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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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们姐妹在说什么?”慎王双手背在身后,锐利的目光看着荣宁。

    姐妹?荣宁心里翻了阵恶心,卓暮云垂着眼帘没说话。

    “父王,女儿不明白。”荣宁有些惧怕慎王的目光,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从前王府里只有她和哥哥两个孩子,虽然父王待他们兄妹不算亲近,但她认为父王是宠爱她的,只是不擅表达罢了,不然怎么会亲自给她住的院子改名字,每次打仗回来还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

    父王不仅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还是历经过五王夺嫡辅佐圣上登基又全身而退的亲王,她作为父王唯一的女儿,外祖父是圣上器重的左相,舅舅是太子太傅,她这个荣宁郡主的这份量天下谁人不知?

    可偏就横空杀出一个野丫头,不仅夺了她慎王嫡长女的身份,生母还是前乌什公主、现西凉国主唯一的外甥女。

    当年西凉项王登基,别说大盛、南汝、东海、北哲汗诸国不看好,就连西凉自己的子民都有些没底,再加上大盛和南汝对西凉边境虎视眈眈,大盛定西将军谢松青还趁乱夺了漠城俘虏了项王的长子项斯源,虽然最后双方以大盛退兵放人、共同开采漠城金矿的结局收场,看似大盛得了好处,实则不然。

    外人不知道,可荣宁却知道,就在去年谢松青晋封护国大将军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外祖父与舅舅谈话,说当年项斯源被俘是做戏,目的是为了与城外的大军里应外合,若不是大盛低头,谢松青的命就折在漠城了,共同开采金矿不过是卖盛永帝一个面子,希望他能向各国表示出支持项王的意思。当时众人觉得半座金矿再加上谢松青的命,也算值了,过了一年才知道项王早就在昆仑利斯山发现了一座比漠城云山大三倍的金矿,气的盛永帝砸了一整套的东海琉璃茶盏。

    荣宁还知道,每年万寿节西凉遣使来贺,都会向父王询问寻找李蓁女儿的事,每次父王回来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但是所有人都以为那孩子早就死了,并没放在心上,询问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她不仅活了下来,夺了父王的宠爱,就连哥哥都对她照顾有加,将来还会两国友好的纽带,把她压得死死的,叫她如何甘心?

    再说,他们怎么就认定这狐媚子就是李蓁的女儿?万一搞错了呢?

    荣宁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慎王的袖子,慎王却一挥手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云儿是你姐姐,她刚回来许多事不熟悉,以后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中,你都要对她多加照应,若是再像以前那般不懂事胡闹,绝不轻饶。”

    又温声向卓暮云道:“云儿,若是吃的用的不够就去找张氏,想出去逛逛也可以,但是要带着护卫一道去。”

    “是,女儿知道了,父王放心。”

    “你身边那三个夜卫虽然功夫不错,可人太少了,为父会再拨几个人给你。”

    “多谢父王,只是女儿从小在山中长大,实在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前呼后拥的保护着,追风他们一直做的很好,又有两位师兄护着,在家中已经足够安全了,何况还有父王和哥哥在呢,”卓暮云绽开一个天真的笑容,道:“若是出门,女儿答应父王一定会多带人,还会拉着哥哥一起,好不好?”

    慎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卓暮云的头,道:“好,出门就让谦儿陪着,他若敢不去,你就来告诉父王。”

    卓暮云开心地应了声是,站在一旁的荣宁气得要死,慎王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道:“初九进宫不用害怕,父王会陪着你,圣上问什么就答什么,还有皇后,”慎王顿了顿,目光幽深道:“皇后温柔贤淑,你要与她多亲近。”

    “是。”

    慎王看着乖巧的女儿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累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

    卓暮云福了福身子,刚要转身,便看见站在一边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荣宁,有些担忧道:“妹妹......”

    荣宁厌恶地别过头。

    “荣宁!”慎王皱眉不悦道。

    “父王,妹妹她...可能一时不太习惯,以后我们多亲近亲近就好了,父王不是留了淳王殿下用饭吗?可别让人等久了。”

    慎王点点头,没想到长在山里的女儿比养在身边的懂事多了,又训斥了荣宁几句,转身走了。

    看着慎王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荣宁咬着嘴唇,胸口不停起伏道:“我跟你没什么可亲近的。”

    卓暮云甩甩头笑道:“巧了,我也是。”

    “你可真会做戏,一个两个都被你哄的昏了头了!”

    “可不是么,谁叫我有个好师父呢!”

    李传风突然打了个喷嚏,又是谁在背后骂他?

    卓暮云向等在一边的几个侍女招手,采薇和烟罗走过来一左一右站在卓暮云身边,荣宁不自觉的退后几步,靠在她的侍女宝儿身上。

    宝儿立刻急道:“你想干什么?”因为门牙断了,宝儿说话有点漏风,但是声音没有从前刺耳了。

    可惜卓暮云理都没理,径直越过荣宁主仆二人,慢悠悠地往珮兰院方向走,边走边道:“采薇,一会儿的鱼肉汤粉给师兄他们送两碗就行了,旁人就不送了,留着咱们自己吃,再把那些银鱼和草虾也做了,我想吃醉虾。”

    “知道了。”

    “昨日的八宝酱菜还有吗?”

    “有,云腿也剩了不少。”

    “那炒个香干?”

    “知道了。”

    冬陶笑道:“郡主是饿了吧?”

    “你不饿?”

    冬陶点头道:“饿......”

    “那就快点走,早点回去早点吃饭。”

    荣宁抿紧嘴唇看着主仆几人的背影,觉得她们说话的声音无比刺耳,直到那几个人走的看不见了,荣宁才回身往乐安院方向走,却在经过映雪院的时候站住了脚步,想了片刻带着宝儿进了院子。

    映雪院中,刘王妃正坐在廊下揪着帕子发呆。

    “母妃,那个野丫头竟然是李蓁生的?你不是说她早就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回信......”刘王妃喃喃道。

    “什么信?”

    “没、没什么,”刘王妃醒神道:“诺儿怎么来了?”

    “母妃,我在问你话呢,那丫头怎么能是郡主?”

    刘王妃也不想承认,可那胎记错不了,她不得不认,“她是李蓁那贱人的女儿不会有错。”

    “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是啊,是死了,我也以为她死了,可她怎么就回来了呢?”

    荣宁心里一动,问道:“母妃,为什么之前你那么肯定她死了?”

    “我......”

    看着刘王妃吞吞吐吐的样子,荣宁急道:“母妃,我是你亲生的女儿,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荣宁突然灵光一闪,心道不会吧,她疑惑的打量了一遍刘王妃,才朝着院中下人摆摆手,强装镇定道:“你们都出去,景萱你也下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宝儿,你去门口守着。”

    看着宝儿把门关上,荣宁才声音发颤道:“李蓁的死...不会跟母妃有关吧?”

    刘王妃脸色一下白了,猛地站起身躲开荣宁就要走,荣宁却死死地拉住她的胳膊,道:“母妃,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说呀!”

    “没有!你不要胡说!”刘王妃使劲儿抽着胳膊,两人拉扯之下突然从刘王妃的袖子里掉出一封信,刘王妃一愣,怎么有信?她看着那信上的蜡封,是玥盛茶楼的蜡封,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在袖子里?等她回过神想要去捡,那信却已在荣宁手中。

    “诺儿!快把信给母妃!”

    荣宁却恍若未闻,脚步飞快跑进屋,把门一关整个人倚在门上,任由刘王妃在外面拍门喊她,拆开信时,一个白色的薄纸包掉在地上,但她没有捡起来看看那是什么东西,而是飞速的将信看了一遍。

    刘王妃终于把门撞开,她一辈子没做过这么累的事,右边肩膀疼得厉害,可她顾不得了,因为此刻荣宁正呆呆的跌坐在地上,手中的信也掉在地上。

    “诺儿,你看见什么了?”刘王妃扳着荣宁的肩。

    荣宁冷笑一声:“看见什么?你做了什么我就看见了什么,还要问吗?”

    “诺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母妃说......”

    荣宁打开刘王妃的手,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件事若是被发现了就完了!母妃、我、外祖父、舅舅,我们全完了!”

    刘王妃急道:“不会的,不会被发现的!”

    “不会?”荣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刘王妃,道:“母妃,你怎能如此糊涂?你一时头昏就要我们全都给你陪葬吗?”

    “啪!”

    刘王妃看着自己的手愣住,荣宁也愣住,脸上火辣辣地疼,原来被打耳光是这种感觉。

    荣宁伸手摸了摸脸颊,缓缓站起身扑了扑裙子上的灰尘,凉声道:“母妃自己做的事,自己解决吧,我不会告发你,也不会帮你继续害人,这件事我就当作不知道,若是日后东窗事发,还请母妃不要把我连累进去。”

    “诺儿.....”

    荣宁目光复杂地看着刘王妃道:“若我一出生就是个庶女,便不会如今日一般觉得委屈,觉得是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可你却强硬的给了我这个嫡女的身份,把我捧上云端又跌落在地,”看着刘王妃心虚的移开目光,荣宁像是突然明白什么冷笑道:“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不是为了我,对不对?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服气对不对?”

    “诺儿,不是这样的,母妃真的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杀人?”荣宁摇摇头,道:“我知道这王府里的人都怎么看我,嚣张跋扈又任性,连表姐们都觉得我眼高于顶,不错,我是,但是杀人?我可没那个胆子。”

    荣宁拉开刘王妃的手,撇了一眼地上薄薄的白纸包,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上一向公正,母女一场,我劝母妃好自为之。”

    荣宁扶着宝儿离开映雪院,眼泪夺眶而出。她这个慎王府嫡女的身份,竟然是抢来的,是杀了人抢来的,就算外祖是圣上心腹,就算舅舅是太子太傅,又有什么用?她不喜欢卓暮云,父王和哥哥对卓暮云温柔的样子也让她嫉妒的发狂,可自己占了这郡主的身份十五年,如今既然正主回来了,那就还给她吧。

    “郡出?”宝儿看着满脸泪水的荣宁,害怕又心疼,小心翼翼道:“郡出怎么了?和娘娘吵架了吗?要不奴婢扶郡出去竹园逛逛吧?”

    宝儿说话还是漏风,荣宁很想笑可眼下实在笑不出来,哑着嗓子道:“无事,你陪我去见父王吧。”

    宝儿有些担心的点点头,“王爷一定会给郡出做主的。”

    卓暮云心满意足地吃干净了一大碗鱼肉汤粉,采薇在里面加了酸菜和泡椒,酸酸辣辣热热乎乎,一碗汤喝完时头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冬陶肚皮圆滚已经撑得不会动了,正打着饱嗝夸赞采薇的厨艺是她有生之年见过最好的。

    “你也就活了十二年,哪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烟罗不屑道。

    冬陶嘿嘿一笑,道:“那烟罗姐姐是觉得采薇姐姐的厨艺不好喽?”

    “你别挑拨离间,采薇做所有东西都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哼,那不就结了,你不也才活了十六年而已。”

    “比你多四年,你知道这四年我比你多吃多少东西?”烟罗得意道。

    “确实比人家吃得多,”卓暮云噎回去一个嗝,掰着手指道:“前日的娘娘送来的蟹粉酥,一整个食盒我们几个一人就吃了一块儿,剩下都让你看话本子的时候吃了;昨日我二师兄带回来的芙蓉糕,我们可一块儿都没看见;还有今天早上的山楂羹,晴好那份没吃都给你了,光这三天你就多吃了多少,冬陶就是再活十年也赶不上你!”

    采薇掩着嘴指着烟罗的腰道:“瞧瞧,腰都圆了一圈儿,脸蛋儿上的肉也多了,烟罗呀,重新做衣裳也就罢了,可你要是再这么吃下去那就嫁不出去喽!”

    烟罗脸颊微红道:“谁、谁要嫁人了?我一辈子跟着少主!”

    卓暮云嫌弃道:“你可别一辈子跟着我,郡主的俸禄有限,我自己还不够呢!可养不起你!就是不知道我二师兄的家底几何,养不养得起我们的烟罗大小姐呢!”

    烟罗的脸涨成了茄子,抖着嘴唇吭哧半天却说不出来一句话,众人顿时笑做一团,连晴好都笑出了声,采薇用帕子擦着眼泪,冬陶捂着肚子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