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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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空晴日

    伏獠国,积角城

    君子无拘八万联军兵临城下,乌泱泱的大军排开阵势,刀兵成林,杀气凛凛。

    军阵之中缓缓驶出一驾宽大华贵的銮车,车上乘着两人,正是厉南殇和洣苼。此刻,厉南殇正将洣苼按在身下,粗暴地扯开她衣裙。

    “不要!南殇不要!不要在这里!求你了!求你了!”洣苼羞愤欲死,不住地苦苦哀求。虽然这么久以来,已经渐渐习惯了跟他在国内荒唐无度,但在这两军阵前,却叫她怎也难以接受。

    “你是我厉南殇的女人!就该蔑视礼法,挣脱约束,做个真正自在无拘的女子!”说着不顾她激烈挣扎,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着疯狂的一幕。

    銮车行至两军阵前,厉南殇仰望城楼,放声笑道:“陆国主!咱们又见面了!此情此景,陆国主是否觉得有些眼熟?当初你复昱城的下场,今日又要在这积角城重演了!哈哈哈!”

    两军哑然无声,四野风起,将那霏霏之声清晰地传至每个人的耳中。青漯站在陆吾身旁,纵然她也是性情偏执之人,也不禁被那放浪无度的景象惊得呆若木鸡。

    陆吾冷哼一声,大声嘲讽道:“厉国主,请恕陆某眼拙,此情此景倒是不甚眼熟!尤记得上次在复昱城外,厉国主还长着两条胳膊,今日这独臂驰骋的英姿,险些叫陆某没认出你来!”

    城上众人听得哈哈大笑,青漯也听得咯咯直笑,心想这石头人平日看着一板一眼,说起话来倒也刁钻得很。

    随即也跟着大声嘲笑道:“就是!就是!你这独臂的残废,还是好生歇着吧!一条胳膊架不稳,小心闪着腰!”

    此言一出,更是令伏獠众人笑得前仰后翻,就连联军阵中也有不少人苦苦憋着笑。

    厉南殇自取其辱,顿时怒火中烧,神情阴郁地扫视城上众人一眼,森冷道:“你们尽管逞些口舌之利!待积角城也变成一片废墟,我看你是否眼熟!”随即一声令下,攻城之战开始……

    澄脐山,翠玉湖畔

    湖面上浓雾弥漫,烟气袅袅,自上空俯瞰,宛如一个巨大的雪球。

    两只青鸟振翅盘旋,宓妃静坐于青鸾背上,一脸担忧地望着下方。那里人影如织,密密麻麻,北境大军正在热火朝天地开沟挖渠。

    玉瑶飘飞一旁,冷眼俯瞰,神情淡漠如水。过了一会,偏头望向青凤,满目好奇道:“水月之精,霜影寒鸢,素来只闻其名,而不知其玄奇。你说青凤不肯载男人,那它愿意载女人么?”

    说着就想落到青凤背上,谁知却被它躲开了,不禁轻笑道:“看来它连女人也不愿意载,这霜影寒鸢到底有何神奇之处?你并未与其融血盟誓,它们怎愿受你驱使?”

    宓妃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你怎还有闲心管这个?北境大军精善河工,照他们的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湖水排去,到那时我可就无能为力啦。”

    玉瑶恍若未闻,自顾自道:“你常年深居莽古秘境,却为何对外界之事如此熟悉?难道,都是通过那湖镜观看的?我在天界之时,曾听闻观世天尊有一面观世镜,可窥探三界之景,想来……那湖镜就是观世镜了。这么说,你师尊就是观世天尊?”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宓妃气恼不已,“你可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竟还在此扯些无关紧要之事!我师尊是谁关你何事?你认得观世天尊么?”

    “观世天尊变幻莫测,我自不认得,不过……我却认得晴樗姐姐!”

    “你……我懒得与你废话!”心知她已然察觉到了师尊的身份,宓妃并不意外,也不愿多作解释。

    玉瑶却像是偏要去激她,继续道:“观世天尊不问世事,以窥探三界玄奇为乐。她能收你为徒,你的出身一定非比寻常!”

    “玉瑶!二十万大军近在眼前!你若当真不急,我便回莽古秘境了!谁有功夫与你扯闲!”

    玉瑶轻哼一声,心道这婆娘还有些用处,可别把她气走了。于是不再逗她,淡淡道:“开沟挖渠,非数日之功,何必着急。”

    “可若等他们挖好沟渠,将湖水排尽,你这湖中的玉矿就保不住了!”

    俯瞰着下方的湖光山色,玉瑶冷冷一笑,“湖中的玉矿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我这翠玉湖的大好景致却是万万不能叫这些莽夫坏了半分!”

    宓妃听得一惊,“难道,你想带兵出山,与他们正面交锋?”

    “哼,有何不可?”

    宓妃正色道:“枭齐军和轩常军兵甲精良,弓马娴熟,若不依仗山中地形,你们到这平坦之地与之硬拼,定占不到丝毫便宜!”

    玉瑶早已胸有成竹,不以为然道:“战事未起,你怎知我占不到丝毫便宜?”说着望向远处那万人开渠的忙碌景象,森然一笑,“要挖沟,尽管让他们挖,若无此沟渠,何以埋葬他十万枯骨!”

    另一边,枭齐军营帐内,淳安休再次造访。对北境的狼子野心,尚廉固心中有数。确如淳安修所料,如今少昊没了义瞿国撑腰,已不足为虑,所以他心里也没有先前那般急迫了。

    见其到来,只是不冷不热道:“正卿大人此来,又有何指教?”

    淳安休微微笑道:“老夫听闻,贵国大军攻打积角城已有两三日。想必莫离峰下的伏獠军很快便会按捺不住拔营归返,敢问尚国主可有何打算?”

    尚廉固略显不耐道:“本国主早已说过,双方用兵之事互不干涉,有何打算,恕我不便直言。”

    淳安休笑意不减,又道:“老夫既然答应助尚国主登基,自当尽心尽力,故而多说一句。伏獠国与贵国近邻,他们此来澄脐山,明摆着已与尚国主对立。若不趁此良机将这疥癣之疾铲除,他日恐成心腹大患啊。”

    “这个……本国主自然明白,只是眼下……”

    “若尚国主趁此机会灭掉伏獠国,则可以安享雷泽半壁。向西,可与云梦三国隔山对峙,向北,可安心与刕阳国一较高下。如此一来,您登基之后,也能甩得开手脚不是?”

    尚廉固暗暗思忖,“登上王位未必就能坐稳王位,似伏獠国这等逆反之辈,迟早要将其铲除。若能借此机会先灭他五万大军,日后倒也省事。”如此一想,不禁开始有些意动。

    不过对于淳安修之言,他也不敢尽信,毕竟心里清楚,双方合作只为利益,北境又怎可能真心为自己着想。犹豫片刻,淡淡道:“此事,本国主自会斟酌,就不劳正卿大人费心了。正卿大人还是回去督促河工,争取早日通渠排水吧。”

    淳安休暗哼一声,心想这厮还真是个势利小人,变起脸来一天一个样。

    “义瞿国灭了,你以为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其他几个大国,你能对付得了哪个?真是愚蠢至极!”纵然心里万分不屑,却还是笑着与他告辞之后离营而去。

    ……

    积角城的战事已经传至莫离峰,蓐收奉陆吾之命,今晚就将拔营启程,赶回国内救援。

    夜色深沉,莫离峰下火光阵阵,人头攒动。蓐收领着大军缓缓朝山外而去,狭窄的道路两旁尽是前来送行的苗寨中人。

    伏獠军此行专为报恩而来,在山中驻守多日,与众苗人相处融洽,情谊日渐深厚。如今分别在即,心中难免有些不舍与伤感。

    “蓐收将军一路保重啊。”

    “将军一路小心,将士们一路小心。”

    “多谢诸位一路相送,我蓐收永世不忘苗人之谊!他日得闲定再来苗寨做客!”

    大军即将出山之时,玉瑶迎了上来,正色道:“蓐收将军,你此次回国救援,一路之上恐有凶险。将军若肯信我一言,就请让将士们将石器丢弃,换上这些刀兵再走不迟。”

    说话间,一众人抬来大批刀枪剑戟,各式兵器琳琅满目,寒光闪闪,叫伏獠将士们看得渴慕不已。

    蓐收感激一笑,抱拳道:“圣女之言,在下怎敢不信。只是我伏獠国与白帝的誓约尚在,不得王命,不具甲兵,故而只能辜负圣女的一番美意了。”

    玉瑶略显不悦道:“将军,事关数万将士还有你伏獠百姓的命运,当年的誓约不过是虚妄之言,事过境迁,将军何故盲从?破厄渡难,护佑苍生,若不敢披甲执兵,那就只是一句空话!”

    蓐收再次拜谢道:“圣女好意,在下铭记于心。只不过,吾乃伏獠国将军,唯国主之命是从,又怎敢擅做主张。圣女请放心,我伏獠将士勇猛过人,即便手持石器,亦能践行我伏獠军魂!”

    望着那些勇武强健的伏獠士兵,他们虽然手持石器,脸上却无丝毫惧色,玉瑶无奈一叹,不再继续相劝。

    “将军一路小心,我九寨之人,送将士们一程。”

    “多谢圣女!”

    黑夜赶路,士兵们并未人手持炬,只有稀疏火光隐约照亮前路。自莫离峰返回伏獠国,必经君子北境两军营寨,未免横生枝节,大军尽量隐蔽绕道,与两军营寨保持距离。

    九寨之人紧随其后,在快要接近君子国营地之时,却开始与大军分走不同方向。蓐收率军绕道而行,而玉瑶则领着众夷人直奔君子国营地。

    他们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刀剑,一路上寒光凛凛,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仿佛就要开战一样。

    此刻的枭齐军营地里,兵马已然队列整齐,只要国主一声令下可以随时出战。尚廉固今夜确实存了心思,想要半路截杀伏獠军。

    “父主!伏獠军已经出了莫离峰,同时有大批夷人正朝我们而来!”兀宁筵探查归来,急声禀道。

    “夷兵也出来了?他们来了多少人?”

    “粗看一眼,怕有好几万人!”

    “好几万?难道……他们想在今晚决一死战?”

    “我看也未必,他们很可能是想牵制住我们,好让伏獠军安然离去。”

    两拨人马同时离开澄脐山,确实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尚廉固沉思片刻,冷声下令道:“出营列阵!”

    在营地前一里处,左右两边都是小山坡,因而在中间形成个小小的山谷。大军来到山谷间整齐列阵,放眼朝莫离峰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火光阵阵,人潮涌动,正往这边快速进发。

    而在另一个方向,虽只有点点火光,但依旧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正是连夜回国的伏獠军。虽然和夷人走的方向不同,但此刻也正朝这边靠近。

    兀宁筵沉声问道:“父主,这些夷人若是当真进攻,我们是先行应付他们,还是先去拦截伏獠军?”

    “这还用说,当然是先消灭这些夷人!伏獠军随时都能收拾,这些夷人却难得从山里出来。既然他们出来了,就绝不能让他们轻易再回去!”

    然而,夷人大军走到半途,却突然停在原地,与这边遥相对峙。时间缓缓流逝,另一边的伏獠军渐行渐远,而隔谷相望的两方人马始终没有丝毫动静。

    兀宁筵冷笑一声,“父主,我就说他们只是虚张声势,那里离澄脐山不远,若我们此时进攻,他们定会立刻退回山里。依我看,咱们还是去追伏獠军吧。”

    尚廉固自也看得明白,夷人此举明摆着就是想掩护伏獠军逃走,心中暗暗惊叹,“那仙姑子倒是好魄力,为了那些伏獠挑夫竟不惜倾巢而出。不过……若此刻当真去追伏獠军,这些夷人会不会跟他们来个两面夹击?”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兀宁筵着急催促道:“父主,即便这些夷人跟伏獠军联手,也未必是我们对手!若不速速决断,那些挑夫就要走远了!”

    “不可鲁莽,我们此刻怎能与他们拼个两败俱伤?那样一来,这翠玉湖边的局势我们就彻底失了掌控。”

    尚廉固毕竟还是稳重一些,听得此言,兀宁筵也变得冷静下来。回头远望,北境营地中火光点点,心中不由一凛,“这些北莽整日光着膀子开沟挖渠,倒是差点将他们忘了……”

    恰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几座矮小的山峰上,突然冒出点点火光,乍一看似是有不少人聚集在那里。

    “有埋伏!那仙姑子果真是有备而来!”父子二人暗暗庆幸,好在刚刚没有贸然进攻,要不然今夜可能要吃大亏。

    夷人大军仍是静静守望,也丝毫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尚廉固正犹豫着是否领兵退回营地,又恰逢有探马来报。

    “禀国主!不久前,轩常军营中有大批兵马调动!”

    “什么?!”父子二人听得背脊发凉,现在正值午夜,此时大举调动兵马,绝不可能是为了赶工挖渠!

    “若我们此刻当真与夷人正面交战,轩常军再从背后袭来……”一念及此,父子二人只觉额头冷汗涔涔,心中怒骂不止,“淳安修!你这老匹夫!当真是居心叵测!”

    如此相持了一时三刻,伏獠军已然走远,想要再去拦截已无可能。玉瑶望着那来时气势汹汹,却始终踌躇不前的枭骑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随即领着众人不慌不忙地朝山中退去。

    见得此状,尚廉固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若那仙姑子真要来决一死战,岂不是叫北莽白白捡了便宜?

    “与虎谋皮,当真是半点大意不得……”当即毫不迟疑,大声下令,“全军拔营!更换驻地!”

    ……

    星汉无光,夜色愈浓。

    玉瑶凝立山巅,眺望着远方,依稀还能看得到火光点点,那正是伏獠军在赶路前行。心里默默一叹,“蓐收将军,诸位伏獠将士,尔等皆是忠义之辈,仅以此上阳之光为尔等照亮前程!”

    随着心念转动,远处的天空上突然光芒大盛!两个无比耀眼的光团凌空绽放,将整片天空映照得宛如白昼。

    原本昏暗无光的路途陡然间变得无比透亮,伏獠军士气大涨,忍不住扬鞭怒吼,策马狂奔!

    “多谢圣女!”

    蓐收厉目如电,放眼望去,前方是一处狭窄的路口,而路口两旁的树林中正掩藏着大批人马。突然出现的光照令他们无处遁形,正是北境轩常军!

    “圣女神机妙算!这些北莽果真于半路设伏!”当即一声令下,率军朝那些伏兵狂扑而去!

    轩常军原本想着守株待兔,攻其不备,谁知突然暴露了行踪,不免生出慌乱之意。他们藏身树林,阵型不佳,见伏獠军大举冲锋,只得仓促应战。

    隆隆的马蹄声中,响起蓐收那令人胆寒的呐喊,“北莽猖獗!犯我西域!伏獠不出!焉当蚍蜉可撼树!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