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3 回忆(四)
“是,不管是谁送来的,只要是为了救济灾民,我都会收下。”石长庚携石一安跪地答话。
“那抓了明王家奴又是怎么回事?”李良和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张改之。
“这个下官真的有罪了,下官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抓的是明王家奴。”石长庚惊呼,石一安跪一旁,心中嘀咕,不知父亲这又卖的什么药。
“嗯嗯”张改之清了清嗓,装模作样喝茶。
“好好好,就算你不知,那你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我总可以知道吧。”李良和动气。
“这事原不敢劳动二位大人,是我合郡旱亭一点地界上的小事,已经处理完了。不想已经惊动了二位大人过问,是下官不周。”石长庚说得卑微,语气却丝毫不怵。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石大人也已经处理完了,那我就听听石大人是怎么处理的。”张改之见李良和假模假样,坐不住自己开口索问。
“划清地界,将占我旱亭土地归还给我旱亭农户,闹事拒不交出者,按阻碍官府办案,寻衅滋事抓进牢中。”石长庚不急不慢的答。
“我们浴县县丞跟石大人说得可有点不一样。”
张改之看向侧站着的卢有江,卢有江会意向前两步,跪地答话。
“回禀两位大人,石大人确与我旱亭划了界线,但这个地界只是石大人自己划出的,并不代表我浴县无异议。枯河道本就无主,这几年我们浴县百姓有开垦,合郡百姓亦有开垦。若是按照大治元年,河道两边千丈都是无主的,可现在是,两边的农户早十年便一直向着河道两边慢慢垦种。近一两年更甚,连河道都占尽,其中各个乡里都有,一时根本无法分清。”卢有江为官的长处就是把稀泥和得头头是道。
“石大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李良和顺着卢有江的话问。
“满口胡说!”石一安忍不住出声,双手握拳,满脸怒气。
”闭嘴!没有你说话的份!“石长庚转头低声喝止。
“哎吆,这不是认我做爹的假儿子吗?”张改之讥笑:“卢大人是不是还没说完?”
“是,大人,”卢有江吞了口唾沫继续:“无主之地,原不存在谁占谁的,石大人因明王家仆占地就抓捕明王家仆,而放任自己旱亭百姓占着,这是一法两治,徇私舞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整个合郡没有人不歌颂石大人的好,都视石大人为活菩萨,现在就连左部流民现在都被受到石大人恩惠。有说石大人才是救世真身,光是要为石大人建功德祠就选了好几个地方。”
石长庚虽面色平静,但耳根青筋鼓起。
“石大人怎么解释?”李良和这一问,表面看是附和卢有江张改之明王之流,其实却是代表以刘燕为首的太极殿发问。
“我相信石大人绝没有不臣之心,”张改之起身,躬腰上前搀扶起一直跪地的石长庚,转头厉声向卢有江:“石大人为官不是一载两载,岂容你在这诽谤污蔑!”
张改之笑向石长庚:“石大人高风亮节,胸怀宽广,不要同此等小人计较。”
“我与石大人当年一同在御前共事,先皇常常夸赞石大人,仁者宅心,做事周全,有大家风范。社稷利弊,石大人比我等更能体察圣心,所以才能得先皇格外眷顾。”
张改之顿了顿,见四下无人敢作声,心中甚是得意:“但石大人如今这番作为,实在是不得不惹人猜忌。官场险恶,若是被有心人拿去诟病,我恐石大人会惹上杀身之祸。不如,听从李大人安排,石大人暂时休整,将郡府交由程主薄代管。待朝廷旨意下来,石大人也好全身而退。”
张改之话锋一转,石一安才明白父亲为何冷脸对“故人”。
“谢张大人好意。张大人这么一说,倒勾起许多往事来。正如张大人所说,官场险恶,来到合郡后,我自问为政无过,上对得起先皇赏识,下对得起百姓抬举。要杀头要治罪,朝廷自然可以,但在公文没有下来之前,我也还是朝廷亲命的一方官员,理应做好我分内之事。”
张改之见自己好言相劝落了空,心中气愤。又见石长庚甩袖背手,背对于他,更是气上加气。
张改之转眼看向李良和,李良和假装低头喝茶,见没有指望,一改和颜,眯眼看着石长庚:”看来石大人是铁了心要做一个好官呐!”
张改之拱手一振,向李良和说道:“多有打扰,就先告辞了。”
“张大人这就要走呀,我还有一幅止栖公的春江图想同来大人一同鉴赏鉴赏。”李良和放下茶碗,连忙起身向门口走了两步,堆笑着客套。
“不必了,李大人留着同明王爷一起鉴赏吧。”张改之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出门,卢有江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消失在李良和的视线中。
李良和转身,忽展颜大笑:“好一个石长庚!大治若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傲骨铮臣,不怕我大治不强!”
李良和拍拍石长庚的肩,向石一安:“快起来快起来,跪这么久膝盖该受凉了。”
李良和打量着石一安:“这是?”
“回大人,这是犬子石一安。”石长庚回答。
“这就是石一安,虎父何来犬子?”李良和拉着石一安的手:“你知道吗?你的名字还是先皇所赐,这样的荣耀在整个大治都屈指可数。”
石一安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自己名字的来历,不免喜形于色,见父亲正盯着自己,忙收了笑意。心下猜来,大概父亲就是知他如此,怕他招摇,所以才从没有提过吧。
天高野茫,越走越荒凉。
父子二人骑马奔在回合郡的路上,石一安骑马在前,沉沁在名字的来历中,只觉马蹄轻快,和风舒畅,空气都变得香甜。
石长庚看着石一安得意的背影,不免惆怅。
“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吗?”石长庚突然问道。
石一安当然知道,却故意佯装:“你是说母亲吗?”
石长庚狠狠瞪了石一安一眼,从小长大只要石一安提到母亲便会被训斥,整个石家从下至上,大家都守口如瓶,无人敢提。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何就不能知道自己的母亲姓谁名谁,是哪里人。”
石长庚勒马停住,指着远处的木桥:“看见桥没?如果你先到,我便告诉你你的母亲是谁。”
石长庚说完一挥马鞭立刻跑开。
待石一安反应上来,见他爹已经跑远,这才乐了,对着石长庚大喊:“你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