲情。

    苏秀秀给克里克雅讲了拓拔季平的剃发记,笑得她前俯后仰。

    大概是七八岁的样子,拓拔季平看到家里挂着毛主席像,他很喜欢毛主席的发型,他请姐姐、哥哥帮他理个毛主席发型,姐姐、哥哥都不帮忙(重点是理坏了,妈妈要收拾他们),于是,他自己摘下门帘,披在肩上,拿着母亲剪布的剪刀,坐在镜子前,照着毛主席像,自己开始剪毛主席发型。然而,对着镜子,他不会使用剪刀,他剪左边,剪刀就剪了右边,一来二去,他剪得发型没有了形状,只见头顶的头发都被剪完了,两边也被剪得都是豁口,碎发满面。但总归,自己是满意的。恰好到了吃饭时间,他兴高采烈的冲进家里,一家人看到他,笑的合不拢嘴,苏秀秀看到后差点气死,一声大吼,轰了出去。她让拓拔季平蒙着包头巾再回来吃饭,要不然她看着他吃不下饭。

    没过多久,拓拔季平当真蒙着一个蓝色的包头巾走进了家门,拓拔秋萍端着碗,看到他蒙着蓝色的包头巾,笑得把饭都喷了出来。苏秀秀说,快给他接一碗饭,让他端窑里自己吃去。拓拔季平接过饭碗,去了窑里,摘下包头巾,他再次端详了自己,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但是总归这个发型还是不像毛主席的发型。

    写到这里,拓跋季平搓干净了脸,穿上了新衣服,苏秀秀给他装了五十块的零钱,跟着几个同学进了城。

    他们坐了一辆七座的昌河车。这个老司机很有经验,尤其是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很有手段,他会根据乘客的体型进行安排,先安排一个稍微胖的坐在座位最里面,再安排一个瘦点的欠着身子坐前面一点,再安排一个稍微胖的,一前一后,最后一排挤了五个人,中间一排两边有座,中间没座,他放置了两个油漆桶,再一前一后安排坐了五人,副驾驶上挤了两个人,这样以来,十二个人都妥妥的安排在了车厢里。

    一路上,面包车都开着窗户,风从窗户吹进来,十分凉快,虽然很挤,但不觉有多热。进了城,司机就把车窗摇了上去,叮嘱大家不要出声,坚持几分钟,否则就会被交警查到。当然,跑黑车的司机最怕的就是交警,要是被查到超载,那么超载乘客付的车费远远不够缴纳罚款的。幸运的是,进了城,他左顾右盼,没有碰见一个交警。

    车内热气滚滚,挤在里面的乘客个个唉声叹气的,头上直冒汗滴,只等车子停下来,司机赶紧下去拉开了车门,车里的人迅速跳下了车,大汗直往地上滴,付了车费,都嘟嘟囔囔走了。

    八十年代的县城楼房低矮,大都是二三层楼,最高的是四层的县政府大楼,楼的最外面一层贴着白色长方形的小瓷砖,汽车站的楼虽然是五层,最高一层却是造型,没有实际用途。沿街的楼房都挂着广告牌子,五金、水果、餐馆,卖这卖那的都有。夜晚只有主街道有路灯,灯光泛黄。

    当时最繁华的街道就属转盘路那一块,转盘路中间是一个小岛,小岛里设计了弯弯曲曲的小路,里面种了苗木,岛中心雕塑着一个牧羊女,牧羊女怀抱一只小山羊,她坐北朝南,凝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这在当时是地标性建筑,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会驻足,尤其是乡下进城的人都会站在这里照张像。

    县城虽然小,但新奇的东西却多。

    几人一行一长排走在大街上,边走边聊着路上遇见的新奇事。

    已是下午时分,肚子有些饥饿,便找了一家面馆,每人要了一碗炒面。面馆的电视里播放着DVD碟片,是香港的动作片。不大会儿,几碟子酱油色的炒面就端上了桌,就着蒜,几个人瞬间就吃完了面,每人又喝了一瓶冰峰汽水,直奔录像厅。

    录像厅在县城的一个巷子里,比较隐蔽,路过时能听见音响传出打打杀杀的声音,人都会被这声音吸引住,驻足听上几分钟。

    录像厅门上贴的海报分外惹目,《冷血十三鹰》《唐山大兄》《古惑仔》《一帘幽梦》,还有周慧敏的头像清新亮丽。稍微靠里面的门上贴着几副画。拓跋季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身边的同学用胳臂捣了捣他,朝他吼着快点进去。

    第一次进录像厅,拓跋季平就问同学,这画上的女人是哪里的人?贴这干吗?她不羞吗,让大家欣赏?

    其他同学都比他年龄大,嘿嘿笑了,说,小子,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今儿带你见见世面,几个人偷着笑着大摇大摆进到了录像厅里。

    他们买了票,每个人三毛钱,然后找了个地方就坐下来。

    录像厅里的人很多,抽烟的也很多,烟雾缭绕的,他们抽完烟,扔到脚底,用脚捻灭。里面充斥浓浓的汗臭味和臭脚味,刚开始不忍呼吸,但坐久了竟然闻不见了。墙体上到处都贴着浓艳的女人画面。

    坐在后排的几个小年轻身旁坐着女人,他们不时说话,有时候声音很大,坐在前面的观众转过去瞪几眼。有个脸上横着刀疤的小年轻看着拓跋季平不时回头看,就狠狠瞪了一眼,拓跋季平再也不敢回头了,乖乖坐在座位上看着录像。

    晚上十二点,有个光头、戴墨镜、须着小髭、着大花衬衣、大裤头的背锅子小男人挨着座位收费。

    小伙子,下半夜播放动作片,非常好看,你们续费吗?要看的话就给你们半价,他嘴里叼着烟,边捋钱边说。

    几人嘀咕了几句,每个人交了五毛钱,坐着继续看录像。

    从屏幕里飞出来的画面让拓跋季平的心脏跳个不停,虽然平时他和同学们都会聊起,可当他第一次赤裸裸的看到,却有些惊吓。他揉了揉眼睛,把眼睛睁得老大,他又转过了头,好奇心促使他又转了过去,目不转睛的盯着荧幕。

    现场除了录像声音之外,十分安静,都眼睛盯着荧幕。

    这时,录像厅里的人都开始起哄了。

    而坐在后排的小年轻也跃跃欲试,跟着喊了起来,拓跋季平大脑一片空白,他似乎在哪里听见过这样的声音,可吵闹的录像厅使他什么也记不起来。

    看到兴奋处,小年轻们也有了动作,发出了声音。几个好事者朝后面小年轻扔去了烟头,小年轻嘴里骂着脏话,别让老子砍了你,谁他妈的有本事扔烟头,敢来和老子干架吗?

    录像厅里的声音很大,小年轻骂的脏话不堪入耳。

    前面有五六个人冲上去就和几个小年轻打在了一起,有的被踩在了地上嗷嗷直叫,女人这会儿一个都不见了,群架越打越热闹,他们拿起凳子乱砸,打骂声回响在录像厅里。

    秃头背锅子男人站在前面的椅子上大声喊着,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夹杂着录像发出的声音,群架打得更猛烈了。

    一个小年轻趁势逃跑,其他人也一哄而散,录像厅里瞬间只剩下了录像的声音和一地杂乱,秃头背锅子边收拾边看着录像。

    拓跋季平和同学趁着乱也跑了,一路上竟然不知道疲惫,恍惚间裤裆湿了一大片,几个人相互笑着,消失在夜色中。

    宾馆的夏日热浪翻滚,夜半无风,只有一个窗户,他们打开电视,觉得乏味,拿出扑克开始打牌,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靠东的房子里有动静。

    有个稍微大点的孩子,他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得出神,其他人也愣住了,俨然隔壁的情节要比打扑克更有趣,只是不知道谁不小心碰了一下墙壁,“咚”的一下,才发觉墙是空心的,一点也不隔音。可当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隔壁房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扫兴了,他们就躺在了床上,说着录像里的情节,没过多久,靠西边的房门“哐”一声响了,他们又被惊醒了,传来了“唰啦啦、唰啦啦”的水流声,几个懵懂的孩子彻夜未眠。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太阳把灿烂的暑假留给了记忆,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有很多东西已经遗忘,可在一个特殊的时间里,再想起,它们还历历在目,触手可及,却再怎么也回不去了。

    生命由无数个平凡的日子组成,纵然平凡也会在不经意间涟漪起波涛。

    初三的日子只有一个忙字,可忙里偷闲,拓跋季平静下醒来去想,他也终于明白了男生和女生嘴唇在一起为什么会相吸,并且会津津有味。

    而所有的美好始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发生,也在夜晚终结,上演的都是过眼云烟。

    初三的晚自习比较迟,十点四十才结束,拖拖拉拉的交完作业后,有的同学回到宿舍十一点了。到了宿舍大家都忙着洗漱休息,有的同学还要加点晚餐,等值班老师像是放驴一样喊着,快熄灯了,还不睡,是猩猴(猫头鹰)吗,大家才迅速收拾好衣服,攀上床,开始窝聊。

    宿舍以前是教室,木工做了上下两层的大通铺,按照年级分配了三个教室。熄灯后的宿舍也不会刹那间静下来,黑灯瞎火的难免拉乱东西,撞翻物件,穿反衣服,最好笑的莫过于两个同学之间穿乱了内衣,事后才发觉。更有甚者,有学生胆小,半夜起来不敢去上厕所,偷着别人的瓷缸子躲在门背后撒尿,第二天上完早操,有学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瓷缸子里怎么有黄黄的东西,闻后发觉不好,才发现是尿,于是就骂爹骂娘胡乱骂了一通。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把瓷缸子放在外面,都锁进了箱子里。

    关于女生的话题是男生宿舍经久不变的主题,而名列前茅的永远是胸和屁股。男生会讨论班里哪个女生胸大,写字的时候谁把胸放在桌子上,班里那个女生屁股翘,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让人心潮澎湃,更有甚者还会讲出带颜色的笑话,一哄而散,都窝在了被子里。

    一天下午,吃过晚饭,学生们都在忙着写作业、背书,姓蔡的同学看着拓跋季平坐在教室背后的台阶上看书,悄悄走了过去,蹲下来,看着拓跋季平。

    拓跋季平说,我脸上又没有虱子,有啥好看的?

    蔡同学说,你还别说,真有一个。

    说完,掐了一下拓跋季平的脸。哎!没逮住,虱子掉了,哈哈哈,便做了个鬼脸。蔡同学又说,告诉你个秘密。

    拓跋季平说,啥秘密?

    廖老师(语文老师)和她男人不在同一个学校,秦老师(英语老师)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他俩有哪个关系,你知道吗?

    拓跋季平说,不知道,有啥关系?

    有一腿。

    啥叫有一腿?

    哈哈哈,傻瓜,就是他们两个那个呀。

    哦哦,懂了,你说的就是他俩那个啦,嘻嘻嘻!

    你看,廖老师的穿着,高跟鞋,牛仔裤,真的好馋人。

    你这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议论老师。拓跋季平说。

    季平,我就悄悄给你说着呢,谁让咱俩关系好呢,我比你年龄大,自然见得比你多哦,你可别乱给别人说,要是被老师知道了,那我可就完蛋了。

    咳!你害怕了?哈哈哈,我就是吓吓你,你还真怕,你刚说的我想了想还真是的,廖老师确实挺那个的,哈哈哈!

    今晚我带你证实一下廖老师和秦老师的故事?

    真的?拓跋季平说。

    那当然,哥们混了这么久,没点东西怎么在学校立足。他洋洋得意的说。

    晚上十二点半左右,其他同学都呼呼睡着了,蔡同学从床铺爬起来,捣了捣拓拔季平,于是两人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溜出宿舍,猫着腰到了校园的东边。

    学校的西边是生活区,东边是办公区。办公区后面有一排房子是教师餐厅,教师餐厅的门晚上不上锁,此刻,厨师早已休息了。

    夜深人静,学校里除了路灯和几个老师房间的灯还亮着,偶尔听见有咳嗽声,还有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声、猫头鹰的声音,校园里蛐蛐在草丛里叫个不停,路灯映在地上,泛起了黄色,路灯上几只蚊子在吱吱的叫着,飞来飞去几只天牛也赶来凑热闹,碰到路灯上掉在地上,然后又飞回来。

    他俩拨开教师餐厅的塑料门帘,溜了进去,四只眼睛出神的盯着对面的房子,他俩连自己的心跳都能感觉得到,悄悄猫在窗台上,像极了土拨鼠。

    两个人猫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动静,拓跋季平有些不耐烦了,他捣了一下蔡同学,蔡同学示意他再安静等等。这时候一只老鼠开始在餐厅里忙活了起来,吱吱吱吱叫个不停。老鼠上蹿下跳,蹦进面箱又蹦进米箱,边吃边叫着,一只老鼠蹦跶到了季平的脚底下,吓得季平直跺脚。

    快、快看,来了!

    借着路灯的光,他们看见秦老师披着衣服,点着一支烟,走几步吸一口,不时向四周观望一眼。

    确实就是秦老师,他吸完了一支烟,扔在了地上,顺脚就捻了一下,再环顾了四周,推门就进了廖老师的房间。

    廖老师的房子比较偏,靠近校园最东边。

    房子里没有灯光,摸着黑进了门,咔嚓,门插销被插上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面箱里、米箱里的老鼠不停的吱吱叫着,像是找到了宝藏一样兴奋。

    这时候,蔡同学一个手势,示意拓跋季平跟着他,蔡同学先溜出餐厅,拓跋季平在后面跟着,两个人猫着身子,慢慢靠近廖老师的房子背后。

    午夜,气温还未降下去,房间被太阳炙烤一天,里面充斥着燥热的空气,索性窗户都打开着。

    房子背后就是炕眼门和烟囱,摸着黑,他俩凑到了炕眼门前,蔡同学用手摸着摸着觉得手里黏黏的,也不管是啥,就朝墙上抹了一把,觉得不黏了,大概是烧炕的烟煤胶吧。

    他俩把耳朵凑近炕眼门,就像两个木头一样靠墙蹲着。

    冬天取暖是个技术活,而学校也盘的炕,只是烧煤的炕是这样设计的,炕洞上面铺着一层木板,煤炭埋在火灰里,散发出的热量烘热了木板,再暖和了被窝。廖老师的炕也是这样的。学校每年都会分一些煤炭给老师们取暖,每个老师都有一个煤窑。

    咯吱咯吱,床板开始有了响动。

    廖老师压低声音说,门锁上了?

    秦老师说,嗯,锁了,你害怕啥?大晚上的,你还怕他回来不成?

    你呀,坏得很,我才不怕,我门儿都给你留着呢,现在十二点多了,我都睡着了你才来,以后不给你留门了。廖老师说。

    ......

    深夜,安静极了,那怕是咳嗽声音也会变得十分清脆。

    拓跋季平和蔡同学憋住呼吸,彼此能够听见心跳,他们生怕放过房子里面任何声响。

    终于安静了下来。远处的大树上,一弯月亮飘了过来,漆黑的夜晚恍惚间明亮了很多,蛐蛐也已不再那么激烈的鸣叫。

    夜,回归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