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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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睹物思人,还是做贼心虚

    严嬷嬷的情绪变化卓暮云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打趣道:“嬷嬷也太信任我了,这样的秘事若是我转头说出去可怎么好!”

    “这事王府上下都知道,哪算什么秘事呢。”严嬷嬷拉着卓暮云缓步向前,离开霏雨院接着往映雪院方向走。

    卓暮云装作失望道:“本来以为拿住嬷嬷的秘密以后好要挟嬷嬷呢,没想到是我对这王府知道的太少了。”

    严嬷嬷抿嘴笑道:“姑娘要挟老奴做什么,老奴可清贫的很,不过这王府的大小事,老奴倒是可以跟姑娘说说。”

    见卓暮云一脸八卦样儿点头如捣蒜,严嬷嬷便笑着边走边将王府的情况说了一遍。

    四年前北周内战,慎王请命驻守北境一直未归,眼下北周战事将休,慎王不日也要回盛京了。不过慎王是个少言寡语的,又从不干涉内宅之事,王府里也只有慎王妃和张侧妃两个女人,所以规矩不多,只要不在大事上行差踏错就好。

    慎王妃是荣宁郡主之母,虽然严嬷嬷没明说,但话里话外也听得出来王妃是个眼高于顶,说话难听的主,荣宁郡主耳濡目染也是个不太好相与的,她们母女平素与张侧妃母子不合,自己是世子带回来的客人,又出身江湖,自然入不了她们的眼,所以昨日连见都没见直接将他们打发到仪霜院去了。

    那位慎王妃刘氏是左丞刘知远的庶长女,与前王妃李蓁同日嫁进王府,又先后怀孕接连生女。本来李蓁早逝,理应由世子生母张氏继王妃,可是她却拒绝了,于是刘氏便继了王妃之位,她一直认为自己成为继王妃理所应当,却被人议论成张氏让给她的,因此对张氏十分不满,成为王妃后明里暗里处处刁难张氏母子,奈何张氏根本不搭理她。当然这话不是严嬷嬷说的,而是述瑶告诉卓暮云的。

    慎王妃母女如何,卓暮云并没放在心上,她来盛京也不是为了跟她们勾心斗角的,既然不好相与躲着点就是了,今天请见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免得落人口舌,反正那位王妃也不见得会见她。

    果不其然,她连映雪院的大门都没进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也配见我们王妃么?严嬷嬷怕不是上了年纪脑子糊涂了,不过是个侧妃,素日里仗着贤妃的势和世子生母的身份没规矩就算了,严嬷嬷也当自己是世子生母不成?舔着个脸就敢把人往映雪院带,没的搅了王妃清净,还不快走!”

    小丫头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了似的,厌恶地“嘭”一声把大门关上,卓暮云差点笑出声,采薇见状忙拉了下卓暮云的袖子。

    见严嬷嬷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卓暮云轻咳一下将笑意收回去,凑到严嬷嬷跟前低声道:“不见就不见吧,原本也是我唐突了,却连累娘娘和嬷嬷也被数落。”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不过是几句不中听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娘娘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卓暮云挽起严嬷嬷的胳膊,道:“哎呀,也不知道娘娘头疼怎么样了,嬷嬷咱们快回去看看娘娘吧!”

    “好,好。”严嬷嬷笑着任由卓暮云拉着她往回走,“方才那个丫头叫景蓉,是王妃陪嫁陈嬷嬷的女儿,陈嬷嬷年前摔断了腿不能当差了,景蓉便顶了上来,如今是王妃身边第一得力的丫头。”

    “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就成了王妃身边得力的人,前途无量呀!”

    “一个丫头,什么前途不前途的,王爷又不近女色......”

    “嬷嬷说什么?”

    “咳,没什么没什么,娘娘该起了,那些小丫头伺候不好,咱们快些回去。”

    “那快走吧,昨日也没能跟娘娘好好说说话。”

    严嬷嬷闻言拉住卓暮云站定,温声道:“姑娘,娘娘她自从李王妃去世,就不大爱说话,小郡主丢了以后更是连门都不怎么出了,不瞒姑娘说,姑娘与李王妃长得像极了,昨日娘娘一见到姑娘就想起了李王妃,心中难过不已,所以没能与姑娘多说些话。”

    卓暮云一脸诧异,道:“我与李王妃长得像极了?”

    “不错,尤其是姑娘的一双眼睛,简直与李王妃一模一样。”

    “眼睛吗?”卓暮云沉吟片刻,道:“我记得李王妃是乌什公主吧,许是因为我也是乌什人,所以才像呢。”

    “姑娘以后就知道了,”严嬷嬷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别看娘娘话不多,可是见到姑娘,她心里是十分高兴的,所以请姑娘不要误会娘娘不喜欢你。”

    “嬷嬷放心,才不会误会呢,若是娘娘不喜欢我,怎么会一大早就送牛肉粉给我呢!”

    严嬷嬷笑道:“姑娘说的是!”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路过荒废的霏雨院时严嬷嬷看着少女明媚的笑脸眼底满是怜爱,不自觉的握紧了少女的手,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一直默不作声跟着的采薇忽然抬起头,疑惑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旋即了然一笑,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亦步亦趋的跟在这一老一少的身后走着。

    三人回到仪霜院时,张侧妃果然已经起身,正拿着本书靠在软榻上看着,满头乌发只用一根青色的玉簪松散的挽在脑后,嘴角微微挑起,虽看不出有多高兴,眉宇间却已不见昨日的郁色。

    张侧妃见严嬷嬷一脸慈爱地拉着卓暮云的手,无奈的扶了扶额。

    这个严霜,一确定这丫头就是那孩子便把持不住了,也不知道这一早上都跟人说了些什么!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书扣在膝上,等着二人进来。

    卓暮云见张侧妃抬起头,忙行了一礼,道:“娘娘头疼好些了吗?”

    张侧妃摆摆手道:“无妨,老毛病了,歇两日便好了。”说完向旁边的绿衣丫头招了招手,那丫头便立马搬了个雕花铺锦垫的圆杌子放在软榻前。

    “快坐吧,这么早就回来了,没见到吧?”

    “是,原本也没想着能见到。”

    “怕是不止没见到,还挨了顿骂吧?”

    “还成,比我想的好多了!”

    张侧妃笑道:“你倒是心大!那个景蓉向来牙尖嘴利,府里的丫头不知被她骂哭了多少个。”

    “小时候师父也总骂我,当听不见就好了,再说我心里一直念着娘娘早上送的牛肉粉,哪听得清她说什么呢!”

    “你师父总骂你吗?他对你不好吗?”

    卓暮云见张侧妃眉头微蹙,笑道:“小时候总跟着二师兄溜出去玩,有一回玩得疯了,天黑了还没回去,师父急的差点把整座山都掀了,结果却看见我和二师兄从城里回来,还一人拿着一把糖人儿,气的师父把二师兄揍了一顿,臭骂我一通罚我跪了一天祠堂。”

    张侧妃闻言,哼了一声道:“罚的轻了!”

    “说的是呢,二师兄被揍的七八天没下来地,我偷偷去看过,屁股差点打烂了!”

    “二师兄就是昨日那个大眼睛的圆脸少年吧,叫......”

    “李传风,”卓暮云接道。

    “看着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没想到如此调皮捣蛋。”

    “娘娘可不要被他那张脸给骗了,我小时候总被他骗,不对,我现在也常常被他骗呢!”

    张侧妃道:“是吗?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严霜啊,晚些时候叫世子带文公子和李公子一起过来用饭吧!”

    严嬷嬷见张侧妃如此兴致,高兴的不得了,仪霜院已经许多年没这么热闹了,果然小郡主一回来,她的娘娘也活过来了!

    “是,老奴这就去!”

    “晚上你亲自下厨吧,谦儿也想念你的手艺呢,”张侧妃向卓暮云道:“听谦儿说,你是乌什人?”

    卓暮云点头道是。

    “那就加一道石榴鸡,严霜最擅长的就是这道菜。”

    “今早还听冬陶说,嬷嬷的石榴鸡做的最好,”卓暮云笑道:“真是没想到,嬷嬷竟然会做乌什菜,嬷嬷是去过乌什吗?”

    张侧妃神情一黯,严嬷嬷瞧见忙道:“老奴没去过,是从前跟李王妃的厨娘学的。”

    “原来如此,那味道定是十分正宗,小时候我娘也常做这道菜呢!”

    张侧妃眼睛一亮,“你还记得你娘?”

    “那时候我还太小,又时常生病,记不大清楚了,只隐约记得我娘身上满是药香,好闻的很。”

    张侧妃恍然片刻,才想起卓暮云说的是白卓氏而不是李蓁,叹息道:“是啊,你那时还小,能记得什么呢......你小时候总生病吗?”

    卓暮云点点头,道:“是,师父说我是先天不足,不过九宫山水土养人,师父费心医治多年,又教了我一些皮毛功夫,已经不会经常生病了。”

    “那就好,谦儿说你在晋阳受了伤,可好了?”

    “不过是皮肉伤,已经无碍了,娘娘不必担心。”

    张侧妃问什么,卓暮云就乖巧的答什么,不知不觉已近正午时分。和民间不同,大盛的王公贵族除了每日早、晚两餐外,还会在正午时加一餐,多是些点心汤水和简单小菜,用完才去午睡。张侧妃平日正午只会喝一小碗汤,不过今日卓暮云在,她便吩咐严嬷嬷摆了一小桌精致的膳食。

    参芪炖白凤、莲蓬豆腐、鸡丝银耳、腰果芹心、如意卷还有一盅撒着红豆、葡萄干和杏仁片的糖蒸酥酪。卓暮云不习惯午间加餐,吃的不多,张侧妃却难得一见的吃了不少,看得严嬷嬷恨不得在门口放两挂鞭炮。

    卓暮云体会不到严嬷嬷的心情,她现在十分想回去睡觉。

    好在张侧妃估计也是这么想的,用完饭只拉着卓暮云在院子里晃了一圈,便喝了药回房睡了,卓暮云忙拉着采薇飞奔回珮兰院,全然不顾要凑上来说话的烟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好命。李传风揉着后脑勺,忿忿地看着文廷玉,师兄下手越来越狠了,他不过是不小心踢翻了一个香炉!为什么又要挨打?他的命也太苦了吧!

    文廷玉站在屏风后头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冲李传风动了动嘴,却没出声。

    李传风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嘟囔道:“走远了。”

    文廷玉甩了甩衣服上沾上的灰尘,沉声道:“小心点,别再弄出声音!”

    “知道了,”李传风回身继续轻手轻脚的翻着柜子,“师兄,这院子是前王妃的?那个乌什和亲的公主王妃?”

    “嗯。”

    “那不就是追风他们说的臭丫头的生母?”

    “嗯。”

    “她不是死在宫里么,咱们在这儿能找到什么啊?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有什么东西估计早没了。”

    文廷玉皱眉道:“你要是不想找就回去。”

    “嗨,我也没说不找啊,我找我找,但是你得告诉我找什么呀?”

    “什么东西不应该在这里的,就是了。”

    “灰尘算不算?啧,不是说慎王对那公主王妃用情颇深么,我怎么看不出来呢,这院子慌得跟宁川左家鬼宅似的,真要是喜欢哪能放任这院子不管呢!”

    “大约是怕睹物思人吧。”

    “胡扯,骗鬼呢,我看他就是做贼心虚,那公主王妃指不定就是他害死的。”

    “你又知道了?”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李传风从箱子里拽出一件银狐斗篷抖开,“咳咳咳,这脏的人都张不开嘴!”

    文廷玉以袖遮面,怒道:“那你还抖?”

    “我这不是看看里面卷没卷什么东西嘛!不过这斗篷看着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文廷玉闻言忙凑过来,将斗篷摊开,“确实眼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要拿回去么?臭丫头记性好,说不定记得。”

    文廷玉点头道:“好,先放一边,接着找。”

    李传风随手捡起一块棉纱将满是灰尘的桌子擦干净,把那件银狐斗篷放在桌上,转头奔着妆台去了。妆台的铜镜下面整齐的码着三个一模一样的雕花木匣,装的都是首饰,他一起拉开妆台的两个抽屉,“咦”了一声。

    “师兄,你来看!”

    文廷玉上前,见左右两个抽屉都被拉了出来,可两个本该一样大的抽屉内部,现下却是一边大一边小。文廷玉将手伸进小的那个抽屉里面,修长的手指沿着内壁摸了半饷,终于在缝隙衔接处摸到一个黄豆大的凸起,他轻轻一按,抽屉尾部的木板“咔哒”一声倒了下来,露出一个跟首饰匣子一模一样却小上一圈的雕花木匣。

    只不过,这木匣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李传风指着空着的木匣道:“我觉得这里面原来定是装着什么,但是被人拿走了。”

    “应该是,不过既然是空的,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处,放回去吧。”

    李传风一边将空匣子归位,一边道:“师兄啊,你说会不会是慎王通敌卖国被那公主王妃发现了?”

    “你说什么?”

    “哎呀,话本子里面不是经常这么写么?某个王爷想做皇帝,就通敌卖国,然后被身边人发现了,他就杀人灭口了呗。”

    “......”

    “一定是慎王有什么把柄被公主王妃发现了,于是他想趁着公主王妃生产害死她,没想到臭丫头生命力顽强活下来了,他要斩草除根就派人一路追杀,白叔的师弟、白叔、臭丫头的父母,”李传风越说越觉得自己上道儿了,兴奋的两眼冒光,“要不你说他堂堂大盛朝慎王爷,怎么闺女丢了一点不着急,装腔作势的找了这么多年却一无所获,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找!一定是这样!”

    文廷玉挑眉道:“王妃有证据,杀王妃就行了,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孩做什么?”

    “被白叔的师弟发现了呀,万一他告诉臭丫头怎么办?”

    “尚在襁褓的孩子,能听懂什么?虎毒不食子,将孩子夺回来放在身边养大就是了。”

    “那要是白叔师弟告诉别人了呢,那人等臭丫头长大了再告诉臭丫头真相,让她为母报仇!”

    “传风啊......”

    “是不是觉得我说对了?”

    “你以后少看点话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