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忘记那片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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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还信

    德明心里比谁都急,不能就这样搁着,得找人下山,去回两处媒人的信。

    吴思珍的家住在青石坝,比较近。张媒婆的家太远,不熟悉她家的路,还得向人打听,听说,去那里的路已经变过好几次了。

    既然不能答应人家,那么,在十五那天来李家寨相亲的事,也就失去意义了,所以,得赶紧回信过去。

    德润是自由惯了的,她任性起来,谁也没辙。那天,在不知道张媒婆上李家寨来的情况下,她偷偷地默许了吴思珍说的事儿。明明自己有了心上人,就该早点拿出一个主意,当面就能回绝吴思珍。

    李德明想:“也不能责怪德润,只怨那天的巧事儿都被她赶上了,再说,姑娘家那点小心思,吴思珍猜都能猜着,当时,德润肯定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干脆就答应下来了。”

    德润和哥哥一样,心里是不情愿见那些专讲好话的媒婆们。可是,就算对媒婆们有些情绪,也不能说什么,何况,无论谁给谁当媒人,都是本着成人之美的好意。

    吴思珍要把李德润介绍给熊世平,想必,熊世平准是磨破了嘴皮子求来的。受人之托,成人之美,自己又想过一把当媒人的瘾。

    李德明想不明白:“青石坝上的小伙子多的就是,为何偏偏是熊世平?”

    大概,吴思珍看在熊世平是老实人的份上,看在同是住在青石坝上的邻里,看在李德润有自己喜欢的个性,才把德润介绍到老屋,如果那样,等于在青石坝又多来了一个讨喜欢的妹妹,自己以后又多了一个一起闲聊的伴,这事何乐不为?

    山下的青石大坝是姑娘和小伙最向往的地方,人户密集,热闹非凡。青石坝上的老屋住着大大小小几十户人家,只要远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事,就会迅速传遍老屋的每一个角落,新鲜事不隔夜。

    住在老屋里的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放在嘴边有最响亮的一句话,‘那是昨天的旧事儿,聊点儿新鲜的’。听起来像是句玩笑话,不经意间,你会从别人的牙缝里,听出了自己身上的旧,然后,亮在那里的样子,狼狈又难看。

    住在青石坝的老屋人,都有一种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优越感。老屋四周是肥沃的田地,坐在家门口,不出门都能闻到稻花的香,虽然,一块块青石板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一排排挨着的青瓦房早已老旧,但是,出生在那里的人不以为然,在那里,他们活的舒服,有一种优越是与生俱来。老屋的青年男子都不愁找不着媳妇,外面的姑娘们冲着名声,也都愿意嫁进老屋那片圣地。

    熊世平家里的兄弟多,他平时不爱多说话,看起来,像是一个嘴里很惜字的老实人,除了这些,李德明对他没有更深的了解。与熊世凡相比,他略显暗淡。相同的是,他们同住在老屋,是熊家的后人,身上有同一种骄傲。

    李德明对德润妹妹有一种期望,他常常在想:“德润能够成为老屋里的一员多好!青石坝地势低,路也好走,德润自小就贪玩成性,她一定吃不了苦,如果,给她找到好婆家,有个好的安身之所,将来的日子过得幸福,这样就放心了。”

    俗话说得好,长兄当父。李德明觉得,自己有责任留在山上的家里,守候日渐年老的父母,与青山为伴,即便再苦再难,将来有一天,父母百年去世了,当妹妹们再回娘家来的时候,看见门口等着她们的大哥,还能体会到娘家人的温暖,那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李德明不止一次像这样想过。他多么希望每一位亲人都活在幸福里,多么希望德润也能到青石坝那样的好地方去生活。

    世事难料,也许百年沧桑,但是眼下,在没有比青石坝更好的地方。

    可是,令李德明失望的事真的发生了。德润早就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除了熊健,她不会再接受别人,已成事实,没有谁能够改变她的想法了。现在看来,熊健那小伙早就走进了她的心里。这事竟然没漏出半点风声,家里上下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都有些失望了。

    李德明不糊涂,作为大哥,现在唯一可以做的,是祝福,而不是反对,还得鼓励妹妹,大胆去追求幸福。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做,真的觉得太憋屈,心里堵得慌,怎么也替德润欢喜不起来。

    李德明又想起了宋老板,这些天,宋老板像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能看出来,另一件事一定比他现在干的事重要的多,昨天,他说话时,几回都是欲言又止。也许,宋老板有什么事还不到要讲出来的时候,李德明懒得去猜。

    宋老板当着面提起了杨玉莲,这名字一听起来,李德明就觉得有一种熟悉感。自从不久前见过杨玉莲一面,她的样子已深深地印在记忆里,她是那么善解人意,她一定是一个特别好的女人,她给谁的第一印象都会很好。一想起她,李德明感觉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打开,冒着热汗。

    如果真的像宋老板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有一种缘分叫同命相连,李德明愿意走近杨玉莲,走近她的心。

    矿上的事够忙活每天,李德明想着这样那样的事,心里急躁起来,恨不得都快些做好。

    昨天晚上,德润说话差一点激怒了爹,她的胆子越来越大,没有想到有什么后果,根本不给人留下商量的余地。

    一位父亲是真的遇上了让他头疼的事。对于已经长大了,却还是懵懂无知,不懂人情事故,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儿,她想说就说,他显得无赖,再不能用小时候那样的方式教育,不能打,也不能骂。

    年轻人的思维方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李文早面对任性的女儿只能选择妥协,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爹到最后也没有冲着德润发火,困了,然后就回房休息,他把问题留到明天,留给了大家。一句“自己的事该有个主意,先想想好”。事情明明已经来不及多想,爹这样说话的意思,似乎已经在默认什么事。显然,他是感到左右为难,又无可奈何,他其实是不同意去回张媒婆和吴思珍的信。若是依了孩子心里想的,却不是自己心里希望的;若是按自己安排的,却不是孩子想要的。

    既然都无法预知结果,又没有充分的理由说服或者阻止,不如顺其自然吧!李文早第一次把问题和烦恼留在了睡梦里。

    自己的事自己要想想好,等到将来有一天,留下什么后果,责任自己承担,怨不了谁。李文早就这样放开了手里的线,让风筝自由地随风起飞。

    爹说的是,自己的事自己先想好,然后做好,李德明决定亲自去回媒人们的信。

    “德润,今天我去矿上安排一下,然后马上就去山下回信”。李德明故意大声说话,让家里的人都能听见。

    李德明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爹,听见儿子要出门,他一定会叮嘱些什么。回信这事,他百分之百不赞成,但他对这事有看法,李德明再出门之前,还是想听听爹的意见。也许,活了大半辈子人,他还没有做出这种丢失颜面的事,别说今后会是怎样,其他人会怎样看他,现在,他不能说服自己,不能向自己低头。

    李家是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繁华落尽,难道真的还要走到一点也没有颜面的地步,在外面只能够低着头出去见人吗?李德明不敢想爹的内心世界。

    不管将来会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必须得这样做,先去回了媒人再说。

    李德明知道,爹的心会不安,他是在替儿女今后的事操心,李德明自己也不安起来:“此行是不孝之举吗?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如果,昨天晚上,德润没有把隐瞒的事情说出来,将来会不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李德明从来不曾怀疑自己的孝心,可是今天,他犹豫了。他想:“在下山之前,如果爹出来阻止,一定不出门,听爹的。”

    “哥,你真的要亲自去回信,不能找人带信吗?”德润从自己的房间悄悄走出来,她说话的声音很小。

    “当然要去的,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假话?自己家里的事,别人哪能说的清楚?”

    “能不能不去?我担心你会受她们的气,他们爱来就来呗,反正我已经准备好了对策,也不愁多来了一个谁?”德润一脸不在乎,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望着远方的树林。

    “你这是说的啥话?媒人是一番好意,咱们再有什么想法,也不能不领人家的情啊!怨只怨咱们自己家的事情多。”看着德润,李德明一本正经。

    “哥,你是在怨我吗?你这次出门都是为了我,我知道,自己不该把两件事都一起瞒着,到现在才肯讲出来,我对不起大家,其实,我一直在想,有一个完美的主意多好!我害怕给家里惹出麻烦事来,可是,越是不想就越是来什么了,谁都不想无缘无故地骗人。

    昨晚上,我好怕,怕你不帮着我,怕爹火冒三丈,后来,直到爹同意,我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多余了,你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人,爹真是太开明了,往后,就按爹说的,自己的事自己先想想好,那样,自己就能拿出个主意了。”李德润说这翻话的时候,完全是一脸轻松的样子。

    她昨夜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天亮,刚才听见德明的声音,听见哥哥今天要去回信,她高兴地一脚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这是她想听到的结果,现在,完全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突然,她放下搭在门槛上的手,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拍了下胸脯,朝着大哥调皮地挤了挤眼:“哥,你昨晚和今天的人情我记都在这里面,对了,不光是我记着,我还要替熊健也记着,我要告诉他,是大哥成全了我们,将来一定要好好谢谢大哥。”

    “别,别说什么谢,你这个妹妹和别人不一样,连爹也拿你没办法了,别人岂能说的动你,我算服了你,在这件事上,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听爹的话,还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今后,咱们兄妹要更加孝顺爹和娘才是,不然,你和我都会良心不安的;其实,我也不是在帮你,是在帮自己,希望将来都能过的好好的。”李德明在不安中纠结,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就像一下子做错了什么事情。

    德润哪里能理解德明,她想到未来的美好,一脸什么也不在乎地望着大哥,嘻嘻地咧着嘴笑:“哥,你大可不必这样,不必去想将来,现在想那么遥远的东西,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放心吧,我一定会孝顺,我们都会好好的,咱爹不是最希望你赶快有一个家吗?你帮了我的忙,我也会帮你的,我发誓:不看见我未来的好嫂子,我就不嫁,大不了,一辈子守在李家寨山上,我向你保证,在你没有找到幸福之前,我是不会和熊健去领结婚证的,如果失言,五雷轰顶。”

    李德润萌生的想法吓了李德明一跳,她突然在脑海里闪现的念头太奇怪了,她一个又一个的主意让李德明不敢再继续说话。

    李德明只想赶快下山,去做自己的事情。

    与往日不同,这次在儿子出门的时候,李文早并没有起床,没有给李德明交代几句,做些叮嘱。他要说的话太多了,却又什么也不想说。他早就醒来,刚才,虽然德润和德明谈话的声音不大,但他们讲的全都被他听到了。

    “德润要做什么事,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不离谱太多就谢天谢地了;德明向来做事是有些主意的,与其一味地担心下去,倒不如看看再说吧!”李文早在自己的房间里,深深地吸着他的旱烟。

    熊世平早早来到矿上,他十分想同未来的大哥套亲近,他四处张望,一双眼睛在不停地朝李德明来的方向瞄。他这些天有些特别,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这点,其他人都在紧张地干活。

    李德明在矿上是有些威信的,可他不喜欢有人见了工头就像老鼠遇见猫,怕着,躲着,或者做作,那样不行,矿场上有什么情况,他必须第一时弄清楚,然后逐一解决各类问题。工人们积极地干着手里的活,有序的,安全的,才是李德明最希望看到的。

    “德明哥,你来了!今天真早!”熊世平老远就看见了李德明。

    李德明也第一个看见了熊世平,他“嗯!”了一声,没有和说他说话,然后从熊世平的身旁走过去,走向其他工人打矿石的地方。他心里当然清楚,熊世平故意凑上前来打招呼,是有原因的。

    熊世平向李德明问了早安,满心欢喜走向自己干活的地方,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伙计们,都好好干,跟着德明哥,挣钱不吃亏。”

    听见熊世平得意地吆喝,有几个新来的工人朝他笑了笑,又继续干活。熊世平招摇起来,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他走起路来的样子大摇大摆,显然是装出来的,这让另外几个老工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舒服:“真奇怪,熊世平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德明领了他的情才怪呢!”“那小子也是,虽然人事都在变,但变化常常有原因的,变化太快未必就是好事情。”

    熊世平听见了冲他而来的私语声,他狠狠地朝他们瞪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向山上的矿石堆走去。

    李德明在矿场上查看了一遍,又和几个工人说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矿场。

    在青石坝上,吴思珍正和几位姐妹在亲热地聊些什么,她们有说有笑,特别热闹。

    “哎呀呀!说曹操,曹操真就到了,看,这不是李德明吗?你们说巧不巧啊!”吴思珍见过李德明好几次了,以前,还对他产生过感情,刚才,她正聊起李家寨,这时候,突然看见他,自然觉得惊喜。

    李德明走路走的急,只觉得一眨眼功夫就到了青石坝,本来,他是要去张媒婆那里的,经过青石坝,所以就先到这里来了。

    没想到,一来青石坝,李德明第一眼就看见吴思珍。当他站在青石坝上的时候,突然觉得此行有些不妥,吴思珍只是叫德润传信给家里的大人,并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带着熊世平上李家寨,对于不确定的事,现在来回信,会被她笑话吗?

    李德明转身想走,想先去张媒婆家。还没有等他转身离开,就被吴思珍大声叫喊住了:“哈哈!这不是德润她大哥吗?”

    吴思珍没有直接喊出李德明的名字,这让李德明心里轻松了一点。想起秋收时,吴思珍见过德润,还帮了忙,德润至今也在念吴思珍姐的好,李德明终于找到了话题,他对吴思珍笑了一下:“我是德润的大哥,上次的活忙,到走时也没有来得及向你说声谢呢!”

    吴思珍猜不着李德明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她心里清楚一点,男人不是女人,无事是不会串人户的,李德明住在李家寨大山上,平时连他的人影都看不见,今天站在青石坝上,绝不只是路过这里,可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难道,他是为了说谢而来?”吴思珍望了一眼李德明,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不好意思起来:“我刚才还在猜,是什么风把你从山上吹下来了,原来是专门给我道谢来的,哈哈!”

    “嘻嘻!瞧瞧吴姐姐,你的面子好大,有哥哥专程而来,真叫人煞了眼睛!”旁边的一个嘴快的姑娘开口就笑。

    “可不是,现在这青石坝上,就吴姐最有面子了,还没有人赶上她,哪天,我也做一回好人,一定就会有位好哥哥专门赶过来,向我道谢的。”说话的另一个姑娘抿着嘴,也偷偷在笑。

    “哈哈!散了吧!都各自回屋里去,我还有正事要和德润她哥哥说呢。”

    吴思珍本来还想说几句题外话,听见姐妹们调侃,只好打断了话,不得不提早收场,下了一道逐客令。

    李德明朝姑娘们笑了笑,又朝吴思珍微微点了点头。姑娘们也知趣,说笑归说笑,见别人有正经的事情,不得不各回各的家去了。

    “德明哥,你真的是来说谢的吗?我怎么听的有些糊涂了,那天,我也没有帮着你们什么忙,这块青石板坝子原本就不是哪家私有的,没有公私之分,谁都可以自由地来去。”吴思珍依旧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在李德明的眼里,吴思珍爱说笑,待人热情,这样的女人到哪里都会有特别的吸引力。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当年他才选择了吴美丽,没成想,现在已是物是人非。

    “当然是,我是来向你说谢的。”李德明重复着刚才的意思。

    吴思珍以女人的敏感,察觉到李德明心里有事,他的脸颊冒着汗,是赶路而来的,他的嘴角边满是胡须,显然几天都没有修理过,他一定有必须或者该办的事情,所以出门有些匆忙,没有顾的上自己的形象。

    “你说的不是真话吧!找我有什么事?到那边屋里去,坐下来慢慢说,我今天也有空。”吴思珍转过身,准备向自己的家走去。

    吴思珍直接了当,她很想听一听李德明心里的事。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在这里和你说几句话就行,然后就走。”李德明不想多耽搁,拒绝了吴思珍代他去她家里说话的邀请。

    “那行,你说吧,我仔细听着,本来,在那天的时候,我就想叫你们兄妹俩去家里坐一坐,谁知你们忙了一整天,最后也没有一点歇息的时间,这会儿,你来青石坝了,却又说还有别的事,你有事要忙,我哪能开口再留你,若耽误你的事情,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唉!要是德润姑娘早一天嫁到老屋来,做青石坝上的媳妇,到那时,见面的时间也就多了,德润妹妹的亲事是我一直想着的,我一定要仔细地給她把关,让她今后不吃亏。”吴思珍说话的时候,十分认真地看了李德明几眼。

    “不瞒你,我也正是为德润的亲事来的,说起那天,还真的多亏了你,帮德润壮了胆子,所以,我这次来青石坝,首先是要当面向你说谢!她一个姑娘家,少见世面,对青石坝也还陌生,当时,幸好有你在,才没有惹出茬子来。”李德明对吴思珍的谢意,全在他的话里。

    “哈哈!德润的个性我喜欢,以前,我当德润是自己的妹妹,今后也是,既然是自己人,就不必再说些见外的话,德润比我小好多岁,我在她那个年龄的时候,也一样,是什么都不懂的。”吴思珍又一次笑出声来。

    李德明担心吴思珍提起以前的事,过去的事,现在面对面再提起,彼此都会有点尴尬。

    他打断了吴思珍的话:“德润哪能与她珍姐比,她成天在外面瞎转,不喜欢回家,还学会了不少坏习惯,谁都宠着她,这不,好不容易才被她几位姐姐劝回家来,说是今后乖乖待在家,哪里也不去了,家里的人也只是这样一听,还不知道她的魂真的回来了没有?”说到这里,李德明有意停住了话。

    “哦,是这样,那她又出门玩去了吗?她说没说过,什么时候才回家?”吴思珍想:“莫非德润那里出了事儿?十五上李家寨相亲的事情多半是没有指望了,这大概才是李德明匆匆来青石坝的真正原因。”

    “好一个疯丫头!把所有人都给戏耍了,如果这次相亲不成,还真的乱了所有人的事情,简直是被惯坏了。”吴思珍暗暗在心里埋怨。

    李德明见吴思珍听出了一点意思,又说到:“她现在人倒是在家里,的确哪儿也没去,不过,也许是干活累了,这些天,她特别反感有人去山上,尤其是有关提亲的人和事,谁说她都不依,只怕到时候会出乱子,让人家失望,不怕你笑话,这位妹妹,我也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吴思珍是聪明的女人,她能听出弦外之音。只是,好不容易答应给别人说一回媒,就这样结束了,好在,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事,不然,她会心痛了自己的面子。

    其实,对于熊世平,她保留了些看法,总觉得他和李德润不像一对。当红娘,成人之美是本意,要不然,不如不去说媒。现在好了,听了李德明的话,吴思珍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李德润给吴思珍的印象是不错的,吴思珍只是暂时放下了这事,她有打算,还想在某一个时候,把李德润介绍到山下来。

    吴思珍当着李德明的面,也不好再讲什么,于是说到:“德润姑娘回来了就好,年轻人的心有一阵子是糊涂的,很快会知事,变得更好,我这就去回了熊世平。”

    “这样好,我替德润先谢你了!”李德明轻轻松了一口气。

    “谢什么啊?现在,我得替我吴家姐妹向你说声‘对不起’才是!吴美丽她又结婚了,那事儿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其实,你不必再等她,看来,你们两人之间没有多少缘分,你这样等下去也是无用的,是白等一场。”

    吴思珍好像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太直白,停了一下,朝李德明快速地瞟了一眼,懊悔刚才吐出来的话没头没脑的,可是,她知道自己是想帮李德明,为他好,没有其他的意思。她索性把想要对李德明说的全都讲出来:“你看,缘分那东西真的很神奇,无论你以前是个什么样,以后一定都会是另外一个样,缘分尽了,就什么都变了样,不管期间谁对谁错?再小心也无济于事,注定分开的就一定会分开,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何必再停留在曾经那些经不起折腾的点点滴滴,我倒是觉得,你该像吴美丽那样,再成个家,一来:是给晓絮找一个后娘,二来:人总得有个伴,一辈子还好长。”吴思珍说了这些,又朝李德明瞟了一眼,没有再继续往下讲了;她其实没有要帮哪一方的意思,只是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现在的吴思珍是幸福的,她已经不再乎从前,不再恨吴美丽了,也向李德明提出了一点建议。

    “我知道,我会的。”李德明看了吴思珍一眼,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嘴里答应着,他当然知道,吴思珍是局外人,不过,她真的是一番好意。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是,为了晓絮有娘,他的确要为自己今后打算,他很感激吴思珍的理解。

    李德明悄悄看了一眼熊世凡的家,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离开青石坝后,他马不停蹄地朝着张媒婆的家的方向走去。

    在一处高门独户,李德明见到了张媒婆。

    “张阿姨,是张阿姨的家吗?”李德明站在房屋外面,大声喊。经过几次打听,不难问到张媒婆现在住的地方。正如其他人说的那样:找别人难,找张媒婆容易,只要张嘴,一问便知,她是远近出了名的忙人。

    张媒婆把出门说媒的事当成自己的职业,她不喜欢种地,不喜欢在地里累死累活,家里好不容易分得几块好地,不喜欢去种,却又不舍得荒废掉,平日,总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帮忙锄去长在她家地里的野草,她不认识他们,可她心里清楚,他们一定认识她,一定有求于她。

    除了生得一张灵巧嘴,帮人牵线说媒,张媒婆大概没有别的本事了。瞅着姑娘小伙们成双成对,她心里也暗地里高兴。有笔账她算的比谁都清楚,在地里忙活了一年,收成却不多,换成钱的话,未必比得过做成几次媒人的好处,更别说,舍得的人家,谢媒的东西是丰富多彩的,她认定,红娘绝对可以当。

    “在家,我天天在家的,快进来说话!”听见屋外有人叫,屋里出了应声。

    张媒婆快步从瓦房里走出来,看见来人是李德明,笑盈盈地说道:“稀客啊!真是稀客!”她并没有直接喊李德明的名字,也没有表示让来人进屋里坐一会儿的意思。

    张媒婆的热情显得有几分假,这让客人有些难看。她并没有在乎这个,只是在猜:李德明这一次是不请自来,他突然到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没有情况,他完全不需要来这里的。

    “张姨,在家啊!我今天的运气真好!一来就看见您了。”李德明脸上带着微笑。

    看来,李德明是真的有事情,是专程而来,张媒婆把李德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德明,找我有什么事?进来坐吧!”张媒婆这才想起端出一张凳子来,放在李德明面前,然后,自己也端出来另一张板凳,坐在对面。

    “我来,没有别的,是为妹妹德润的事。”李德明在身边的板凳上坐下来。

    “哦,是德润姑娘,她福气可真好!她算是要跳进米缸里去了,想来,她肯定是既高兴又骄傲啊!远近哪家的姑娘能和你这妹妹相比?她的人远在李家寨山上,只来过青石坝一次,熊世凡偏偏一眼就看上了她,说不知道,‘熊家三少’里数他最俊,倒过来追着他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个呢!”张媒婆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见李德明不语,张媒婆独自说起话来:“德明,你对熊世凡做你未来的妹夫满意吗?你对这事怎么看?他家可是百里挑一的富裕户,老屋熊家和你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吧!德润要是真的嫁进青石坝,当了的熊槐家当媳妇,准是一件大喜事,你爹是最操面子的,你们两家人一定都会风风光光地办场酒席,到时候,可要好好谢我,慰劳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哦!”

    张媒婆笑嘻嘻地盯着李德明的脸,嘴里的话不自觉地又多了起来:“唉,生的多俊的一张脸庞,一点也找不着哪处差了别人,她吴美丽真是瞎了眼,不懂得啥叫珍惜?今天算你来对了,我正琢磨着,怎么把你家兄妹俩的事儿都办好。

    我张媒婆不是见人就要去帮忙的,没有那样的理,不是给人做慈善,我对你们好,时刻把你们家的事放在心里,是因为你爹从没有亏待过我,所以我才会记得他对我说那些事儿,德润的事,差不多能定下了,不会出什么意外,你的那位姑娘,我已经物色好了,我向你爹讲过,他听了也满意的很,现在,主要担心时间不要凑的太紧,让人忙的喘不过气来,前几天,熊世凡也来过这里,说他的爹在催呢!哈哈!看来,德润姑娘很快就要享清福了!”

    “张姨,不瞒你,我就是为这事而来的,我们家德润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个福气,十五相亲的事也可能会取消的。”李德明不想再听下去,打断了张媒婆的话。

    “啊?德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意思?”张媒婆脸上闪现出异样的神情。

    自从那天从熊槐那里回来,张媒婆就一心惦记着熊槐儿子那桩亲事。熊槐鬼得狠,不肯先做些表示,倒是嘴上说的好听:若是谁说成了世凡的亲,必当重谢。虽然,张媒婆平日最恨像熊槐那样,明明拿的出来,却总是过分抠门的人,但是,一想到好处,她心里就欢喜了,事成之后,再抠门的人,到最后也要说到做到,谢媒的事,谁都会认真。

    熊世凡一身傲气,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喜欢的姑娘,哪里肯轻易放弃,如果突然出现什么横生枝节的事来,光他老子熊槐,就不好对付。

    从李德明的话音里,张媒婆听出来不好的意思,“难道,那事儿真的生出了枝节?熊世凡的亲事要黄,他家今年的喜事又办不成?又要白忙活一场了吗?”她眼角边残留着的那点笑纹早已消失的无踪影。

    “我是说,事情可能有变,熊世凡一定会找到他更加喜欢的女子,恐怕,我妹妹德润和他没有缘分。”面对张媒婆的疑问,李德明说话的时候,只能满脸歉意。

    “唉,你爹怎么这样做事情?都什么时候了,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怎么不派人早些捎信过来,突然间演这样一出戏,硬要说事情有变故,这事让人不能相信是真的,叫人怎么接受?怎么看待?我这张脸可以不要了,反正面子也不值价,就怕熊家人不买账,无缘无故就得罪了人,这次回了人家,也许别人嘴里说没事,还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往后,若是再见面时彼此多尴尬,还有,别怪我多嘴,你们两家人从今以后会不会因为此事而结怨就更难说了。”张媒婆滔滔不绝起来,她没有看李德明的表情,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李德润早已爱上了小时候的同桌,难怪这些年眼里再没能入其他人的影子,可她总得有一个态度,不能自私地以为,其他人的存在都与她无关,再怎样,也该漏点风声出来,让家里的大人知道一些事。

    张媒婆的责怪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李德明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别人,可又无可奈何,现在,他是一只替罪羔羊,只能低着头,让对方数落几句,如果,直接告诉张媒婆,德润已经心有所属,早就与同桌青梅竹马,那样,还不得把张媒婆气死。

    在张媒婆这里,李德明委婉地替妹妹德润拒绝了熊世凡的追求,张媒婆给德润当媒人是不可能了,她有些失落感。

    “德明,德润那丫头心眼儿多,我是没有能耐当那个红娘了,她的年龄还小,有的是青春去浪费,还可以再逍遥几年,你呢?你先别管妹妹了,该为自己的事操心才对,现在,你就坐在我对面,讲出来的话都是千真万确的,给我说说看,你的事又是咋想的呢?你张姨我只相信你,不会连你也不需要红娘,就把自己嫁了吧。”张媒婆红着脸,她做梦都没想到,今天,她会被人急出性子来。

    听见张媒婆在埋怨,李德明后悔今天不该来这里,再多么愚蠢的人,也不会送上门来让任人奚落,他真想掉头就走,赶快离开这里。

    现在,张媒婆想知道的事,恰恰是自己面临的,不能逃避的事,李德明不想跨越现实。

    “张姨,我先得向你表示我对你的谢意:谢谢!我的事不急,有些事,连我自己也还没有想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就我现在的条件,大概还没有那个姑娘真的愿意跟我过,所以,自然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不敢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都知道,我结过一次婚,身边还有一个女儿,女儿年龄还那么小,也许,她现在正是最需要我陪伴在身边的时候,这事儿我不想隐瞒任何人,你说的那位姑娘是好,好像并不适合我,我主要还是担心我的女儿不能接受,而且,我也不能再走从前的老路了啊。”李德明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不愿意欺骗任何人。

    张媒婆今天感觉什么事都不顺心,就在早晨起床时,她还摔了一跤,所以,她待在家里,今天哪里也没准备去。听李德明说完,她眉头紧皱,不想再讲话。

    李德明歉意地看了张媒婆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尽管,自己现在处境很难看,已经成了张媒婆最不愿看见的人,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这比欺骗别人不来回话要好的多。

    “那好吧,我总算弄清了一件事情,你今天来这里是来回信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你可以回家了,我还要忙些别的,今后有什么事再来这里找我,我愿意帮老李家的忙。”

    张媒婆终于忍不住,下了逐客令。其实,她并不恨李德明,相反,她心里暗暗感谢李德明,免得再做些只有苦劳没有功劳的事。对她来说,出现这些事不奇怪,屡见不鲜了。

    出于关心,她倒是替李德明捏一把汗,男人离过一次婚,还带着娃,真的还能找到幸福吗?

    一个破碎了的家庭,幸福在哪里?幸福的距离还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