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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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伯爵府千金1

    “夺又如何,不夺又如何?”世子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语气十分平静,“有时候不是想夺,而是别人以为你想夺,不论是皇后还是宪王,对他们来说二哥的存在已经是天大的威胁。”

    卓暮云不解道:“皇后和宪王?不是太子吗?”

    世子看着卓暮云道:“等你见到太子就知道了。”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让人想不明白,但她忽然想到那日在宫中她灵光一闪的猜测,问道:“太子他,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世子没有否认,“你们都有李氏血脉,自然想像,但与夺嫡之事无关,你不要多想。”

    “嗯,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卓暮云道:“不论结局如何,请哥哥一定要保全自己。”

    世子闻言一愣,他以为她会要求他保护她,却没想到是要他保全他自己,因此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扬起,像安慰小孩子一般的语气道:“生在皇家有许多身不由己,就连命有时候都不是自己的,不过哥哥答应你尽力保全自己就是。”

    卓暮云纠正道:“不是尽力,是一定。你不要想什么抛头颅洒热血为谁捐躯的话,那些话都是哄人的,我师父说过,不论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人若是死了就没什么都没了,尤其是在皇家,史书都是胜出的人写的,若是败了就是千古骂名,既然会留下千古骂名又何必去送死呢?你是我哥哥,我只希望你能活着,相信娘娘也是如此,哪怕隐姓埋名的活着也比死了的好。”

    世子看着一脸认真的卓暮云半晌没有说话,往东境去的官道就在眼前,他勒住缰绳凑近卓暮云道:“妹妹的话哥哥一定记在心上,若是到了隐姓埋名的那天,妹妹可要记得养我。”

    “呸,挺大个男人要妹妹养,真是不要脸,”卓暮云伸出手掌,道:“不过趁着你还没隐姓埋名,我可得多赚点银子才行,东海的明珠能带回多少就带回多少,咱们开个铺子卖出去赚点钱。”

    世子笑着伸出手与她击掌,算是答应她会保全自己,一边扬起马鞭一边高声道:“只有东海的明珠那怎么行?哥哥搜罗几大车东海珍宝送你做新年贺礼就是了!”

    卓暮云望着飞奔而去的世子扯着脖子喊道:“贺礼是贺礼,生意是生意,不能混为一谈!”她看到世子向她挥了挥手,才满意的调转马头准备往文德门方向走。

    “郡主,”采薇推开车窗道:“还是上车吧。”

    卓暮云攥紧缰绳道:“那这马怎么办?”

    采薇指了指驾车的追风和无影道:“用不上两个人驾车,郡主别想蒙混,快点上车。”

    追风闻言跳下马车跑到卓暮云身前扯住缰绳,无奈的耸了耸肩。

    “好吧,”卓暮云老实的从马上下来钻进马车,抱着锦垫靠在采薇身上,她今日起的早,方才吹了风眼皮有些倦,马车又摇摇晃晃的,不多时就闭上眼睡着了。

    采薇小心地扶着卓暮云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又伸手将披风解下盖在她身上,将她散在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靠在车壁上听着辘辘的车轮声闭目养神。

    马车渐渐靠近文德门,速度也缓了下来,卓暮云睡的正香,却被突然响起的吵闹声惊醒。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家小姐进城?我家小姐可是成远伯府的千金!”

    卓暮云猛地坐起身,和采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推开了车窗。

    七八丈开外的城门口排着进城的队伍,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正掐着腰拦在一个小将身前,小丫头身后站着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姑娘,她的一双绣鞋已经磨破,小脸生的如清水芙蓉般秀美,乌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肩上,即便是因为小丫头喊出成远伯府的名号惹的人群中爆发笑声,她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的站着,带着她那股与生俱来的清高和骄傲。

    卓暮云将下巴抵在胳膊上,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位姑娘。

    “没有身份文牒不许进城!”小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不要在这里闹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小丫头理直气壮晃了晃手里的玉佩道:“你一双眼睛是瞎的不成?这玉佩上的象纹你没看见?都说了我家小姐是成远伯府的千金!”

    “反正没有身份文牒不许进城!”小将又重复一遍,扭过头不再理她。

    人群中一个汉子高声道:“我说这位姑娘,人人都知道成远伯府的家徽是象纹,谁知道你是从哪得来的这玉佩,说不定是你自己找人刻的呢!”

    “对呀,说不定还是偷的呢!”旁边另一个汉子附和道。

    小丫头闻言气的不行,嗖嗖嗖几步窜到汉子跟前嚷道:“你放屁!这是我家小姐的玉佩,用得着偷?这就是我家小姐的玉佩!”

    那汉子推了一把小丫头,嗤笑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说着作势伸手要抢,却被小丫头灵活躲开。

    “呸!”小丫头举着玉佩道:“这玉佩上刻着我家小姐的闺名,就凭你一个泼皮懒汉也想抢?也不怕烂了你的爪子!”

    小将本不予理她,但也不能让人当着自己的面被抢了财物,便将小丫头扯到一边,朝着那位姑娘语气生硬道:“姑娘,不是我不让你进城,可是咱们大盛的规矩就是这样,没有身份文牒不能进城。”

    “我离开盛京的时候只有三岁,并不知道需要什么文牒。”那姑娘语气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那小将果然放缓了语气,温声劝道:“姑娘,没有文牒说什么我都不能放你进城,既然你说你是成远伯府的千金,那就托人往成远伯府带个话,让他们请人来接你吧。”

    那姑娘闻言为难道:“我......我不认识什么人,怎么带话呢?”

    小将想了想,招手叫过来一个守城门的小兵,道:“二郎,你替这位姑娘跑一趟,去成远伯府请他们来接,”又转头朝那姑娘道:“不知可否让二郎带着姑娘的玉佩去?这样也好让成远伯府确认你的身份,不至于当成骗子不理会。”

    “那玉佩是我爹亲手刻的,我娘在临终前交给我的,是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信物,恕我不能把它交给你,”姑娘满怀歉意道,她看着小将面露难色,只好抬起手在脖子上解下一根红绳,绳子上挂着一只小小的玉观音,“你拿着这个去吧,这是我爹爹的遗物。”

    父母双亡啊!人群中原本看戏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他们突然想起十一年前,成远伯府嫡长子卢泽带兵镇压南境的塘申之乱时身亡,成远伯痛失爱子没多久也去了,后来成远伯的庶子卢洵继承伯爵之位,只是他资质平庸,成远伯府也渐渐式微。

    想到卢泽,即便是泼皮闲汉也会忍不住叹气,那位是当年盛京城最耀眼的公子,他容姿俊朗,又是个忠孝仁义之人,明明有状元之才却选择披甲上战场保家卫国,别说满盛京城的女人爱慕于他,就连男人都没办法嫉妒他。后来卢泽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也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两人婚后十分恩爱,第二年便生下一女,成远伯高兴的不得了,施了整整百日的粥,可惜好景不长,没两年卢泽就因为带兵镇压塘申之乱而死于被邪教蛊惑的愚民之手,成远伯也一命呜呼,人们便再没听过那位卢夫人的消息。

    人群中有妇人伸着脖子开始打量那位姑娘,她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转头朝旁边的妇人道:“我家东子出生那年,我带着他去护国寺进香,曾经见过卢夫人一面,这姑娘长得与她十分像。”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哪还记得清!你别胡说!”

    那妇人不满道:“我没胡说!我抱着东子进门的时候绊了一跤,是卢夫人扶我起来的,她还夸东子可爱呢!卢夫人长得像是九天玄女下凡,声音也十分温柔,说起话来跟这姑娘一样!我绝对不会记错!”

    妇人争辩的声音很大,周围不少人听见后便开始议论纷纷。

    卓暮云转头向采薇笑道:“这事儿还真有趣,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红鸾阁在盛京刚开张的时候,曾经有两位公子因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就是现在那位成远伯的独子卢璨,他是盛京城有名的浪荡子。”

    “比宁王还有名?”

    “比宁王有名,”采薇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收敛笑容道:“卢璨那时候常常在红鸾阁喝到不省人事,回回都是成远伯府的老管家来结账接人,日子久了也就熟悉起来,看管前堂的那个承明还和老管家喝过几回酒,有一回老管家喝多了痛哭流涕的说什么大爷死的冤,大夫人和小姐也不知道在庄子上过的好不好之类的,当时咱们跟成远伯府没扯上关系,承明也就没问。”

    “哦?”卓暮云转过身继续趴在车窗上,挑着眉毛看着不远处那姑娘的侧影,道:“看来这位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小将听着周围议论的声音,他知道成远伯府的旧闻,指尖捏着玉观音也开始犹豫起来。塘申之乱时他还是个满街乱跑爬树掏鸟的皮孩子,那次卢泽出征他跟着人群悄悄去看过,那人一身银色铠甲端坐在马上,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犹如神君天降让人眼里再看不到旁人,那神君无意间看到人群中小小的他,便朝他笑着点了下头,他就是因为这短暂的对视才参军进了翊卫营,拼了老命只用了三年时间就爬到现在的位置。

    眼前的姑娘,笑起来跟那人有七八分的像,但是没有身份文牒实在让他为难,就在这时,一位身穿云纹锦衣眉清目秀的带刀侍卫挡住他的视线,朝他拱手道:“这位将军,在下是慎王府的护卫,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小将忙道不敢:“末将姓钱,不过是个百夫长。”

    侍卫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小将只扫了一眼便确认是慎王府的令牌,缀着正红色络子的黄铜制祥云龙纹令牌,只有慎王府才有。

    “我家郡主今日出城为王爷和世子送行,”侍卫收起令牌,闪身指了指不远处高大宽敞四角缀着铜铃的马车。

    未等那侍卫说完,小将忙道:“末将这就清路让郡主先行。”

    “您误会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侍卫笑着摆摆手道:“我家郡主吩咐,请这位姑娘上马车一道进城。”

    人群中顿时安静下来,灰头土脸的小丫头闻言也吓了一跳,紧紧地攥住她家姑娘的手,那姑娘却微笑着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

    小将惊讶道:“郡主请这位姑娘一同进城?”

    侍卫笑着点点头。

    “可是......”小将有些为难。

    “身份文牒的事不必担心,”侍卫依旧面色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道:“有我家安宁郡主担保,相信付统领不会为难您。”

    慎王丢失多年的嫡长女终于找回来了,别说盛京城,就连周边各国都已知晓,西凉更是特意派出一队使团,就为了这位安宁郡主。人人都知道慎王钟情于李王妃,自打王妃过世郡主失踪,慎王便连年在外征战,回盛京的次数十根手指都用不上,他身边更是没添过一个女人,更别说子嗣了。

    听说慎王一知道郡主找回来了,便立刻从北境星夜兼程跑死了好几匹马赶了回来,就连圣上都极为重视,御笔亲题了封号给她,所以这位安宁郡主的份量谁人掂不出来?别说带个没身份文牒的小姑娘进城,她就是带一队疯癫的乞丐满城跑,府台和翊卫营也不敢多说一句。

    “我家郡主说您恪守己任,是个正直诚实的人,不会永远只守着这座文德门,”侍卫笑了笑又道:“待进了城郡主会亲自向府台大人和付统领说明情况,此事断不会叫您难做。”

    言已至此,小将已是没话可说,只道不敢,将玉观音还给那位姑娘,待她上了慎王府的马车,挥手招呼几个小兵在人群旁清出一条路,目视着马车缓缓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