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第一部悍刀无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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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一滩浑水

    天刚蒙蒙亮,一夜未曾睡好的汤山安排侍卫备马,想着要去费伊多丧命的那片枯树林亲自查探一番。前一晚,自打天牢回来,便安排心腹人等连夜出发,混入关内,按那铁七所供述,去那秦屿镇上搜寻蔡九尸体。

    “我不在时,没有收到什么帖子吧?”汤山手抚着马背,看着自己的爱马低头吃着草料。

    “小汤大人,不曾收到帖子。”随身侍卫回话。

    汤山脑中想着自己托范宪斗转交给大汗的请罪书,大汗应该早已收到。过了一日,仍不见大汗的帖子,无非有二:一是,大汗并没有怪罪自己,并没有将那一场惊变当做大事,专心于其它政务,将那请罪书看过便放下了;再者,便是大汗心中对自己极为不满,那请罪书写的轻了,大汗不想理会,只等着事情有了结果,再对他汤山论罪。至于究竟为何者,确是上意难测。

    汤山心中忐忑不安,暗自念着,定要全力查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汗一个明确交代,进而减轻自己的罪责。

    正自心中不安时,贴身侍卫上来禀报,说大汗的侍卫伍烘在外面求见。汤山一愣,传话让他进来。

    那伍烘进到院里,朝汤山躬身一礼道:“大汗知道小汤大人正在调查行刺之事,怕那刺客还有同伴,担心小汤大人的出行安危,特命我来随在小汤大人身边,保护小汤大人的安全。”

    汤山先朝皇宫方向躬身施礼,又扭身朝伍烘拱手道:“多谢大汗关心,汤山实在有愧。那今后就有劳贺侍卫了。”

    那伍烘紧忙还礼道:“小汤大人何必客套,都是为了大汗,为了朝廷。”

    “今日我要去费伊多遇袭的地方再看一看,你便陪同我一起。”汤山说着,伸手在自己坐骑背上打了一巴掌。

    “小汤大人到哪里,我便护卫到哪里,您若是出了半分闪失,我肩膀上这颗吃饭的家伙便保不住了。”伍烘咧嘴笑道。

    那片枯树林在春狩大会赛场西边几里地外。汤山诸人的几匹快马奔过那春狩大会的赛场时,勒住马匹,侧头看去。前两日还热闹气派的看台场地已经被拆除一空,临时搭建的帐篷也早被拆走。天色尚早,四周空无人迹,只远处坡上有两个孩童放牧,幼小的身影杂在羊群中,更显天高地阔。除此,便是一片莽莽黄土,空荡荡的,令人难以想象前几日发生于此的热闹喧嚣及那种种的非常变故。

    “走了。”汤山命令一声,打马朝前奔去,余人也随着口中吆喝,打马而去,留下一道扬起的飞尘,长长地拖在后面。

    到了那片枯树林外,汤山见受命看守的卫士蜷缩着身子,守在枯树林外,便命令道:“我看过了这里,你们便自己撤去,不必在此受苦了。”几个侍卫听了,满脸欣喜,连连躬身给小汤大人见礼。

    汤山回身朝身后的几个随身侍卫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伍侍卫随我进去。”说罢,翻身下马,朝那枯树林中走去。伍烘也随着下马,跟在汤山身后,进到那枯树林中。

    树林中的几只乌鸦被两人的进入惊起,展翅飞去,停落在不远处的几棵树上,远远地瞪视着两人。

    汤山走到发现费伊多尸体的土坑旁,蹲下身去,伸手在那土坑中抓了两把土,扭头对伍烘道:“这新春的土还有冻结,便是挖这个浅坑都应是费了那凶手许多气力。”

    伍烘点头道:“那凶手费了很大力气挖了这个浅坑,应不是出于尊重死者,怕其曝尸荒野,应是为了隐藏罪证,怕旁人发现尸体,令他暴露。”

    汤山举头四望道:“这里地处偏僻,周遭近处也无村落,平时应无人到来,便是不费力挖这一处尸坑,应该也不会轻易被旁人发现。话说回来,也正是因这树林寂静,费伊多才会来此处痛哭其兄弟,才会遭逢意外。这片树林,本就是个僻静的场所呀。”

    “小汤大人的意思是这凶手挖坑埋尸不是为了怕人发现,而是另有所图么?”伍烘皱眉道,“若说那凶手是不愿费兄弟曝尸荒野,被野狗乌鸦分食,我却觉得不大可能。一个如此万恶歹毒之人,怎地会有那般仁慈之心。难道小汤大人对那凶手……”

    汤山冷冷道:“我非是为凶手开脱,他连杀大汗两个亲随侍卫,更有一个是侍卫长,其罪已经难活。我们只是要站在那凶手的方位思考,方能解析他供词的真伪,剥去层层遮覆,洞悉那内中的真相。”

    伍烘点点头道:“小汤大人言之有理,伍烘佩服。”

    汤山朝前走了几步,仔细看着身周脚下土地上的痕迹。又走了几步,站在一处,扭身对伍烘道:“这里便应是费伊多被杀之处。”

    伍烘诧异道:“小汤大人如何得知?”

    “你看这地上有两个深深的印迹,应是那凶手从背后扼住费伊多颈部,使力扼杀他而留下的脚印。从此处起,有一道模糊的拖拉痕迹,应是那凶手拖拉费伊多尸体留下的。”

    伍烘俯身细看,点了点头。

    “这与仵作勘验尸体的结论也可相互印证。”

    “那铁七的供述如何?”伍烘问道。

    “铁七的供述……有些疑点。”汤山念念着,“他说过,那费伊多临死前直直地看着他……”

    “直直地看着那凶手死去。”伍烘皱眉重复着,“那便是说,费伊多临死前与那凶手是面对面的,而非是凶手从背后偷袭,扼住费伊多颈部而致其死亡。”

    “若如那凶手所言,他与费伊多对面而立,出手袭击,扼住其颈部,再使力扭断。那费伊多面对对手,势必要挣扎求生,也很难一时便被制住,那地上留下的脚印痕迹便会凌乱,不会只是这样,只有一处较深的印迹。这处印迹恰好说明,那凶手就是从背后出手,出其不意,一下子勒住费伊多颈部,迅疾扭断,令费伊多即时死去,故而并无挣扎痕迹。”

    “照此推断,那费伊多临死前应该不会看到凶手,那凶手所言费伊多死前直直地看着他,便是一句谎言了。”伍烘眼睛看着汤山。

    汤山点点头,没有说话。又在树林中四处走了一圈,念念道:“这个季节,树木并未开枝散叶,这树林中无处藏匿,那凶手应该是跟在费伊多身后进了树林,然后出手偷袭费伊多。”

    “费伊多伤心过度,无从防备,便遭了毒手。”伍烘随在汤山身边,出声附和道。

    汤山点头道:“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可查探的了,我们便回去吧。我今日向范大人禀明情况,让费伊多家人将尸体领回去吧。赫老大的葬礼是四日后吧,听闻那费伊多家人想着让两兄弟与他们的师傅一同安葬。”

    “是四日后。”伍烘忽地眼圈一红,叹了一口气,念念道,“赫老大没有家人,有两个徒弟相陪,也算走的不寂寞了。”

    汤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赫老大为了那趟差事失手,心里总是不痛快。加之自己徒弟突然亡故,心中更是伤感,当日追上看台,面对那行刺大汗的凶手,他便是抱了必死之心冲上去的。”

    “那趟差事,我与赫老大一路,事出突然,我们也无暇多想,致使出了大差错。赫老大心气高,出了那变故,他嘴上不多说,心里便是不能谅解自己,更将整个罪责都自己承担起来,我今日想来,只觉心中有愧。”伍烘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现在赫老大为救大汗而死,总算成全了他一世名节,赫老大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汤山与伍烘走出了小树林,带上同行的随从侍卫,赶回城去。路上,汤山想起受伤的唐三里,回身问身边的伍烘道:“那唐三里现在怎样?”

    “不碍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要不了性命。”伍烘语气中颇有些不满之感。

    汤山知道伍烘对唐三里羞辱费苏,令其含恨自杀,甚是在意,对唐三里颇为不满,故而出言冷淡。汤山听了,知道唐三里无大碍,便也没有再多问。

    回到京城,汤山便即赶往内三院面见范宪斗,那伍烘不在内三院供职,不能随便出入此处,便与其他几名侍卫在大门之外等候,只汤山一人进去面见范宪斗。

    汤山将自己连夜审问的结果,铁七的一应供词,及早上去枯树林查探的所见都如实上报范宪斗。范宪斗听了,久久不语,半晌方才对汤山说了一句:“你所说的,我都知道了,选个谨慎人对那胡跌儿仔细看护……你也过去一趟,与那胡跌儿见个面,将铁七的供词挑上只言片语透漏给那胡跌儿,看看他的反应。待你有了更多消息,咱再来详谈。”

    一番禀报之后,汤山并未得到范宪斗的任何确定言辞。看范公的态度,便是再多说其它,也不会得到什么确定的嘱托了。按汤山平素对范公的了解,如此便是范公对自己甚是信任,相信自己能将差事办好,另外,自己所获信息还是不足,还需寻到更多讯息来确证一些怀疑。

    出了内三院,带上伍烘几人,便骑马朝胡跌儿居住的城北客栈而来。一路上,汤山脑中思考着见到胡跌儿应该甩出的言辞,不知为何,崔承用那挂着微微笑意的面孔却不时浮了上来,脑中便有些昏晕。

    自打春狩大会胡跌儿横身拦下刺客,解了大汗皇太极的危难,加之此前那场与塞外第一勇士哈乌尔的激战,都成了街头巷尾的话题,其人更一时成了城中传说的风云人物。不知是哪个走漏了消息,有人知道了胡跌儿住在城北客栈,便整日介有人围在那城北客栈的墙外,叫嚷着要见胡跌儿。那伺候胡跌儿的马三比之从前,自是忙了许多,打发上门求见之人便成了他的一项主差。他对胡跌儿的态度自也是与先前大大不同,跑前跑后,嘘寒问暖,让客栈大厨变着花样的给胡跌儿弄吃食。

    胡跌儿对马三的过分关心,总有些心生别扭,嘴上却又不好多说什么,无论如何,毕竟人家是一片好意。对那些上门求见的,胡跌儿却是一律不见,让马三通通拦下。正因如此,两日过后,城中人都知晓了这春狩大会赛场扬威的汉子是个不好通融之人,上门求见的便自少了,只有一些半大孩子,出于好奇,还围在客栈外面,等着客栈有人出入开门的瞬间,凑到门口,伸着脖子向内张望,以期能见到胡跌儿一面。

    汤山带领着侍卫赶到城北客栈时,见那客栈院门紧闭,门外聚着十几个半大孩子,挤在门前,透过门缝朝里面看。心中便知道一二,扭头对伍烘无奈笑道:“当日我们将这胡跌儿拿下时,可曾想到有一日此人竟成了我们京城里的大英雄么?”

    伍烘摇头苦笑道:“我便是护送他一路过来,看他那虚弱的样子,也未曾想过他会有这一天。”

    “你也认为这胡跌儿身上藏了些什么?”汤山低声凑到伍烘身边说道。

    伍烘一愣,摇头道:“这个却不敢胡说。”

    汤山撇嘴一笑,扬声朝院内大喊道:“马三,快些出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