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将主能量模块轻轻放下，跳到王图的额头上，狠狠地啄那个反光的脑壳。还是气不过，小声骂骂咧咧：

    “混蛋，你为什么有胆子偷，却没有胆子拿回电池。”

    “怡乐然，你也是，比这铁疙瘩还蠢！你说，怎么装回去？你只是一只鸟耶。”

    忽然，一只机械苍鹰从太阳能柱上滑翔而下。

    “啊——”

    小鸟只来得惨叫一声，便被逮住了。

    一眨眼，苍鹰又飞回了天空，继续监视着这片区域。

    …………

    王图醒来时，发现身边没有人，也没有鸟。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电量，95%，是主能量模块的电量！

    一个旧的主能量模块起码要五百元，超出了王图这个月的剩余预算。如果这个主能量模块没有拿回来，就意味着王图必须使用灰色手段弥补这个缺项，比如偷电。否则，就还不上高利贷。

    现在，主能量模块回来了。

    但王图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高兴。

    高情商的说法：在这个关于人性的博弈中，他胜利了。

    因为小鸟更加善良。

    小鸟一开始不准备将他绳之以法，就注定会一步一步地走入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公司利益、职业道德，一边是普世价值、人性关辉，一般人只能选择其一。

    小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饶恕了他。

    低情商的说法：卖惨过关。

    王图望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心想：

    即使死，即使破产，我也不来了。

    半分钟后，电梯来到地下一层。

    “交易提醒，尊敬的李先生：您人格身份绑定的信用卡最新交易信息。”

    “—0.01。”

    走出电梯，王图往公交站走去。地下一层是交通层，连接整个行星的地下世界。

    走到公交站，给公交服务中心发送了目的地：常望工业园。

    没一会，一辆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版本的机械人专用公交车，带着气浪冲到公交站前。

    王图走了进去，还没坐下，车门已经关闭。几乎同时，公交车猛地启动，短短十秒加速到一百五十公里时速，像火箭一般冲入大路。

    王图还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响，两条机械腿断裂，整个上半身朝后摔去。

    “嘭！”沉重的声响后，公交车里响起了一片哄笑。

    王图先检查一下各种模块，确定无事后，抓起断裂的机械腿，仔细研究，发现是关节处损坏。想到这笔无妄支出，他不满地嚷道：“开这么快，我要投诉你！”

    “随便。”

    “好，我立马发信息……”

    “随便。”

    车上的机械人笑得更欢了。高频的、低频的笑声混杂在一起，简直是魔鬼般的笑声。

    其实，他们上车的时候多数也吃了小亏。不过，一点都不妨碍他们现在幸灾乐祸。

    王图不再说话，启动信息模块，连接公交服务中心售后。

    “您好，当前服务繁忙，请稍后连接。”

    自从这个星系签署《机械公约》后，已经在逐步禁止使用机械智能，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因此出现瘫痪或者即将瘫痪的状况。公交系统作为主要公共服务，率先使用机械人替代机械智能，维持了基本的运行。与之而来的，是服务质量直线下降。

    王图当然不会放弃，马上连接静和区的治安处。

    过了十秒。

    “你好，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吗？”

    “公交车司机开快车，导致我摔倒，摔断了腿。”

    “哦，这样的事情不归我们治安处管理。”

    “谁管理呢？”

    “法院。”

    王图马不停蹄地联系法院。

    “你好，请详细描述……”

    “……”（省略一百字）

    “输入被诉人的人格身份ID。”

    王图喊道：“司机，你的人格ID是多少，我要起诉你。”

    “随便。”

    机械人们又一阵大笑。

    法院的威严已经沦丧至此。若是以前，如果有起诉意愿，立马会有机械智能过来帮起诉人办得妥妥帖帖的。

    难怪这个吊毛司机如此有恃无恐。在工厂里呆得久了，已经不知道社会的险恶。

    王图嘲笑自己太年轻，斗不过这些老逼。

    赔偿无望，他开始计算自己还有多少钱。根据这个月的工资和高利贷偿还额，还剩下两百二十三元。如果维修机械腿，就没钱充电了。只能到时候再想想其他办法了。

    王图在心里长叹。

    这时，公交车忽然减速，吓得王图慌忙抓住一个椅子腿，才让自己不滑向车头。

    “小伙子，我要下车啦。”

    信息模块里弹出一则消息，王图扭头看见身边一个灰色的机械人站了起来。抓的椅子腿，原来是这个机械人的机械腿。

    作出这么失礼的事情，王图瞬间尴尬极了，一边松手一边道歉。

    灰色机械人没有说话，快步走下了车。

    王图注意到，椅子上落了个小袋子。

    “东西掉啦！”他大喊。

    灰色机械人似乎没有听到，依旧往前走。

    眼看车门要关，王图将一只手臂放入中间卡住，同时大喊道：“我也下车。”

    车门打开。

    王图一只手抱着断腿和掉落的小袋子，一只手撑起身体，艰难地爬下了车。

    “交易提醒，尊敬的李先生：您人格身份绑定的信用卡最新交易信息。”

    “—1.00。”

    公交车飞速离去。

    “东西……咦，人呢？”

    王图发现车站里空无一人。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看看小袋子里的东西。如果贵重，就在这里等一下。如果不贵重，就放在这里好了。

    小袋子是氮纤维材质，很普通。打开，里面有一个婴儿拳头大的小球。小球表面材质坚硬，是某种合金。

    王图笑了。这玩意儿是什么都不清楚，何谈是否贵重。那就等十分钟吧。

    他坐在地上，开始仔细研究断腿。如果能够焊接使用，无疑很省下一笔钱。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连接公交服务中心，呼叫途途经常望工业园的公交车。

    过了很久，公交车没有来，王图抱怨道：“公交公司招的机械人太不靠谱了。要不，我去考个驾驶证件，抢他们的饭碗！”

    王图打着报复的小算盘。这时，一条信息传入他的信息模块。

    “静和区第八治安处提醒您：您已涉及连环车祸事故，请留在原地不动，配合调查。”

    王图想起了刚才那辆公交车，顿时感觉今天真是幸运。如果没有下车，此刻他的机械体已经化为一坨废铁了。虽然并不会导致死亡，但是复活需要的机械体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作为失信名单中的一员，不会有任何合法的机构愿意贷款给他。结果就是，只能继续贷高利贷，高利贷上加高利贷……草了，活着就是给高利贷打工的吗！

    由己及人，王图想到了那个嚣张的司机。这混蛋这辈子大概率是完犊子了。破产，资不抵债，坐牢，失信，一套流程走下来，彻底沦为社会的底层，变成我的模样。

    “哈哈哈……”

    至于那些幸灾乐祸的乘客们，王图作为人类，应该同情他们，毕竟罪不至此。

    但是，真的很好笑啊。

    “哈哈哈……”

    笑着笑着，王图忽然想到一件严重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会没事？因为灰色机械人落下的小袋子。为什么自己会捡起小袋子，并追了上去。

    因为自己的善意。

    想到这，王图感到一阵惊恐。

    他从来不相信巧合。

    只要算力高，宏观世界的事情几乎都是确定的。

    那么，灰色机器人为什么要给他留下逃脱的机会？

    考验人性，别开玩笑了。

    他仓惶地看了看四周，联想到醒来时没有看见小鸟，心中那股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

    这一切，不会是那群人所为吧。

    啊……

    别来找我了。

    我都这么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