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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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张恪与慎王

    除成帝在位时被查抄的徐右丞外,盛京中人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贪腐的重臣了。只是刘知远除了贪腐外,还牵扯了世子遇刺案,刘全氏虽口口声声说是她指使全书成勾结海匪刺杀世子,却在暗格中发现了刘知远和全书成来往的书信,言明是受贵人所托谋此事,若有困难可直接往玥盛茶楼送信。

    在那暗格里,还有刘知远与两年前东海遇灾,贪墨赈灾银、将灾民逼迫到走投无路还暗杀赈灾钦差的潮州府台柳昌庆的来往信件,柳昌庆竟将贪墨银两的近一半送到了刘知远的手中。

    还有,在刘全氏房中搜出的暗账中记载,在十五年前和十年前分别支出了两千金给前慎王妃刘氏,作何用处却只字未提。三司连夜提审了刘氏,已经瘦的毫无人形的刘氏终于承认,两笔金子都是用来雇佣杀手追杀李蓁女儿的,而指使自己毒杀李蓁、追杀李蓁女儿的人,正是给她介绍杀手的玥盛茶楼的主人。

    至于为何长生谷老杀手供认来人是拿着慎王手令命令他们杀人得,她却摇头说不知道,她只是让陪嫁的陈婆子将金子送到玥盛茶楼就完事了。陈婆子也承认,收她金子的是个右眼下有泪痣的茶楼小二,那个姓杜的掌柜可以作证。

    坐在屏风后听审的慎王爷闻言如遭雷击,慎王妃张氏则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放下茶杯起身走了,连看都没看过慎王一眼。

    慎王脸色惨白地离开宗正寺不久,三司就提审了杜安。杜安抵死不认,说刘氏是在胡言乱语,玥盛茶楼乃是正经的生意人,根本不知道什么买凶杀人的事。还有那什么泪痣小二更是无中生有,他在玥盛茶楼做了二十年掌柜,压根儿没见过这个人。

    虽然杜安不承认,但据刘氏交代,玥盛茶楼指使自己毒杀安宁郡主的信件她还存着,就在她床板下的夹层里,上面还落着杜安的私章。

    事已至此,杜安没办法再抵赖自己不知情,只好咬死了说自己贪财骗了刘氏的金子,只是买凶和什么小二,仍旧坚称是没有的事。那个所谓的老杀手他见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什么慎王爷的手令。

    只不过杜安一个小角色不可能有通天的本事,没有主人的许可怎么会有这个胆子欺骗堂堂王妃?而玥盛茶楼的主人是谁,就算刘氏父女还有杜安都闭口不提,只要不是傻子就都知道那茶楼是姓谢的。于是一等护国将军谢松青、中宫皇后皆被禁足,连太子都无诏不得踏出东宫一步。

    刘家宣判的当日,圣旨也到了慎王府,世子被封为定东忠义将军接管官屯军镇守潮州。

    慎王第一次将世子单独叫到书房,从军务到布防再到饮食起居嘱咐了好几遍,又在自己的北境秦安军中点了一队精英让跟随自己多年的两位副将领着,亲自到兵部将他们改调官屯军给世子做副手去了。

    张氏知道后没说什么,亲手做了几个菜让严嬷嬷去请慎王。

    慎王以为张氏不再生气,特意跑到桑榆晚买了坛张氏喜欢的青梅酒,没想到一进屋才发现世子、卢珊和卓暮云也在,就连荣宁都来了,于是将青梅酒交给严嬷嬷拿下去,悻悻地在上位坐下。只是当他刚提起酒杯想要说话的时候,外头来人通报,说宗正寺卿张恪张大人到了。

    张恪是穿着官服带着差役来的,慎王见状便打消了留他一起用饭的想法,端正了身子坐着道:“看来张大人是来办案的。”

    张恪神情淡淡地拱手道:“不敢,不过是循例来请教王爷几句话。”

    “张大人一向有公正无私之名,是我大盛开国以来数一数二的铁面神断,本王当不起这‘请教’二字。”

    张恪拍了拍官服前襟,笑道:“能从王爷口中听到赞许下官的话,倒是难得,王爷不会是因为市面上又出了以下官为主角的话本子而生气了吧?”

    慎王凝眉道:“被写成话本子,本王没这个癖好,张大人多虑了。”

    “看来王爷是还没看过那新出的话本子了。”张恪满脸的意味深长让慎王心里十分膈应,未等他开口询问,只见张恪端起茶杯吹了吹,慢条斯理道:“那新出的话本子写的正是一位王府侧妃谋害西凉和亲公主的故事。”

    慎王脸色一沉,冷声道:“无聊!”

    “无聊么?那话本子可是帮下官打发了无数因想不通案情而难眠的夜晚啊!”

    “若是张大人不看这些无聊的东西,夜里就睡得着了。”

    张恪喝了口茶,摇头叹息道:“王爷有所不知,下官睡不着正是因为王爷家中的案子,所以想歇歇脑子找找灵感,没想到啊竟然在这话本子里找到了。下官不得不承认,写话本子的这位才子不一般啊,这陈年往事在他历历在目仿若亲临,很多猜想让下官这个断案多年的老手都为之惊叹!眼下这部话本子已经红透了大半个盛京城,王爷竟然不知道,实在是不应该。”

    “哦?本王应该知道么?”

    “当然,”张恪放下茶杯看着慎王道:“因为这话本子中将对西凉和亲公主情根深种的王爷写成了一个借刀杀人去母换子,又在妻子死后假扮深情的混蛋!”

    “一派胡言!”慎王怒目圆睁拍桌而起,那神情似乎是只要张恪再说一句,他就会出手拧断张恪的脖子。

    张恪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仿佛是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可怜人,挑了挑眉道:“王爷何必激动呢?话本子而已做不得真,下官的亲妹妹嫁进王府多年,王爷当年待李王妃之情下官又怎能不知道呢?”

    慎王自觉失态,握了握拳头坐下,道:“张大人有话直说,不必东拉西扯。”

    “是王爷太心急了,下官对着话本子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不过既然王爷如此明理,那下官就直接问了,”张恪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问道:“不知王爷可识得这十五年前的旧物?”

    慎王闻言定睛看去一下子愣住了,那一块正是有些锈迹的黄铜制祥云龙纹令牌,龙的两个眼珠子皆是红色的玛瑙镶嵌,不过与现今王府中正在用的缀着红络子的令牌不同,这一块缀着竹青色的络子,正面龙纹上的一只眼珠子碎了一半。

    不用翻看后面刻着谁的名字,慎王很清楚这块牌子属于谁,只是犹不死心地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恪将身子靠在椅子上,笑道:“除了查案,让枉死的人瞑目外,下官什么都不相干。只是不知道王爷想不想让那枉死的人瞑目呢?”

    慎王双眼通红瞪着张恪,道:“张大人有何目的不妨直说!不过本王丑话说到前头,不论是谁想要以此来要挟我辅佐谁,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嘭”地一声,门被张氏一脚踹开,她对慎王怒目而视,讥讽道:“要挟你?你有什么可值得人要挟的?你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悔改,还在这里指责别人要挟你?辅佐?辅佐谁?你以为我堂堂太师府张家稀罕你去辅佐谨儿?别做梦了!若不是看在谦儿和云儿求情,两个孩子对天起誓说你绝对不知情,三哥早就上奏给圣上了,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儿指责我三哥?睁开眼好好看看这牌子吧慎王爷!”

    二十一年间,哪怕是李蓁死后张氏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狠话,慎王不禁有些发愣,他知道方才是自己说错了话,面对气势汹汹的张氏和定定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尤其是那双茶色的大眼睛,他那股无名业火一下子消失无踪,像是一个久病之人终于明白自已已无药可医一般,呆呆地看着那块牌子,喃喃道:“不,不可能......”

    “那日三堂会审老杀手,王爷在后堂不是听到了?这牌子就是那老杀手为了保命藏起来的,一同藏起来的,还有这个。”张恪又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笺,慎王颤抖着手打开,只看了一眼就绝望地闭上双眼。

    是他的字迹,可他并没有写过这封信。

    “王爷没有写过这封信吧?王爷此刻仍旧选择缄默不言一定有王爷的理由,下官理解。不过这又确是王爷本人的字迹没有错,既如此那便是有人栽赃嫁祸了,”张恪道:“相信王爷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模仿王爷的字迹到如此真伪难辨的地步吧?这世间能人异士不少,在调查玥盛茶楼的时候下官就遇上一个,今日她也随下官一道来了,就请王爷见见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窈窕面容娇媚的美少妇出现在门口,正是锦衣阁首席裁缝师,锦瑟。

    锦瑟缓缓向众人行礼,缓声道:“我家本住在城北泰和坊国子监后巷中,我父亲是国子监的一名主簿,名叫齐同之,王爷想必还记得他吧?”

    慎王在听见齐同之三个字的时候就目露惊讶地看向锦瑟,见她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如弯月当空,虽然过去了许多年,慎王对齐同之的长相已经记不太清了,可齐同之的那种如皎月一般的大眼睛却让人见之难忘。

    “齐同之...没想到你是他的女儿,齐兄过世的时候我正在泰安巡防,未能在他灵前上一炷香......”

    “还是不上得好,家父是因王爷而死,若是王爷到他灵前进香,只怕家父泉下难安呐!”锦瑟虽是笑着说的,可眼中却全无笑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寒凉。

    “齐兄的死是意外,如何与本王有关?”慎王这话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底气,今日之事他隐约已经有些了念头,可他仍旧不敢再想。

    “我父亲临摹的功夫极好,这件事不就是王爷说出去的吗?王爷将他的本事告诉了一个人,后来这个人便找到了我父亲要求他临摹王爷的字写一封信。也正是因为这封信,使他在中秋之夜命丧九泉,这难道不是因王爷而死吗?”锦瑟不给慎王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父亲虽因你而死却不是你亲手杀的,我的仇人也不是你,更可况当年我父亲在南溪山遇劫是王爷出手相救,就当是他用命来还王爷的恩吧。今日来不过是将这件事告诉王爷,信与不信,以后如何,都与我无关。只是希望王爷知道当年的事有多少人枉死罢了,张大人,小女子可以走了吗?”

    张恪闻言点了下头,锦瑟转身离去。

    “现在下官想问一问王爷,齐同之的本事,王爷告诉谁了?”

    慎王自嘲地笑了一下,道:“张大人不是早就猜到了?又何必来问我?”

    “王爷,下官的猜测可不太好,王爷真希望下官将自己的猜测去回禀圣上吗?”张恪挑眉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圣上如何理解,只是不知那意图篡位之名,王爷可担得?”

    慎王闻言一惊,道:“我从没有这个想法!”

    “你没有,那别人呢?”张恪将那块牌子朝慎王推了过去,道:“若是圣上知道王爷对李氏的深情从来都只是做戏,不过为了掩盖你对中宫皇后的一往情深才害了李氏的性命,以十七年前五王夺嫡之祸给圣上留下的阴影来看,王爷猜圣上会如何?”

    “本王与皇后清清白白......”

    张恪摆了摆手道:“是否清白,全在圣心。”

    “父王对我母妃的好,全是做戏吗?”卓暮云质问道。

    慎王看着满脸震惊,双眼满是失望伤心的卓暮云,开口道:“她不是你的母妃。”

    “什么?”卓暮云像是没听清,上前一步问道:“父王,你在说什么?”

    张氏闻言腾地的一下站起身,冲到慎王身前声音颤抖道:“什么不是母妃?你再说一遍!”

    世子闻言凝眉看了看卓暮云摇摇欲坠的背影,忽然睁大了双眼看向慎王。

    只见慎王像是松了一口气,满脸歉意地看着张氏道:“阿辛,云儿她......她不是阿蓁的女儿。”

    “不可能!云儿身上有胎记!还有我,我知道阿蓁死的蹊跷,她身边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没了,严霜还发现那孩子险些被毒死,我才想要暗中把她送到乌什去,所以,所以用我的簪子在她背心上烫了个印记,胎记、印记云儿都有!她都有!怎么会不是阿蓁的女儿!”

    慎王起身按住张氏的肩膀道:“阿辛,你听我说!阿蓁当年生下的,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