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释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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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老一小一公鸡

    “洞悉天机,趋吉避凶。”

    小道士背上的平金在烈烈寒风中发出呜呜的吼声,腰间的铜铃颠荡了几下,就被更猛烈的风声吞没。

    走在小道士前面的老道士,拄着一根树枝,这些风沙对他来说,好像并不算什么。

    小道士怀中护着一只竹笼,竹笼中缩着一只无毛公鸡,小东西打个哈欠,瞥了一眼小道士,缩回脑袋继续睡了起来,那些风沙对它来说,也不算什么。

    唯有小道士走得有些艰难,因为所有能带的东西,都挂在了他身上。

    这里是平阳,因为起了风沙,人们的步伐也走的急了起来。

    几日来,一单生意也没做成,爱喝酒的老道士不甘心,坐在尚可避风的屋檐下,催促小道士吆喝着喊出他们的口号。

    “爷爷,前些日子挣的钱都被你花光了,今晚这么大的风沙,恐怕那漏了屋顶的破庙,是住不成了,都怪你,非要打酒喝。”小道士气的直跺脚。

    满脸的陶醉:“那就喊起来啊,若是卜不了卦,那就陪我一起睡大街吧。”

    “睡大街,睡大街,真把自己当成乞丐了!”小道士低头,抖了抖竹笼,“还有你,每天睡了就是喝,喝了就是睡,若不搞些钱来,我将你连笼带鸡沉到深海里喂王八去。”

    无毛公鸡低下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哭,哭,哭,就知道哭,拿出些威风来,虎狼猛兽都不怕,一提起钱,你就这幅样子,真是白养你了。”小道士解下挂在腰间的竹笼,一脚将笼子踢飞出去,“又不是真让你去搞钱,只当是做下我的助手罢了,委屈个什么劲。”

    笼子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阀门被撞开,一声凤鸣从小道士眼前响起,无毛公鸡冲出狭小的笼子,化成一只彩色雄鸡。

    “有虞,是瞽叟老头花了你的钱,你为何将气撒在我身上?真是欺不了大的欺小的,我招谁惹谁了,被你今日一脚,明日一脚的,身上的毛都被你踢秃了。”雄鸡扑扇着翅膀,停在半空质问道。

    “无毛鸡,少来这套,快开工,琼浆玉液不需要银子的吗?再敢啰嗦,晚上白开水也没你一份。”小道士两手叉腰,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好吧,做你的助手太难了!还有,以后不要叫这么难听的名字了……”

    公鸡飞入高空,绕过屋梁,眨眼间,风沙骤停。

    沙尘散去,一人一鸡顿时傻眼,平阳街头空荡荡一片,连个人影也没有,大门紧闭的商铺屋檐角落里,一声悠长刺耳的呼噜声传来。

    小道士忙捂住耳朵,咬牙忍住快要到嘴边的那些想骂人的话。

    就连那只公鸡,也伸出双翅,挡在自己耳朵上。

    一声接一声的呼噜声传来,让本就寂静的街道,更加空旷。

    小道士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时没刹住脚步,翻了一个跟头,起身又接着跑向呼噜传来的方向。

    一脚踢在老道士的腿上,小道士解下身上的平金铜铃和包袱,摔在老道士眼前:“瞽叟老头,这卦我不算了,你愿意算就算吧!无毛鸡,我们走。”

    公鸡看了一眼瞽叟,扇扇翅膀,朝小道士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风停了,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

    店铺的门从里推开,名唤“浮笙轻”的布匹店老板捂住了嘴鼻,眼睛都难看成一道缝,他折回店中,取了一根晾衣架,一棍子将挡在门口的醉酒道士推到街上去。

    小道士带着无毛鸡折返回来,他重新将写平金背在身上,挂好铃铛,扶起不省人事的老道士,往街口走去。

    布匹店老板移开堵着抠鼻的袖子,大骂那两名道士影响了自己的生意。

    一只翅膀闪过,将店老板打的连翻了两个跟头,店门也被突然袭来的邪风扇合起来。

    无毛鸡叼起酒葫芦,扑扇翅膀一溜烟消失在布匹店门口。

    当店老板昏昏晕晕扶着脑门起身推开门时,那一老一小一公鸡,已经不见了去向。

    驿站马棚中,一队商旅正在那里交换马匹。

    这里有着整个平阳最便宜的客房。

    因为驿站位置的特殊性,价格低廉的住宿,同样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小道士一脚踢开客房的门,门“吱嘎”响了一声,咣当掉在地上,震起一阵灰尘,裹着头纱的大胡子西域商人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平阳官话,走过来抬起那页门扇修了好一会也没能将它安装到原位去,只得将门立在原来的位置。

    这是一间混合住宿房间,里面足足摆了有二十张床,空位只剩正对着门的最后四张床。

    小道士吃力地将不省人事的老道士丢在床上,取下身上平金和鸡笼,脱下鞋子磕在床沿上,几颗碎石伴随一阵尘土从鞋口掉落下来。

    屋里的人纷纷捂住口鼻,鸦雀无声间,小道士才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自己。

    “他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长得太帅了?”小道士将头凑到鸡笼前问道。

    笼子里传来几声咳嗽声:“大哥,你长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咳咳……”

    “那为什么他们这样看着我?”

    “是你的脚臭味太厉害了,熏着他们啦!”

    小道士将破鞋举到嘴边,鼓足气息猛吸一口:“也不是很臭啊。”

    屋中十几人一时无语。

    大胡子溜着一口西域口音:“小伙子,你把那门再搬下来,你的脚太臭的啦,比我们西域人的还要难闻,真是熏死人的啦。”

    “哦。”小道士回了一声,穿上鞋子,走到门前,手还没碰过去,“咣当”一声响。两扇门都砸在了地上。

    门外走来两个年轻少年,一前一后,从小道士身边经过。

    一架古琴,一把红伞落在床上。

    红衣公子扫了一眼屋中,扭了扭胳膊:“这就是你说的平阳客栈?”

    “既来之,则安之。”蓝衣公子道。

    红衣公子切了一声:“也好,总比打地铺好些。”

    “两位公子莫要争口舌,此处是平阳古城,方圆百里没有一家客栈,这驿站虽是破旧了些,比起外面,也是强了好些。”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说道。

    月亮高高升起,最后一位客人将头埋在被子中,打起了呼噜。

    平金被风吹倒,刚好打在图舀的床头上,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八个大字:“洞悉天机,趋吉避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