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的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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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老师和学生

    大学堂里,一屋金下,仁生执意要回到岳傅的庭院,拿回自己的箱笼。

    “那可是宝贝!我靠着它吃饭呢!”

    岳仲殊熄灭了炉中的火,蹑手蹑脚,指着头顶的天花板示意。

    然而笑不疯一直就有着自己的心事,那嘴上说疲累,不得已花了一个时辰让他安睡。实则期间不知多少次,闭眼再睁眼,睁眼再闭眼。如此反复,不仅所奢求的安稳觉没能睡好,反而到头来,揉着眼疼,摁着头疼,折腾得提不起全劲来。

    岳傅站在门槛外,一脸担忧不及的样子。

    眼睛中凝聚远视的余光还没有散尽,像是不久之前,才刚目送走了什么人。

    “老师。”

    正在这时,岳傅听到一声清亮的呼唤。

    “学生,子车中庭,前来拜谒。”

    岳傅只不过是听见来人一段清亮的声音,却犹如闻风一动,眼睛豁然明亮,什么担忧的,全然不见。仪容端肃而平和。

    “来,来,快随我进来说会儿话。”

    岳傅重新审视前后,仿佛眼前的景象焕发出一派新气象。

    “您请。”

    笑不疯神色自若,态度诚挚谦恭,持重有礼。一双黑布靴跨过门槛,不沾土来不带泥。

    原来,当今天下,驰名中外,声势煊赫的“子车夫行”,大名鼎鼎的子车中庭,就是笑不疯。

    俗话说,不到院里,怎知春色是。虽然现在已入仲秋,大名都通北河里,也已渐渐水落石出。但是所谓的有情有景,却不一定非得都是情景交融。

    眼下秋风过耳,秋色满目。想来大青山的造诣,怕是早已是满山红遍,只剩层林尽染。

    “老师。”

    笑不疯低下头,特地避开挡在额角的枝条。

    “他是否来过了?”

    岳傅背对着笑不疯走在前面,不去询问笑不疯指的是何人,也不去揣度他的神情作何变化,因为心里很是清楚,笑不疯在关心的人是谁。

    “嗯,是有来过。而且还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人还在我这儿,与我商量旁听生的事。”

    “若是你此刻拔腿往外赶,说不准还能撵上他。”

    “哼,这还是算了吧。只要他还惦记着老师您,我们就迟早会见面的。”

    笑不疯看似淡然的一句话,实际上在听到岳傅的回答时,就忍不住地往门外顺了一眼。

    “那……他现在还是老样子?”

    “唉。”

    岳傅仰天一息。

    二人说话之间,就浑然不觉地来到了庭中。

    笑不疯在庭中肆意闲逛,沥沥的雨点打在胸前的衣襟上,也不在乎。

    “这院子却是老样子,还和当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正说着,笑不疯一道目光直下,忽然发现院中的地面上,多出了一大一小,明显凹陷的坑洼。

    这些坑洼引起笑不疯的注意,待细细察看一番,他断定,这是由重物坠击而成,还是新的。

    可遍观周围,与这凹印相吻合的,只有石阶前那只看似沉重的土石缸。

    笑不疯发觉端倪,一手指着石缸对老师岳傅说:“怪事,这石缸好端端的,怎么平白无故缺了一角呢?”

    岳傅听见这话,小有怨气地吭了一声,道:“你若是早早来到,也不至于需要找些外行来办。”

    笑不疯噗嗤一笑,“无妨,改天我差人给老师您送上一口上好的砂岩石缸。”

    “呵,这倒不必了。你能回来看看,已是最好。”

    岳傅把手背后,放开步子,稳重而沉着。踏上房门前的台阶,眼中含着笑意,像是知足。回眸一笑,看见笑不疯止步未动,就带着几分操急的语气,催促道:“你快来,为师还期待着你带回来的故事呢。”

    屋子里,笑不疯娓娓道来:

    “听过有人说,巍巍祁连百丈雪,悠悠走廊千里春。便只觉得诗做得好。”

    “那日乃隆冬时节,我因身陷囧境,落魄于南祁山,幸得一位樵夫搭救。当时诸地多豺狼当道,商旅车队一时间脱困不得。无奈之下,只好再去寻求那樵夫相助。”

    “说起这樵夫呢,也有属实奇怪的地方。明明靠着山林,可房子却是用石砖一块块盖的。而且只是自顾自地捋着一把浓密说不上浓密,稀疏说不上稀疏的山羊须。无惧无恐,无忧无虑。”

    “等到叫了嚣,拍了胸脯,打了包票,就随我们来到出山的山口。正是这一段山路,嚎嚎的狼叫满山遍野,连绵不绝。让人敢驰却不敢前。”

    “我欲往后一撤,那樵夫却是生性无畏,冲着最高的一座山头,便是一声咆哮。空谷传响,仿佛从身边带走了一股强风。”

    “最后,风雪席卷,山间盆地,皆传来狼群的哀嚎。我正震撼,且惊异于此人神通般的威喝,所跟随之人,无不战兢着走在回去的路上……”

    “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种事虽鲜有少闻,但天下之大,也就见怪不怪了。”

    “老师。”

    闲话了结,笑不疯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看着岳傅。

    岳傅理理衣袖,端在桌子上按耐不动的茶碗,其碗沿放在嘴边,直到方饮过半,岳傅的眉头连连上挑。再欲饮时,碗中的水面上不知何时落下了几点灰尘。

    然而岳傅饮尽方休,置空碗于桌面,一本正经的对着站在面前的高个人影一声不吭。

    高个人影,正正直直,因为笑不疯站得很正直。

    “学生这儿有一封信,老师您一看便知。”

    笑不疯双手呈上,没有岳傅的回应,他依旧是站着。

    一封信,举足是否轻重,取决于岳傅如何看待的眼光。

    这封信,黄纸油皮,不贵不贱。岳傅盯梢似的眼光,夹带一丝疑惑,轻轻地点着头,便随手打开了信封。

    启信,岳傅看见了开头的第一句。

    “不到院里,怎知满院春色是……”

    然后,触摸在信函背后的手指,便察觉出信纸中隐藏的异样。掀来第二页,密密麻麻,却全不是字的模样。

    至于能从中读懂的信息,大多已过了时效。整体看下来,也只有头一句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其余的,就只够灶台下做以燃火之用。

    “老师,据我所知,今年那位将要前来例行公事的大人,会比往年提早好些,不知是不是上面那位传递出的什么信号?”

    笑不疯面露忧色。

    “他已经来了。”

    岳傅把信随手放在桌子上,神色平常,两眼含笑地瞧着笑不疯忧思的模样,对他说道:“这么多年了,该来的终究要来,谁也挡不住。就像沛然而莫之能御,大势所趋,而莫之能挡。”

    “当年的百万雄师,惊世骇俗,却不是指百万的人数。”

    “自古以来,军权和政权,相互依存。虽说政权大于军权,但是没有军队,谈政权也没用。”

    岳傅说着说着,格局就慢慢地大了起来。

    笑不疯于一旁侍立,细细地听着。这一刻,他就是大学堂一名普通的学子。

    只不过听到岳傅的此番言论,笑不疯就不由得联想到王朝分裂的根源,就在于前朝君主失去了军队这一把剑。

    “以史为鉴呐!”

    心中默默地感叹一句后,笑不疯就接着听到岳傅讲道:

    “现在的北府军,和大名都就是一个处境。都让那位疑心的主子,不放心呐!”

    “老师,您的意思是,那位会将北府军派驻大名都来?”

    笑不疯神色莫名紧张起来。

    “可是,北府军自从当年和南朝那一战之后,就一直驻守在西北边疆,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们恐怕不会这么轻易行军。除非,那位野心不死,又想劳民伤财,发动战争。”

    “那位野心死没死,我不知道。不过这些事,早晚是要有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只希望到那时候,大学堂的学子们,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不要再让当年的惨状发生。”

    “大名都近日如何?”

    岳傅问道。

    “近些日子里,大名都的粮价,有几分增长的苗头。不知是何原因,如今城内的粮食,都要比往日高出了好几个零头。”

    笑不疯回答道。

    “看来今年的冬天,要早早地来了。”

    岳傅看到外面的天色,皱皱的眉头,眼睛中变化微妙的含情,令笑不疯感觉到一点突然。

    “老师,明天正好有一批从南方运来的干货抵达名都,要不要我‘以权谋私’,给您捞过来?”

    “呵呵呵……”

    岳傅乐笑,指着笑不疯夸赞道:“你这鬼点子,精妙得很呐!”

    “都是老师您教得好。”

    笑不疯跟着一同陪笑,与岳傅扯开嗓子,聊得欢心。再有人登门时,恐怕无论是谁,都忍不下心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