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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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元亲的野望

    无论国亲再怎么不看好元亲作为继承人的水平,他终归是元亲的父亲,一直将元亲视作自己重要的儿子,更何况这次元亲可以说是死里逃生,所以自然医药大夫都给其安排上。

    万幸元亲虽然过去身体确实比较瘦弱,但如今习武之后也壮实了不少,而且正值青年,恢复能力强。先前高烧昏迷只不过是落水后在野外得不到良好的休息罢了。

    “殿下,您恢复得如何了?”秦泉寺秦惟只是体力透支,所以稍加睡眠便苏醒过来,如今特意来看望自己所追随的这位殿下,却发现这位殿下也已经苏醒,如今呆呆地坐在廊下看着庭院,似乎是有心事。

    被喊了一声的长宗我部元亲这才从发呆中醒来,看着面色也有些憔悴的秦泉寺秦惟说道:“原来是秦惟大人啊,我好多了,还得多谢您之前背我回来,还因此昏厥了。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我无大碍,倒是殿下当时高烧不退,才应该多加休息才是。”

    说着秦泉寺秦惟走到长宗我部元亲身边。

    元亲身材本就瘦弱,哪怕习武之后按后世的话说仍然显得瘦,再加上本来白皙的皮肤和病后的虚弱,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秦惟看着不由得有些心疼。元亲是他的枪术弟子,也是他所追随的殿下,更是他见证成长的孩子。他知道元亲经过努力已经今非昔比,甚至在十市砦合战中直接冲入敌阵,几乎斩将。但他更知道元亲现在在家中依旧不太被国亲殿下看好,尤其是元亲的两次上阵都鲁莽冲锋,最后还都是处于战败的一方。

    在这个乱世,没有战绩也实在没法服众,就是国亲想看好元亲都不行。哪怕是一条家的那位小殿下,也是亲自下场,取得一定的战绩才能勉强指挥得动一条家的一众家臣。

    心绪复杂的秦泉寺秦惟索性也讲目光顺着长宗我部元亲放到院中,这时他才发现元亲一直在盯着一件晾晒在院中女子和服出神。

    想到这院子里只住着长宗我部元亲一人,秦泉寺秦惟疑惑道:“殿下,这件衣服是?”

    元亲听这话便笑道:“自然是我准备的。”

    秦惟一愣,随后以为自家殿下或许是看上哪位女子了,要将这和服作为礼物赠予自己的心上人。

    想到这位殿下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秦惟顿时喜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得了殿下的青睐?”

    元亲闻言却沉默良久,正当秦惟以为是元亲年纪还不长,谈及这种事情有些害羞内敛时,元亲却淡淡地说道:“秦惟大人误会了,我的意思这女子服饰是我自己为自己准备的。”

    秦泉寺秦惟闻言更是倍感不解。

    “在下还是不明白……”

    元亲轻笑着说:“我从小瘦弱,被人称之为‘姬若子’。在外人看来这对武家子弟是何等的屈辱?但是当年遮那王国破家亡仍旧能沉下气于佛门隐忍修行,后至赖朝公起兵,源家灭平,大仇得报,扬眉吐气。故而我特地准备了这件衣服,为的就是如唐土之越王卧薪尝胆,来日一鸣惊人。”

    说着元亲起身,在秦泉寺秦惟惊讶的眼光之中,拿起一杆长枪,向空中虚刺而去。

    “还记得秦惟大人在我初阵之时曾教我用枪的要领:目光集中枪尖,随后一往无前!我元亲就要用这一往无前的气势洗刷一切的耻辱!荡平土佐,乃至一统整个四国!”

    元亲的豪言壮语让秦泉寺秦惟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位殿下每次上战场都那么莽,没想到当初自己随口一言居然对这位殿下有如此的影响力。

    荡平土佐,一统四国。

    对于不久之前才有两万石左右的长宗我部家来说,这确实是个野望。再加上元亲这么一番慷慨陈词,人近中年的秦惟想到自己的家族自自己父亲那辈从本山家转投至长宗我部家麾下,而自己年轻时也曾如这位殿下一般朝气蓬勃,心中是顿生几分豪气,坚定地说道:

    “秦惟愿尽己所能为殿下之志而战!”

    就在主臣二人重振士气的时候,在走廊的拐角处,元亲与秦惟视野的死角,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明了了庭院中二人的对话。

    这身影正是长宗我部亲贞,原本是奉自己父亲国亲的意思来探望一下大病初愈的兄长,没想到凑巧听到了兄长的这番志向。

    其实对于自己兄长外柔内刚的性情亲贞还是明白的,只是没想到元亲开口就是一举拿下土佐乃至四国。要知道现在长宗我部家还处在和一条家紧张对峙的局势之中。

    “亲贞兄长?”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出神长宗我部亲贞被吓了一跳,万幸没有出声被发现。转头后发现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长宗我部亲益。

    “你怎么来了?”

    被吓到的亲贞随口一问,有些懦弱的长宗我部亲益便断断续续地说:“我……我……额……是亲泰兄长,亲泰兄长听说元亲兄长大病初愈,就让我代他来看看……毕竟姐姐妹妹们也……”

    长宗我部国亲一共育有三女四男。

    长女近子联姻本山茂辰,次女国子许给池赖和,三女元子待字闺中。

    长子为元亲,次子为亲贞,三子、四子就分别是亲泰和亲益了。

    其中,三子亲泰已经被过到香宗我部家作为样子,是国亲计划未来控制和兼并香宗我部家的重要一步。

    而这最小的长宗我部亲益则身世最为曲折。

    简单来说,他是长宗我部国亲私通家臣妻子留下的私生子,因为被牛的那位家臣姓岛,所以长宗我部亲益也被称为岛亲益。哪怕后来他的母亲被长宗我部国亲纳为侧室,他尴尬的身份都让他在长宗我部家的家族体系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故而性格有些内敛,也就和被出继的三哥亲泰比较处得来。

    看到自己这位小弟有些慌张,亲贞只能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也是来看往兄长的,姐妹也都探望过兄长了,三弟和你来也是应该的。行了,你和我一起吧。”

    见二哥和蔼可亲,亲益心下松了一口气。他虽然进了长宗我部家的大门,但毕竟身份有些特殊,在母亲的教育之下,年纪虽小但处事按照母亲说的做也是处处小心在意,更怕卷入元亲和亲贞二人的继承人之争。现在在他看来在长宗我部家自己的兄弟几个关系还算是融洽,那他这半个外人也能过得舒服一点。

    “多谢亲贞兄长!”

    这边兄弟二人看望元亲,而在丰冈城的另一边,安置完自己手下士卒的池赖和终于在国亲的默许下来拜见自己的母亲缘植院。

    “赖和……”这位长年作为人质的母亲虽然寄人篱下,但好在精神尚可,长宗我部家为了控制池赖和也不会亏待了她,更何况池赖和也还是个少年,赖和母亲也只是三十岁上下。只是母子分离太久,对儿子甚是思念。

    “赖和,你……你瘦了……”缘植院看着孩子身上伤,心疼之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憋出一句嘘寒问暖的话来。

    听着母亲略带哭腔的话,池赖和心中也不好受,但他更知道此刻不该让母亲更加忧心。

    “母亲,儿子毕竟也是武家子弟,带兵打仗军旅中难免车马劳顿,磕磕碰碰的,更何况这次……”说到后面池赖和有些说不出来了。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无论那些家臣们要背多少锅,他自己确实是打了败仗,而且祖上传下来的水军也毁于一旦。虽然御所殿下为人仁厚,没有对自己领地做什么烧杀抢掠的事情,但是船只和武器毕竟还是被他收缴了,十市水军的人员也是死走逃亡伤,自己想再组建一只水军就现在来说,不能说是有点困难,只能说是异想天开。

    更何况现在海面上基本上是一条家的天下,长宗我部家的部队再回去,万一一条水军的那艘战船在附近巡逻,再像之前轰塌塔楼那样……

    想到这里池赖和瞬间神情复杂,心绪紊乱。

    缘植院见此却含泪笑道:

    “十市砦我都听说了。”

    “母亲,我……”

    “没事,赖和,水军没了就没了,最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你当时被俘,那位御所殿下没有难为你吧?”握着儿子的手,这位妇人在劝慰的同时又不禁害怕儿子在敌营受了什么酷刑。她并不是太在乎当时自己儿子若是直接投了一条家的话,自己的处境会是何等糟糕与危险,相反她明白自己儿子一直受制于长宗我部家,倒不如直接投了一条御所来得痛快。

    池赖和联想之前自己被俘虏时那些一条家的士卒往自己伤口上倒酒却啥也没问的情形,心中早已猜测那恐怕是一条家某种独特的治疗方法。

    “母亲您别担心,御所殿下仁爱宽厚,知道您在丰冈,所以并未太为难于我。招降儿子不成就给儿子备马治伤放回来了。”

    担心隔墙有耳,池赖和特意压低了声音。

    听到儿子小声说话,缘植院也低声道:

    “好好好,没事那就好。赖和,御所殿下这份恩情你得牢记于心,知恩图报!”

    “母亲,您放心,儿子记着呢,若是有机会报达定然不负御所殿下。”

    池赖和虽然面上满口应下,但是在心底里确实如同死灰一般。

    笑话,他现在啥都没有能拿什么报恩?更别说现在自己母子都在丰冈城,在长宗我部家的眼皮子底下,母子之间说点体己话都要小心翼翼的。他若是敢表露出要倒向一条家的倾向,就算他能逃掉,跳反到一条家去,但他的母亲作为人质在丰冈城届时恐怕真得九死一生了。

    为了躲开这个难受的话题,池赖和索性将话题往母亲自己身上引。

    “好了,母亲您别一个劲问我了。倒是您近来可好?”

    “我好着呢。国姬殿下也经常来看望我。”

    国姬,也就是长宗我部国亲的次女国子,赖和名义上的未婚妻。赖和听母亲提起她,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缘植院看出自己儿子的窘境,便率先打破沉默道:“赖和,为娘知道你一直对娶长宗我部家的有所芥蒂。但为娘这段时间看来,她确实是个好姑娘。而且以现在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

    池赖和听到母亲的话,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做考量,但只能苦笑着摇头说:

    “母亲,您的好意儿子明白,但现在我刚打了败仗,万幸半路带回了秦泉寺大人和元亲殿下才勉强将功折罪,又拿什么去提亲呢?更何况当初国亲殿下将国姬殿下许给我,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能让十市水军更好地为长宗我部家服务。现在十市水军毁于一旦,我对于国亲殿下的意义大打折扣。或许国亲殿下早就打算为国姬殿下另选良婿了。我现在再去提这个,岂不是让国亲殿下下不来台?”

    缘植院笑道:“若是如此,国姬殿下还来看我做什么?况且水军之道,非内行相授不能有所为,这点你父亲在时我就知道。我一介妇人尚知此事,国亲殿下想必也知道。那来日重组水军之时必然还要重用你。如果现在因为水军没了就要毁了婚约,岂不是短视之举?”

    池赖和想了想,长宗我部国亲的信誉虽然确实得打个问号,但是确实不是短视之人。可重组水军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而且池赖和在经历过十市砦合战之后总觉得长宗我部家大概率是打不赢的。

    那南蛮巨型铁炮倒是其次,虽然确实威力惊人,但毕竟数量有限,自己在跟长宗我部国亲阐述战况经过的时候发现国亲显然也已经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这种大杀器的存在。

    可一条家的军队士气旺盛,进退有序,还少有劫掠,那位小殿下更是小小年纪就敢身先士卒。整支军队所具有的如同新生一般的活力和信念,和长宗我部家复国不久的哀兵气质截然不同。虽然一时间他也说不出哪边更好,但大体上他确实更喜欢那位御所殿下及其麾下部队的气质。

    “国姬殿下的事情……我再考虑考虑吧……”

    久别重逢的母子就这样唠着话,期间二人还提到了长宗我部近子,如今这位长宗我部家长女的进退维谷的窘境更是让池赖和唏嘘不已。娘家和夫家反目,她夹在中间为难。

    池赖和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碰到更甚于此的两难之境又当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