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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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各位主使好

    不是玉京宫的,贤妃身边大半都是女官,内侍不多且都年长;不是清微宫的,淑贵妃身边几乎都是东海带过来的陪嫁,东海男子的长相都很特别,即便是内侍也没有像女人一样细嫩的;盛永帝的正阳宫和皇后的东华宫她只在封郡主谢恩的时候去过一次,并未注意过什么内侍,但自己分明对这个内侍有印象,那么就只剩太子的东宫了。

    太师寿宴那日她曾答应过太子去东宫看他,于是在解毒之后带着不少文家从各国淘来的新奇玩意儿去过两次东宫,可东宫里的内侍实在是不少,光贴身侍奉的就有六个。好在太子是个不喜欢被人跟着伺候的主,一见卓暮云就拉她问东问西的到处转悠,有一次走错了路还跑到丽妃所出的二公主长宁住的朱扉宫去了,好在长宁是个无波无澜神情淡淡的人,并没在意,但在她宫里串门子的乐宁却不大高兴,极其轻蔑地看了眼卓暮云就带着人飞快地走了。

    带人飞快地走了......卓暮云眼前一亮,想了这么半天,终于抓住你了。

    采薇见她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忙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问道:“想起来了?”

    “你还记得那日太子拉着我们非要寻宝,却误闯了朱扉宫。”

    采薇道:“是朱扉宫里的人?”

    卓暮云摇头道,“不是,是那日在朱扉宫做客的乐宁公主。”

    采薇闻言仔细回忆着那日的情形,有个跟在乐宁身边的小内侍,声音极其尖细,用烟罗的话讲,就像是野鸡被踩着脖子。

    “我不太记得他的样子,只记得他说话声音不大好听。”

    卓暮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就是他。”

    采薇不解道:“他跑临海来干什么?”

    追风闻言道:“方才我问过小二,说是从潮州过来的,自称是商人船上却一箱货都没有,五日前到的。”

    “五日前到的,潮州,商人......”卓暮云笑道:“咱们跟他主子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就非要上来绊一脚呢?”

    采薇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卓暮云忽然道:“我记得去马场那日,师兄忽然被叫进宫,医治的好像就是那位乐宁公主吧?”见采薇一边盛汤一边轻轻地点了下头,卓暮云继续道:“那回去问问师兄好了,他见过乐宁大约会知道那位公主是怎么回事,总不会就因为咱们误搅了她跟她姐姐吃茶聊天就怀恨在心吧?”

    “怎么会因为这个,那岂不是连太子都要恨上了?”

    “是啊,而且我不记得有得罪她的地方,她是丽妃所出,与慧妃向来水火不容,和宪王串通也不大可能。”卓暮云道。

    “应该不会。”

    “算了,多思无益,回去给姐姐写封信查一查乐宁接触过什么人。”

    采薇应道:“好。”

    卓暮云三人又在雅间坐了一会儿,待无影回来才到城中菜市采买不少酒肉蔬菜回了晨光寺,烟罗则是在黄昏时回来的。

    那内侍包袱里的腰牌证实了卓暮云的猜测,正是丹楹殿的内侍名叫洪喜,船上的人都是他在盛京雇佣来的,一路上昼夜不停的行船,只在潮州府歇了一天便来的临海。船上的人都以为是载了什么着急的货物,没想到一整艘船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唯一的变化是在潮州时洪喜下船逛了大半天才回来。

    文廷玉知道后半晌没有说话,一直眉头紧锁脸色也不太好看,卓暮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了句无事便又回世子房中换药去了。卓暮云当他是因为白日自己跑掉生气了,眼下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也不好哄他,只好咳嗽一声问无影打探到的消息。

    那日世子的船停在码头远处的一个凹角处,岸边是一排仓库,是以码头上的船工并没几个人注意到,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不过第二天从潮州回来的李传风说,文盛昌的一个伙计去一家本地药铺送货时,遇见过一个左臂受了重伤的人,那人被四五个大男子护着,之所以注意到这几个人,是因为那药铺的大夫说了好几遍,这种泡过海水发炎的伤只有济世堂有药,可那几个人仍旧不依不饶,伙计好心搭话想带他们去济世堂,可那几个大汉知道他是文盛昌的人一下就变了脸色,带着那男子飞快的跑了。

    伙计见那几个男子穿的都是官靴觉得十分奇怪,就在街上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有几个官屯方向来的兵将就住在潮州官驿,等伙计跑到官驿想要偷偷看看时,那几个兵将已经走掉了。

    李传风说完又得意道:“我问了那伙计,再见到那几个人能不能认出来,他拍着胸脯说能,我就赏了他二十两银子,嘱咐潮州文盛昌的沈掌柜好好照顾他,等咱们回盛京的时候再一道走。怎么样?你师兄我机智吧?”

    卓暮云钦佩的伸出一根大拇指,李传风满意的将半砂锅的佛跳墙吃了个干净,卓暮云心疼的看着他将最后一点汤汁拌着饭扒拉进嘴里,张了张嘴没说话。

    那是昨晚剩的......算了,他那肠胃吃石头都能消化,前一天的佛跳墙自然不在话下。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之后,烟罗站在门口看着稳坐泰山的文廷玉十分不满,这人最近怎么总赖着不走?

    采薇将空茶壶塞到她手中,催促道:“还不快去烧水泡茶,这儿可没有冬陶替你干活!”

    烟罗拎着茶壶撇了撇嘴去了厨房,采薇识相的将门掩好退了出去。

    卓暮云昨日没去哄他,看着他目光沉静只看着手里的茶杯,心里有点不安,于是拉了一下文廷玉的袖子,道:“师......廷玉......”

    文廷玉忽地笑了,放下茶杯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握着,道:“我在。”

    卓暮云小心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文廷玉诧异道:“生什么气?”

    “气我昨日跑了呀。”

    文廷玉才想起昨日在世子房中小姑娘落荒而逃,心里想笑面上却佯装不悦的点了下头。

    果然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卓暮云眨巴着眼睛,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得补偿我才行。”

    “啊?又补偿?”卓暮云有些防备的看着文廷玉的嘴唇。

    文廷玉见她的神情,有些惊讶道:“云儿,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登徒子吗?”

    卓暮云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呀!那你说怎么补偿吧。”

    文廷玉手上稍稍使力将卓暮云扯进怀中,用下巴蹭着她的额角,柔声道:“就这样让我抱着你就好。”

    卓暮云闻言知道他不会再吻她,于是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凳子上静静的依偎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廷玉才出声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每一步都惊心动魄,不能日夜守在你身边实在让我寝食难安,云儿,这次回盛京我们就把婚事办了吧。”

    “啊?”卓暮云吓了一跳一下子坐直身子,想要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却见他眼中尽是担忧和害怕,放佛下一刻自己就不在了。

    文廷玉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眸又将她拉回怀中,“你不用担心我守孝的事,祖母上次来信说已经跟柳家商量好了,明天开春就让大哥和柳家姑娘完婚。”

    “那咱们可要回去观礼才行啊!”

    “好,我们回去观礼,云儿,”文廷玉揽着她的肩,继续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这辈子只有你,从前我不说是想等我们都长大,现在祖母把家传的镯子给了你,师父也同意,我们也算是...算是名正言顺。我知道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我们不得不得到慎王的同意,所以我想等这次回到盛京就请媒人去王府尽早将婚事定下来,这样我就可以日日夜夜的守在你身边了。”

    卓暮云静静听着,她从前以为这一天要很久之后,甚至有时候会想,现在的事情太危险,要是牵连了文家她万死难赎其罪,可正如述瑶姐姐说的,在文廷玉跟着她来盛京的那一刻开始,文家就没有退路了。

    或者说,在她和文廷玉相识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退路了吧。

    述瑶姐姐常说,想保全自己在乎的人,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更何况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也想要像爹娘那样至死不渝的感情,就算有一天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在文廷玉怀中抬起脸,尖而小巧的下巴轻轻地抵在他胸前,眨着眼睛问道:“那我们也要明天春天吗?”

    文廷玉温柔地用拇指抚着她的脸,双眼如夜空中的弯月,“云儿喜欢什么时候?”

    “要是没那么多游人上山,我还真挺喜欢咱们山上的春天。”

    “那我们明年就不让他们上山。”

    “老头子不赚钱会生气的。”

    “等他看到聘礼就不会生气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是郡主,聘礼是要入王府登记造册的......”

    文廷玉笑道:“谁说你只有一份聘礼了?”

    卓暮云瞪大眼睛道:“那嫁妆是不是也要备两份?”

    “傻丫头,文家缺你那点嫁妆吗?”

    卓暮云坐起身正色道:“话本子里可都写了,嫁妆要是少了以后在婆家可是要做小伏低抬不起头的,尤其是你们这种大户人家。”

    文廷玉无奈地弹了下她的额头,“那都是前朝的旧俗,再说祖母和母亲从小就把你捧在手心都来不及,胡说什么呢。”

    等有空得收拾一顿李传风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那我就先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卓暮云笑了,破天荒主动钻进文廷玉的怀里,文廷玉拢了拢她散开的头发,眼底却是深深地担忧。

    只是文廷玉的担忧在第二日一早就化为训练李传风的动力,毫不留情的用剑将李传风新买的鹿绒长衫割了十几个口子,还在李传风试图逃跑时朝着他的腿窝扔了两颗石子,打的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青了好几日。

    李传风觉得这不是练功,这只是单纯的在揍他而已。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可他又不敢问也不敢跑,否则又是一顿暴打,于是他只能想尽办法躲着,连烟罗的面都不敢着。

    一连四五天之后,李传风终于松了口气,因为世子爷醒了。

    文廷玉和卓暮云守在世子房中一天一夜,期间只叫宋奇一人进去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宋奇一出来就脸色铁青的带着几个人下山去了,李传风追在后头喊了他半天也没答应。

    更没面子的是,在他悻悻地往回走时,看见烟罗正坐在墙上一脸看戏的神情磕着瓜子看着他,气得他当时就想飞回九宫山去。

    一个两个的,太不拿他当回事了。

    好在采薇炖了一锅鸡汤从厨房端了出来,见他一脸不高兴,笑道:“灶上特意给你留的,快去吧。”言罢才端着汤进了世子的房间。

    文廷玉见采薇端着鸡汤进来,小心地在世子身下垫了两个柔软的锦垫让他稍微起身,卓暮云则吹着鸡汤一勺一勺的喂给世子。

    等一碗鸡汤见了底,世子声音比方才有了一点儿力道:“云儿先回去歇息吧,我有几句话想跟文三爷说。”

    卓暮云看了眼文廷玉,见他笑着朝自己点了下头才起身道:“哥哥方才已经说了许久的话,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可不要又絮絮叨叨说起没完。”

    世子扯了扯嘴角,无奈道:“知道了。”

    见卓暮云和采薇离开,世子便开始盯着文廷玉不说话,文廷玉也不说话,就那么神情坦荡的坐在一旁喝茶。

    最后世子终于忍不住道:“我虽然眼睛睁不开动不了,但我耳朵没聋。”

    “我知道,”文廷玉喝了口茶。

    “我都听到了。”

    “我知道,”文廷玉又喝了口茶。

    “你是不是打算回去就向我父王提亲?”

    “是,”文廷玉终于放下了茶杯,认真的看着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