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月又一次极为认真的看完了辛瑶写给他的十二封信，视线久久的落在最后一封信的第一句话上。

    看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别开视线，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按着原来的折痕折好，放回印着赤色蝙蝠暗纹的阴康氏王族御用信封中。

    “公子，你又在看阴康公主给你写的信了？公子既然如此珍视公主写给你的信，却为何从来都不回她一封？”

    小意走进来，将暖和和的汤婆子放到宿月的被子里。

    宿月近来的身体不是很好，经常感染风寒不说，还愈发的怕冷了，每晚临睡前，小意都会将汤婆子灌好放到床脚的位置，给宿月暖脚。

    “小意，你什么时候多了不敲门的坏习惯？”宿月将十二个信封收进抽屉中放好，扭头看着小意笑着问道。

    少年的身量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串的很高，原本只到宿月腹部高的小意，现在已经串到他胸口那么高了。

    小意有些委屈的说道：“公子，我敲门了，只是你看公主的信看的太入神，没听到罢了。”

    被一个少年这样揶揄自己，宿月的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他尴尬的清了清嗓，作出长辈的威严样子，问道：“七日前，我让你看的《伤寒论序》，你记住多少了？”

    一谈到背书，小意立刻信心满满的说道：“公子，我已经全部看完了，书里面的内容也都已经背下来了。”

    宿月刚要问他第十篇写的是什么，却被小意抢了先，肃然道：“公子，你在小意面前就不用遮掩了，公子明明对那个阴康公主有意，每次收到公主的来信时，公子的心情都会跟着公主信上所写的内容或难过，或欢喜。”

    “有两次公主间隔了几个月才来一封信，公子没收到信的那几个月便明显消沉了许多，其实小意看的出来，公子明明是喜欢公主的，却又为何非要装出冷酷无情的样子，不给公主回一封信呢？”

    宿月被小意的心直口快，不遮不掩的问题，问的是理屈词穷，哑口无言，神色有些怔忡的站在桌前，视线久久的望着窗外树上的积雪，久到小意还以为宿月被自己问恼了，不会再回答自己。

    小意刚要开口为自己刚刚的莽撞发问而道歉，宿月却在这时轻声道：“小意，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小意虽然有着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也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懂事稳重，可他真的不明白，公子口中的他“不懂”，不懂的到底是什么？

    “公子，小意是不懂，所以才要问公子，若是那阴康公主一厢情愿，公子不回她信也就罢了，可公子骗不过小意的，这一年多来，公主的每一封信都无时无刻牵动着公子的心绪，尤其是公子看过公主的最后那封信后，眉宇间便有了一丝忧愁。如果公子真的没有对阴康公主动心，又怎会因为她的喜怒哀乐或喜或悲呢？公子若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公主刚好就是那个可以救公子的人不是吗？”

    小意说到最后时，眼里已经有了晶莹的湿意。

    宿月听到小意压抑的哽咽声，视线从窗外的落雪上收回。

    他看着红着眼圈的少年，爱怜的叹息一声，走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声音一如继往的像泉水般低沉温柔：“明明是个男孩子，难道是我搞错了你的性别吗？竟这么爱哭，和那个叫姬笑的小女孩儿倒是很像。”

    宿月这句调笑的玩笑话不仅没有让小意收回眼泪，反而将他眼里的泪水逼出了更多。

    小意仰着头，看着眼前日渐消瘦的宿月，潸然泪下，他抱着宿月越来越细的腰身失声痛哭：“公子，你不用再瞒着我了，这一年多来，你每在屋子里烧一次东西，我都知道，你一定是又流鼻血了，你烧东西，就是为了把那些染了血的手帕毁尸灭迹。你看看你的身体，较一年前却是越来越瘦了，公子，小意真的很害怕，你就不能向现实妥协一次吗？公主的血明明可以救你的……”

    宿月最受不了小孩子的眼泪，虽然从身高这点看上去，小意已经脱离了小孩子的行列，可这小小少年的脸，明明那么稚嫩天真。

    宿月用自己的衣袖替小意擦干眼泪，柔声安抚道：“别哭，这副身体如果好好保养的话，还是能坚持到你成年的。”

    “公子，您别这么说，小意真的听不了这些，小意希望公子长命百岁，永远都不离开小意。”

    “傻瓜，这个世上，陪了你未来的妻子，就连父母也不能陪你那么久的，你记性好，在你成年之前，我希望可以把自己在医理上的毕生所学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你，待你成年后，你也可以实现自己少时的梦想，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合格大夫。我的时间不多，只能在这几年，辛苦你一些了。”

    小意听宿月这么说，泪水止不住的流，宿月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干了。

    “公子，小意的愿望早就已经变了，当不当一名合格的大夫已经不重要了，小意现在只希望公子可以活着，一直活着……”

    宿月看着少年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左胸口骤然一疼，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良久后，宿月用低到几不闻的声音轻叹道：“如果可以，我又何尝不想活的久一些呢？我还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外孙，还有老师应尽的责任，可我的命运在多年前就早已定下，能活多久，并非是我所能左右的……”

    宿月最后那一句充满悲戚的叹息，似乎刻在了少年柔软的心尖上，小意只觉自己心中涨痛的不行，抱着宿月纤腰的那双手，却是越来越紧了。

    公子，无论如何，小意都不会让你死的！

    哪怕要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

    “父亲，夜已深了，你前几日感染风寒还好彻底呢，宿月给你开药方时明明很是认真的嘱咐你，这几日不宜饮酒。”

    更何况，现在还在下着雪，就算你开始又思念那个女人，也着实不该以牺牲自己的健康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