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繁体版

104、周玄有一劫

    若是换了别的妃嫔,他大约是会觉得这女人意图不轨给盛永帝下药,不过这是淑贵妃,那就只有盛永帝给她下药的份儿了。

    不过盛永帝给没给淑贵妃下药,他是知道的,那肯定是没下,若是下了也一定是吩咐他下的,但是他这几日忙着旁的事儿,盛永帝也忙着生气,怎么会给淑贵妃下药呢?

    既然没人下药,那应该就是淑贵妃自己吃错药了。

    周玄心中有了决断瞬间轻松不少,留下寝殿中卿卿我我的帝妃二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今晚的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大半,周玄不禁想起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正好。

    呸!想什么呢?

    周玄朝等在一旁的干儿子小东子招了招手,小东子忙躬着身子一脸笑容的跑了过来,“干爹吩咐!”

    “夏氏的事儿办妥了没有?”

    小东子忙道:“哎呦干爹,儿子办事儿您还不放心么?”

    周玄用拂子柄敲了下小东子的脑袋,笑道:“就这一张嘴儿好!说说,夏氏临死前说什么没有?”

    小东子闻言忙转动脑袋看了看四周,凑近周玄耳语几句,周玄登时变了脸色,连声音都变了调儿急道:“这事儿不许跟任何人说!否则干爹也保不住你!”

    小东子忙跪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腔道:“干爹疼儿子,儿子知道!干爹放心,儿子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儿!”

    “起来说话!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周玄拽起小东子,悄声道:“跟你一块去的两个呢?”

    小东子忙道:“他们没听见,不过处理完那个同喜,儿子送了他们一壶桑榆晚新出的佳酿犒劳。”

    周玄了然道:“莫要让人发现!”

    “是!干爹放心!”小东子垂首应道。

    “行了,圣上跟贵妃娘娘已经歇下了,吩咐今晚值夜的好生伺候着,咱们爷俩回去喝一杯!”

    小东子立刻高兴道:“哎!昨日淑贵妃娘娘赏了儿子一包酱牛肉,正等着孝敬干爹呢!”

    周玄笑道:“你个小滑头,干爹要是不说,你是不是就自己眯下了?”

    小东子忙道:“哪能呢!儿子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不都是先送给干爹嘛!这几日干爹伺候圣上辛苦得很没倒出空休息,儿子这才一直等着!”

    “行了行了,解释什么?干爹又没怪你,下回有这好吃食你自己个儿留着吃吧,干爹在圣上身边伺候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会惦记你那点儿酱牛肉?”

    小东子正色道:“干爹,这可是清微宫雪绘姑姑亲手做的。”

    “雪绘做的?”

    “嗯!”

    “那可得温壶好酒,不然就浪费了这么好的酱牛肉!”周玄将拂子一甩大步向前,小东子忙跟上,父子二人有说有笑穿过承天门往长秋监的住处而去。

    等到一壶九丹金液见了底,小东子将最后一块酱牛肉夹到了周玄的碟子里,周玄却将碟子拿起来放到小东子跟前,柔声道:“好孩子,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一些,干爹老啦,吃不动喽!”说着拿起酒杯笑道:“干爹有这个就成啦,你还小,少饮些酒!”

    小东子不依道:“儿子听干爹的话少饮酒就是,这些日子干爹辛苦需要多补补,这肉还是干爹吃,儿子已经吃了不少了!”言罢突然打了个饱嗝,见周玄看着自己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嘟囔道:“就说吃多了嘛,干爹快吃吧!”

    周玄佯装生气道:“怎么?翅膀硬了不听干爹话了?叫你吃你就吃,吃撑了也得吃!”

    小东子闻言只好撅了撅嘴将酱牛肉吃了,又提起酒壶想给周玄斟酒,周玄却用手将酒杯一盖,道:“不喝了,这个时辰得去正阳宫候着了,你睡吧,干爹走了。”

    “哎呀,都快到寅时了,儿子跟您一起去!”小东子从榻上蹦下来帮周玄整理衣裳,待整理完周玄拍了拍他的头,道:“你年纪小个子还没张开呢,多睡觉才能长个儿,睡会儿吧,睡醒了再去。”

    小东子摇头道:“那怎么行?哪有干爹辛苦儿子心安理得睡觉的道理?”

    周玄眼睛一立,道:“叫你睡就睡,哪那么多话?翅膀硬了?”

    “干爹就不能教训点儿别的?”

    周玄立刻用拂子连敲好几下小东子的头,道:“滚去睡觉!”言罢转身就走。

    小东子揉了揉脑袋,见周玄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又看了看外面还没亮起的天,忽然跑到里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卷塞到枕头缝里,匆忙整理了下衣裳抹了把脸,关好房门快步朝着周玄离开的方向追去。

    晨起的风很凉,永巷里也没什么人,小东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撒开退快步往前追正好见到周玄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小东子不敢跟得太近被周玄骂,于是放慢了脚步,在拐角处等了一小会儿才出来继续走。

    通往御花园的月门黑洞洞的,隐约有桂花的香气飘了过来,似乎还有一点九丹金液的味道。小东子吸了吸鼻子,大约是自己没换衣裳身上还有酒气吧。

    他迎着风抖了抖袍子,又大力的摔了摔袖子,直到见到承天门的守卫朝自己招手才加快几步,笑着打招呼道:“陈大哥,早啊!”

    “东公公这么早就去正阳宫伺候?”陈威笑道。

    小东子道:“再早也没我师父早啊,他老人家早就去伺候着了!”

    陈威道:“哟,周公公昨晚又在正阳宫值了一夜?”

    “没有,昨晚淑贵妃留宿,干爹难得轻松就带着我回长秋监了。”

    陈威一愣道:“东公公方才说,周公公先去正阳宫了?”

    小东子点头道:“对呀,陈大哥没看见我干爹过去吗?”

    陈威愣愣地摇了摇头道:“承天门刚开,没人过去。”

    “没过去?”小东子忽然脸色一变,坏了!转身拔腿就往御花园方向跑,边跑便喊:“陈大哥!我干爹要出事,快点!”

    陈威不明所以愣了一下,可见小东子神情巨变又涉及周玄不敢不动,忙招呼几个守门的侍卫跟着小东子往御湖方向跑,在距离御湖不远的地方先是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随即是小东子凄厉的喊声,“干爹!!!”紧接着又是有人跳进水中的声音,陈威的脸色顿时白了起来。

    淑贵妃披着头发扶着脸色铁青的盛永帝快步出了寝殿。

    “怎么回事?”盛永帝盯着跪在门口的陈威,淑贵妃偏头看了看身侧的君王,显然已是在勃然大怒的边缘。

    陈威忙伏身道:“有人将周公公推入御湖,周公公的徒弟小东子为了救人......没了。”

    盛永帝皱眉厉声道:“周玄呢?”

    “周公公性命无碍,只是呛了水还昏迷着。”

    淑贵妃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着盛永帝的背心。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周玄这个混账好好的跑到御湖去做什么?啊?谁推的?谁?”

    陈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盛永帝更加生气,抬脚踹到陈威的肩上,怒声道:“还不快说!”

    陈威趴在地上,声音中止不住的颤抖道:“是东华宫总管谢勤!”

    淑贵妃刚想开口劝盛永帝消消气闻言立刻闭上了嘴,见盛永帝站在原地没出声也没动,她便松开盛永帝缓步走到里间,先是吩咐雪绘他们给盛永帝搬凳子沏茶,她自己则找了件披风抱着,一步三晃地走到门口将披风给盛永帝披上,然后又回到里间更衣梳妆去了。

    雪绘将耳坠帮淑贵妃戴上,轻声道:“娘娘是要回宫吗?”

    “不回宫,难道还留下看戏不成?”淑贵妃哼了一声道:“谢竹安那张脸我可不想看,你想看你自己留下,我回去睡觉去。”

    雪绘忍笑道:“这几日辛苦娘娘了。”

    “还不是老三媳妇儿吓唬我,若早知道出事儿的是周玄,我才懒得来呢!”

    雪绘扶起淑贵妃道:“是是是,回头奴婢帮娘娘好好说说王妃,不如让她明日不要进宫请安了,在王府思过吧!”

    “那怎么行?不亲自当面训斥她几句,我还有什么做婆母的乐趣?”淑贵妃急道:“你去告诉她今日就来,午时前必须到,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本宫就不答应她跟老三说后年才要孩子的事儿!明年必须让本宫抱上孙子,必须!”

    雪绘噗嗤一声笑出声,道:“好,奴婢等下就去传话!”

    不过没用上午时,辰时刚过宁王妃述瑶就从白龙门进了宫。她扶着侍女慢悠悠地走着,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在经过东华宫时抬头看了看那烫金的匾额,嘴角的梨涡荡漾开来。

    “芸娘,”述瑶朝右边一个侍女道:“等下你亲自去长秋监。”

    芸娘点头道:“是。”

    东华宫所有侍奉的下人都被换掉关进了掖庭刑司,皇后再次被禁足,门上还落了锁,对外没有说明任何理由。

    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才刚丧子,又毫无理由怀着身孕被禁足,前朝顿时炸了锅,就连民间都议论纷纷。眼看着秋老虎将南境的土地暴晒到干裂,北境的天却越来越冷,两边儿的灾民都往盛京城聚集,城中一时人心惶惶。

    在当街发生几次恶劣的抢夺事件后,翊卫营的官兵和盛京府台的差役都上了街,就连守卫皇城的金隅卫也开始十步一人将长乐宫看守的密不透风。

    东市口茶摊上一位满头银丝的老伯将剩下的半个馒头递给一个衣不蔽体的孩童,喃喃道:“天灾人祸频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王伯,嘟囔什么呢?”一个脚夫走进茶摊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魏三啊,这又去哪儿跑活儿了?”王伯捡了两颗茶叶蛋放到脚夫魏三面前。

    魏三抬起一只脚随意地搭在长凳上,手中飞快地剥着茶叶蛋高声道:“嗨,跑什么活儿啊,现在这世道,十天半月能有一趟活儿就不错了咯!”

    王伯拿着蒲扇在另一侧坐下,道:“那你这是去哪儿了?”

    魏三咬了一口茶叶蛋,又灌了口茶,道:“还能去哪儿,去听戏了呗!”

    “哎呦魏三啊,说你什么好呢?这世道不好,有点钱可得省着点花,听什么戏呢乱花钱!”

    “没花钱,上次我不是帮栾家老四漆院门嘛,他请我去的,”魏三道:“您都快七十了,别人家七十岁的老伯话少的很,您怎么比我娘管的还多!”

    “我这不是怕你攒不下银子讨老婆嘛!”王伯笑道:“栾家老四怎么想起来请你听戏了?他也不是爱听戏的人啊?”

    魏三笑道:“您还不知道呢吧?兰若班现在可火了!宁国侯府老夫人过寿都把兰若班请到侯府去唱戏呢!”

    “这兰若班从前一直不温不火的,怎么一下子就起来了呢?”王伯拿起魏三喝空了茶壶又添了些茶叶和水。

    魏三拿起另一颗茶叶蛋剥了起来,道:“这从前的兰若班唱的是不错,可没有好的戏本子啊,前段时间不知道他们从哪儿雇了位先生写了出新戏,哎呦喂一唱就火了,听说过几日还要去陈相爷府上唱呢!”

    王伯“啧”了一声道:“魏三啊,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是什么戏啊。”

    “正要说呢,”魏三放下腿趴在桌上道:“叫《并蒂传》,讲的是一对儿大户人家的双生姐妹因为家族诅咒只能留下一个,另一个被扔进深山听天由命,被扔的这个妹妹运气好活了下来,可是呢却沦落风尘里做舞女去了,这个妹妹眼看着姐姐锦衣玉食的长大又嫁得如意郎君自然恨的不行,于是就教养她闺女策划一场复仇。”

    “怎么个复仇法?”王伯全神贯注继续听着。

    魏三道:“这个妹妹让她闺女去勾引姐姐的准女婿,哄的那女婿险些悔婚,那姐姐的闺女恼羞不已投了河,可那姐姐还有一个闺女呢,怎么办呢?”

    “怎么办?”问出声的是坐在另一桌喝茶的路人。

    “那个妹妹的闺女是个有本事的,她出身低微,生下的孩子上不了台面也就没什么将来,没想到竟哄得那女婿将小姨子给娶进门做了夫人,还做了手脚让新夫人生不了孩子,将自己的孩子变成了新夫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