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客只为诗,游侠也肚饿
茫茫长江,流水滔滔。
停泊兰舟,横舟无人。
渡头是否无人问津?
暮色降临徐徐清风吹来。
书生拿着折扇像在扇风,却显得有些手生。
远处看去船家照明的灯笼像是萤火虫,走近时那“萤火虫”已经移走了。
天更暗了,船上的灯光抵挡着周围的黑暗。
好俊的轻功,书生运足气一跃而过落在了船上。
那灯光晃了晃。
“是船家吗?”
并未听到有人应答。
诗人心想不像是船家,正欲出船查看却听到外面传来回话。
“学生无故打搅请见谅。”
“请进。”
“学生久闻先生大名,今晚终于得幸相见。”
“请坐。”
“学生李酋,本地人士,听闻李博士大名特来求教。”
“请讲。”
来人身材修长,面白无须倒是一表人才。
只是那双眼很是锐利,不像是读圣贤书的人更像是一位将军。
“博士有酒否?”
刚好有酒,两人对饮,李酋双手举杯敬了李博士。
谈古论今,加上酒劲两人更是容易高谈阔论。
李博士心想这后生果真是豪情干云。
李博士酒量本就不低,遇到这种后生自是有一种爱惜其才的情怀,因此更是畅谈畅饮。
“李博士酒量这么好,不太像是个博士。”
李博士自然地回答道:“你也不像是个问学求教的学生。”
“何以见得。”
“中指没有握笔的茧却是手掌心有,那是长年握物造成的。且看你这身材并不壮硕但说话中气足得很,眼神锐利有杀气很明显是个武人。”
“李博士可曾听说过这一带常有水匪出没?”
“看来老朽或是很不幸遇到了。”
李博士心里直叫苦,怎遇到这杀人越货的。
李酋又连饮了数杯。
“李博士是大官钱银自是不少,不过怎不见身边的随从。”
“少一个人,那不是少死一个人吗?”
李酋大笑,而李博士却只能是苦笑,脸上的皱纹胡须有着些许颤动。
“李博士既然知道我是水匪,那我就和你说说我们是怎么杀人越货的吧!”
“俗话说上了贼船就由不得你了,船到了河中央我们就动手。但我们一般不动刀杀人,只是请船客跳江,当然不会为难船夫。”
李博士道:“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我们只劫财有时也杀一两个刺头,像李博士这样的官,钱财多得很。莫说怕官,我们喜官。像你们这类人,手无缚鸡之力。看着你们在水中挣扎,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怕是抓到一根稻草也会死命地抓住,我们就会在船上大笑。船在河中央,哪怕是多会水的,也会怕。因此其他人自然吓得直哆嗦,恨不得献出所有的钱财。”
听完这话李博士反倒是平静下来了。
“可惜了吾身上并没有什么钱财,更可惜的是你。”
“哦,怎么个可惜法,我可不在乎多一条人命。”
“看你一表非凡也颇有学识,却甘愿做个水匪,这不是可惜?”
“李博士也该懂什么叫人各有志,看着别人在水中挣扎慢慢地死去,那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动手吧!不过可惜了现在是晚上,阁下看不到最有趣的事情了。”
“先生不怕死吗?”
“怕当然怕,哪里有不怕死的人,当知必死的时候就没必要有什么可怕的了。难道你觉得我会像其他人那样跪地求饶?动手吧!”
“听闻先生一身文人傲骨,今日相见果真如此,其实学生并非是来打劫的。”
“既然不是打劫的,说吧!有什么企图?”
李博士的语气还充满着不忿。
“求先生赐诗一首。”
李博士那双坚毅和傲人的眼睛发出了惊讶的目光。
“诗,这可真是奇事一件,打劫的人不要钱财只为一首诗果真是人各有志。”
此刻李酋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那么的坚毅果敢,眼睛眉毛都散发出自信的气息。
顿时周围的环境像是和谐了许多,徐徐清风,蝉鸣鸟叫,都带着惬意。
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
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于今半是君。
“好好好。”李酋连说了数个好。
“今日学生终于可以一睹先生文采,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说完情不自禁地念起了这首诗,更是开怀大笑。
“先生觉得这酒可配此诗。”
“好酒自有好诗相衬。”
“这酒香我可一直馋着,不喝完我可不愿离去。”
二人皆哈哈大笑,突然旁边的船传来声音。
“原来是两个酒鬼。”
灯光随着声音传出来而立马消失。
寂静的水面上只剩这盏孤灯在亮着,水波动时它也会随之晃一下。
李酋走到船头道:“旁边的朋友可否来饮一杯。”
那个声音又刺破了黑夜。
“我从来不喝陌生人的酒。”
李酋又说了话,但没得到回应就悻悻地回到船里。
一坛酒一首诗,两个人的畅饮,两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之后一点点扩散泛红,慢慢地那个地方的红连成了一片。
朦朦胧胧,江面尽被白茫茫的大雾笼罩着。
朝露待日晞。
船上的水珠滴到了水面上,形成一圈一圈相逐开的涟漪。
是谁先打破了这宁静?
是滴落的水珠?
还是早起落在船上的鸟儿?
或者说是哪位船客的动静惊到了停泊的船?
一位身着青衣的人立在船头上,很安静地看着江里。
那笔挺的身板;那饱经沧桑的脸;那炯炯的眼神完全塑造了一种不平凡的气质。
他似乎在领略这大江的恢宏气质,享受大自然的馈赠,好一幅山水墨画。
雾散尽了,林、陆二人走出了船舱。
林和复道:“李博士也有这雅致?”
李博士道:“这大江水面也不失为一番美景。”
陆耀大声道:“真烦你们这些文人,走了走了现在饿得很。”
“告辞。”
二人在船上一跃就到了码头上,而船并未荡起多少涟漪。
李博士见状自言自语道:“好俊的轻功。时候不早了,船家的早饭也应该快到了。”
走了三里地。
看到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庄,鸡鸣犬吠,这一切都在尽力地迎接着这美好一天的开始。
孩童总是精力充沛的。
他们在追赶,嬉戏打闹,因此会时不时被大人呵斥几声。
手里拿着荷花,但身上却是一身泥,这样回家少不了父母的呵斥打骂。
一个有着炊烟但安静的院落,矮墙内围着几棵果树。
没有犬吠声。
但门并没有关。
一位老妪艰难地提着,从吊井里提出来的水。或许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也或许是年老昏花。
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了,突然间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
“林儿你终于回家了,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娘想你啊!”
林、陆二人均是疑惑,陆耀更是满脸抓疑地问。
“这是你家?这是伯母?”
林和复连忙道:“不是、不是……”
他们两人也是在江湖上,经历过打打杀杀见过血的。却在此时慌了手脚,都有些言语不清了。
看情形这老妪是很高兴的,当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人又认真一看并不是自己的儿子,那满心欢喜的笑容变得冷淡了。
可以说是沮丧,那哀容不免让人感到心酸。
老妪很平静地道:“多谢后生扶了我一把,你们从哪里来?到我这有何事?”
二人报了姓名。
林和复道:“小可两人刚从渡口那边过来,正想买些吃食。不知大婶这里还有吃的否,卖一些给小可二人。”
“有,有,客人不嫌粗茶淡饭就好。”
“大婶我帮你提水。”
说完林和复已将水提了起来,朝着有炊烟的房间走去。
艄公提着箪到了渡头,李博士正在渡头上做着五禽戏。
艄公也并不好奇,这五禽戏他是见过的。
艄公在远处就大声喊了李博士,李博士也乐呵呵地回应。
“怕李博士饿着了,所以我也没吃着就一起提了过来。”
李博士打开了食箪发现有个酒壶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来闻了闻。
“好香啊!这是哪里的好酒,馋得老朽都流口水了。”
边吃边喝边聊,李博士正说着昨晚遇到的奇事,顿时察觉到有些异样。
突然周围的空气像是死一般的寂静。
艄公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老人的哭不像孩童,这声音会给人一种感同身受让人心酸的感觉。
李博士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心想肯定是自己的话,让艄公想到一些心酸痛苦的往事了。
李博士突然岔开话题说了林、陆二人……
桌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茶煮好了。
饿肚子的人在食物面前是顾不得许多的,浪子游侠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自然是大快朵颐。
之后又端了些鱼肉米饭过来,大婶也坐了下来。
此刻林、陆二人发现,这大娘并没有刚才看到的那样老,身体看起来也是硬朗的。
她说话虽尽量让气氛活跃,但也掩盖不了脸上的哀容。
这让林、陆二人颇感疑惑,想到刚才难免不加询问。
林和复道:“大娘这厨艺很是不错啊!你儿子可真有口福。”
听到这话大娘眼睛立马湿润了,眼前的吃食都显得可有可无。
手中的碗筷似是千斤之重,只得放下。
“我儿已经失踪三个月了,他爹四处打探都不见消息,衙门都去了好几次了。有人说被水匪劫走了,也有人说被杀了抛尸江中。”
说完不禁簌簌落泪。
看这情形也难免不动容,于是林、陆二人也将碗筷放下了。
二人面面相觑,不免想起了昨晚在船上听到的话。
看来水匪是真的存在的。
“我自然是不相信吾儿已死,因此我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开着院子的门只盼我儿快些回家。”
这时一个少年匆匆地走了进来,看样子对这院落熟悉得很,林、陆二人正要招呼大娘有人来。
“婶婶今天我来晚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哦,这是大伯的小儿子,是我儿的堂弟。”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婶婶家里来客人了?我先去提水了。”
这少年倒是勤快得很。
“婶你这水缸水很多呢?”
“你天天来自然满喽,你过来和客人聊聊。”
随即小声道:“也和他们说说你林哥的事。”
“在下方明见过两位客人。”
“林和复。”
“陆耀。”
“听口音两位不像是本地人,你们也想知道林哥的事?”
林和复道:“你看这桌上丰盛的吃食,你婶这样招待我俩,没准知道事情后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看你身材高大双目有种让人心寒的感觉,还带有一把剑,你们是不是江湖上所说的侠客。”
陆耀道:“眼光不错,我们就是专门打抱不平的侠客。”
“你们能不能教我武功?”
林和复正要说不。
陆耀抢着道:“那看你说你堂兄的事情说得好不好了,说得好没准可以。”
“其实林哥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他是在出船的时候失踪的,刚巧那天有人看见有水匪出没。已经三个月了还不见人影,不过并不见尸首。所以我也希望林哥还活着,我也有种感觉他还活着。想想二叔年纪这么大才娶到婶婶,可以说是老年得子……诶!这真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
“怪不得你这把年纪了还出来撑渡。”
艄公脸上有着痛苦的表情,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碗中酒一饮而尽。
艄公轻声道:“昨晚那两个后生是外地人,可希望他们别走水路啊!”
李博士道:“他们可是一跃上岸的。”
艄公一脸茫然像是陷入了沉思。
“唉,算了算了。”
突然艄公的眼神多出了一丝光芒,那是希望的光芒,于是连忙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