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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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1 回忆(三)

     石一安蹲在大牢,无所事事他很快便被往事淹没。

    一年前,他还是合郡首屈一指的纨绔。

    在石长庚处生了一肚子闷气的石一安,向桃大娘桃柔儿假称自己到东城第五先生处请教文章,带上桃虎一溜烟钻进烟柳巷。

    “姐姐你用的这是什么胭脂,好香,跟你人一样,又特别又迷人。”比起哄他爹,石一安就像换了一张嘴,什么好听的都会说。

    “你这鼻子是属狗的吧,这种芙蓉蜜味道很浅,可留香时间很长。听说京城里的年轻小姐都在用,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我可真费了好些功夫,才托人找回来的,全合郡,只此一盒,没有第二人有。”

    烟柳巷的玲珑坐在镜前,花钗映的面色红润生辉。

    “送给我吧。”石一安一手夺过,翻滚上榻。

    “你一个男人要这干嘛?”玲珑拧过身,含笑问道。

    “闻到此香不就能天天见着姐姐了吗?”

    “就你会哄人,拿去吧。”玲珑当然知道石一安是骗她的,但她乐意被石一安骗着玩。只有在石一安面前,玲珑才能感受到被当作人的尊重。尽管石一安从来不知,还以为是自己帅气的脸庞和散发的魅力,让自己在一众公子哥里脱颖而出。

    桃虎一把推开门,急呼呼进屋就拉石一安要走。

    “出什么事了?”石一安被吓了一跳,起身忙问。

    “老爷回来了!”

    石一安顾不上跟玲珑道谢,一脚跳着向前,两手扶着给另一只脚穿上鞋,飞奔着出了烟柳巷。两人不敢走正门回家,也不敢进侧门。偷偷翻墙进入后院,蹑手蹑脚正准备回到房间假装读书,迎面正撞上等在房门口的桃柔儿。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准去喝酒了!一身酒气,还骗我说去了第五先生家里。大人都回来半晌了,两个骗子,以后再信你们我可真就是傻子。”桃柔儿抱着一个蓝包袱,对两人一阵数落。

    “这个送你。”石一安从怀里掏出芙蓉蜜。

    “什么呀?”桃柔儿只见一个做工考究的铜丝小盒。

    “打开看看。”石一安瞬间就忘了自己刚刚火急火燎的赶路。

    “好香呀!真好闻。”桃柔儿喜不自胜。

    “全合郡可只有这一盒,现在是你的了。”石一安得意起来。

    “真的假的?”桃柔儿笑嘻嘻捧着胭脂盒:“这个给你们。”

    桃柔儿将手里一直抱着的蓝包袱扔给了石一安:“我随便在桌上拿了两本书,快去内堂吧,就说第五先生给你们的书,还灌了你们酒喝,大人还等着你们呢,老爹王大哥都在。”

    “谢谢了!”石一安接过包袱扔给桃虎,两人跑着跳着走近内堂。

    石一安小心进堂,低头抬眼一望,发现父亲表情凝重,大家也都不说话。唯恐自己撞父亲气头上,所以站在门口,不敢靠近。

    “麦子还有多久能收割?”

    “以现在这个太阳,得十天左右吧。”季风观左右无人有意作答,向前半步,“有些地方已经黄了有一半了。”

    “合郡靠近五行河,百姓尚且有饭吃,但流民一来,恐强盗也就横生。可合郡不能不管他们,灾民已无路可走,若合郡再不救济,叛乱在所难免。“

    ”大人,请您吩咐该怎么做。“王行揖手低头。

    ”我为官多年,不曾交到过什么官场好友,反而得罪了一众达官显贵,从大治十五年被贬至合郡,算来也已经有十年不曾真正在官场上与人斗法。我石长庚清白一世,自然是不屑如此。但形势所逼,权衡之术你们也当谨记。好男儿顶天立地,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的起父母恩亲。生而无愧,死亦无惧!”

    石长庚背手站着,背直似壁,人挺如山,眉宇凌厉,目光坚定。

    “季风,你带人到继续守在旱亭,敦促农户早日收割,若愿出售的,同他们签下契约,今日按市价收,他日他们可凭此契约,按契约价再从官府买。季云,你带一队人守在隐翠峰,不能让流民进入村庄集市。王行,”石长庚顿了顿,看着王行:“明日中午在凤栖楼设宴,由你带着程先生邀请郡内大户商贾,需筹集不少于一百担粮食。”

    王行犹豫,陆平石一安季家兄弟皆被吓到,一个无官无职没有背景的随从小弟,又如何能说服关系复杂的宗族势力无偿捐赠?大家心照不宣没有出声,等待王行回复。

    “蒙大人知遇之恩,王行定尽力一试。”王行拱手一振,答应下来,众人侧目。石一安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原来并不是他父亲偏信妄语,光是敢答应下来勇气就不是他自己可以企及的。

    “陆平,”

    “到。”陆老爹突然被叫到大名,一瞬间精神抖擞。

    “你的钱得动了。”石长庚虽知陆平对他的钱有忌讳,但也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打算。

    “哎!动就动吧,就是阮七在这里,也会答应的。”陆平一改往日的笑脸,也严肃起来。

    “你还得去找趟鄂都,若筹不到粮食,少则三天,多则五天,会有人趁机煽动流民生变。”石长庚每当忧心之时,便会异常镇静,旁人不曾察觉,只有石一安深知,因为从小犯错后,他都会经历一阵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惶恐。

    “恐怕生变的就是鄂都。他虽与我都是国公旧部,但此人结交甚广,与明王更是过从甚密。”陆老爹没有迟疑,直接说出自己担忧。

    “他得先是大治的将军,才能再是明王同党。境州一旦生变,鄂都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你只需说有新月人在境州出没,顺便告诉他骊王派门客易竹翁已经给流民送来十车粮食,轻重缓急由他自己掂量。”

    “要拉骊王下水吗?骊王一动,太后必会出手。”陆平犹豫。

    “你给他饵,他才能上钩。能拿到骊王的把柄,才能有制衡太后的筹码,明王又怎么会错过这大好机会。若太后彻底无权,明王上位就无人可挡。”石长庚侧目盯着王行神情,并未发现异样,心中不免疑虑,不知是王行城府太深,还是他果真有一颗为国之心。

    “好,我这就备马。”陆老爹答应下来。

    众人各又陷自己的思绪中,又是无声,急得桃虎立不住了。

    “那我呢大人!”桃虎拍拍自己的胸膛。

    “你在府中待着。”

    桃虎一听急了,打断石长庚:“为什么人人都有事做,偏我就在府中待着?”

    “让你在府中待着,不是什么也不做在家里睡觉,你有比他们所有人都重要的事情,就是管着他们所有人。不管谁传话回来,需要什么,需要做什么,你都得第一时间拿出主意,拿不定主意的,跟老爹王行,还有你奶奶,还有柔儿商量。再不行就快马传信给我。我能相信你吗?”

    “能!”桃虎挺直了腰杆,乐得在自己胸脯上又是连捶两下。

    “那我呢?”石一安弱弱问出。

    “你跟我一起。”

    从石一安进门,石长庚便闻到他一身酒气。只是大局当前,顾不得教训儿子。石一安一惊,原来在父亲心中最亲近的还是他,紧要关头还是要把他带在身边。心中正喜,却看见父亲看他的眼神充满嫌弃和不悦,就连桃虎都被安排了事情,虽然是搪塞安慰,但他却连安慰也没有,可见在父亲心中,自己又是多么的无用。想到这里,石一安刚刚的窃喜一瞬间就全开蔫了,整个人都枯了。

    石长庚带着石一安一到境州州府,州政李良和便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听说你收了骊王送来的粮?”李良和压低声音,却鼓足中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