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象一条乳白色的纱带缠绕着山腰和村寨。各家各户的茅屋顶上正冒着缕缕炊烟。

    “梆——嘶嘶——”“梆——哔哔——”一阵阵清脆的、富有节奏感的牛梆声，在四面环山的村寨里传开了，在山谷间回响震荡。牧童们听见了，都挥起竹鞭把牛赶出栏来。

    小莫一背着一顶破竹帽，一边有节奏地敲着竹梆，一边“嗨呀”“嗨呀”地吆喝着，把卜肥家的牛群赶出大门，来到了村头。小伙伴们看见莫一出了村，都急忙赶上去，紧紧跟着他把牛群赶到牛嶤去放牧。

    牛睾里那一片草地，真是四两棉花——没得弹(谈)了，那青草可嫩，可水灵啦，绿油油的好象韭菜一样。草地又宽又平，牛群来到这里，象人们过节一般，欢天喜地，美美地吃了一餐。你看，那一头头大牛都在伸颈埋头，摇着长尾，“唰唰唰”地吃着嫩草。小牛犊正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在那里追逐嬉戏，有的舞着短角，有的摇着短尾，有的昂头呼叫，你追我赶，好象孩子们闹着玩似的，玩得十分惬意。

    小牛犊高兴，牧童们更加高兴。十几个牧童同心协力把牧童王——小莫一高高地抬了起来，从鼻场的南边抬到北边，一面抬一面欢呼、歌唱、蹦跳，象过节日一样，热闹非凡。

    玩了好久，小莫一叫伙伴们把他放下来，然后笑盈盈地说：“光抬我一个人是不好玩的，应该大家都动手玩才好。”

    “那该怎么玩呢?”胖乎乎的阿猪问道。

    “我看还是捉迷藏好！”阿猴扬着尖下巴，眨巴着小眼睛，扫视周围的小伙伴们。

    “不，还是骑牛坐马好玩哇！来吧！”阿牛拉着阿马同时蹲下去，以手当脚，四脚趴在草地上，扮着高牛大马让伙伴们骑在自己的背上。

    “好！我来骑马。”精灵的阿猴，立即跳上阿马的背上，扬起右手，好象要策马飞奔。

    小莫一摆摆手，说：“别的游戏以后再玩吧，现在我们学学大人们打猎好吗?”

    众伙伴异口同声地说：“好哇！好哇！”

    小莫一到山边砍来几根树枝当枪，捡来几块石片当刀，分别发给阿猴、阿猫、阿鼠和阿狗，叫他们装扮猎手；叫阿马、阿兔扮猎狗；叫阿牛扮山猪，阿猪扮狗熊。莫一自告奋勇当猎头，率领着猎手们挥舞手中的“刀枪”，追赶着“山猪”和“狗熊”。

    追呀！赶呀！山猪脚长跑得快，眨个眼就钻进森林里去了。只有阿猪扮的“狗熊”跑不动，因为他太胖了，象一头冬瓜猪一样，太笨重跑不了，跑几步又跌一跤，跌跤爬起，爬起跌跤，一路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小伙伴们看见他这狼狈相乐开了，有的弯腰捧腹大笑，有的闭眼仰脸大笑，有的干脆蹲下去笑得掉了眼泪，甚至有的笑得在草地上打滚。小莫一也笑得肠子几乎打绞，再也跑不动了，只好打着手势叫猎手们就地埋伏。

    “狗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张着大口，吊着舌头，嘴角吐着白沫，慌慌张张地钻进了森林，在一棵三人合抱不过的大枫树下蹲了下来。他在大树脚下发现了一个树洞，不管是蛇洞獾洞，便一头钻了进去。因为树洞浅不能整个藏身，露出了屁股在外。

    小莫一和伙伴们笑够之后，便兵分三路，钻进森林里搜捕猎物。他们四处搜索寻找，始终找不到猎物的踪影。后来，精灵的阿猴带着阿马扮的“猎狗”朝大枫树方向冲来了，发现大枫树下有个黑影，“猎狗”扑了过去，在“狗熊”的屁股上咬了一口，只听见树洞里传出“哎哟”的一声，阿猴跑过去，抓住“狗熊”的两只脚使劲往后一拖，把阿猪从树洞里拖了出来。这时，莫一等人赶来了，看见阿猪那狼狈相，禁不住又捧腹大笑起来。

    猎头莫一抓住“狗熊”的耳朵，笑眯眯地对众伙伴说：“我们把狗熊抓住了，想不想吃熊肉呀?”

    “吃！”众伙伴齐声说。

    “那就让大伙吃个够吧！”小莫一边说边用手当刀，佯装割肉，在阿猪的身上割下一块块“肉”，分给小伙伴们吃。

    众伙伴好似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咂嘴。

    调皮的阿猪皱着脸皮说：“唉呀！你们把我的肉吃光了，我怎么活下去呀?”

    莫一诙谐地说：“不帮你割掉一点肉，往后连路都走不动啦!”

    众伙伴听了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山鸟。

    牧童们玩了打猎游戏之后，牛群已经吃饱了，睡在草地上悠然自得地反刍。小伙伴们轻松愉快地坐在山边大榕树下听莫一讲故事。他的故事可多啦，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什么猴子为何在山里住呀；牛为何没有上门牙呀；蚂蚓的头为何是扁的呀；黄鳝的尾巴为什么那样长呀；乌鸦的颈上为什么有一圈白毛呀……讲得头头是道，小伙伴们一个个睁着大眼，竖着耳朵，专心静听。

    小莫一越说越有兴趣，一直说到晌午，故事还没说完，只因喉干肚子饿，才把故事的尾巴暂时捏断了。

    小伙伴们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响，只因聚精会神地听牧童王讲故事，就不觉得饿，如今莫一把故事尾巴捏断了，大伙不约而同地感到肚子饿得发慌，一个个皱着眉头不说话。莫一猜透了他们的心思，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弄些东西来吃。”说着，他转身跑到一棵大树下，象猴子一样，纵身一跃，爬到树上去了，摘了一把野果，扔到树下，然后双手抱着大树，双脚挟着树干，“唰啦”一声滑下树来，捡起野果分给伙伴们吃。

    莫一和众伙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野果，他边吃边对牧童们说：“这野果好吃吗?”

    “嗯，好吃，好吃！又解渴又能填满肚子，真好！”肥得象冬瓜猪一样的阿猪一面大口大口地咬着野果，一面赞不绝口。

    “这果子比灵丹妙药还灵验，刚才我的肚子痛得咕噜咕噜叫，如今吃下几个果子就好啦！”阿猴笑嘻嘻地说。

    “果子虽然好吃，但是，总比不上牛肉好吃吧?”莫一在启发小伙伴们。

    “这还用问嘛！不过饿狗想吃天鹅肉，办不到的。”阿牛摊开双手说。

    “是呀，天上掉不下牛肉来，我们只能吊口水了。”阿鼠说罢，转溜着一对小眼珠，张开着尖嘴，做出垂涎三尺的怪模样。

    “大伙想吃就动手吧！”莫一卷着衣袖说。

    “我们没牛呀！”阿牛又摊开双手为难地说。

    “嗨！牛，就在我们身边嘛！菜一挥手说。

    阿牛误认为莫一拿他来开心，便拔腿跑开，说：“你们再馋也不能这样干嘛！”

    众伙伴看见阿牛慌慌张张的样子，又哄然大笑。

    莫一笑着抬抬手，说：“阿牛快回来，我们将卜肥的那头牛犊牵来当啦，让大家美美地吃它一餐！”

    众伙伴欢呼雀跃。阿牛、阿猴和阿猪等几个小伙伴跟随莫一到草坪上牵来了一头白额黄牛犊，用山藤将四只牛脚和牛嘴捆得牢牢的，让它动也动不得，叫也叫不了。莫一捧来一块又尖又利的大石头，朝着牛犊的头顶上“咔嚓！”“咔嚓！”“咔嚓！”一连砸了三下，那牛犊立刻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四只脚狠命地挣扎，一会儿，便断气了。两只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

    众伙伴们看见牛犊再也不能动弹，不觉面面相觑，有些害怕，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了。

    “它真的死啦！”

    “卜肥能放过我们吗?”

    “莫一哥，我们还是赶快逃吧！”

    “不，大伙不要害怕，天塌下来，有什么了不起！快动手吧！”莫一说罢，将手一挥，大伙便七手八脚地干开了。有的砍牛头，有的斩牛尾，有的剥牛皮，有的破牛肚，有的洗牛肠，一会儿，便把整头牛弄得干干净净的，将牛肉一块一块地割开。

    小伙伴们三人一伙五人一堆，用石头垒灶，以石板当锅，抱来干柴枯草便生起火来了，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石锅上鲜红的牛肉正“嗤嗤”地冒着热气，牧童们用小木板当锅铲，以树枝作筷条，在石锅里来回搅动，有的炒，有的墩，有的烤，五花八门，各显神通。顿时，牛肉诱人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鼻场，大胆的山鸟叽叽喳喳飞来抢着啄吃细肉碎骨，小伙伴们只顾狼吞虎咽吃肉，谁也顾不上追赶山鸟。

    阿猪和阿猴共一口石锅，两人配合得满不错，阿猪蹲在地上司火，阿猴弓着长腰掌勺。煮熟一锅吃一锅，边煮边吃，不知煮了多少锅，也不知吃了多少碗，只见阿猪从嘴角到耳根全涂上一层闪亮的牛油，他那大肚子胀鼓鼓的，松了一次又一次裤带还感到不舒服。阿猴边吃边用手背擦嘴，越擦越脏，竟然成了个大花脸。阿猪看见了，便仰头大笑道：“哈哈，阿猴哥，你撒泡尿照照看，你的花脸比大花猴的脸还好看哩！”

    “好，那我也给你画个大花脸吧！”阿猴用两根长长的树枝挟起一块牛肉，抓在手里，正想给阿猪画花脸，可是，因为肚子太胀了，弯不下腰来，他只好将一团油腻的牛肉砸下去，恰巧砸中阿猪的右眼。

    阿猪边擦眼睛边想揪住阿猴，但是，因为肚子吃得太胀了，挣扎几下都站不起来，只好恶狠狠地说：“哼！要是我站得起来，非把你的猴头拧下来当凳坐不可！”

    “老弟，若是我能蹲下去，定把你的两只猪耳朵刈下来炒酸！”阿猴边说边摇晃着大肚子。

    阿猪和阿猴越吵声越大，一个想站起来，一个想蹲下去，双方都在挥手动脚，可是，谁也没碰到谁，伙伴们看了又捧腹大笑。

    过了一会儿，阿牛担心地说：“莫一哥，今晚赶牛回寨，若是卜肥点牛不够头数，也许要抽我们的筋，剥我们的皮哇！那该怎么办?”

    莫一双眉紧锁，沉思片刻，说：“对，大伙动动脑筋，想想办法吧！”

    众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过了一阵，莫一把手一招，大伙立即围拢过来，他分别在小伙伴们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悄悄话，大伙儿便心领神会地散开了。

    大伙分头行事去了。阿猪、阿狗、阿猫跑回去禀报卜肥；阿牛和阿猴去打扫“战场”，消踪灭迹；莫一和阿马到山边割山藤，将牛尾插在石洞上，用山藤牢牢拴住；其余的伙伴都留在山边洞旁装着十分焦急而伤心的模样抢救牛犊。

    阿猪、阿狗和阿猫，飞也似地跑回寨里，气喘吁吁地冲进卜肥家大门。齐声大喊道：“不好啦！出事啦！”

    卜肥正躺在龙床上闭目养神，忽听这可怕的呼叫声，便骨碌爬起床，对着汗流浃背的这三个冒失鬼，喝道：“你们吵吵嚷嚷些什么?天塌地陷啦?火烧房子啦?真是大惊小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快给我说清楚！”

    阿猪脸变土色，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了！……那牛⋯⋯牛犊跌⋯⋯跌下山洞去了！快⋯⋯快派人去抢救，不然那牛犊就没命了。”

    卜肥听了大吃一惊，立即叫手下喽罗们一齐出动，各人手拿绳索、木棒，急匆匆地向牛嶤跑去。

    救牛心切，卜肥也跟着喽罗们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牛嶤。看见山洞旁一群牧牛娃哭得满脸是眼泪、鼻涕，他十分恼火，鼓眼顿足大骂道：“哭什么！你们是救牛，还是来给你们老子送葬?”

    小牧童哭丧着脸，声音颤抖地说：“唉呀！真没想到那白额牛犊刚走过洞旁就失足跌下洞去了，这牛尾巴还在洞上呢，可我们人小力气不足，拉不上来，如今你们来了，赶快把它拉上来吧！”

    卜肥走到洞旁，低头往下看了看，岩口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掉过头来看看后面，身后是高高的悬崖。他叫喽罗们用绳索绑往牛尾，然后同心协力地使劲拉。

    拉呀，拉呀，洞上拉一下，洞下就“哞”的叫了一声。咦！牛肉早就塞到牧童们的肚子里，洞下怎么还会有牛的叫声呢?这原来是莫一在岩洞里用山藤绑紧牛尾牢牢地拴在大石头上，洞上拉一拉，他就在洞下学着牛犊“哞——”的叫了一声。卜肥满以为牛犊还没死，他叫喽罗和牧童们狠命地拉。拉呀，拉呀，牧童们累得气喘巴哈的，再也拉不动了，便懒洋洋地撒开手，卜肥给他们一个一记耳光。于是，牧童们便装着使死劲的样子，一个个咬牙鼓眼，双脚立地，前弓后箭，边使劲边“嗨呀嗨”地喊个不停。卜肥和喽罗们看见牧牛娃都使死劲了，他们便更卖命地拉，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牛犊拉上来。

    藏在洞下的莫一深知卜肥等人正在死命拉着牛尾，他便故意将绑在牛尾上的山藤一松开，“哗啦”一声，牛尾断了，卜肥等人四脚朝天，翻了个大跟头，摔下悬崖去了。

    只听见崖下一片惨叫声，牧童们捂嘴偷笑。笑得肠子打绞，笑得泪珠抖落，可是，谁也不敢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