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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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晦气明阳宫

    “可那个孩子却是与我一样的茶瞳没有错,只不过她又聋又哑还体弱多病。”

    卓寂闻言皱着眉头沉思半晌,忽然起身道:“我回一趟九宫山。”言罢就脚底生风往外跑。

    卓暮云和英王颇为不解地对视一眼,忙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师父!师父等等我!”卓暮云拉住卓寂问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回九宫山?师父莫不是想到了什么?”

    “有本笔记我得回去找找,”卓寂道:“为师快马加鞭几日就回,放心!”

    卓暮云呆呆地看着卓寂的背影,半天才回过神转身回了花厅,见英王询问的眼神,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八月十五的盛京没有往年的热闹。

    淳王虽引了渭河和雎水灌溉宁川和濛城境内干涸的土地,又开仓放粮,可到底是入了秋,今年算是颗粒无收了。北境的天气又提前冷了下来,不少灾民南下盛京,城里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太子无德遭天谴的流言也越来越凶,朝堂上也渐渐出现了废太子的言论。

    这一次,盛永帝没有摔茶盏,也没有用奏折敲大臣的头。他只带了周玄从正阳宫一路走到了东宫,看着空空荡荡的东宫沉默了许久,只是还未等他下旨,太子在翁州感染风寒薨逝的消息就传进了盛京。

    像是有人随着这消息在哭一般,从翁州到盛京,破天荒的下了三天的雨。

    周玄看着一个人闷声喝酒的盛永帝,悄悄将自己眼角的眼泪用袖子擦干,这些日子还是不要休沐了,圣上心里不痛快,他得日夜陪在身边才是。

    “贵妃在做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玄才听到盛永帝的声音,忙道:“方才宁王殿下进宫了,贵妃娘娘想是在嘱咐宁王殿下接太子回京的事。”

    “你去告诉老三,将议儿就葬在翁州吧,衣冠入皇陵就可以了。”

    周玄闻言有些诧异但还是垂首应是,招过小徒弟嘱咐一番,才离开正阳宫往清微宫方向去。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想到太子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周玄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儿。

    没了也好,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周玄深深地叹了口气,穿过承天门往御湖方向走,他看着御花园开得正好的桂树,想起太子小时候最喜欢爬这些树,好几次撞见淳王和宁王在树下守着他,生怕他掉下来摔着。周玄鼻子一酸摇了摇头,决定换条路沿着永巷从明阳宫方向过去,虽然远了点儿,可那边没有太子的影子。

    不过明阳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玄有点膈应地撇了眼明阳宫紧闭的宫门,突然一愣,他记得审问完那个洪喜,知道淳王和安宁郡主差点出事后,是他亲手将明阳宫给锁上的。周玄快步走进宫门前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锁环,娘的,锁呢?老子的锁呢?

    跟在周玄身边的几个小内侍也一脸惊恐,其中一个刚想出声问却被身后的内侍一把捂住了嘴,见周玄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忙放弃挣扎老老实实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一阵压抑的娇笑声传了出来,还伴随着男子气喘的声音。

    纵然是内侍也明白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周玄眼前一黑差点栽到地上,幸好身后的小内侍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上头了上头了,前些日子洪喜的事儿已经让他挨了顿骂,这他娘的又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找事儿?

    周玄抚了抚胸口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宫的下人如此胆大包天。只是还未等他贴上门缝,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调笑道:“丽嫔娘娘今日可满意?”周玄顿时僵在原地。

    这明阳宫还真是个晦气的地方!

    卓暮云快速地将信看了一遍,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没看错?”

    采薇点头道:“没看错,与丽嫔私通之人确是那个同喜。”

    “同喜不是内侍吗?没净身?”

    采薇神色尴尬道:“我哪儿知道!”

    “怎么可能呢?同喜是宪王的人,难道是宪王授意的?那同喜这颗棋子岂不是废了?”卓暮云手指快速地敲着桌子,皱着眉头道:“为了皇后?同喜是他们手上难得可用的人,为了除个丽嫔就这么丢了实在不合理,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许病急出错了吧,不过倒也不难想通,因为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丽嫔没机会说话,”采薇道:“若是其他的事,万一圣上面见丽嫔,她说出对皇后不利的事怎么办?可私通这样的大错又是被周玄撞见,断无面圣的可能了。至于同喜,可能是我们盯得太紧被宪王发现了,才成了弃子吧。”

    “那个同喜可不是一般人,别忘了长乐宫的宫墙在他眼里连佃户家的栅栏都不如。”

    “事已至此,他已断无活下来的可能,”采薇想起昨日无聊翻了翻烟罗留下的话本子,笑道:“除非他是猫妖有九条命!”

    “他若真是猫妖咱们可治不住他,得请惠通大师出马才行。”卓暮云也笑了起来。

    “这次圣上是发了大火了,不仅周玄挨了板子,两位贵妃也被训斥治宫不严罚了月俸,宪王、淳王、宁王也都挨了骂领罚,就连最不相干的慧妃也被训斥了,只有皇后得了赏赐。”

    “灾情未解,灾民入京,流言四起,太子又骤然薨逝,圣上心里自然不痛快,一股火没处发泄罢了,”卓暮云问道:“晚筳呢?还哭着呢么?”

    采薇叹了口气,道:“病了,姑娘不打算告诉她真相吗?”

    卓暮云摇头道:“还不到时候,越少人知道越好,宁王什么出发?”

    采薇道:“明日一早。”

    “宪王耳目众多,万不能大意,翁州那边千万小心。”卓暮云沉声道。

    “有我们侍剑山庄庄主亲自出马,又有长生谷的熊舵主和李传风在侧,断无差池。”

    “宪王那边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采薇道:“文三爷的戏本子已经写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送到戏班子去了。”

    卓暮云挑唇道:“宪王喜欢用流言,可流言哪有戏班子搭台唱戏来的生动呢?反正现在他已经坐不住了,咱们就再给他加一把柴,让他背叛皇后背叛得更快些!”

    “这三天的降雨竟被他说成太子归天,上苍宽恕,不得不说宪王的反应真快!”采薇道:“幸好世子妃说大旱的日子还在后头,不然太子在这个时候脱身还真不是时候。姑娘打算让人混在其中为太子正名吗?”

    卓暮云摇头道:“不用,现在流言越凶,骂太子的人越多越狠,等到真相大白之后他们才会更加羞愧,才会将满腔愤怒全都撒在皇后和宪王身上,让他们二人永世不得翻身!”

    “明白了,”采薇道:“等到大家知道无论是刘知远舞弊、太子只顾玩乐的性子还是天降大旱流言四起,都是他们二人一手操控,而太子甚至连太子都不是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被愚弄而愤怒,再像现在一样自诩天道正义而将他们置于死地。”

    卓暮云点点头,道:“对宪王这种道貌岸然的人,让天下唾骂会比无缘皇位更让他绝望,而皇后,毁掉她高贵的出身就等于毁了她的一切,势必要将她贤良淑德的假面揭下来,以告慰我爹娘、李蓁还有福来客栈那一晚住过的所有人!”

    采薇道:“说到福来客栈,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

    “永州那边来信说,最近有一队行脚商装扮的人住进了现在得福来客栈,可住了两三天除了打听十五年前的事外什么都没做。”采薇皱眉道:“还有人在盛京太平坊附近见到一个人,身形样貌与那个阜康失踪的老杀手很像,最重要的事,在玥盛茶楼做事的叫老夜卫梁通,就是追风那个师叔,他失踪了。”

    “什么?梁通失踪了?”

    “是,当初玥盛茶楼被封伙计尽数被抓进宗正寺,可梁通是在暗处的并没有光明正大的将他擒住,淳王派宋奇暗捕的时候又被他逃了。本来山庄的人在西凉乌兰城发现了他的踪迹,可二天他却失踪了。”

    卓暮云皱眉道:“可是宪王的人相救?”

    采薇摇头道:“若是宪王的人是不会劫走他的,反而会当场杀他灭口,而他就像那个老杀手一样,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

    卓暮云沉思道:“不是我们,不是宪王,会是谁呢?”

    “姑娘,我怀疑是永州的那伙行脚商。”采薇道。

    “他们确实有问题,定不是什么行脚商,可他们突然出现打听十五年前的事,想来是与这件事有关系的某一方,若不是宪王的人,会是谁呢?”

    采薇道:“那伙人身上功夫都不简单,离开永州之后直奔漠城去了白家的别苑,离开漠城后发现了山庄的人也没有出手伤人,而是快速甩开他们往宁川方向去了。”

    “看来他们是在调查当年的事,而且速度极快。”

    采薇有些担忧道:“我只怕他们下一步会去九宫山,那卓道长他......”

    “师父说回去找笔记,还没回来吗?”卓暮云也有些担心。

    采薇摇头道:“没有,我已经派人去催了。”

    “若是来不及,就请大师伯出面应付那些人,让师父先在宁川的红鸾阁躲一躲,免得路上碰见。”

    采薇点头道:“好,姑娘放心吧。”

    “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卓暮云托着腮,另一只手雪白修长的手指缓慢地转动着团扇,道:“他们发现了山庄的人却没动手,说明他们不想伤人,也不怕有人知道他们在调查,或者说他们根本就知道山庄的人在为谁做事。咱们的人可有说他们打扮如何?外貌可有什么能辨认的特点?”

    采薇道:“清一色的行脚商装扮,没什么特别的,不过......”采薇皱了皱眉:“年纪都不大,最年长的看起来不过三十,看上去都是十分良善温和的人,言谈举止也颇有礼数,虽然个个眉目清秀可却不怎么能让人记住,就算是再遇上也只会觉得面熟,很难对得上号。”

    卓暮云疑惑道:“那从永州到漠城,山庄的人是怎么跟上的?”

    “因为他们都穿着一样的靴子,靴口清一水用金线描绘着云纹,正中间缀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白玉,”采薇道:“后来跟丢,是因为他们换下靴子又放了马进到集市去了,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了。”

    “有意思,”卓暮云慢悠悠地打着团扇:“写信回九宫山给大师伯,请他老人家多注意些,若是有人来打听,麻烦他老人家查探出是敌是友即可,若不是敌人,不妨透露些独一份儿的消息给他们,到时候看看这消息从哪里传出来,就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了。”

    采薇问道:“姑娘打算透露什么消息?”

    “先让师兄将戏本子里关于李氏双生诅咒的细节删掉,若那些人不是敌人,就让大师伯将三代之后无茶瞳的细节告诉他们;若是敌人,我们再出一折新戏就好,没什么亏的。”卓暮云笑笑,又道:“皇后的胎就快要七个月了,这一胎可没有茶瞳,若是被圣上发现可就惨了,想她现在应该是日夜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吧。采薇姐姐,这些日子务必保护好周玄。”

    “近来圣上心情不好连清微宫都很少去了,周玄好些日子不敢休沐寸步不离的守着圣上,两人都安全的很。不过我会嘱咐宫里的人不要大意,姐姐也会想办法暗示贵妃亲手照料圣上的饮食起居的。”

    秋天的白日渐短,日子过的也快了起来。周玄看着近来有些过于热情的淑贵妃,觉得心里十分没底。他回过头又看看脸色和悦不少的盛永帝,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二十年了,淑贵妃从没有在一天里亲手做三餐亲自送来又温柔地伺候盛永帝吃的一干二净的时候,更没有在入夜后赖在正阳宫不走,且这样的日子已经整整五日了!淑贵妃竟然还没翻脸!瞧着淑贵妃因盛永帝剩了一口安神汤嘟着嘴生气的样子,周玄止不住打了个寒噤,总觉得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