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的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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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绣娘

    “哎呦!婶婶要是这么说,可就太会埋汰人了。你就说你那烧火的铺子,不也是三天两头的兴旺吗?”

    老板娘眼睛一亮,灵机一动,降低些语气,说道:“好了好了,咱不扯这些不打趣的。来来来,你快来帮绣娘掌掌眼。”

    “你看看这货色如何啊?”

    老板娘露出笑容,热情地伸张开那指给沈浣的布料。好像方才的你嘲我讽,从未有过一般。

    “唔,我瞧瞧……”

    沈浣用她那修长的手指抚摸这布料的里子,做工细致,毫无纰缪,甚至在线条交织之下,手掌竟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温暖。

    沈浣自身也是个做工的好手,因此现在只是将手掌这么一放,就知道这布料的品质远远要高于自己所织的布料。单单是技巧方面的考量,就甩了自己不知几条街。其娴熟的地步,就忽然觉得自己手掌上磨生出的老茧,显得是多么的稚嫩。

    有一刻的念头,沈浣想一直这么站着,不想收手。

    “怎么样啊,到底?”

    老板娘的一句话,好似让沈浣回了魂。

    “当然是好物件啦!做成花蓝彩的衬衣,一定很好看。”

    沈浣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摇着头,说了一句:“可惜不耐脏。”

    沈浣又瞧一眼那缎子,顺带看向了仁生。

    “你这儿尺子总有的吧?”

    “有,你等着。”

    老板娘抽身回了店里。

    仁生看着沈浣,顺带瞧了一眼那缎子。

    “婶婶,这绸缎子怎么做得这么好?”

    沈浣想了想,回答道:“那是因为郑婆婆啊。”

    沈浣见老板娘手秉尺从店里出来,禁不住一问。

    “取个尺子这样的琐事,都让你这个老板娘亲力亲为?”

    老板娘笑着说:“是啊。要不你可怜我,把你那包子铺关了,过来跟着我干,说不准下一任‘绣娘’就是你。可不比那什么‘包公’风光多了。”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你把这破户坊子当了,过来在我这揉揉团子,吹吹火,说不准下一任‘包公’就是你了呢!”

    “岂不美哉!”

    “嘁,老娘稀罕?给,你要的尺子。”

    老板娘说完,顺手递来一把尺子,尺子上的刻度还是新的。

    于是沈浣将拿来的尺子在眼前正大光明地晃了一晃,认清明码的刻度,确认彼端的细节无误之后,左右横握,仿佛自带一身临场的威压,对仁生作以命令似的语气,喝道:“站直!”

    仁生也仿佛是天生被这股威压克制一般,抖擞精神,站挺得像个接到指令的标兵。

    沈浣爱笑不笑地点点头,“嗯,这才是个男子汉的范儿!”

    而仁生只是在憨憨的直笑,一句话也不说。

    接着沈浣以细心的眼光,与纤细的手指并用。手指张开一拃一拃的长短,比划尺寸。尺柄则贴在仁生的肩膀,鼓鼓的胸口,心跳得很快。

    量到腰肢,挎在胳膊上的篮子,就显得颇为碍事。无论是放前,还是置后,都显得仁生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瞧你,呼长呼短的,这么紧张是怕我吃了你?”

    沈浣瞪着眼睛,凑近跟前,近得让仁生感到呼吸出现一丝絮乱。

    沈浣故作一脸的失望,看着被自己半是挑逗的仁生泛起脸红,不禁取笑道:“果然还是孩子啊!”

    “瞧瞧,六尺弱,倒也不算太矮,一般般了。”

    沈浣卷袖露臂,比划仁生的身高。

    “毕竟人才这么大,以后肯定还长的。只不过将你头顶的髻发一束,真瞧不出是个要成年的小伙子,倒是给人一副像是嘴里抿颗糖,还会咬到牙的孩童模样。”

    周围的人群有断有续,绸缎坊的摊位前,站着的人始终不见增多。摆摊的老板娘也站着,只是因为闲着。

    “这小子看起来不太机灵的样子,该不会是你的那个谁吧?”

    “瞎说!他是我铺子里的伙计,闲收的小弟……”

    沈浣出于生气地反驳道。

    “嗯,也是。以你的眼光,再不济,也不至于相中了这种货色。”

    老板娘话里有话似的,毫不避讳地冲着仁生翻了个白眼,然后用商量的语气,对沈浣说道:“不过这小家伙看起来也的确像是那么一回事,不如把他让给老娘,茶饭管饱,当个腿子,也省得我为了点儿小事,出里跑外的。”

    “这事你就别想了。他呀,你养不起。给,你的尺子。”

    沈浣将尺子还回,扭转身体,用手拉住仁生挎篮子的胳膊,一路而去。

    雨淋淋的下,一时间湿漉漉的街道之间,仿佛笼罩上一层稀薄的雨雾。

    沈浣忘了放手,一路上拉着仁生的胳膊。

    沈浣仰起额头,略显的惊讶。

    “下雨了?”

    “婶婶还有事情要做?”

    仁生从身后询问,弯起手臂,尽量用衣襟和袖口去掩护住篮筐。

    “哦,还差一掐子韭菜。”

    沈浣牵着仁生,原是向东奔,可往西跑的人影寥寥无几,相望却不能相告。

    “我去吧!”

    仁生把话说完,就将篮子转交到沈浣的怀里,自己则往回跑了去。

    “等一下!”

    沈浣抽出手臂,想要抓住仁生的肩膀,拦住他往回转身的步伐,却一把扑了个空。等到仁生回过头来回应沈浣的呼唤时,他已经跑出了数十步之远。

    于是站在远处,像是为了不让沈浣担心似的,露出白白的牙齿,朝着她粲然一笑:“我腰里有钱!”

    随后,毫不犹豫地跑开了。

    沈浣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傻子,我是要你把箱子留下啊!”

    沈浣提起篮子,腰下朴素的布裙前翻后涌,动作自然,偶尔有雨水落在上面,向外飞舞四溅。然而转念又一想:自打仁生身无分文出现在自己的店门口时,目光汇集全身,就是只有那么一具比在肩头的箱子。每每见他进出进入,这箱子总是傍身,寻思之下,应有何不凡的意义吧。

    琢磨起当时收留他的原因,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和荒谬。

    只因那晚一个心血来潮:“想学人家做善人。”

    秋风萧萧,绕远又迂回,席卷前车后辇。

    仁生仰首平视,时走时停,凝视着街边一处匆匆收摊,空无一物的货架子。

    “平常在此摆菜的陈大爷,看样子已经回家了。”

    仁生举目观察,发现周围的其他摊位,同样已是空荡荡的。而另一边,仁生却看见那绸缎坊的老板娘,还正在着急忙慌地进行撤摊散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