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的仁生
繁体版

第七章际遇(下)

    二人退至后巷中的一座平平小房,房门口摆放着两尊雄伟的石狮子像。苏瑾走至右边的狮子像下,微微弯腰,用右手在狮子翘起的右手下翻来覆去一番。接着,缓缓从中取出一枚铜质钥匙,转身递给了仁生。

    仁生见状,大为不解。只得将肩头稍稍一抖,往后退了几步,轻声轻言地问道:“师长,这是何故?”

    看着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仁生,苏瑾开口说道:“其实吧,这‘一屋金’的文楼书架,本由专职学子进行打扫,可是呢,那位学子时常玩忽职守,岳傅一气之下便开了他的职。于是,近日又寻思着,尽快找一人补上去。”

    苏瑾说着,转过身去,将钥匙插入锁孔,稍微用力,只听见门内一声“咔嚓”,随即轻轻一推,屋门就被打开了。

    “这不,就遇上小学弟你了。”苏瑾怀着一丝歉意冲仁生友好地笑了笑。

    仁生也察觉到了他的一丝歉意,一如原先的礼貌与谦和的态度也是一点没少。不过,对仁生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走进屋内,仁生感到十分诧异,房间是出奇的昏暗,昏暗之中隐约看到眼前竖起的一道道帷幔,好像是刻意阻挡光线一样,以至于令人怀疑是否点了烛灯。

    苏瑾蹑手蹑脚地走向墙壁,像是在有意避开什么的,极其小心。到了墙沿,仁生仅仅只能看到他模糊的浅白背影。借着房间里一条微弱的光线,苏瑾朝墙壁大力砸去。

    仁生站在原地,只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四周的墙壁像是在响应那声声响,不约而同地为之一振。周围的墙沿也都顺着那道光线直达屋顶,一时间,整间屋子都变得不安生。

    那声声响从一角发出,震动四壁,汇于梁间,同时又传入地板。那一道道帷幔不知何时竟消失不见,只见道道光阴不知从何处一并直射入内,片刻之间,方才还是昏暗至极的屋子,此时已是“满屋金辉”。

    仁生安稳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受到片刻前的震天动地所带来的影响,令人感到震惊的反而是接下来的一幕:仿佛是将遮盖着的天幕掀开一样,阳光冲泄屋顶。几道帷幔变作厚重的天花板并且暗含章法的排列在屋上。巧妙而富有情趣地将下午的斜阳投射在屋子上下的每个角落,从外面看起来的平平小房,此时才展现出它的别有洞天。

    “好了。”苏瑾抬着头,将天花板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地扫视了一遍,又望向四周的书桌茶具,香炉案台都是整齐划一地排列摆设着,紧靠着墙壁的书柜,悬挂在周围的横幅与书画,没有细微的灰尘,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浮光掠影一过,于是便收回眼下,略有耗费心神地皱着眉头,说道:“这就算完成了。”

    “嗯……”仁生点点头,作了点反应。

    苏瑾走上前来,看着仁生坚定的目光,遂感到满意,毕竟自己刚来大名堂的时候,可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喜得忘乎所以,这一点,他认为仁生做的还是不错的。他这么认为的同时,殊不知,此时的仁生,前一刻惊愕得绝对不亚于当年的他。

    不过,对于仁生这个将近二十载的乡下人,除了在戏本,闲书中知晓一些人耳久闻的小场面后,自然也不曾亲眼目睹过什么壮阔的大场面。更别提,方才的一幕竟是奥妙无穷的机关术。

    仁生遇见这等场面,除了惊奇之外,更多的则是好奇。

    “师长,方才是怎么回事?”

    “哦!我就知道你要这么问。”苏瑾得意地讲解道:“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合壁”机关术。”

    “机关术?”

    “是啊。”苏瑾说着,神情略有变化,“说起来,这大名学堂中,就有机关术一门学术,若是你有兴趣,也可以旁听一二。”

    “旁听……”仁生一听,立刻来了神,“我可以留堂旁听?”

    “当然,这是岳傅给你的报酬,留你在东院旁听闲学。不过……”苏瑾深表遗憾道:“岳傅自辞官后,就断了朝廷的俸禄,早年积蓄也用在大名堂的修缮与学子的身上,所以,岳傅将旁听生的资格作为报酬,除此之外,不会给你任何的工钱。”

    言毕,屋内陷入一片安静,以至于令苏瑾莫名地紧张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仁生,苏瑾暗暗地问道:“怎么?是不是不满意?还是报酬不合你的心?”

    “不……”仁生赶忙摇摇头,应道:“师长好意,仁生自知。只是想着,若是有机会,理应向岳傅谢上一二。”

    “啊哈哈!”苏瑾一听,大笑起来,随手将手臂搭载着仁生的肩头上,推推搡搡地走出屋门。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苏瑾说着,收回手臂,再次递过一枚陈旧的铜钥匙。

    仁生接过钥匙,从前到后的各种疑惑也大都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难言的兴奋、激动与憧憬。

    现下,晚霞已稍稍遮盖了西边的半边天空,像是为太阳的落下而降下的帷幕。临近傍晚的大名都也渐渐少了些闹腾。

    回去的路程,必先经过一座小桥。桥下水流缓缓向前,桥上行人依稀,桥头一排商家店铺,桥尾一客闲亭,供人歇息。

    夕阳映射在水面上,平静而又久远。

    “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随后便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自河西而来的独轮车,顺着错综复杂的道轨,绕过最后一条巷口,铃声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贪玩忘了时辰的孩子忐忑不安而又捉急地奔回河中。

    一个急拐,却有成群结队的水车从四面的各巷各道一并涌来,眼看着将要发生一场“大事故”,却又看见水车都不约而同地迅速分开,紧迫且和谐。一阵阵沉闷的落水声之后,河面上便荡起层层波澜。

    如果站在桥上观看,或许是另外一种感受。不过,到达桥上,必先出了市门。

    此时此刻,市门也迎来了最后一批商旅的到来。道路两旁的摆摊少了许些,人声也静了许些,马车夫便毫无顾忌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虽没有众人夹道退让的盛大欢迎场面,但是却满心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想来,这次出行,收获颇丰啊。

    仁生倒步走在街道上,无论是身前的繁华大道,玲琅满目,还是身后“哒哒”的马蹄声,都被近乎他忽略不计。只有遥望去的那座赫赫挺立的深色楼墙,令他久久注目。

    一声洪亮的吆喝声,才使他注意到身前的辆辆马车。仁生抬起头,看着不同寻常的车子,以及车夫的一脸盛气凌人,方才回想起昨天的子车夫行。

    一声吆喝,仁生急忙避让,稍稍惊吓之余,抬头瞧了瞧车夫。车夫扯着缰绳,方才的喜色已顿然全无,身后的车帘只觉得微微晃了晃,车夫却一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马车缓缓行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仁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往来的行人也大都没有注意。

    车夫稍稍低下眉头,瞥一眼身后的车帘,见没有了动静,心里便越发不安。索性回头观望,却见那孩童深深地弯下了腰。车夫想要张嘴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刻钟后,马车渐行渐远,车夫所顾虑的事这才发生。

    从车帘中传出一声懒散的问候:“怎么了么?”

    车夫稍稍扭头,用余光注视着竖起的车帘,微笑而又怯怯地说道:“东家……怕不是刚才的避速将您吵醒……”

    “避速?什么避速?”车中传来一声疑惑,平缓而又笃定。“不过是被哪个懵懂无知的小娃子打了个照面罢了。”

    “是……是吗?”车夫随声附和着,目视前方,双手拽紧缰绳,马车又是一阵缓缓地徐行。

    “到了,少主。”车夫说着,将马车停在了一块旧时的招牌下,招牌上的“子车药房”四字格外引人注意。

    仁生俯起身子,西边的天空不知不觉间已经随着晚霞的流逝而逐渐变得昏暗。市门中人影散乱,各色各样的人物可谓是乱七八糟。

    一名约莫着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被一位六十余岁的老人吃力地搀扶着。男子气色平和,看不出有何不适,一脸睡相地被老人半背着身子。身前的老人却显得十分虚弱,步伐凌乱,甚至几次险些跌倒。路过的行人也有些担忧,却又不能出手,唯恐摊上什么倒霉事。

    老人貌似是知道路人心中的顾虑,一脸和蔼地冲周围的人笑了笑,算是在回应着:“我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到市门旁,将男子小心翼翼地靠在门边,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男子却死死地睡着。

    老人自嘲一般地苦笑着。片刻后,笑声开始紧张起来,脸色也越发苍白。老人痛苦地用手捂着胸口,这才发现,右手手腕破了一个伤口。奇怪的是,鲜血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量涌出,反倒是那个伤口越来越深,以至于令老人感到少有的惊讶。

    老人想要稍稍抬起右肩,屈服在地,却也是有气无力。眯缝着无助的眼神只能静静地看着伤口一步步恶化。

    正当这时,一阵不入耳的微风忽如其来,随之,一道人影遮盖了老人的下半边衣襟。人影迅速地掠过手腕上的伤口,右手的手指也随之迅速一颤。老人眯缝着眼睛,感受到了一股平凡却不寻常的气息,因此,右肩得以稍稍挪移了一寸。

    老人抬起头,左手依旧紧紧地捂着起伏不平的胸口,极力注视着站在身前的小子。

    “老伯,你怎么出了好多血啊?”

    老人一听,急忙朝伤口看去,却见鲜红的血液止不住地往外冒,这一情景,着实吓坏了身前小子。

    “啊哈哈!”老人却违和地笑了笑,还没有等老人笑完,胸口一阵猛然起伏,一滩鲜血从老人嘴中喷涌而出。一时间,身前的衣襟尽被鲜血染红。身前的小子更是彻底地乱了方寸。

    这一口鲜血吐尽,老人闭上了眼睛,胸口停止起伏,全身上下,不见一点动作,就连呼吸都近乎没有。惟有那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