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释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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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凶卦

    客房的门砸在地上,激起一抹尘土。

    书岩睁开眼睛,旁边的床已经空了。

    图舀站在窗口,眼睛望向大街。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正缓步朝平阳街市走去。

    小道士身上背着平金,腰间挂着铜铃,怀中还捂着一只竹笼,背篓里应该是干粮和换洗的衣物。

    老道士走在前面,哼着悠闲的歌曲,挂在肩上的布兜鼓鼓的,看起来还有些沉甸甸的感觉,捏在手中的酒葫芦随着他佝偻的身体一前一后晃荡着。

    听说平阳城来了一个道士,算卦极为灵验。

    街上的古槐树下围满了人群,人们都来预测吉凶,求财避祸。

    那些老百姓求的不过是些有关姻缘、财路、得子、中举的琐碎日常,时间一直毫到中午,古槐树下的人群才渐渐少了起来。

    一名身着华丽的贵妇人款款走来,远远的,她就露出一抹冷傲的笑容。

    “先生,听说您卜的卦极为灵验,不知能否为我也算一卦。”裙摆停了下来,妇人低头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的老道士。

    撒在土中的铜钱还未捡起,两锭银子就砸在了老道士面前。

    可老道士的双眼盲了,他没有看见那两锭白银,在土中摸起最后一枚铜钱,心下念道:“凶卦啊。”

    贵妇人身后的丫鬟走了过来,将银子递到老道士手中:“先生,在这里呢。”

    丫鬟夺过老道士手中的铜钱,随手丢了出去。

    铜币在远处打了一个圈,倒在地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币鸣声。

    跑去买午餐的小道士回来了,一个女人挡住了他的视线,女人对面,老道士咬着一锭银子,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好说,好说。”老道士站了起来,“不知夫人要卜的是什么卦?事业,还是财运?”

    “我卜的卦可能有些复杂,这里人多眼杂,我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找先生算卦,难免会被人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既然先生已经答应,不如随我一同回府吧。”

    “回府,这……”

    小道士抱着鸡笼跑了过来:“爷爷,你说过,我们是游侠,不能去别人家里的。”

    丫鬟走到小道士身边,瞅了一眼他怀中的公鸡,伸出两根指头:“事成后,银子再加两倍。”

    “好。”老道士一口答应。

    一辆豪华马车穿过平阳街头。

    姜府老爷外出做生意还没有回府,晚宴设在了后花园的观景亭中,除了几名贴身丫鬟,园子中姜府的下人,都被当家夫人遣散了。

    桌上是大鱼大肉和各种佳肴,都是小道士没有见过的。

    夫人问道:“先生一个盲了眼的人,为何能占卜过去,预知未来呢。”

    老道士回道:“都是些障眼法罢了,也多亏有其他力量相助。只不过,我能凭借摸骨相判断出一个人的长相年龄来。”

    夫人好奇,想验证一下老道士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既然先生有这神通,不如也帮我看看吧。”姜夫人将手伸了过去。

    第一节指甲盖分明比其他几节短,而且有明显的凹窝,我没猜错的话,夫人应该是个心中有佛的人。”

    丫鬟盛上一个托盘,里面红布上静放着一串佛珠,应该是刚刚用上好的植物油打理过了。

    姜夫人愣了一会,取回佛珠掐了起来:“先生果然神明,就连我礼佛这件事都能算的出来,比那些明眼人都能干许多呢。”

    “这也不是老者卦卜的有多好,只是活的久了,生活阅历多了,见的世面也就广了,才能从夫人手骨中判断出个一二来。”老道士摸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不瞒先生,我这心里着实是有事装着的,所以才在家中祠堂供了佛像,每日念经礼佛,只求个心安罢了。”姜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绣花手帕沾起眼角的泪水,“既然先生有神通,那我就将自己心中所藏告知于先生,还望先生能帮我解惑。”

    十年前,平阳城一户姓姜的人家,出生了一个男婴。

    当接生的老嬷嬷将湿漉漉的婴儿抱到夫妻两人身边时,他们脸上的笑容只持续了几秒,就被星空下的雨水吞没。

    姜府老爷遣散了在场的丫鬟,并给了那位接生婆一锭银子,让她将今日看到的事都烂在肚子里。

    老嬷嬷叩谢了这家人,来不及洗掉血手,冒着大雨离开了姜府。

    第二日早时,人们在城门外小巷发现了接生婆的尸体。尸体完好,脖子上却有一道致命的刀伤。

    雨水冲刷了所有作案的痕迹,接生婆婆白白送了一条性命,杀人者却始终没有浮出水面。

    那一夜,平阳城下了一场大暴雨,一道闪电劈下,将城中供奉的山神庙烧了个精光。

    天还未亮,姜老爷带了两名信任的家仆,赶着马车去了城外。

    府中,刚生产完的姜府夫人哭晕过去。

    他们将那名刚刚出生的男婴丢在了城外的密林中。

    男婴出生的那日,天现异象,满天的星子铺满天域,可大雨快要淹没整个古城。

    夫妻两人看着怀中双目重明,一眼有着两颗眼珠的婴儿,他们断定,这是一个妖物,决不能让他留在姜府。

    他们忍痛将出生的婴儿丢在了城外,让他自生自灭。

    自此以后,姜氏夫妇再也没有生下孩子。

    而日渐增长的愧疚感,让姜夫人彻夜难眠,她在宗堂里立了佛像,每日念经参拜,为死去的儿子超度。

    “真是可怜,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有看一眼世界,就死了。”小道士摇摇头,自喃道,“天上下什么雨,出什么月,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有毛关系,照那样说来,每个孩子出生时这里多了那里少了的,也成了异类了。兔唇、胎记、六指、双耳垂的人,也只能靠礼佛超度他们去投胎了?”

    老道士咳嗽了一声,小道士方停下嘀咕。

    几枚铜钱撒在饭桌上。

    铜钱被老道士一把扣在桌面,只有一枚还在极速转动着,最后掉下桌面,滚进了亭外的湖中。

    老道士脸色沉重,顿了一会,扣在桌面的手终于收了回来。

    “夫人礼佛诵经,恐怕不止是这一件事的原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