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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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英王项斯泓

    “可不是么,我婆娘是前几日去成员伯夫人院里送冬衣时撞见的,有个勾栏的小倌被卢璨折腾死了,他家人跑到伯府讨说法,成远伯夫人花了不少银子将人送出城去了!”

    粗壮汉子啐了一口道:“那黄家姑娘这事儿,她家人都死绝了,岂不是连银子都省了。”

    薄唇男子摇头道:“省个屁,黄家姑娘有个穷书生表哥,今日一早就去跑到盛京府台递状子喊冤去了!”

    粗壮汉子撇了撇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头道:“递状子也没用,康如海那个怂货一看是伯府的案子,才不敢接呢!”

    薄唇男子笑道:“不敢接更好,事儿闹的这么大,一层一层递上去交到宗正寺才好呢!”

    粗壮汉子闻言也反应过来,高兴道:“哈,交到宗正寺张大人审理,那卢璨可就人头不保喽!哎,开衙过堂的时候记得来叫我一道去看看热闹!”

    薄唇男子提起酒杯笑道:“放心吧,跑不了一个斩刑,这些日子就多攒点烂菜叶臭鸡蛋,到时候一起去看!”

    张晚筳目瞪口呆地看着卓暮云,声音颤抖道:“我...我怎么觉着这事儿不对劲儿呢?”

    卓暮云提起筷子夹起一片水晶肘子放进嘴里,含糊道:“是不对劲儿。”

    “你说,是不是她干的?故意的?”

    卓暮云又夹起一片冬笋,道:“我哪知道,要不你去问问她?”

    张晚筳两手紧紧地攥着茶杯,打了个寒噤道:“我可不去,哎,你说,接下来是不是卢琬了?还有那个谁,”张晚筳眨眨眼,“她那日一脸的恨意,我觉得她肯定不会放过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没听说啊!”

    卓暮云提着筷子在花生猪脚和虾酱豆腐之间摇摆不定,蛮不在乎道:“谁知道呢!”

    张晚筳“啪”一下躲过卓暮云的筷子,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一点儿不在乎?”

    “在乎什么?是慎王府还是太师府出的事儿不成?”

    张晚筳愣愣的道,“也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算了算了,筷子还你。”她将筷子还给卓暮云,见那炖的软糯的花生猪脚突然胃里一阵翻涌,叹了口气道:“算了,我还是喝汤吧。”

    三日后,东海、北郦、南汝和哲汗四国使团同时抵京,成远伯府也被十来个苦主带着亲戚邻居将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据说都是被卢璨糟践死的小倌花姐的家人来讨说法,白底黑字的挂幡用竹竿子支得老高,隔着三条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哭喊声响彻了崇义坊的上空,搞的盛京城众人一时不知道该去围观哪一边的热闹才好。

    上次有多国使团同日抵京还是先帝登基的时候,而成远伯府的荒唐事儿,就算是先刑部尚书童老大人的孙子童念宗都比卢璨有人性。可以说卢璨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残忍程度上,都压过童念宗无数个头。童念宗当年判的是腰斩,卢璨这事儿还不得判个凌迟?

    与兴奋看热闹的人们不同,盛永帝简直被气了个半死。前脚刘氏的事儿还没被淡忘,转眼就除了卢璨这档子事儿,还是赶到各国使团抵京的当口,他晚膳都没吃连撕了十来本奏折才消了那么一点点气。

    周玄觉得自己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这群人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儿呢?他悄悄朝门口的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徒弟忙转身飞快地跑去清微宫,好说歹说才请动淑贵妃做了几个小菜亲自到正阳殿哄着盛永帝吃了,盛永帝见淑贵妃兴致极好的问他后日的生辰能不能放几个烟火看看,总算露出笑容,周玄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淑贵妃哄着盛永帝用晚膳的时候,慎王府的宴席还未开始。西凉英王项斯泓端坐在前厅上位,他的五官生的十分立体,浓浓的眉毛深邃的双眼,常年行军打仗让他的皮肤比寻常西凉人更深一些,不过眉梢眼角却没有多少风霜的痕迹,看起来不像三十几岁的人,倒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他的鼻子和脸型与卓暮云生的一样,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十分愉悦的看着卓暮云点点头。

    卓暮云乖巧地叫了声表舅舅,英王看着她茶色的双眸,眼前的少女与记忆里的少女逐渐重合,他退下小指上的玉戒指,招手叫卓暮云上前,将扳指套在卓暮云的食指上,道:“这戒指是你祖母的遗物,也是项家家传之物,早就该把它传给你了。”

    卓暮云摩挲着玉戒指,微凉的戒指环在手指上,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能得到这个戒指,娘会高兴吧?

    “谢谢表舅舅,娘知道一定高兴,云儿会将它保护好的。”

    英王闻言道:“雄鹰是我们项氏的保护神,它会保护你平安无事,得偿所愿。”言罢示意卓暮云坐在他身边,问卓暮云是如何到盛京来的,当然也问了她刘氏的案子。

    卓暮云一一回答着英王的问题,只是在说到刘氏毒害李蓁的细节时,面色不是太好。

    英王见她的神色,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见张氏安排的很周到,应该是知道他们舅甥两人有话说,早已秉退了王府下人。此时前厅中除了卓暮云的贴身侍女采薇和烟罗,就只有他带来的亲信随从。

    “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卓暮云道:“有件事,表舅应该听一听。”

    “好,”英王点头道。

    卓暮云朝烟罗道:“叫追风和无影进来吧。”

    片刻后,追风师兄妹三人以夜卫之礼单膝跪在地上,将十五年前他们师叔如何被追杀、十五年后他们师父因梁通被杀以及梁通如今为玥盛茶楼效力的事和盘托出。

    在说到梁通之事时,追风十分不安的看着卓暮云,没想到她神色并无变化,想来她应该早就知道了。

    英王一掌将慎王府的紫檀木桌拍出了裂纹,“欺人太甚!”言罢站起身,气的双眼圆瞪背着手在厅里来回踱步,屋中众人一时无言。

    “追风,采薇,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有话想跟表舅单独说一说,你们都守到外头,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是。”追风几人垂首应是,快步退了出去。英王的随从闻言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他,见他点头,也迅速退出了前厅,众护卫几步一人,手中握刀背对着前厅稳稳地站着,前厅中只剩下英王与卓暮云两人。

    舅甥两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从前厅出来,正巧赶上关氏来请二人赴宴。

    因慎王与世子都不在盛京,张氏便请了淳王与张恪代慎王父子尽地主之谊,文廷玉和李传风依旧作陪。宁王知道后非要跟来,说是要看看能给谢松青下绊子的人长什么样儿,张氏善解人意的邀请了述瑶一同赴宴。

    述瑶捧着九霄环佩坐在院中,一曲《燕王入阵曲》极尽金戈铁马之声,此时英王面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怒意,神色如常与淳王等人你来我往的饮酒,不过所聊的话题除了卓暮云就是些奇闻趣事,并没有提及一句关于两国朝廷之间的事。

    既然是家宴,便没必要跟朝廷的事扯上关系,众人心照不宣,一晚上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对于淳王、宁王到慎王府家宴上招待英王的事,太子丝毫不在意,但宪王却十分不满。身为皇长子,理应是他作为地主招待英王才是,他不能当着太子的面表现出一丝不满,仍旧春风和煦的将近来朝中之事慢声细语的说给太子听,见太子听着听着眼神就开始往窗外瞟,最后撂下一句:大哥看着办就好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宪王一脸无奈的表情也在太子的衣袍消失在屏风后瞬间转为不屑,甩了甩袖子离开东宫往朱雀门方向走。

    今日是尉迟旌当值。想到尉迟旌,宪王心里不免有些烦躁,这个人身居要职话也不多,能为他效力着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没想到一步棋走错暴露了尉迟旌是他的人,往后想要打探那边的事便更加难了,老三平日吊儿郎当这回反应倒快,人也够狠,唯一一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这么利索的就翻了脸,十几年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样也好,尉迟旌就更加没有退路,可以全心全意为自己所用了。

    “尉迟将军辛苦了。”宪王笑着向尉迟旌道:“五日后就是贵妃生辰,各国来使都会进宫赴宴,尉迟将军可要多费心了。”

    尉迟旌躬身道:“这都是末将应尽之责。”

    “好。”宪王深深地看了眼尉迟旌,见他不可察觉的点了下头,才满意地上轿离去,并没有看到尉迟旌垂下头是眼底闪过的凉意。

    尉迟旌眯着眼望着宪王离去的方向,旁边一位小将上前道:“将军,丹楹宫乐宁公主身边的洪喜过来了,像是要出宫。”尉迟旌闻言转过身,便看见洪喜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快步走近。

    “哎哟,今日是尉迟将军当值呀!”洪喜尖细的嗓音让那小将打了个寒噤。

    尉迟旌点头道:“公公出宫办事?”

    洪喜提了提食盒,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公主叫咱家把这食盒送到济世堂去。”

    “济世堂?”

    “是呀,上次公主中毒,可不是济世堂的文大夫给救过来的,这些日子也是文大夫在照顾公主的身体嘛!”洪喜一脸暧昧摇头晃脑的笑着,又薄又红的嘴唇在一张白无血色的脸上十分扎眼。

    他是不是在嘴上摸辣椒了?红的这么瘆人?小将忍不住别过了头,许是晚上多吃了两块地瓜饼,忽然觉得有点胃胀气。

    尉迟旌闻言依旧没什么表情,道:“公公何时回宫?”

    洪喜扬了扬手中艳红艳红的帕子,笑道:“快着呢,送到济世堂就回,用不上一个时辰吧!”

    “好。”尉迟旌闪身让开了去路,洪喜临走前还向几个守门的兵将抛了个媚眼。

    小将觉得自己胃里的食物顶到了嗓子眼,忙捂着嘴跑到一旁干呕去了,其他人则是见怪不怪的笑话他没见过世面,尉迟旌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洪喜捧着食盒坐在暖轿里一晃一晃的昏昏欲睡,眼睛一闭一合不知不觉就到了西南角方向济世堂。

    也不知道这白家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医馆药铺非开到常寿坊来。若说是为着与翊卫营只有一街之隔就算了,可拐过翊卫营不远就是永祥坊,这里的人别说看病抓药了,一天一餐的稀粥都吃不上,是整座盛京城最穷最破的地方。

    洪喜从轿子里钻出来,翘着兰花指用艳红的帕子捂着鼻子厌恶的摇了摇头,见济世堂守门的药童正眨巴着大眼睛看自己,立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文大夫呢?”

    药童脆生生道:“文大夫?哪个文大夫?”

    洪喜翘着小指,用帕子包着食指用力地推了下药童的额头,尖声道:“给乐宁公主看病的文大夫!”

    药童被洪喜推的一个仰头坐在了地上,觉得洪喜的声音像是戏台子上的女鬼在哭,于是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七啊?怎么了?”一个四十岁出头身形消瘦的男人闻声跑了出来,急忙抱起药童拍拍他屁股上的灰,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个屁墩儿而已,也值得哭鼻子呀?”

    药童胖胖的小手指了指一脸不耐烦的洪喜,道:“他...他说他找文大夫,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文大夫,他就推我!”

    “哎?你这个小屁孩儿不要胡说八道的呀,我就那么一点点力气,哪能把你推倒呢,明明是你没站住!”

    男人闻言抱起药童,口气客气眼神却十分不满,道:“请公公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您要找文三爷是吧?”

    “什么文三爷?我找文大.....三爷?”洪喜疑惑道:“什么三爷?”

    “公公不知道啊?文大夫就是文家三爷,文盛昌那个文家。”

    “文盛昌......”洪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

    哎呦喂,大财主啊!这回公主可不用犯愁看上的是个穷小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