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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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无端执念

    落地的仙人男子,正是一直对玉瑶心心念念的火昀宫炬弛星君。

    天宫内仙娥无数,黄道星君高高在上,想要哪个仙娥只需挥挥手即可。在一次火昀宫的宴席上,炬弛星君一眼看中了那个面容清冷的端酒仙娥,随即命人传唤,欲一亲芳泽。可万没想到,那仙娥不仅拒不从命,竟还打碎了酒缸私下凡间,自此杳无音信。

    他是个偏执之人,曾多次派人下凡搜寻,却都无功而返。可越是这样,就越忘不了那清丽孤傲的身影。

    雷曳宫将仙娥的消息传来,炬弛大喜。现下斗转星移之期将近,火昀宫内无人愿意去管一个私凡的仙娥。虽然知道她私自提升修为,乃是触犯宫规之举,可是区区一个仙娥,对他火昀宫来说着实微不足道。唯有炬驰执念不改,本想派素苓下凡好言相劝,没想到竟又碰了一鼻子灰。

    “玉瑶,本君寻你多年,还不速速随本君返回天界!”看着被凡人抱在怀中的仙子,他心中的妒火隐隐升腾。

    玉瑶置若罔闻,想到茗野仙子一事,不禁冷声说道:“茗野是被你害死的,我正欲找你算这笔账!”

    “放肆!莫以为有些修为便可在本君面前如此大胆,你区区一个仙娥,本君对你已多有宽容,竟还敢这般不识趣!”整个天界也没哪个仙娥敢这么对星君说话,炬驰顿时怒气中烧。

    云天早已猜到此人身份,见他跋扈之态,抢着说道:“你就是那劳什子星君吧?果然是面目可憎,生得一副讨嫌相!”

    “你这下贱的凡人!本君同玉瑶说话,哪轮到你来多嘴!”

    “你眼瞎么?看不出我和瑶儿是何关系?好狗尚且不挡道,你拦的哪门子路?”

    “你……”

    炬弛星君何时受过这等辱骂,顿时怒气狂涌,周身火光若隐若现!初见云天将玉瑶抱在怀中,他便已生出隐隐杀意,此刻再听他出言不逊,满腔嫉恨几欲破体而出!

    云天却不怕他,而且知晓此人对玉瑶心存妄念,更是不肯弱了声势,继续讥讽道:“你这狗屁星君躲在天上数十年,明知玉瑶就在天子畿旁,怎的不敢亲自去寻找?还不是怕了山中的凡人,竟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炬弛被呛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的通红一片,转对玉瑶喝道:“玉瑶!本君再问你最后一次,你随不随……”

    “你脑子被仙兽踩了吧!瑶儿若会跟你回去,又岂能在人间滞留数十年?”

    见这狗屁星君叨叨半天却不动手,分明就是怕了玉瑶,竟还敢在那耍狠,云天不禁痛声叱道:“你这草菅人命,天良丧尽的下流东西,人间净土岂容你来玷污,快滚回你的火宫去吧!”

    心里暗想,他将茗野仙子送给厉南殇那厮,圣婴之事想来跟火宫也脱不了干系,甚至雷公殿在凡间残杀婴儿之事,他们也有份。一念及此,对这位炬弛星君立时变得更加厌恶。

    “你……你们……”被劈头盖脸一通骂,这位平日养尊处优的君上大人顿时气得瑟瑟发抖,伸手指着二人,竟说不出话来。

    “你想怎样?”玉瑶一脸冷笑地望着他。

    “玉瑶,你违背宫规,私下凡间,刚刚又在无拘国大闹一番,乃是悖逆天条,擅涉凡间运数!你可知罪?”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天界之人,你那宫规天条就省省吧!”

    “哼!本君告诉你,即便你当真舍弃仙身成了凡人,也难逃天罚!擅杀雷宫星正,你当雷宫之人会放过你?”

    “放不放过关你何事,滚开!”见这厮纠缠不休,玉瑶不愿再与他多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绕开他继续策马前行。路过他身旁时,冷冷说了一句,“他们若有胆子,让他们来就是了!”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自己苦思多年的仙子却被那凡人紧紧抱在怀中,炬驰再难按捺住满心的嫉恨之意,嘶声吼道:“玉瑶!!你大闹无拘国,不就是为了茗野那贱人!你看好了!”

    见他神情狰狞,周身火光隐现,素苓吓得跌坐在地。这时,炬弛突然朝她望来,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笑意!

    听得身后动静,玉瑶蓦地一惊,连忙飞身而起,回身望去,只见炬弛一脸狞笑地抬起手掌,狠狠拍在了素苓仙子的天灵上!

    下一刻,素苓双眼圆瞪地瘫软在地,不多时便化作了漫天光尘,朝着天空迅速飘去。

    “哈哈哈!你若不跟本君回去,待本君回到火宫,定将你过往旧识全部诛杀!”他远远地望着玉瑶,神情宛若鬼刹。

    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万没想到炬弛竟疯狂至此。“该死的东西!”短暂的震惊过后,玉瑶杀意狂涌,一把抽出澄弧月,朝着他疾掠而去!

    炬驰却是丝毫不惧,不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反而还挂满快意的狞笑!

    “你这贱人!我看你有没有这胆子!”

    玉瑶身形似电,转眼已至他身前,见他不闪不避,毫不犹豫将澄弧月狠狠插进了他的心口!炬弛身子一颤,刀尖贯体而出!

    远远地望见这一幕,云天暗自心惊不已,“瑶儿杀那几个星正之时是何等果决,可面对这厮一开始忍住没动手,定是忌惮他的身份。杀了他,火宫之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可现在……”

    在炬弛惊恐的目光中,玉瑶一把将弯刀拔出,森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去。炬弛无力瘫倒在地,一脸难以置信,“她……她竟然……真的敢……”

    玉瑶飞身回到马上,径自策马离去,再未回头看上一眼。不过,炬弛中了那看似致命的一刀之后,并未像素苓仙子一样立时化作光尘,只是痛苦地捂着伤口瘫坐在那里。

    “瑶儿,他……”

    见炬弛不似将死,云天不禁心生疑惑。不过旋即便已明了,“澄弧月并非真正的灵器,只能杀那些小仙,而这位黄道星君灵根深厚,是杀不掉的。瑶儿本就是仙人,若真要杀他,赤手空拳即可,根本不需要借助灵器。看来刚刚即便在盛怒之下,她也没有丧失理智……”想到此处,不禁侧身瞧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哈哈哈!”这时,炬弛放肆的笑声自身后传来,“玉瑶!你终究不敢杀我!”

    玉瑶不愿再理他,径自朝前行去。可没过一会,那可恨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玉瑶!我杀不了你,但你可看紧了这凡人,我可是杀得了他!你若舍身入凡,将来我杀了他你想要报仇都是上天无门!你永远别想逃出本君的掌心!”

    闻言,玉瑶陡然勒住马儿,头也不回地说道:“炬弛!你给我记着,若我有朝一日当真重返天宫,定是去取你狗命!”说完再不停留,一声清叱,纵马离去,只留下炬驰一脸呆滞地坐在那里……

    天色将明,二人奔行一夜颇为疲倦,便寻了处平整之地下马休息。云天刚一躺倒在地,立时哈欠连天,玉瑶也躺了下来,依在他怀里。

    “雷宫之人,火宫之人,为了那孩儿竟都不择手段,他们何必如此偏执?铭野仙子她们……哎……”

    “仙人较之凡人,有两处不足,无有灵魂,不能生子,这便是他们想要那孩儿的原因,他们想通过那孩子来补上这些缺憾。”

    “都说凡人羡慕仙人,看来,仙人对凡人也羡慕得紧。”云天听得心生感慨。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仙人甘愿舍弃仙身做个凡人呢。”玉瑶微微一笑。

    “那他们要凡人魂魄化成的雨水作甚?”

    “想来,定是想借此获得魂魄吧。你莫以为仙人长生不老,便是永远不死。那些星君星正星徒,每隔几百年就会迎来斗转星移,也就是凡间所谓的天劫。届时,很多星辰会陨落天河,有的星君也不例外。仙人死了,便彻底化作虚无,不似凡人,可借灵魂转世重生。在很多天界之人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永生。”

    “凡人生老病死,也自有其烦恼。世事哪有两全,有何可羡慕……”说话间,困意袭来,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九天火昀宫

    炬弛星君面色苍白地躺在玉床上,胸前一道长长的伤口赫然可见。他身边坐着一位长发及腰身着粉裙的女子,正在用仙草磨成的药渣替他涂抹伤口。

    这女子便是火昀宫黄道二十七星排在第三位的祥照星君,修为乃上和末境。

    “你还当真去找那仙娥了?明知不是她对手,硬去招她做甚?”祥照星君嗔怪地说道。

    “那仙娥违背宫规,难道不该去找她问罪么?”炬驰一脸不忿。

    祥照微微白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去找她,当真是为了处置她?”

    “姐姐,我的心思哪能瞒得了你。我差人寻了她数十年,如今找到了,自是要将她带回来。”炬弛拉着她衣袖,讨好道,“能否请姐姐下凡走一趟,去将她带回天界?”

    祥照轻点了点他额头,嗔道:“你还敢叫我下凡?宫主严令,天劫来临之前所有星君不得擅离火宫。你此次弄成这般模样,若是叫宫主知晓,定会责备于你!”

    “辛曜大哥他们不也下凡去了,好姐姐,你下凡一趟,少时便能将那仙娥带回,宫主不会发现的。”

    “休要胡说!我若离宫,宫主岂能不知?”祥照微恼地看着他,“你乃黄道星君,应当知晓我火宫的当务之急。辛曜下凡,乃是奉宫主之命去天炎山迎回‘火阳之精’,好助我们度过此次斗转星移。而你下凡却只为个仙娥,岂能相提并论?”

    “姐姐,你与辛曜大哥乃是双生星,看着他整日左拥右抱,你作何感受?我也喜欢那仙娥,可她现在竟被个凡人整日抱在怀里。我这心情,你应当理解才对啊!”

    提及此处,祥照的脸色立时黯淡下来。辛曜与她乃是“凰栖梧桐”上同枝共生的两颗星辰,天生便是一对。可那辛曜星君贪花好色,整日与一众仙女厮混,她看在眼里,何尝不是满心酸楚。

    虽然二人一起时也颇为甜蜜,可祥照总觉着他们之间缺少羁绊,所以才不能将辛曜的心牢牢抓住。思来想去,便觉得二人若能生出个孩儿,辛曜定然就会收敛心思,与她永远厮守。

    “你那仙娥之事先放一旁,我且问你,那圣婴……现在如何了?”

    炬弛叹口气道:“那孩子现在在天子畿,你们这些大仙若不下凡,凭我和震尧几人,岂能斗得过天子畿的巫王?”

    “你们不是让那些凡人去想办法了么?”

    “那孩子身边有位红骨巨灵守着,那些个废物凡人哪还有胆子再靠近。”

    祥照听得眉头紧皱,喃喃道:“宫主严令我火宫之人要恪守天条,我若下凡去斗天子畿的巫王,岂不是……公然悖逆天条?”

    “姐姐!”炬弛听得一急,连忙道,“那劳什子天条有何可守?雷宫之人在凡间折腾了这么多年,可曾见天尊责罚?甚至连那小仙娥都敢大闹无拘国,现在不也安然无恙?天尊又不是帝星,凭什么立定天条约束四宫?”

    “休要胡说!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连三位天尊都敢诋毁!你们去凡间,只能小打小闹,若是我们这些大仙也下凡,天尊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炬弛一听更加心急,坐起身凑近她道:“天尊便是想管又能如何?姐姐莫非没有听说,三位天尊其实……早就没了修为!”

    “住口!此事休要再提!”祥照顿时起身怒道,“你当宫主的见识还不如你么?他既然下令火宫之人恪守天条,定然有其道理!此次斗转星移于我火宫非同小可,在此之前,决不可节外生枝!”

    见她神情严厉,炬弛再不敢多言,想了想又问道:“姐姐,宫主此次……真的能登上帝星之位么?”

    问及正事,祥照面色稍缓,又坐回了床边,“现在哪能知晓,几千年来,除了三位天尊,宫主是最接近白道的星辰,他若不能登上帝星位,怕是今后几千年都无人可以。”

    “他若是成功了呢?”

    “那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天界之主!今后我火宫的宫规,就是天界的天条!”祥照一脸傲然道。

    “可是……就算到时我们可以为所欲为了,但那小仙娥只怕早就成了个凡人,那样一切都晚了!”

    见他说来说去竟还是念着那仙娥,祥照又气又好笑,点了点他额头说道:“你好歹也是九天星君,能否有点志气?天界的仙娥千千万,你要多少都行。那仙娥既然下了凡间与凡人好上了,索性任她去了。”

    “不行!那贱人和那凡人如此羞辱于我,我定不能放过他们!”

    见他如此执拗,祥照不禁轻叹口气,想了想道:“你近日莫再鲁莽行事,待过些时日‘火阳之精’聚齐之后,宫主定会派我等下凡。届时,我看能否抽空与你去找那仙娥。”

    “真的?那便多谢姐姐了!”

    祥照眼珠一转,又笑道:“不过嘛,在那之前,你先定心帮姐姐将那圣婴之事办好。若是日后姐姐能得偿所愿,你想要什么,姐姐无不应允!”

    “小弟遵命!这两日我便去找震尧好生商议此事!”

    ……

    异人国仙巫两城遭联军围攻已有数十日,城内守军顽强抵抗,虽死伤惨重,但城池依旧固若金汤。能守住城池,除了将士作战奋勇之外,二城特殊的地势也颇为重要。

    异人国境内有一处巨大的湖泊,名曰雷池。其支流向西与泾水交汇,直入西海。向东则一路延伸,直至东土瀛洲。

    仙巫二城均是卧水而建,以数十万根巨柱支撑着城池悬空于雷池之上。此二城本是昔日巨灵国的城池,荒废之后被异人据以栖身。

    城池四面环水,唯有东西两处大门外,以栈道连接陆地,故而君子无拘两国的骑兵在攻城时毫无用武之地。栈道狭窄,步卒登城颇受限制,这才僵持日久,攻而未克。

    联军围城驻扎,将两城进出通道死死封住,鸟不得进,人不得出,俨然成了孤城。

    异人国境内,四处皆是一片荒凉之景,游散的国人死的死逃的逃,荒野之地再难见着人烟。加上无拘国内还经常有小股的人马来此劫掠,普通百姓根本不敢在野外现身。

    云天和玉瑶下了大禹山之后,便已入异人国境。不凑巧,他们刚一下山,便遇到了大片无故荒芜的土地。四面沙尘迎面扑来,满目竟是黄土瘠地,可回望大禹山,却是一片葱郁盎然之色,直令人唏嘘不已。

    “瑶儿,我们入境太深,怕是会碰上君子国的军队,还是速速西行吧。宿羊城的守军就算要封锁大禹山,也未必真就这么快。”云天轻捂着口鼻,眯着眼说道。

    玉瑶点点头,他们下了大禹山已走了有一段,应该可以避开前方可能拦路的兵马。于是二人转向西行,一路飞奔,直朝长羊山而去。

    “照此速度,我们一两日就能到长羊山了。”他凑在玉瑶耳畔说道。安全起见,他又将蚩恒赠与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对了,你这面具漳夕国有不少人见过,他们会不会将新的画像贴在通缉令上?”玉瑶不无担忧,当初离开白帝城之时,匈安黎和谷也泫等人可都是见过他这模样。

    “若不走漳夕国,可从云脊千亢交界处赶路,那里定不会有人拦截,只不过要多耗费数日。”云天想了想说道。当初他和陆吾一起走过此路,倒也不怕迷路。

    “我们还是先到长羊山,再做决定吧。”

    “嗯。”

    二人连日奔行,眼看就将至长羊山脚下,一路之上却并未见到任何围捕的军队,甚至连个拦路盘查的隘口都未曾见到。

    这不禁让云天有些奇怪,难道尚廉固如此大度么?自己将他儿子残伤至此,他都可以不计较?

    “瑶儿,马上就到长羊山了,怎一个追兵都没有?”

    玉瑶凝眉细思一番,突然噗嗤一笑,回头白了他一眼,随即掩唇轻笑不止。

    云天看的不解,连忙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玉瑶回头看他一眼,坏笑道:“看来倒是我们多心了,那尚国主确实不敢派兵来围堵。”

    “为何?”

    “因为……他丢不起这个人!”说到这,玉瑶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丢人?”云天细细思索一番顿时明了,恍然笑道,“对啊!他若现在大张旗鼓地派兵抓人,那别人定然会知道晓兀宁筵受伤之事,而且他的伤……哈哈哈……”说着他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尤其若是让漳夕国的人知道了,眼下婚期将至,那郡主嫁还是不嫁了?”玉瑶止不住笑道。他们当日在无拘国地牢中抓人盘问,方才得知厉南殇匆匆回国乃是为了参加兀宁筵的婚典。

    “哈哈哈!只怕兀宁筵那厮,现在比他弟弟还要像个女人啦!”

    玉瑶忍不住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嗔笑道:“你这人也忒坏,怪不得那兀宁筵非得与你不死不休。”

    “对付坏人自然要用坏人的手段!我再给你看看更坏的……”云天凑在她耳畔嘿嘿坏笑,一手探入她衣襟里好一阵轻薄。

    就在二人一路笑闹之时,前方长羊山的方向正有一队人马缓缓行来。那队伍足有四五百人,衣着光鲜,声势浩大,一路伴随着琴笙鼓瑟之音,看着甚是喜庆。

    远远地望见那队人马,二人连忙驻马停蹄,愕然对视一眼,“那是……漳夕国的送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