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算你识相。”世子把脸别到一边，沉默片刻道：“你会纳妾吗？”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文廷玉笑道：“我文廷玉一生只有云儿一人，生死相随。”

    “好，君子一诺千金，你若负她，我慎王府必定......”

    文廷玉摆了摆手打断世子的话，道：“你不必疾言厉色，我以生命保证绝不会负她。”

    世子转回脸看着文廷玉，确认他没有虚言才道：“我不是故意为难你，云儿原本是王府嫡女，若不是因为女人的嫉妒之心她也不会流落在外受尽苦楚，只因我父王身在皇家，不能像张家男儿那般娶一人终老，否则就不会有这许多祸事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心而不在人，就算是皇家也有帝后琴瑟后宫再无二人的时候，世子自然也可以。”

    “我？我的婚事轮不到自己做主，将来圣上指谁便是谁吧。”世子看着屋顶，叹了口气。

    文廷玉瞧着他的神色，嘴角微微挑起，道：“世子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世子忙道：“我哪有什么心上人！”

    “云儿跟我说，世子临行前几日曾在东郊涔水河下游救了个姑娘......”

    世子双眼顿时瞪大，惊道：“云儿？云儿怎么知道的？”

    “送你那天在文德门遇上的，那姑娘没有文牒不能入城，被守门的将士拦住了，是云儿解的围。”

    世子不可置信道：“她是卢家的姑娘，怎么会没有文牒？”

    “哦？”文廷玉饶有兴趣的端起茶杯，意味深长道：“原来世子知道人家是成远伯府的大小姐啊......”

    “......”世子一脸窘迫，眼神躲闪道：“偶然、偶然知道的。”

    “那你为何骗她说你是太师府的四公子？”

    “呃......”世子忽然脸色一变，咳嗽道：“咳咳，我伤口疼......”

    文廷玉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坐下，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世子的脉上，嘴角含笑挑眉看他。

    一时忘记了这家伙是个大夫。世子叹了口气，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啊！”

    文廷玉收回手，抱着胳膊点了点头。

    “我十一岁那年父王得了匹哲汗骏马，我偷偷骑着马从文德门跑出城，等玩够的时候城门已经落了钥了。”世子看着文廷玉，皱眉道：“听故事能不能给说故事的倒杯水？”

    “行，”文廷玉起身倒了杯温水，扶起世子的头喂他喝了几口。

    世子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我当时又冷又饿又累，漫无目的骑着马乱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了一座庄子外，看庄子里点着灯就翻墙进去想找点吃的。那庄子不大，不一会儿我就摸到厨房，谁知道一进厨房里面有个小姑娘也在偷东西吃，当时真是是吓了我一跳，差点出手伤了她。”

    “她见我饿的不行，便把厨房里唯一一个馒头掰了一半给我，说另一半要带回去给乳娘的女儿然后就跑了。当时我觉得她在说谎，那么瘦弱含酸怎么会有乳娘呢？于是我就跟了上去，没想到她真的有乳娘，还把那半个馒头都给了另一个小丫头。后来，后来我就每隔几天偷偷往她房中扔些散碎银子和肉包子，时间久了就知道了她的身世，没想到她就是卢泽将军的女儿。”

    “那日去东郊也并非偶然，这一年多琐事颇多，我许久没去看过她，想着出门之前去看一眼，没想到正巧赶上她落水......”世子看着眉头蹙起的文廷玉，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文廷玉嫌弃道：“我这是觉得病得不轻且无药可治。”

    “别以为你对我妹妹一片真心我就不会打你。”

    “就你现在这样子，我坐这儿不动你也打不着我。”文廷玉凑近世子道：“你偷偷的扔了这么多年碎银子和肉包子有什么用？为什么不亲自送过去？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世子闻言愣愣道：“我那时候还小......”

    “小？”文廷玉把“我七岁的时候就认定了你妹妹”这话生生咽了回去，嫌弃的撇了眼世子道：“你现在还小吗？既然赶上卢小姐落水救了她就应该直接告诉他你是谁，这么多年一直在关心她，结果呢？你说什么了？‘我是太师府张家四公子’，真是没想到，威震东海的慎王府世子竟然这么笨。”

    世子有些不服但又觉得他没说错，于是闭紧了嘴没说话。

    文廷玉继续道：“现在人家卢小姐回到成远伯府，再见可就难了，眼下因为卢璨的事成远伯府风雨飘摇，说不定哪天成远伯为了保全家族荣耀，把卢小姐推给哪个皇亲国戚做小，你怎么办？”

    “我......”世子呆呆道：“她若是喜欢，我自然成全。”

    成全个屁！

    文廷玉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无奈道：“我是个俗人，没有世子爷大方，反正云儿要是嫁给别人我大概会发疯。”

    “就因为害怕自己发疯就把人拴在身边？君子不该成人之美么？”

    “君子？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文廷玉笑道：“成什么美？你怎么知道她嫁给别人就美了？你问过她没有？你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心里不难过吗？既然难过为什么要忍着？你说圣上指婚是谁就是谁，而你的心里却一直住着别人，这对未来的世子妃公平么？”

    文廷玉一连串的发问让世子一下子怔住，他没想过这些问题。

    “行了，云儿要是知道你没好好休息会生气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明日我再来给你换药。”文廷玉说完起身就走，临关门前幽幽地来了一句：“今夜月色不错，最适合和心上人一起赏月了。”

    世子郁闷的别过了头。

    一连几天，世子爷都沉默寡言，问他怎么了，他却只是哀怨的叹气摇摇头不说话。卓暮云疑惑的看着低头换药的文廷玉，他们俩到底说什么了？

    临海又开始下雪了，黄墙红柱的晨光寺隐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卓暮云用下巴蹭着帽兜，却不小心让帽兜四圈雪白的兔毛溜进了嘴里，她实在不想把手露出来，索性“呸”了两下想把兔毛吐出来。

    文廷玉拉住她，用手指轻轻的将兔毛勾了出来，又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是只懒猫！”

    “冻手嘛......”卓暮云仰起脸眯着眼笑了起来，见文廷玉的脸忽然靠近吓了一跳，不过这次她没有躲，而是踮起脚让额头迎上了文廷玉微凉的双唇。

    看着两人在雪中相拥，远处的追风全身僵硬的换了个方向，无影依旧是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撇了追风一眼没说话。

    “廷玉......”

    “嗯？”文廷玉习惯性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少女的帽兜又软又暖，让他只想这么站着，站到地老天荒。

    “那天你和世子都说了什么呀？”

    文廷玉扯过自己的斗篷将贴身她裹住，卓暮云也张开胳膊环住他的腰，文廷玉十分高兴的将世子和卢珊的往事说了一遍。

    卓暮云听完“噗嗤”一声笑了，“我说的呢，怎么那日卢珊提起他的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是萍水相逢，原来是早就认识了，只是卢珊不知道他的身份罢了。”

    “好在卢小姐不是个傻的，想来是知道他是谁才会火急火燎的给咱们送信。”

    “等回了盛京，可有热闹看了。”

    “云儿打算帮谁？”

    “我？我谁也不帮，他们俩自己的事儿我掺和什么劲儿啊，看戏还来不及呢！卢珊可是个有主意的，咱们世子爷这回可要吃苦喽！就单说拿假身份骗她这件事就够他吃一壶了！”

    “卢家其他人想走宪王的路子，怕也是走不成了，卢小姐为什么不喜欢宪王？”

    “不知道，我没问过，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过倒是你，既然答应了世子不告诉别人，怎么转头就告诉我了？”

    文廷玉闻言将她搂紧了些，道：“你又不是别人。”

    “这...好吧，回头他跟你急可不关我的事哦。”卓暮云将脸贴在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直到起风了两个人才手拉手回到卓暮云住的屋子，屋子不大却在东西两边各摆了一个炭盆，炭火烧的很旺将屋子熏得暖烘烘的，采薇坐在小杌子上剪窗花，烟罗正一脸认真的将篮子里的花生一颗一颗码在炭盆边上。

    卓暮云将斗篷随手扔在榻上，也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采薇边上，文廷玉则招呼追风和无影进屋，三个男人坐在另一个炭盆边，温上一壶黄酒，打开一卷大盛州府图研究回盛京的路线。

    卓暮云看着扒拉着花生的烟罗道：“花生还是这么吃好吃，不过最适合在炭盆边烤的不是花生。”

    “那是什么？地瓜？少主你知道我不爱吃地瓜。”

    “我知道，不是地瓜。”

    “那是什么？”

    卓暮云吞了吞口水，道：“橘子呀！”

    烟罗惊讶道：“橘子？橘子还能烤？”

    “当然能！你去厨房拿几个橘子来，然后把李传风叫过来，他最会烤橘子。”

    “成，我这就去，”烟罗将扒拉花生的筷子塞给采薇飞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李传风就捧着一大盆橘子嘟嘟囔囔的跟着烟罗进了屋，看见文廷玉正捧着地图看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好在文廷玉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他，李传风顿时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卓暮云旁边坐下。

    采薇见李传风放下盆就就要伸手剥橘子，忙皱眉用剪子指着李传风道：“净手了没有？”

    “这就净这就净”李传风将手中橘子放回盆里，一边瞄着采薇手里的见到，一边站起身将袍子别进腰里，转身从壶里倒了点热水净完手又坐下，随手拿个橘子剥开，一股冰凉清甜的味道散了出来，他将橘子一瓣一瓣放在炭盆边上，十指灵活飞快的翻动着橘子，待那清甜的味道变得温暖时才将橘子一瓣一瓣拿下来，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卓暮云。

    卓暮云看着目不转睛盯着盘子的烟罗，直接将小碟子递了过去。烟罗也不客气，接过小碟子捡了一瓣橘子扔进了嘴里，那橘子温暖柔软，咬破的时候酸甜的橘子汁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口腔，烟罗惊喜的看着卓暮云，兴奋道：“少主，好吃！”

    “是橘子好吃不是少主好吃，烟罗你说话注意点。”卓暮云伸手拿了两瓣橘子一起放进嘴里。

    李传风不乐意道：“明明是我李少侠烤的好吃！”言罢将又烤好的橘子装进另一个小碟子里，蹑手蹑脚的放在文廷玉身旁的小桌上就跑了回来，继续剥开橘子烤着，不一会儿一盆橘子就见了底。李传风看着自己泛黄的指尖，又看了看一脸满足的烟罗，行吧，也算值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去做饭，”采薇起身理了理裙子，披上斗篷带着烟罗往厨房去，开门时正好迎面碰见宋奇留下的一个守山的护卫来报信：“郡主，淳王爷到了。”

    “这么快？”卓暮云碟子里的橘子还没吃完，惊讶道。

    护卫点头道：“已经快到半山腰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接。”卓暮云放下橘子，文廷玉正抱着她的披风在门口等着。院中的雪下了将近半尺厚，不过护卫们已经清出一条三人宽的路面供大家通过，文廷玉和卓暮云两人并肩走着，待走到晨光寺门口的时候，淳王带人刚过半山。

    山上不比院中，没有人清雪，淳王一行人走到大门口时已经出了一身汗，但卓暮云却被风吹的小脸通红，淳王看着清减不少的女儿，鼻子不禁一酸，脱了手套拉住她的胳膊大步往院中走，“站在这儿干什么？以后就在屋里等不许出来。”

    卓暮云顺势揽住慎王的胳膊，笑道：“这不是想早点见到父王嘛！”

    “能早多一会儿？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言罢瞪了文廷玉一眼，嗔怪道：“你怎么不拦着她？”

    文廷玉忙一脸诚恳拱手垂头认错。

    卓暮云见状撒娇道：“是，云儿听父王的，以后就摆好酒菜在屋里等父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