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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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伏獠围解

    卫邙山,归魂谷

    归魂谷南侧,有一片广阔的平原地带。当初兰芯和云天带着谪儿逃避无拘骑兵的追击,就是在此处,兰芯独自奔向平原引开追兵,后被厉南殇擒获。

    此地距离澄脐山不过百余里路,若快马赶路,可于日内抵达莫离峰下。如今,此地驻扎着北境五万人马。这五万人并非平廊郡的驻军,而是紧急自其他郡邑抽调而来,领军者正是昌悟真君公孙溥。

    营帐中,浮游静坐在侧,双目微闭,似睡似醒。公孙溥在帐中缓缓踱着步子,沉吟半晌,轻问道:“浮游姑娘,我们已在此驻扎多日,何时才能继续向前进兵?”

    浮游缓缓睁开眼,微笑道:“真君何必着急,澄脐山道路崎岖,树密林深,若不将前路探清,怎可轻易冒进。”

    说话间,有士兵入帐禀报道:“真君,前几日派出去探路的人马已经返回,正在帐外等候。”

    公孙溥闻言一喜,连忙跟浮游一起来到帐外,那里正聚集着百十个便装打扮的士兵。乍看一眼,还以为是山中夷人。那些士兵将此行探得的道路情况详细禀报,还将一份精心绘成的地图交到公孙溥手中。

    将地图仔细看过之后,他难掩兴奋道:“姑娘,去往莫离峰的路况已经摸索清楚,而且还找出一条平坦的线路可供骑兵奔袭,直捣澄脐九寨!”

    浮游微笑点头,将地图接过细细观看一番。不过看完之后,却并未有其他言语。

    在此空等多日,公孙溥有些心焦,忍不住道:“姑娘,前路已然探清,我们是否可以进兵?”

    浮游摇了摇头,淡淡道:“时机未到,还需继续等待。”

    公孙溥无奈叹道:“九寨夷人不过是些草莽流民,对付他们何用如此谨慎?”

    浮游笑道:“这些草莽仅凭几千人,两日内就将三万无拘军全歼。如今他们有几万人马,难道真君不觉得我们应该谨慎行事么?”

    公孙溥不以为然道:“他们能全歼无拘军,靠的是少昊的昆仑军。而且无拘军轻率冒进,中了夷人埋伏,这才会导致惨败。我们已将道路探清,只需集中兵马,将澄脐九寨逐个击破,谅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真君所言不无道理,不过,若与夷人大军在山中交战,毕竟无法完全发挥我轩常军的优势。正卿大人正在加紧开渠采玉,用不多久,夷人自会按捺不住,出谷作战。届时,山中九寨空虚,我们再趁虚而入,先剿其巢穴,再与正卿前后夹击,岂不更加稳妥?”

    “这……姑娘思虑周详,是在下草率了。”

    二人返回营帐之时,一个细小的飞虫突然飞了过来。浮游心中一动,伸手一招,那小虫围在她耳边飞了几圈,发出一阵嗡嗡声响。

    浮游侧耳倾听,片刻之后,神情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

    昨夜天生异象,双日当空,夜如白昼。轩常军遣五万兵马于半路伏击,与快马归国的伏獠军迎面撞上。两军激战,互有死伤,伏獠军伤亡万余,突围而去,轩常军伤亡两万余,败退而归。

    百余年来,此乃伏獠军首次与境外之军交战。伏獠士兵身无铠甲,手执石器,却将兵精马壮骁勇善战的轩常军打得落败而归。此消息一早传遍莫离峰方圆百里,无人不惊。

    伏獠军战力之强悍,叫尚廉固颇觉不可思议。伏獠国在流觞泽向来处事低调,与人为善,纵与君子无拘两国偶有争执,陆吾都秉持息事宁人的态度。即使两国联手攻城,陆吾也仅是据城而守,并未出城迎战。

    然而,这个看似敦厚老实的挑夫国度,却暗藏着惊人之力!他尚廉固自问,若是枭齐军在野外遭遇轩常军,只怕也很难取得如此战果。试想,若令伏獠军兵甲备齐,在九州之内,可有哪支劲旅能与之匹敌?

    营帐里,尚廉固面带冷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之色。淳安休端坐下方,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昨夜之事,二人心照不宣,今早一看,连两军驻地都已发生变动。枭齐军外迁二里,倚靠山坡重新安营。如此一来,若是夷人来犯,三方势力就不再是前后之势,而是互成犄角之势。如此明显的防备之举令淳安休心生不安,故而一早来此想要辩说原委。

    “尚国主突然迁走营寨,不知……所为何故?”

    尚廉固暗骂老狗,冷声笑道:“正卿大人,你我有言在先,你轩常军只管开渠引水,若有夷人来犯,我枭齐军自行应对。可昨夜我军兵马一动,你轩常军紧随而动,着实令本国主心生不安呐!”

    淳安休故作惊讶道:“尚国主误会啦!你我既要精诚合作,自当彼此信任。国主也看见,我大军调动是冲伏獠军而去,与你枭齐军并无半点关系啊!”

    这话倒也没有乱说,他一早就看得清楚,夷人出山根本无意为战,只为牵制枭齐军,掩护伏獠军离去,所以根本就不会和枭齐军打起来,故而才让五万人马直接赶赴伏獠军的必经之路设伏。

    尚廉固老眼昏花,看不出伏獠军暗藏的潜力,但淳安修可是忌惮已久,能有机会将这五万人马偷偷消灭,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尚廉固冷哼道:“本国主自是看得清楚!正卿大人不声不响就派人前去阻击伏獠军,你们此来澄脐山,到底是采玉来的,还是别有图谋?”

    淳安修故作委屈道:“尚国主此言令老夫不解,依照约定,吾等须襄助尚国主登上白帝之位,这伏獠军显然是个极大的阻碍,我们此番自损兵马替尚国主消除隐患,何错之有?

    我北境大军日夜赶工,开渠引水,您难道视而不见?吾等若不为采玉而来,这般日夜辛劳所为者何?”这一番说辞声情并茂,恨不能声泪俱下。

    尚廉固沉思片刻,语气稍缓,“既如此,你我继续分工行事就是。正卿大人只管督促河工,若夷人来犯,自有我枭齐军阻挡。”

    “可依照枭齐军现在这营地位置,若是夷人突然来犯,只怕你大军尚未赶至,他们已先一步杀进我河渠工地了!”

    “哈哈哈!正卿大人多虑了!本国主的岗哨遍布莫离峰下,只要那些夷人稍有异动,必定马上知晓。正卿大人只管安心督工即可,有我枭齐军值守在侧,定保你工地无虞。”

    昨夜虽是虚惊一场,但尚廉固还是打定心思,断不会再将自己置于腹背受敌之境。淳安休自知难以说动,虽心有不甘,也只能告辞离去。

    伏獠国,积角城

    晨光方至,君子无拘联军的攻城之战再次打响。此次厉南殇领兵攻城,可谓毕尽全力。但是,按照尚廉固事先吩咐,他根本不用如此拼命,此战的真正目的并非是要攻克积角城,而是将澄脐山中五万人马牵制回国。

    厉南殇冲动易怒,行事随性,对伏獠国又可谓愤恨之极,所以战事一起,立时将尚国主的吩咐抛至脑后。

    积角城中尚有三万守军,更有十余万百姓齐心协力,且城中物资储备充足,应对八万联军短时并无破城之忧。

    另外,青漯这小妖精在攻城之前也来到了城中。她修为虽远不及兰芯,不过在苗寨待了许久,倒是跟随寨中老人精研毒蛊之术,如今可是大有精进。

    高耸的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横七竖八,死状惨烈不堪。有的被巨石砸得脑浆迸裂,有的从高处坠下摔得七窍流血,还有的面泛乌紫显然是中了蛊毒……

    大军冲锋向前,未至城下,便迎面吹来一股浓烈的恶臭,令不少士兵几乎当场呕吐。

    厉南殇治军严苛,不仅从不派人救援伤兵,攻城之时更是许进不许退,有胆敢违命者当众处斩。甚至有些怯战的士兵被他剥皮割肉,示于阵前,以威慑军心。

    每逢攻城,他必亲临阵前,一边放肆淫乱,一边严厉督战,令士兵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士们心中清楚,即便战死在城楼下,也好过回去遭军法处置。

    望着再次蜂拥而来的联军士兵,青漯轻蔑笑道:“这些人当真贱若豚犬!一个个等不及要来送死!”说完再次驱使大批蛊虫,朝城楼下的士兵席卷而去。

    见联军士兵如此前仆后继,死伤无数,陆吾心中微有不忍,轻叹一声道:“这些士兵何错之有,他们不过是受人驱使,身不由己罢了。”

    “少在那悲天悯人!这就是他们的命!若叫他们破了城,你想一想城中十余万百姓的下场!”青漯冷喝一声,口中疾念蛊语,城下惨叫不绝。那乌压压的虫群有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令联军的攻势久无进展。

    厉南殇看得暗暗着急,腾地从銮车上一跃而下,对着城楼上高声喊道:“陆国主!你伏獠国向来行事端正,为何如今竟与这等妖邪为伍?毒蛊之术在我西域是为禁忌,现在你倚靠此等邪术守城,定然要遭诸国耻笑!”

    陆吾听得哈哈大笑,“我西域境内最大的邪物,便是你这不男不女的畜生!凭你也佩谈行事端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青漯听得娇笑不已,大声喊道:“杂生孽畜!祖奶奶奉劝你快些将裤子穿上,若是被蛊虫咬了,叫你连尿都撒不出!”

    厉南殇气得头顶冒烟,他手段够狠够辣,但论起骂人的本事却着实不怎样。尤其碰到洵千殊和青漯这等荤素不忌的女人,更是两句话就能将他气得吐血。偏偏这人还非要逞口舌之利,无异于自取其辱。

    陆吾本还担心仅凭三万人能否守住积角城,但是青漯的到来给了他极大助力。看现在的局势,联军若无旁通之法,定是攻不上城来。想到此处,不禁朝身旁的小妖偷偷看了两眼,却被她敏锐地察觉。

    “看什么看!臭石头人!”小妖娇蛮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不由得泛起一丝羞喜的笑意。

    就在这时,东北方向响起阵阵喊杀之声!众人皆是一惊,放眼望去,只见五里之外马蹄如烟,尘土激扬,竟是蓐收领着剩余的三万多人马正从联军背后杀来!

    “蓐收回来啦!快!我们快冲出去!和蓐收前后夹击,定能将这些人全宰了!”青漯看得大为兴奋,不住地摇晃着陆吾的胳膊。

    陆吾瞅准时机,当机立断,率领三万大军倾巢而出,直接正面杀向联军。

    “国主!我们……我们怎么办?”

    “厉国主!形势不利,咱们快撤吧!”

    联军已然军心大乱,可厉南殇却依然心有不甘,心想着这些伏獠挑夫手无寸铁,如此在城外作战正好能将其一举歼灭。

    可事实远非他想得那么简单,联军屡次攻城都被打退,不仅死伤惨重,士气也已低到了极点。而蓐收和众将士经昨晚一战,信心大涨,战意正浓。

    仅就在他犹豫不决的片刻功夫,蓐收已率军冲入阵中,有如如狼入羊群,将联军打得一溃千里。此时,陆吾亲自率领的城内人马也已与联军短兵相接。面对伏獠军的两面夹击,联军士兵战意全无,一触即溃。

    “厉国主!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众君子国的将军看得心急不已,他们本就不赞成这等野蛮的攻城策略,只因顾忌他身份方才闭口不言。眼下形势危急,一时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厉南殇心大恨,没想到此战竟成了这般结局,不仅未能找伏獠国泄恨,反而还落得个大败而归的下场。

    “厉国主!此战只为将蓐收引回,如今目的已然达到,快撤兵吧!”

    “是啊!快撤兵吧!”

    败局已定,厉南殇纵有万千不甘,也只得下令撤兵。一时间,联军士兵如蒙大赦,也顾不上队形,纷纷没命似地四处逃窜。

    蓐收于乱军中大逞凶威,策马纵横,杀人如砍瓜切菜。青漯提着短剑,蹿进人群中杀得兴起,浓烈的血腥钻入鼻中,碧眸之中凶光大盛!

    陆吾率军将敌阵冲的七零八落,很快便与蓐收合兵一处。眼看敌方已溃不成军,蓐收高声喝道:“国主!我们乘胜追击!让厉南殇好好见识见识我伏獠军的厉害!”

    青漯也飞快奔了过来,一下跃到陆吾的猛虎背上,脸上满是兴奋的晕红,“就是!就是!我还没杀够呢!石头人,我们快去追!”

    然而,沉默片刻,陆吾却只是淡淡说道:“胜负已分,穷寇莫追,我们回城吧。”

    “国主!这……”蓐收满心不甘,两国联军将复昱城肆意践踏,他正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有了报仇机会,如此轻易放弃岂不可惜。

    青漯也气得不轻,抡起小拳不停地猛捶他胸口,“石头人!你脑子被门夹了么?现在不杀这些人,待他们重整旗鼓还会卷土重来的!”

    陆吾却不为所动,淡淡道:“他们若敢再来,我们再将其赶走就是。”说着调转虎头,径自朝城中行去。

    蓐收满心无奈,只得下令收兵回城。青漯站在虎背上大肆撒泼,将陆吾身上捶得砰砰响,那刁蛮泼辣的叫骂声撒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