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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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儿子和爵位

    送走卢珊后,卓暮云的脸色有些不好。

    十五年前长生谷确实接到了沿途截杀一个带着女婴的男子的生意,只是长生谷的杀手在那男人带着女婴跳崖之后便回盛京交差了;十年前在漠城杀害爹娘和潜入侍剑山庄的也是长生谷的杀手,阜康那位失踪的老杀手,则是长生谷现任舵主熊成的叔叔,而那枚翠珏,正是长生谷的信物。

    卢珊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心里也十分不好过,她带着熊成来向卓暮云请罪,就算卓暮云想为白氏夫妻报仇她也绝无二话,没想到卓暮云沉默半晌只说了一句“陈年往事与你无关”,就将这件事翻过去不追究了,只要求她来日在有需要的时候能够作证,卢珊自然是一口应下。

    不过熊成说,两次带着金子来跟长生谷做生意的人,拿的却是慎王宋效忠的手书和腰牌。

    卓暮云闻言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熊成当年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却已经是跑过几次生意的老手,十年前漠城那笔生意本应是他去的,岂料他父亲突然过世,他便只好在出发前退出来回家奔丧,由他叔叔顶上。熊成拍着胸脯保证,若是见到那个来做生意的人,他绝对会认出来。

    卓暮云满脑子浆糊,点了下头便让采薇送他们离开,自己又呆呆坐了半天才走到里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怎么会是慎王?难道李蓁的死跟他有关?

    卓暮云又开始做梦了,爹娘浑身是血躺在沙漠里,旁边站着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她目光空洞的看着自己,张着嘴想要说话却吐了一口黑血出来,远处的风卷着满天的黄沙袭来,卓暮云猛地坐起了身,见冬陶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郡主...郡主是不是做噩梦了?”冬陶慌忙用热水投了帕子帮她拭汗,一双大眼睛满是担忧。

    卓暮云靠在软垫上,缓声道:“师兄送来的安息香用完了吗?”

    “用完了,要奴婢去对面再取一些来吗?”

    卓暮云点了下头道:“让烟罗去吧。”

    “就让奴婢为郡主多做些事吧......”冬陶看卓暮云不解的看着自己,泪水在眼中打转道:“奴婢没想到郡主会帮奴婢的爹娘做法事......奴婢...奴婢心里十分感激,奴婢想一辈子好好伺候郡主报恩。”

    卓暮云拉住冬陶的手,柔声道:“你还小,不比烟罗她们,你有这份心有这些话我已经很高兴了,你若是想好好伺候我,那就多跟采薇晴好她们学学,明白吗?”

    冬陶咬着嘴唇用力的点了下头,“奴婢一定用心跟采薇姐姐晴好姐姐学本事!”

    “为什么不跟我学?”烟罗捧着碗汤掀开内间的帘子,不满道:“少主你也太偏心了,我在你眼里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吗?”

    “有,当然有,你的用处可大了,快把汤给我。”

    “哼,”烟罗吸了吸鼻子,将汤用勺子搅着又吹了几下才递给卓暮云,道:“我觉得冬陶有练轻功的天赋,腿脚特别利落。”

    “哦,是吗?你说说看怎么个利落法。”卓暮云捏着勺子喝了口汤。

    冬陶则红着脸道:“我哪有......”

    “昨日在南溪山我见你脚步飞快,就我这身手还追了半天才追上呢!”

    冬陶不好意思道:“我当时......不是尿急嘛......”

    “那倒是,”烟罗点头道:“要不是见你进了茅房,我还以为你要逃跑呢!”

    卓暮云笑道:“烟罗是闲着无聊想收徒弟了?”

    烟罗点头道:“无聊是无聊,但是收徒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的,就比如我师父把我捡回来那就是缘分,他要是换条路走就捡不到我了。”

    “那你看看你跟冬陶有缘分没有?”

    烟罗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捏着下巴打量了一遍冬陶道:“还行吧,就是年纪大了点,得起早贪黑勤加联系才行,不过想要赶上我那是不可能了。”

    冬陶一听“起早贪黑”,立刻哭丧着脸哀求的看着卓暮云,“郡主......”

    “瞧你把冬陶吓的,”卓暮云将汤碗递给冬陶笑道:“放心吧,她逗你呢,你都十几岁了根本练不了什么轻功了,你呢就好好发挥你的长处打听消息就行了。”

    “哎!”冬陶忙双手接过汤碗,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正好,你去桐竹院看看哥哥在做什么。”

    “是!”冬陶端着碗脚底生风飞快的跑了。

    烟罗看着冬陶的背影叹息一声道:“多好的苗子啊,可惜了!”

    “行了别装样了,你先去一趟对面,再去一趟红鸾阁。”

    “是将卢小姐说的事传话给文先生和凌阁主吗?”烟罗问道。

    卓暮云点头道:“嗯,不过记得在师兄那儿再拿一盒安息香回来。”

    烟罗一脸担忧道:“少主又开始做噩梦了么......”

    “没事,梦而已又不是真的,你快去快回,晚上我们吃炙羊肉。”

    “两个时辰准回,等我啊!”烟罗不爱披斗篷,觉得那东西是个累赘限制她的轻功,于是直接牵了马从侧门离开王府。

    卓暮云又开始靠在软垫上发呆,不知什么时候冬陶已经回来了,站在床边定定的看着她。

    卓暮云连忙醒神道:“回来了?哥哥怎么样?”

    “郡主,世子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呀?”冬陶眨巴着眼睛问道。

    卓暮云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笑道:“发生什么事了?”

    “竹清说世子原本躺的好好的,突然就说要去园子里逛逛,竹清就叫人抬着软轿送世子去园子嘛,然后就迎面碰上方才那位卢小姐了。”

    “然后呢?”

    冬陶继续道:“竹清说俩人一见着就双双愣住了,对视半天也没说话,奇怪的很,后来还是卢小姐身边那个独眼大汉咳嗽了一声才回神,世子就说有话要跟卢小姐说,让竹清他们都去旁边等着,他们俩在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呢!竹清说卢小姐走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世子的眼睛也红红的,但是又不像伤心难过的样子,俩人都是笑着的。”

    有戏!

    卓暮云闻言笑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将脚搭在另一只腿上抖了几下。“不错不错,真是不错,看来我这个哥哥也没那么傻呀!白担心了。”

    冬陶闻言道:“世子爷的心上人该不会就是卢小姐吧?郡主你干嘛了呀?”

    “我能干嘛呀,”卓暮云道:“可不关我的事,你出去不要胡说八道哦!不然月钱扣光!”

    冬陶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边的桐竹院里,竹清倒是不担心月钱扣光的事,他只担心世子爷是不是因为泡过海水变傻了。

    自从见过那位卢小姐,他家往日风度翩翩英俊潇雅的世子爷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一直在发呆。竹清揪着头发十分为难,卢小姐确实长得不错,样貌家世都算般配,可是现在成远伯府小伯爷的案子闹的沸沸扬扬,若是让人知道世子爷和卢小姐看对了眼那还得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去告诉王妃吗?估计世子爷一定会打死他!淳王爷?淳王爷也管不了世子爷看上谁家的姑娘呀!

    哎?有了!不是还有郡主呢吗?郡主把世子平安带回来的,世子又十分疼爱这个妹妹,郡主说话世子一定会听的,听说卢小姐今日是来看郡主的,看来她们俩关系不错,正好让郡主帮忙拿个主意呀!

    竹清万万没想到,他犯愁的事儿他家郡主觉得压根儿不是事儿,只吩咐他好好伺候世子,旁的闲心不要操了,世子自己心里有谱。还说卢小姐和成远伯府不一样,那些人如何也影响不到卢小姐,叫他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免得得罪将来的世子妃,到时候她是不会救他的。

    竹清被说了一通,只好唉声叹气的回桐竹院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慎王府中各院各巷的灯笼早就点亮,竹清垂头丧气贴着墙根儿走着,忽然觉得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站住脚步揉了揉眼睛。

    “咦?也没人啊?”

    竹清快步朝人影消失的地方走了几步,是通往园子的小路,一直走下去就是小池,池子如今也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是绝不会有人去钓鱼捞虾的,而且小路一眼望到底,根本就没什么人影。竹清只当自己是上火迷了眼睛,摇了摇头走远了,看来明日得去济世堂抓副药才行。

    腊月二十七,是大盛朝各衙门最后一天办公的日子,慎王也在这一天抵京。

    为了赶在年前犒赏全军,慎王的奏折在腊月初就八百里加急递了上去,只不过为着世子的事儿他又跑了一趟官屯军,才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不过这盛京城中迎接他的不止有慎王府上下,还有两个惊人的消息。

    成远伯长子卢璨目无法纪草芥人命,惨死在他手上的有十数人之多,最年长的不过十九,最小的只有十一岁,宗正寺卿张恪的奏折一交到御前,盛永帝就勃然大怒,不仅判卢璨腰斩且立即执行,还以教子无方和包庇的罪名夺了成远伯府的世袭和成远伯夫人黄氏的诰命,并限他们一个月内将欠朝廷的银子全数补齐,否则就连爵位也一并削了。

    可怜卢璨行刑的时候卢家一个人都没来,全盛京城攒了一个多月的菜叶子臭鸡蛋全砸在了他身上,不少人怕腐烂的菜叶子臭鸡蛋被冻住没有效果,提前好几日就放在柴房或者菜窖里用劣质木炭熏着,是以扔的满刑场一片狼藉臭气熏天。

    宗正寺卿张恪在台上稳如泰山,半阖着眼哼着小曲儿,等众人扔完了骂够了,才从案上捡起令牌扔在地上行刑。

    大盛朝史无前例辣手摧花摧草的禽兽教教主卢璨,在铡刀落下后哀嚎着用手扒着行刑台爬出了老远,腰底下的肠子血肉流了一地,围观众人竟没有一丝害怕,反而骂的更欢,将剩下的臭鸡蛋一股脑的全砸在卢璨残缺的上半身上,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卢璨才断了气。

    被挤到最外面的人看不到行刑台上的“胜景”,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等前方的人散了再去一堵卢璨的遗容。

    巷子口一个高大的汉子道:“哎?老三啊,咋没看到卢家来人呢?”

    叫老三的男子下巴上长着一颗黄豆大的黑痣,呸了一声道:“来什么人啊!没听说吗?圣上发了好大的火儿,让卢家一个月内将银子补齐呢!听说今儿一大早卢洵夫妇俩就跑出去借银子去了!”

    旁边一个鬓发花白的妇人道:“哎呦喂,亲儿子的命都不顾了?”

    前面一个干瘦的老头回头道:“啊呸!跟爵位比起来死定了的亲儿子算个啥!”

    妇人又道:“成远伯就这么一个儿子,继承人都没了他还要这个爵位做啥呀?”

    干瘦老头道:“你傻吗你?几十年的荣华富贵那哪能说丢就丢?就卢璨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活不活死不死的有啥区别?”

    叫老三的男人道:“说就是呢,我不过我看卢家这回是玩完了,成远伯还有脸出去借银子,要是有人肯借给他,我脑袋拧下来给你们蹴鞠!”

    妇人道:“就是就是!谁要是敢借,我家那些剩下的菜叶子都糊那家大门上!”

    卢珊和卓暮云、张晚筳坐在马车里静静地听着,待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卓暮云才道:“这几日你躲着成远伯住在我家,为什么突然不住了?”

    卢珊笑道:“过年了,阖家团圆的日子,正好慎王爷回来了,我也不便再打扰。”

    “我家还差你这一双筷子吗?”卓暮云不悦道,“我父王是个面冷心热的,你呆在我院中又见不到他,怕什么?”

    卢珊看了眼卓暮云,笑道:“也不能一直躲着,他们借不到银子银子走投无路难保不会破罐子破摔跑到王府去闹。”

    “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卓暮云冷哼一声道。

    张晚筳看着卢珊道:“你要是怕我那个王爷姑父,不如住到我家去,你又不是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