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变成七色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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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扎钢筋

    已是九月底,回归线内的天气,太阳依然毒辣。宿舍里,工友都出工了,只有顺子一人坐在自己的床上,裸着上身拿着手机玩小游戏。那干提着几斤雪梨走进宿舍,对顺子说:“下午宿舍里真的很闷热难受,走进来就像走进烤炉”。

    顺子抬头看着那干说:“太阳直晒铁皮上,能不闷热吗,风扇吹出来的风也是热风,全身冒汗,我正想出去买汽水喝透透气”。

    那干走到顺子对面的床坐下,把一袋梨放在床上,拿出一个梨给顺子:“我买了几个雪梨回来,吃梨也能解渴”。

    顺子接过梨,用手擦擦几下就咬:“我也喜欢买梨吃,觉得比苹果好吃”。

    那干也拿一个梨吃,自找话题有点自卑地说:“刚才买梨,那个卖水果的听不太懂我说的普通话,简单一句话我重复几遍都听不懂,我只好用手比划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普通话到底离谱到什么程度”?

    顺子满嘴是梨,边嚼边说:“我在工地上常跟广东人打交道,也很难听懂他们半生熟的普通话。比如有个老包工头名字叫“辉”,他们却读作“非”,叫非叔,比如叫我名字,“顺”读作“省”,叫我阿省阿省谁听得懂”。

    于是两人聊到读书,那干深刻体会到求人写字的难堪,皱着眉毛说:“现在是全国融合在一起,互相沟通交流。读书还是很重要的,不但会读,还要会写。有次我在家里要写张重要的收条转交给人家,有个字我不会写,我就去请教一个年轻人帮我写。那年轻人很傲气地说,我爸送我去读书是帮你认字啊,我去读书你给过一分钱没。你说这刁不刁难人”

    顺子吃完梨,把剩渣丢在地上,那干又递一个梨给顺子,顺子也不客气接过来,这回拿着小刀削皮,边削边说:“你说的求字刁难,我说的一字得物。我们镇上有个人,平时口齿伶俐吹牛大炮,就是斗大字不认。有次他到朋友那里玩,朋友刚杀死一头牛,他在旁边口若悬河吹牛大炮,剥开牛肚子朋友就故意将他一军,半认真半开玩笑对他说,牛内肠都还没拿出来,你能写出牛内肠哪个字,我就割下那个东西来送给你,比如你写出“肚”,我就送牛肚给你,你写出“肝”,我就送牛肝给你,写出什么我就送什么。那人很尴尬,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那干嘿嘿地笑着说:“这真是吹破牛皮,吹牛要有底根,说话要打草稿,不然就摔跟头”。

    “不管有没有根底,我都讨厌吹牛大炮的人”,顺子削好皮,突然转移话题说:“对了下午我还以为你去做工了,你什么不去做工”?

    那干也吃第二梨,有点尴尬地说:“不想去,上午我到楼上找不到搭档,人家都是两人搭档,我一个人转溜溜的也不知道怎么干活,还好很快就下班了,下午我干脆不去”。

    跟那干开料几天,顺子发现这人老实勤快,只要他会做的,他都会主动的卖力去做,不像有些人狡猾光说不做,顺子也喜欢跟那干搭档,实话说:“也是,你一个新手到楼面,跟他们又不太熟,没人带你是不会做。等我伤好了跟我开料,不开料到楼面也跟我搭档”。

    那干关切地问:“你脚伤怎么样了,没要紧吧”。

    “没什么,受点皮外伤,明早就去做工,我们又一起开料”。

    “别勉强自己,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其实那干还是希望顺子早点出工。

    顺子看着伤口说:“上午看到有点难看,可现在真的没什么事了,我现在都可以随便走走”。

    那干咧嘴笑:“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伤得重,要休息几天,那我就真的很过意不去”。

    “所以你就买梨回来看我吧,对不对”,顺子呵呵笑。

    “你是因我而受伤,几个梨又算得了什么,其实我也很喜欢吃梨和青瓜,可以解热,看看现在还那么热,要是老板租栋楼房给我们就好了”。

    顺子摸下脸上的汗说:“除非水牛生蛋马生角,老板钱多没地方花,建筑工人似乎全是住在这种铁皮棚。楼房我们只能建不能住。这里是大工地宿舍条件好多了,你还没见那种小工地,宿舍环境比捡垃圾的都还差”。

    相谈甚欢,两人性格都比较老实,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永远不觉得闷。

    同样是天刚刚亮,工地就热闹起来,龙明背着小挂包,在安排工人去做工,顺子走到旁边问:“料单呢”。

    龙明看顺子的脚说:“你脚伤还没好,开大料抬来抬去不方便。我叫光头和秀木去顶你们开料几天,你带那干到三号楼面去绑扎,好好教那干怎么绑扎”。

    顺子手拿起扎钩转转几圈笑道:“好嘞,不会是老大考虑得挺周全,我的脚还是有点痛”。

    因为工地同时在建几栋楼,每栋规划布局都一样,间隔十几米,看着很相似怕搞混淆,就以排序号来分开。顺子带着那干,跟十几个工友走向工地三号楼的楼面。昨天他们已绑好了一半钢筋梁,现在他们也是自动搭档两人绑扎一条梁。

    顺子走到一堆编号为32的钢筋料,旁边有一条梁槽,边上夹板已写好料单,顺子指着数字说:“这条梁编号32,这堆料就是这条梁的料了,我们就做这条梁,这里写明了,底筋七条10.5米的25厘钢筋,底筋二排四条10.4米的25厘钢筋,腰筋六条12厘,面筋12米四条22厘的钢筋接那边梁过来,支座两条5米的25厘,面筋二排四条4米的22厘,梁口吊筋两条16厘,箍筋8厘长方形,有两种外箍25×85,内箍13*85,还有拉钩”。

    那干在老家帮人家建房子,用的钢筋少得可怜。很多房子都没有钢筋柱子和钢筋梁,只有板筋和加筋架在砖墙上,以砖墙为顶力支撑楼面重量,当看到这些就惊叹:“一条梁用这么多的钢筋,搞得那么复杂”。

    顺子戴上胶手套说:“没什么复杂,这是大梁钢筋比较多点,你去拿几根短方木来,我去找箍筋。等下一起去抬钢筋摆放”,厂房比较规整,箍筋只有几种,很容易找到。

    两人分头行动,顺子拿来一堆箍筋,那干找来几根方木,顺子把几根方木横架在梁槽上,并在梁槽两头的柱子边各横架一根方木。然后两人一起抬钢筋,全部排放好在梁槽横木上,先放底筋,接放腰筋再放面筋及支座,套上箍筋。

    箍筋间距要平均分好,柱子边密箍要数够,套完箍筋就绑扎,顺子走到梁中间,叫那干到旁边来,作示范绑扎给他看说:“绑扎面筋,先绑扎外根的面筋与箍筋死角,再绑里根的面筋与箍筋死角。若不好拉里根的面筋到箍筋死角,就用一只脚底顶住外根的面筋,一手拉里根的面筋到位,另一手绑扎好,这样才绑到箍筋的两边死角,才绑得好看”。

    底、面钢筋梁都压在梁中间的两根重叠方木上,旁边还放着一根架空的方木。顺子又加几根扎线,把面筋箍筋绑扎牢固,然后叫那干一起把面筋提起来,把长方形箍筋的底部,架在空位的那根方木上。这样底、面筋分开,整条梁就好绑扎多了,顺子叫那干来试试看,那干学着顺子的动作,漫漫地绑好一个箍筋。

    顺子又横走几步绑第二个箍筋说:“把这条梁的隔几个箍筋绑定好死角,然后再一个一个地绑扎,这样绑扎就比较好看又快。绑完面筋就把腰筋分开定位绑扎好,再绑扎底筋,底筋绑扎完就加上吊筋和拉勾,一条梁总算绑好”。

    那干老实说:“那么多复杂程序,我一直难以记得,反正有你在,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叫我做什么事我就做什么事”。

    顺子笑道:“也行,不清楚就多问,你不要模糊不清去搞,不懂装懂,搞错了反工就很麻烦”。

    “嗯,这个看起来好像很简单,做起来还是讲究技巧,还有那么多制序,觉得挺难的,”

    “其实也没什么,刚刚接触就觉得有点难,跟人家做几天就会,不就是扎勾转扎线这个动作吗”。

    “你习惯了当然觉得简单,对我来说难啊”。

    顺子麻利地绑扎,那干则笨手笨脚漫漫地,速度还没顺子一半快。

    其实绑扎比开料轻松多了,绑扎不用抬那么多料,那干也慢慢地习惯了工地的生活,做工也渐渐的熟练。很多事情,不用顺子提示,他自己就知道什么去做,做得有模有样,动作也快起来。也不像刚来时埋怨叹气,要不是把家禽全卖掉,要不是稻谷被雨淋,没后退之路,他可能早就回家。

    他开始喜欢上钢筋这行业工作,因为看到实实在在地干一天就有一天的收入,数着工日心里美滋滋地知道有多少钱,这比他在家里做活路强多。那干觉得日子过得很快,两个月转眼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