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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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只羡鸳鸯

    董籼儿点了点头,勉强拿出一副欢颜来,“殿下明日便要离去了,贵人自然心生不舍,是以不忍心前来送送殿下,便叫我来了。”

    “我自知不孝,教母亲失望了,母亲怨我,也是该的。”

    “殿下,贵人何曾怨过您,要怨,也是怨那大凉的女君,若她肯大度一些,便就放你归来了,为何偏要你留在他大凉...”

    宋灵均闻言,当即心生不悦,“陛下能保我性命,已是顶着万钧之力,她若再大度一些,可教她如何是好,籼儿,这等朝堂之事,说了你也不懂的。”

    董籼儿低首一笑,“籼儿自知愚钝,殿下既已心有所属,唯有祝殿下与心上佳人白头偕老。”

    宋灵均听女子说的凄婉,方觉自己言重,轻叹一声,又温声说道,“籼儿,虽有陛下善解人意,允我随时回来看望母亲,可王舍离着柴桑毕竟有千里之遥,母亲虽身体康健,毕竟年事渐高,日后在母亲身亲孝敬,只得多多仰仗你了。”

    董籼儿闻言,眼角的泪珠几欲落下,“殿下何出此言,能在身前服侍贵人,是籼儿的福气,新人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也盼着殿下莫忘了柴桑城的旧光景,多回来看看才是,贵人也只殿下一个孩儿,殿下此去,可真是将她心头的肉剜了去了。”

    宋灵均听女子说的声泪俱下,如何能不为之所动,眉心紧锁,似是强忍着男儿泪。董籼儿见状,敛敛眼角的泪水,神色一改,又开了口。

    “方才殿下问,可是贵人托话来了,殿下孤身入大凉,贵人自然是有一万个不放心,是以,贵人说了,自殿下去后,这柴桑城的城门便将一直大开着,假使...那大凉女君中途变了心,苛待于殿下,殿下莫忘了,此处自始至终都是等着你归来的。”

    宋灵均闻言,虽生感动,亦觉可笑。且不说自己与女君情深意笃,她如何会变心,即便她变了心,自己如何还有颜面再回到这柴桑城中,继续做这个北正之主。可这毕竟是母亲一片苦心,当即也只得应下了,“便依母亲之言,倘若陛下...待我不好了,我便回来常伴母亲膝下。”

    董籼儿闻言,忙点头称是。他终究是自己钦慕已久的男子,甚至,他若做上这国君之位,有董贵人扶持,自己定能成为后宫众多嫔妃之一,即便不能得他全部爱怜,但能常伴左右,此生已无憾了。自己方才虽有言,祈盼他夫妇二人永结同好,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自己知晓,他亦明白。此时得他此言,竟巴不得那女君苛待于他,使得他快些能回来才好。

    宋灵均见女子一双美目痴痴望着自己,暗叹一声,又道,“籼儿,你虽小我两三岁,也到了婚嫁之年,想来有母亲做主,定能为你寻得一佳婿,届时,我自当以兄长之仪恭贺于你。”

    董籼儿苦笑一声,“籼儿在此先行谢过殿下美意。”

    说话间,侍官来报,守城将军樊牧前来求见。董籼儿虽心中有万分不舍,却也不敢耽误正事,只得依依不舍地告退了去,一步三回首,嘴角含情,眼角含泪,心道,这等倾世之姿,再见却不知是何日了。

    却说年节前,宋灵均的车马到得柴桑城那日,是樊牧亲自前去数十里之外迎接的,如今大凉与北正俨然已是一家,为三皇子效劳,便是在为女君分忧。

    先前,听闻王舍城中惊变,大凉将士亦是心有不安,不过,既有大将军之令,也无人妄动,只是静观其变,不曾想,这变故来的如此之快,北正的三皇子一夕之间,便成了女君的乘龙快婿,这等天大的喜事,倒也是闻所未闻。

    “樊将军,这数月来,柴桑城安然无恙,全凭你镇守有方,实在是辛苦了。”

    “三皇子折煞我等了,为陛下和三皇子效力,本就是末将的份内之事。”

    “将士们辛劳半年,年节之时,却只拿了该领的饷银,额外的赏赐一概不收,莫非是嫌我北正慢了待客之道。”

    “殿下误会了,不瞒殿下,大将军一早便有军令,我大凉将士虽驻军柴桑,却须得严守军规,是以,未曾得到大将军应许,恕末将不敢擅领殿下的赏赐。”

    宋灵均闻言,当即会意,自己与女君婚期虽已定下,却仍算不得一家人。若是旁人,到手的好处岂有不拿之礼,此人年纪虽轻,倒也识得分寸,难怪韩刍夫放心将柴桑城交由他来守着。

    “韩将军果然非寻常人,不但治军有方,更是御下有度,即便他人此时远在王舍城,还是能教你等谨遵他的训诫。”

    樊牧拱手拜道,“军令如山,还望殿下恕罪。”

    宋灵均笑着罢罢手,“柴桑城能得樊将军守着,我更能安心,何来恕罪之说。”

    樊牧闻言,不禁面有难色,“殿下谬赞,实则,末将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禀明。”

    “但说无妨。”

    “末将已接到军令,柴桑守城一职,大将军已另派他人,不日便将赶赴而来,而末将则要回王舍城复命,明日,便跟殿下一道启程,也当担负起护卫之责。”

    宋灵均闻言不解,“樊将军在这柴桑城里待的尚好,怎的忽而便要回去了。”

    “这...军令如此,末将也不敢不从。”

    宋灵均见他言语间有所迟疑,但既信任他为人,便也不再深究,“既如此,那便有劳将军了,此去路上随从不少,要费心了。”

    “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翌日清晨,宋灵均率北正宫人、匠人、童子、及亲卫共计千余人便自柴桑城出发了,文武百官皆来相送,挥泪作别,却独独不见董贵人的踪影。回想出宫前,特意绕道去母亲宫门前请见,却还是吃了闭门羹,心中如何能不介怀。只是,当下之势,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

    初春虽至,一路离着柴桑城愈远,路却愈加难行。初化的冰雪铺满大道,再加之来来往往的征人一番践踏,这路就更难走了。虽如此,又如何能挡得住宋灵均一颗迫切的心,生怕误了大事,一路上几番催促,只惹得樊牧等一干大凉将士笑他这新郎官也忒心急了。

    新郎官是心急了些,新娘子也避免不了。自上个月初三的生辰一过,女君便终日为大婚之事忙碌起来,迄今也有一月之久了,文武百官倒也识趣得很,若无要事,决计不敢来扰。

    年华正好,情窦初开,觅得良人,双宿双飞。若非再过三日,便是大婚之时,她南宫赫羽也不敢相信,这等天底下最幸运之事,不偏不倚,便落在了自己身上。

    大婚的朝服已准备了三月之久,宫里头的匠人绣娘们为此亦是殚精竭虑。女子爱美是天性,尤其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大婚那日,若不能惊艳举国上下臣民,四海来贺之众,便是他内务府的失职。

    掌灯时分,内务府的宫人正将女君大婚的朝服请到了君兰殿的试衣阁中来。虽是一国之主,亦见惯了这世间不可多见之物,然则,眼前这大红的朝服,还是惹得人挪不开了眼。面料绣工不必多说,也只有这世间一等一的好物,才配得上这世间一等一的佳人。

    芳琴姑姑见少女站在那大红朝服跟前,纤纤素手忍不住抚摸着衣袖,娇羞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不禁笑着打趣道,“此物只应天上有,却只属于陛下一人,陛下这般爱不释手,莫非还怕别人抢了去不成?”

    赫羽闻言,也不禁叹道,“长这么大,这等好看的衣裳,当真是第一回见。”

    “这衣裳能得陛下这般喜爱,才是修了几世的福呢。”

    “姑姑又说笑话了,一件衣裳,还需修上几世么?”

    “衣裳么,自是不用,不过这人么,定然要如此了。”

    少女自然知晓她说的是何人,不禁掩嘴娇笑起来,别后这些时日来,哪一日不起相思,此时此地,竟仿佛看到他人在眼前一般。

    今日一早,关外已有快马来报,三皇子一行人已在距王舍不足两百里之处了,如此,再守两个日夜,便能与他长相厮守了。

    “姑姑,女君纳婿,前所未有,也不知,三皇子见了这大婚的朝服,可会喜欢呢?”

    芳琴姑姑知晓女君心思,走上前来柔声说着,“这朝服上的龙凤花纹都已绣在了不起眼之处,这赤金线缝制的鸳鸯图倒是醒目的很,陛下为了顾及三皇子的颜面,这番用心良苦,他定能知晓。”

    赫羽羞赧一笑,不禁点了点头,转而望着朝服上那鸳鸯戏水图,当真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芳琴姑姑见状,便教左右宫人内侍都退了出去,嗔笑道,“也别光看着了,陛下,且来试试罢。”

    这朝服里外共计九件五层,光只穿内三层,已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剩下两层,更是要花更多的心思不可了。站在铜镜之前,殷红的软缎底衫将少女的身姿勾勒的端庄精致,眉眼如黛,堪比星辰,青丝如瀑,坠入云端。

    忽而屏风之外,福海来报,口中所述,竟是大将军前来求见。赫羽闻言,心生嗔意,没好气问了一句,“他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