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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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撞客

    三天圆坟过后,烧头七纸。

    地里空旷,阴风阵阵,吹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大伯家的老大闺女叫爱花的,在大排行里排第一,她年长懂的多,一切事情便由她张罗着。

    她先在坟头前摆好四干四鲜的贡品,具说都是二伯生前喜欢吃的东西,然后像孙悟空给唐僧画圈一样,拿棍画了一个缺口的圈,就先点燃经幡,大家便趁着这着起的火苗都来烧纸。

    这一大家子烧纸的人不少,纸钱还没烧尽,便又有人扔上一沓。火堆熊熊,烤的人脸发烫,火堆前站不住人。于是大家便把许多的烧纸扔到火堆上,躲的远远的,让它自己慢慢的烧。

    大堆的纸钱尤如另一个小小的坟。烧尽的纸钱变成片片黑色的蝴蝶,在燃烧中的热浪里旋转着缓缓上升。

    大姐指着上升的纸钱,对大家说:“看,刮起小旋风了,这是咱二伯在收钱来啦。”

    大家便都撞着胆子,纷纷的跟二伯说话:“给你烧的纸钱挺多的,你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到了那边,你别尖着省着的了,没了钱,我们再给你送。你想去哪去哪吧,远走高飞吧。”

    烧纸在大家漫长的等待中烧尽,大家纷纷的在坟前磕头和二伯告别。大姑嘱咐大家把箍孝帽子的白布绕起来,传说死者的魂会跟着飘长的白布回家。所谓孝帽子其实就是一块方形的白布,用一根长长的白布条捆到头上。这白布捆的也讲究,男左女右,不让系死扣,所以葬礼上每个人的头上都耷拉着两根长布条。现在大姑说的就是把这两根长布条塞严实,不让它耷拉着。

    回到家后,已接近晌午,吃过晌午饭,女人们挤在二伯的小屋里唠家常,男人们在外边准备支起麻将桌,亲戚们只有在红白喜事的时候才难得都聚到一起,都不急着走。

    亲戚们不少,二妈的小屋里能坐的地方都坐满了,还是有人没地坐,干脆大姑和金玲这长一辈的就上了炕。二妈为了给大家腾地方,也坐了起来靠在被摞上,大家七嘴八舌的讲述着二伯生前的种种往事。

    二妈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她们的小屋里从前没有这么热闹过,就算过年,也没能聚的这么全,今天又赶上星期天,孩子们也都来了。老唐,你最喜欢孩子,如果今天你还在,那该有多高兴啊。想着,那眼泪便不自觉得流了出来。人多,她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挤出一个笑容。

    大家虽为二伯的离去而伤心,但亲戚们好久不见,今天聚在一起也都很高兴。近的不近远的不远,旁人的伤心可以轻易的被赶走,二妈的伤心却如浪潮一样,无时无刻不在一波波的涌来。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哭声,是谁如此放肆的伤心,又是谁,也有着二妈一样深深的伤心?

    是爱花,她抽啜的很隐忍,像是克刻的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让人都感觉到了她很委屈。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她,她边擦眼泪边慢吞吞的说:“我不好受啊,我难受啊。”

    此时她坐在窗户底下的折叠椅上,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直喊腿疼,三妹以为她伤心过渡,见状,赶紧的搀扶着她。只见她眼神空洞发散,看不到任何的眼神,眼皮半合着,连眼都不眨一下。

    大家都很诧异,上坟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一会,这是怎么了?像是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她让三妹搀扶着坐到了炕沿上,继续嘤嘤的哭,倒比刚才哭的厉害。

    大妈走进来,看到爱花这个德行,觉得她简直丢人现眼,便厉声道:“爱花,这是干么呢?挺大个人了,不懂规矩。”

    “我冷啊,大嫂。我不好受啊,你给我倒碗热水来吧。”爱花慢慢悠悠一字一字的吐出来,没有任何语气。

    大家都惊讶着爱花的反常,怎么跟自己的妈喊大嫂啊。

    大妈便拿着玻璃杯,倒了一碗刚开的热水,水太烫,她用一个盘子托着给爱花拿到跟前,爱花直接端起了烫手的杯子,也不喝,把它放到了炕桌上。又命令三妹的妈给她倒一杯热水,同样的不喝,也放到了炕桌上。

    老婶坐在她的旁边,吓出一身冷汗,扭过头去偷偷的小声的说:“这是咱二哥那一套啊。”

    二妈慢慢的挪过来,握爱花的手,她的左手冰冷异常,像是一块千年寒冰,紧紧的攥着,掰都掰不开。

    二妈眼里噙着泪:“你二伯活着的时候,就老嚷腿疼。头年冬天出奇的冷啊,你二伯去给人家当小工,经常是冷风口里站一天,他是到现在,也没缓过来啊。这大夏天的,也觉不出热来。我拖累了你二伯,你二伯苦啊。这么一下说走就走了,头天还给人家干活呢。”

    爱花慢慢的把二妈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用那只能张开的右手一遍遍的摩梭着二妈的头发,失声痛哭,哭声中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来:“我最接济的是你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撞客,经常听人说起,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三妹很是好奇。

    女客们胆小的都哆哆嗦嗦的回家了,男人们胆大的也聚在外间屋,只有干望的份。领弟最是胆大,问她:“那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有想吃的东西吗?”

    爱花停了哭:“我就想吃块蛋糕,你们今天早上的蛋糕,是小块的,我不爱吃这种。我想吃村里头常来的那种烤的大块的列巴的蛋糕。”

    三妹想起早上的四干四鲜的贡品中,就有一种小块的蛋糕,难道真是二伯的魂魄附在了大姐姐身上,她不禁的也脊背发凉了。

    领弟沉着的说:“那大哥,你去给二伯买。”

    爱花嘱咐:“别买多了,就买一块就行。我吃不了。”二伯生前尖省惯了的。

    接着又说:“领弟想着照顾好你二妈啊,二伯干活的那还该我三月的工资,一定的要回来啊。”

    村里的信传的快,工头恰到其时的到来,把钱放下马上就走了。

    领弟说:“二伯这次放心了吧。你就该走了走吧,艰苦了一辈子,该松心了。云游四方去吧。”

    爱花点了点头,躺在炕上昏昏欲睡。人们叫来了村里的“大仙”,大仙说是你二伯想吃鱼了,让再去坟上烧几条纸糊的鱼。

    到了傍晚,爱花醒了,恢复了正常,问到下午的情况,一点也不记得。

    三妹问领弟:“二姐,你学问大,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大人们,都说她五行不全,得了撞客。我记得红楼梦里,王熙凤和贾宝玉也得过撞客。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吗?”

    唐田张着大眼睛:“会不会是大姐姐演戏呢?怕工头不给工资。”

    三妹说:“那大姐姐演技可够高的,可以拿奥斯卡了。会不会是科学现在无法解释的一种现象呢?就像原来天狗吃月亮,后来人们才知道,这叫月全食。是不是我们现在的科学还不够发达呢?”

    有些事说不清,领弟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更惦记的,是自己和田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