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兼职所在的写字楼，天空飘起细密的雪花，阿浩伸手接过，触手即化。

    妹妹小时候经常在上下学路上伸手接，无论大雪小雪，总是在小手冻得通红才罢休。

    阿浩改变坐地铁的想法，尽情感受童年留下的温存，就像小时候一样，走走停停，玩玩闹闹，一直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阿浩拿起手机拨通妹妹晓溪的电话。

    “晓溪，你在苏州怎么样啊？”

    “喂……喂……喂”

    阿浩看了看信号，暗骂一句电信傻逼，一面言语，一面找信号。

    便道上来往行人不多，偶尔有过客，每个戴口罩的人都走得小心翼翼，曾经擦肩而过的普通如今却成为奢望，哪怕间隔一米，也令人惶惶不安。

    好容易找到信号，却是在一处废弃的烂尾楼盘墙外，靠墙寻了个舒适的姿点到拨号界面，妹妹的电话迅即打来。

    “有事吗？”

    “没啥事啊，就是这边下雪了，突然想起咱俩小时候一起上学，你手冻得通红。”阿浩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哦，我以为你又出事了。吃饭了吗？”

    晓溪那边显得有些忙碌，说话满是敷衍。

    “哦，吃饭啊，我早吃过了。一会儿就去交接班了。”

    阿浩盯着闪烁的烟光，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那我先挂了，今晚要加班，我在排队打饭，不说了。”

    电话那边传来叮铃咣啷的嘈杂声。

    “哦。”

    阿浩看着手机，等着妹妹先挂。

    一秒，两秒，还没挂。

    “对了，你记得把你手机换一下，老是打电话你那边没信号，打不通。”

    “知道了。”阿浩用食指拇指碾灭烟头，把肺部的烟气一股脑吐出。

    “说多少回了，怎么就是不换个电话啊，你在网上买部两千多块的手机不比现在这个好，每次打电话都是信号不好。”晓溪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知道了，知道了。”阿浩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打这个电话。

    “每次说都是知道了知道了，哪次你听了，啊？从小到大你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话，错的不停，对的也不听，要是当初你听我劝不去借网贷，现在也不会欠这么多账，咱爸也不会那么大年纪去工地干活，也就不会……。”

    “有完没完！说多少回了啊！还说！”晓溪的一番话勾起阿浩的心火，也被戳到痛处，压不住脾气，提高嗓门打断妹妹。

    心中升起的温存被妹妹训的荡然无存，匆匆挂断电话。

    依照往常，兼职拿到钱，或是打车回去，或是找一个馆子点份回锅肉外加一瓶白酒，喝到兴致再来一份米饭，把青椒肉片以及汤汁拌入米饭。可这次被晓溪说到网贷，心内盘算今天赚的180还不够利息钱，只得打消念头，咽下口水，准备起身回小区。

    此时天色阴沉，风雪渐盛，硕大的雪花簌簌堆叠，四下杂乱斑驳，杂草干枯，却已没过半个身子。

    再抬头，不知何时已然走进烂尾楼楼区内部，砖石混杂瓦砾，钢管藏身野草，阿浩莫名想起父亲就是从这样的住宅建筑工地摔下来，听妹妹说是16楼摔下来，120的医护人员看了一眼，就让联系殡仪馆。

    想到这里，阿浩迈步走向最近的一栋楼，借着手机微弱的手电筒，亦步亦趋地走进大楼。

    入住的大楼千篇一律，烂尾的大楼却是百花争鸣。

    矗立高耸的大楼仅仅搭建好框架，却烂的已经无可救药，如同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躲过刺客般的裸露钢筋，随机分布干结风化的大便更是在诉说这里沦为人迹罕至之处。

    上到六楼，周遭极为静谧。

    原本入耳的风雪声，车鸣声，喧闹声戛然而止。

    黑暗中只有若有似无的一束光打照在前。

    好似进入真空世界般，就连自己的脚步声，衣服摩擦声也听不到，甚至呼吸声也丝毫不曾入耳，只能感到体内澎湃的心跳。

    咚，咚，咚的提示阿浩，这是一段奇妙无比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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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致的黑暗，光在脚下，也在心中。

    阿浩心内蓦然空明澄澈，宛若清澈流溪，缓慢平静，绵弱无骨的小鱼儿在细碎沙石上冲游漂荡。

    蓦地，阿浩醒过神，打着弱光，沿脚下的路徐徐前行。

    豁然开朗处，光亮如昼。

    刺得阿浩偏过头躲避，下意识看眼时间，19：43。

    可以确定，这会儿天色肯定不是白天。

    但这烂尾楼里也不通水电，亮瞎眼的光照更是莫名其妙。

    阿浩壮胆走向光亮，可这光亮似乎并没有一个确定距离位置，直到穿过白昼，目之所及皆是晴空，没有黑暗的拉扯，阿浩极不适应。

    刺眼，嗡鸣，诸多不适让阿浩蹲在地上缓了许久，方才勉强睁开眼。

    左右两面高墙，身后似是望不到尽头的胡同，眼前闪过几个人影。

    阿浩身上噌的一下钻出层层鸡皮疙瘩，犹如波涛夜惊，浪潮一阵接一阵。

    一根十渠烟，饭后赛神仙，可惜阿浩烟龄不久，狠命抽一口，呛得咳嗽练练，头晕目眩。

    杂声四起，人影绰绰。

    叫卖声，呐喊声，吵闹声，男女老少各色不等，齐齐涌入。

    “嗨！闪身，泼水呐！”

    阿浩只听头顶一记疾呼，刚站起身，一盆凉水便从天而降。虽说往后退了两步，可水还是落在身上，从头到脚基本淋透。

    阿浩想要再抬头看一眼，眼前突然黑暗袭来，白昼街市如梦境般渐行渐远，声音消弱，直至黑暗不见五指，唯有一束光拿在手中。

    这般奇景让阿浩忘了害怕是什么东东，试着往前迈步，那光明之处便缓缓前行，音色飘忽而来，后撤，黑夜所在便慢慢把人包裹。

    阿浩来来回回尝试几次，仿佛找到暂时躲避现实的秘境，在光明与黑暗中反复横跳。

    直到手中那束光突然消失，嘟嘟的提示音警示阿浩，手机电量不足。

    阿浩这才彻底回到现实，无论是精神意识，还是肉体躯壳。

    走出烂尾楼盘，阿浩特意绕着楼盘把四条路记在手机中，打算明天带着小飞一起来这里打探打探，到底是虚幻的梦境还是真实的虚幻。

    回到小区，小飞正坐在岗亭里端着一碗螺狮粉大快朵颐，吃的满头大汗。

    看到有人来到窗口，小飞头也不抬地说，“门禁在桌子上，用完放回去。”

    阿浩推开门，钻进岗亭，夺过小飞的碗筷，吸溜吸溜吃起来。

    小飞好脾气地说，“靠，怎么才回来啊，不是说五个小时吗，我替你几个小时你算算，回头把钱补给我啊，不补买烟也成。”

    “好！”阿浩连喝几口汤汁，加上岗亭暖气开得足，这才渐渐暖和过来。

    “小飞，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阿浩一脸压不住惊喜的神情。

    “发现新的大保健了？”小飞一脸欲求不满的猥琐神色，阿浩盯着小飞，脸色风云突变，严肃无比地说，“你得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君子一言！”

    “死妈难追！”阿浩说完，咕嘟咕嘟连粉带汤喝个精光。

    “你死妈。”

    “你死妈。”阿浩拉起小飞，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眼。

    小飞留下半包烟，走出岗亭，消失在鹅毛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