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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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方来援

    莫离峰最高的第八重洞府之中,此刻,正有一个骨瘦嶙峋的老者闭目而坐。

    他周身气息磅礴,衣袍猎猎鼓舞,最为奇特的是,那外散的真气竟好似有形一般,变换不定。“御气飞身,凝气成形”,这正是修为达到了上和境界的显态。

    久垣肆缓缓步入洞中,冷冷地看着那静坐炼气的老人,一言不发。过了一会,老人缓缓睁开眼,见到久垣肆到来,立时收住气息,微笑着站了起来。

    “垣肆,你来了。”老人高兴笑道。

    但久垣肆却面色冷淡,只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莫非你真要去杀那妖王?”

    听他语气不善,老人微怒道:“垣肆,你我父子一别三百年,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你为何总是一脸不悦?”此人正是久垣肆的父亲,也是杀了白帝常昊的红骨巨灵,契储。

    “你若继续为非作歹,我岂能高兴?”

    “为非作歹?那白帝小儿将你害得这么惨,为父杀了他,有何不对?”

    “白帝是西域十国之共主,你杀了他,西域必将大乱!”

    “乱就乱!那又如何!”契储一挥手,毫不在意道,“这天下本就是我巨灵国土,待为父出山之后,定要重建巨灵国!垣肆,到那时,你来做国主!四海九州,都是你的!”

    “我才不要做什么国主!我也绝不会看着你伤害凡人!巨灵国已然覆灭,你休想再召集散落的族人!”

    “笑话!就凭这些凡人,怎可能灭我巨灵国?你将‘梵示角’交给我,那国主之位,你不坐我坐!”

    “我早就跟你说过,梵示角已毁,你休再痴心妄想!”

    巨灵一族有三件传世宝物:六荆刺,六根逆棘遍布的芒刺灵器,巨灵以之诛杀巨兽,制服同类;离亘斧,造化神器“开天神斧”的一块残片,虽无灵性,但每代巨灵中只有一人能够执起;梵示角,巨灵国主之信物,只要吹响此角,天下所有巨灵都会应召而来。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满脸怒气。沉默片刻,契储疑道:“你当真将梵示角毁了?若是巨兽重现九州,你如何召集族人?”

    久垣肆摆手道:“四海之内已无浮雕巨兽,剩下的岐兽,凡人自能应对!”

    “那四海之外呢?那八荒之地的岐兽难道就不可能越过四海,再入中原?”

    “若真有那一日,我巨灵族人自会八方来援,根本不需梵示角!”

    二人争锋相对,看着不像父子,倒像是对老冤家。过了半晌,只见契储大袖一挥,气愤道:“罢了,不与你争辩此事!垣肆,你我难得重逢,就不能给我点好脸色?怎么说不两句就满肚子火气?”

    久垣肆深吸口气,尽量平和道:“你日后若能安分守己,我自有好脸色给你。”

    思虑片刻,契储平静说道:“为父可以答应你,日后不去管那些凡人。我被那老鬼困了数百年,如今一把年纪,还想及时行乐呢。不过……你得让我杀了那老鬼的女儿!”

    “你休想!”久垣肆顿时火冒三丈,冲他吼道,“她是大伯唯一的女儿!我宁愿自己死,也绝不会让你杀她!”

    “你!”契储怒上心头,恶狠狠道,“那老鬼困了我三百年,令我受尽痛楚!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复他!如今老鬼已死,只留下一个没有红骨之身的女儿,她注定就该死在我手上!”

    “你被困是你咎由自取!大伯已经将你放了,你还想怎样?”

    契储大袖一甩,“他那是与我做交易,想叫我帮他杀那白帝小儿而已!”

    久垣肆恼恨不已,“时隔百年,恩怨两消,你何故再揪着他女儿不放?”

    “那我受困百年之仇找谁去报?!”

    他功力极强,一声怒吼,整个莫离峰似都颤了一颤!而且,就在他真气鼓动之时,洞府一侧的角落里,六根赤红的芒刺正缓缓升腾而起!

    这六荆刺若是刺中巨灵的身躯,就能令他行动受制,无法使用巨灵之力,乃是极为罕见的能克制巨灵的宝物。

    见他盛怒之下竟有动手之意,久垣肆不禁冷笑一声:“你受困百年功力退减,而我已至上和末境!要动手,你怕不是我的对手!”

    “我若非要杀那妖王,你当如何?”契储死死盯着久垣肆的眼睛,语气森冷无比。

    “我答应了大伯要护他女儿,有我在,你休想碰她一下!”久垣肆怒目直视,丝毫不退。

    “你为了那妖女,当真要与我死拼?”

    “为了护她,我定不惜一切!”

    父子二人双目圆瞪,真气隐现,狭小的山洞中微光浮动,竟暗含雷鸣之声,甚至连地上的碎石都在微微颤动。

    对峙良久,契储蓦地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娘将你生下来!现在倒好,你成了这世上唯一能杀我之人!你要护那妖女,除非现在就将我杀了!”

    久垣肆目现厉芒,冷冷道:“不论你祸害凡人还是杀那妖王,我都会阻止你!真要逼我动手,我便……我便……背了这弑父恶名!”

    契储猛的一惊,那缓缓飘起的六荆刺也哐啷一阵落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久垣肆,良久未发一言。见儿子神色决绝,渐渐地,他老眼之中竟是泛起了泪光。

    “你要护她,便寸步不离地将她护好!”他转过身去,森冷至极道,“只要你哪日不在她身边,那妖女必定一死!”

    ……

    翌日,兀宁筵和厉南殇带着人马已然赶至莫离峰下。见那巍峨的山峰上洞府遍布,稀稀落落聚了不少人,他叫停人马,止在了入山的谷口前。

    山上众人自是远远就看见了这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一时间,都出得洞府朝下观望。也不知是谁冲着下方大喊了一声,“哪里来的狗东西!敢跑到澄脐山来撒野!”

    厉南殇顿时怒起,想要发作,却被兀宁筵拦着。他缓缓上前,对着山上众人大声喊道:“在下此来并无恶意!只想寻一个小厮和一个孩子!诸位若能如实告知,我等自去与他了断!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带着这么多人马出来找孩子?那孩子莫不是你娘与那小厮生的?哈哈哈!”又有一人大喊一声,引得山上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本就无法无天之人,在山里放肆惯了,哪会这文邹邹的套路。况且能在莫离峰上立足,多少都有些本事,见外人进犯,顿时生出护卫领地之心。

    “嗖!”

    就在众人哄笑之际,一记冷箭破风而出!刚刚那起哄的汉子还未及反应,就被一箭射在了胸口,立时没了性命!

    众人看得大惊,那射箭之人远在百丈开外,竟能如此精准地射中山上之人,其功力着实不可小觑!这一下,再没人敢随意喊叫了。

    见山上安静下来,厉南殇将弓箭放下,冷冷一笑。

    兀宁筵扫视着山上众人,突然,他见到一个女子正怀抱着婴儿站在那里,连忙对厉南殇指道:“定然就是那个孩子!你看裹在他身上的灰袍!”

    那灰袍样式特殊,是雷公殿的仙人常用之物,兀宁筵自然能一眼认出。

    厉南殇顺着望去,看清那个女子容貌,不禁微微一愣,旋即浮现出一脸淫笑。上前两步喊道:“原来是千殊姐姐!好久不见!自上次一别!小弟可是想你想得紧呐!”

    洵千殊刚才听他们喊话,立时就猜到他们要找的,正是自己怀中的婴儿还有云小弟。看着下方那可恨之人,她极力压住心中怒火,反而媚意十足地大声道:“原来是你这不男不女的软蛋!看你这单薄的身子骨,不知现在还能否提动力气,爬上老娘的床!”

    洵姐姐说完,山上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厉南殇一脸阴沉地望着山上,兀宁筵也行了上来,对他道:“我们不知山上深浅,莫要冲动行事。而且,现在还未见到那小子露面。”

    厉南殇朝众人挥了挥手,立时有人将关着榆兕兽的笼子推了上前,“哥哥莫急,他很快就会出来的!”

    “兰芯!”

    “阿姐!”

    一听到有大队兵马奔赴莫离峰的消息,云天立时猜到是兀宁筵带人来了,于是和花栎瑾忙不迭地从苗寨赶了过来。见到铁笼中奄奄一息的榆兕兽,二人顿时大惊失色。

    “你这小子居然真的没死!”虽然已经猜到,但亲眼看见云天出现在眼前,兀宁筵仍是惊诧不已。

    “我当然没死!你脸上还需我再添一刀,方才配你的身份!”云天急行上前,对兀宁筵怒声喝道。

    被一语戳中痛处,兀宁筵顿时火上心头,一脸煞气道:“将那孩子带到这来,不然我先挖这妖精一只眼睛!”

    榆兕兽已虚弱至极,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云天看得急火攻心,怒声叱道:“兀宁筵!那孩子绝不可能让你带走!不过,你若是想报我那一刀之仇,便拿她与我做个交换,如何?”

    兀宁筵哈哈大笑:“你当本公子还会上你的鬼当?你若是不答应,我即刻将这妖精碎尸万段!”说完,身后立时有士兵拿着长刀靠近了铁笼。

    “你敢!你若是伤我阿姐,本宫定不会放过你!”花栎瑾大怒上前,强良随即护卫左右,一脸冷峻地看着众人。

    “哼!若是不识时务,今日你们全都得死!”厉南殇怒一挥手,众骑兵立时张弓搭箭,瞄准了云天等人。

    “厉南殇!你好大的胆子!此乃南疆心炎公主!你若敢放肆,我南疆定与你势不两立!”强良怒气狂涌,虽也见识过这厮的乖戾性情,却万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

    小公主身具炎苗二族之血,被炎帝视作掌上明珠,她若有半点闪失,整个南疆必定不死不休。厉南殇却是毫不在意,狂妄至极道:“谁管你什么南疆北疆!敢拦在本国主面前,全都得死!”

    “阿姐!”又一声惊呼响起,竟是青漯从远处飞快奔了过来。

    她本在伏獠国,想就近来澄脐山的苗寨看看,正好遇上了这一幕。虽然未见过兰芯的榆兕兽身,但九州之内,能有如此怪异兽身的,除了自己阿姐还能有谁。

    听得几番呼喊,榆兕兽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朝云天等人望上一眼,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望着她身上插着的数十根铁钎,众人心痛欲裂。

    “阿姐!阿姐!怎么会这样?你为何会弄成这样?”青漯失声痛哭,随即望向兀宁筵,凶光毕露道,“兀宁筵!你若敢再碰我阿姐一下,我青漯以苗人银魂发誓!此生定将你君子国千万生灵斩尽杀绝!”

    “就凭你?还想来威胁本公子?”兀宁筵嘴角抽搐两下,面色铁青,令那道骇人的伤疤看起来更加狰狞。

    “还有我们!”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从莫离峰下又涌来了一群人,足有上千之众。他们个个身佩银饰,竟是苗寨中的苗人。

    为首一人头缠布巾,身着短褂,露出一身虬实的肌肉,正是苗寨的年轻首领,枭驹。众苗人有的手持弯刀,有的拿着斧凿,更有些甚至拿着锄头木棍便冲了过来。

    来到阵前,枭驹对兀宁筵喝道:“你竟敢在莫离峰下伤我苗人姐妹,谁借给你的熊胆?”

    看着聚在眼前的一众苗人,厉南殇冷笑出声:“就凭你们这些个下贱东西也敢在此叫唤,又是谁借给你们的狗胆?”

    兀宁筵本带了一万兵马,但此刻来到山前的只有五千左右。苗人人数虽少,但这只是先头人马,寨中听闻同胞有难,已在奔走相告,陆续仍会有后援赶来,所以并不惧他。

    “你这不知死的怪胎!今日便叫你看看,我红苗蛊毒的厉害!敢碰我那阿妹一下,你们一个都休想活着离开!”枭驹森冷笑道。

    厉南殇狂傲自大,岂会被他吓住,抬起右手便要下令放箭。可就在这时,忽闻远处蹄声鼎沸,又有一队人马赶来!

    侧目望去,只见那里尘土飞卷,人兽如潮。来人之中,有些是普通凡人,有的是人身兽脸的异人,竟也将近千人。

    望着那飞快涌来的人马,厉南殇神色阴郁,突然抽起一只羽箭,迅速搭上弓弦,瞄准了前方不远处的云天!

    “为防生变,先杀了你这小厮再说!”

    他目光一狞,陡然一箭射了出去!这一箭势大力沉,精准无比,直直朝着云天心口而去!生死一瞬,一道人影凌空乍现,直直挡在他跟前!那人出手如电,就在羽箭距离心口寸许之时,生生将其截在了手里!

    看着那已然触及衣衫的箭簇,宓妃惊出一身冷汗。随手将箭支丢弃,冷冷地看着前方一脸惊讶的厉南殇。

    云天顷刻间愣在当场,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此次赶来的人马,有五百是蓐收率领的伏獠国人。另外五百人竟是异人国的异人,领头者还是云天的旧识,那位跟随公子钟圭的豹脸异人,衍斛。

    “哈哈哈!云兄弟,咱们又见面了!我正带人在附近狩猎,听蓐收兄弟说,这里有热闹可瞧,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衍斛骑在一头壮硕的花豹身上,朗声对云天笑道。

    兀宁筵看着来人,一脸阴沉道:“怎么,连伏獠异人两国也要来插手我君子国之事?”

    蓐收对他抱拳道:“兀宁少国主,非是我等要插手贵国之事,而是此人乃是我国通缉要犯,我当带他归国处置,所以才一路追寻至此。”

    这等说辞兀宁筵岂会相信,见他们兵马整齐,声势浩大,哪里是来追捕逃犯,分明就是来救这小厮。盛怒之下,猛一挥手,不远处的山谷中竟又冲出了大批的士兵。

    那些士兵足有五千之众,正是他提前埋伏在附近的人马。只见其策马狂奔,大声喊杀,转眼间已将赶来救援的众人团团围住!

    这一幕不仅让被围在当中的众人心惊不已,也叫莫离峰上的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兀宁筵竟还藏了一手!

    “今日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厉南殇冷眼扫过众人,狞声笑道。

    “兀宁筵!”大急之下,云天怒声吼道,“你不过是冲我一人而来!我这便自行了断,与他人无关!”说着猛地夺过一个苗人手中的弯刀,竟要自刎当场!

    “你干什么!”宓妃一把扣住他手腕,“你当你死了他们就会收手么?”

    云天焦急不已,还欲挣扎,可就在这时,天色突然一下暗了下来!

    晴空蔽日,转瞬即逝,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耳畔狂风呼啸,下一刻,一个庞大的身躯从天而降!

    轰!

    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人仰马翻!众人惊骇欲死,定下神来仰头望去,只见一个高逾三十丈,形似山峰的巨人定定地立在那里!

    所有人痴愣当场,吓得不敢动弹。面前这位巨灵体型比渠显高大许多,能有如此身形,而且还出现在澄脐山中,兀宁筵立时想到了那个令世人畏惧的名字!

    “你……你是久垣肆!”

    久垣肆并未应他,自顾弯下身来,缓缓朝着关押榆兕兽的笼子伸出手去。那些围在笼边的士兵见那巨石般的大手伸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疯了似的朝着旁边四散而去。

    他径自将那兽笼抓起,望着兀宁筵等人,声如洪钟道:“澄脐山下,岂是尔等撒野之地!滚吧!”说着便将兽笼放到云天等人身边,轻轻一捏,笼子应声破碎。

    “兰芯!”

    “阿姐!”

    众人惊呼一声,连忙围了上去,替她探察伤情。

    为了区区一人一妖,山中夷人,伏獠国,异人国,甚至连这红骨巨灵竟都站出来与自己作对,狂涌的怒火令兀宁筵几近癫狂!

    “我堂堂君子国少国主!未来的西域太子!偏就连这么一个轻贱的小厮都杀不得么!为什么!为什么!”

    怒极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不顾一切地对久垣肆嘶声狂吼道:“你百余年不问世事!为何今日偏要多管闲事?”

    闻声,久垣肆缓缓站起,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响起!

    “尔等听好了!世人于我贱若蝼蚁!白帝常昊我尚且杀得,若再有人胆敢侵扰天子畿——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