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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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现实的考量

    转眼间到了八月中旬,向文允高考回到家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在等待的这些日子,向文允倒也比较清闲。除了把屋后垮塌下来的山土清除干净外,也就是帮母亲做些家务,大量时间都是用来看书看小说,父母没再让他打柴火干农活了。

    这天上午,家里走进来一个客人,向文允的母亲正在里屋缝纫机前做衣服,听到招呼声出来一看,原来是二队的刘桂花,忙拉住她的手,一迭连声地说道:“桂花姐呀,稀客,稀客,啥风把你吹过来了,快坐,快坐!”说话间拉过一把椅子,让刘桂花坐下,又端上茶水。

    刘桂花满脸堆笑:“秀英呀,又在忙着做衣服呢,好忙哟!”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环顾屋子,问道:“你家老大呢?”

    “你说文允呀,他打米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找他有事呀?”向文允的母亲于秀英一边回答,一边心想刘桂花上门肯定有事。

    “秀英呀,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给你道喜来了,”刘桂花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看于秀英,继续说道:“我们队的薛翠萍你认得吧,她托我说媒来了,她家三闺女吴荣敏跟你家老大是小学初中同学,人家想跟你家结亲呢,不瞒妹子你说,我也只对你说,这是人家闺女的意思。”说到这里,刘桂花停了下来,看了看于秀英,端起杯子喝着茶。

    原来刘桂花上门做媒来了,于秀英忙起身给她续了茶水,说道:“多谢呀,多谢呀!”正准备往下说,只听刘桂花又说道:“老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秀英妹子呀,到你家这儿就颠了个儿呀,变成了一家有儿百家求呀,谁让你家老大人才出众呢,谁让你跟你家向书记有本事呢。”

    于秀英听了自然是心里美滋滋的,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她对刘桂花说:“这是好事,真是好事呀,那姑娘我见过,长得真俊俏,听说也很能干,只是……”

    刘桂花好像知道于秀英要说什么,不等于秀英把话说完,她就打断道:“秀英妹子呀,你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人家早就想到了这一层,特别嘱咐我要向你们说清楚,老大要是考上了学,这事只当没说过;要是没考上,就成全孩子们。人家这是想先挑明这事呢,你看俩孩子多般配呀。”

    见刘桂花快人快语、不掖不藏,于秀英赶紧接话道:“好,好,多谢,多谢,回头我问问我们家老大,也跟他爹说一说,这事不管是啥结果,我们都理解姑娘家的用心,我们先谢了。”

    刘桂花又坐了一会儿,与于秀英拉了一阵家常,就告辞离开了向家。

    一直到上午十一点,向文允挑着打好的米才回到家。这天打米的人很多,需要排队轮号。母亲把刚才媒人上门提亲的事跟向文允说了一遍,问他是咋想的,这几天得给媒人回话。向文允想了一会儿,才对母亲说道:“吴荣敏是我同学,人挺好,你们知道这事得等高考是啥情况才能说,再说我们现在都还小,也不用这么急吧。”

    吴荣敏和向文允是小学同班同学。整个小学期间,向文允是班长,吴荣敏是班上文艺委员,他们的关系用“两小无猜,亲密无间”来界定是再恰切不过了。

    夏天来了,学校后面的小水沟流水潺潺,他们经常一起到那里玩耍。午休的时候,吴荣敏有时会来点小恶作剧,含着一口水贴着向文允的后颈脖吐出来,水就顺着脊背往下流。说来也怪,向文允从来不急也不恼,相反似乎还很享受。上初中时他们不在一个班,偶尔碰到只是打个招呼,但放学回家顺路,有时两人会一起走,但往往是一路无语。

    初中毕业后,向文允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吴荣敏则没有上学了,成为大队、公社宣传队里的“台柱子”。每当春节慰问军烈属和大队干部,都要逐家上门表演两个节目,其中一个是传统节目划旱船。他们在这种场合三年一共见过三次。

    最近一次见面就是在半年前的春节。向文允发现吴荣敏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好看的鹅蛋脸白里透红,适中的身材苗条有致,一对乌黑长辫子扎着蝴蝶结,随着脚步有节奏地移动也在上下翻飞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时朝向文允这边看过来。此时,吴荣敏眼中的向文允比以前长高了,也长壮了点,更帅气了。这一天是大年正月初一上午,吴荣敏在向文允家的场院唱了两首歌,除了划旱船外,还跳了一段舞。临走时,向文允跟吴荣敏打了招呼,两人的眼神有过交流,他们就此道别。

    现在母亲说到这件事,还提到这也是吴荣敏的意思,向文允自然明白这是吴荣敏对自己的直接表白。这会儿,向文允心里想了很多,他只能这样对母亲说。

    又过了些日子,这天吃过晚饭,向文允和父亲、弟弟妹妺们正在门前场院聊天乘凉,冷不丁抬眼一瞅,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向他们走来,向文允的父亲定睛一看,赶紧跟来客打招呼,把他迎进屋里:“是从定呀,啥时候回来的?稀客,稀客!”一边让坐,一边吩咐向文允拿烟倒茶。这时,母亲也从里屋出来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

    只见来客把拎来的礼物——两条双喜牌香烟放在桌子上,笑容满面地说道:“向书记,于婶,我从广东回来两天了,今晚上专门来看看您们,一来叙叙旧,二来有事要跟您们商量。”他看了看一旁的向文允,问道:“这是文允吧,听说小小年纪就是大队的才子、名人呢,这就长成大小伙子了,好精神啊!”

    向文允的父亲忙向向文允介绍这位来客:“这是你周大哥,周从定,你们娘俩也坐这儿来说话吧。”向文允向周大哥问好,给母亲和自己搬来椅子围着桌子坐下。

    原来,周从定十五岁初中毕业后,向文允的父亲看他有文化、勤快、机灵、人长得周正,嘴巴也甜,就安排他到大队当通讯员,三年后又推荐他参军入伍。周从定在辽宁当兵六年,先后任班长、排长,每次回家探亲,就会上门看望向书记,是个重情重义、懂得感恩的人。去年年底,周从定随所在部队转业到广东深圳搞开发建设。这次专程请假回来是为两件事,一件是把新婚不久还在老家的媳妇胡红芝接过去,另一件就是向文允工作的事。在回来之前,周从定跟向文允的父亲有过电话联系沟通。

    周从定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他们部队转业到深圳大半年以来和他自己的一些情况,接着兴奋又神秘地说:“向书记、于婶您们可能还不知道,就在这个月,国家刚刚成立了深圳经济特区,别看现在还比较艰苦,我可以断定这个地方将来好得很,现在正在搞大开发大建设,正是大量需要人的时候,文允有文化,也有特长,会写文章,字也写得好,我们那里基层单位几乎都是大老粗,缺写材料写文案的人手,回来前我已向领导说好了,可以过去先干,这次回来,想听听你们的想法,要是能定下来,就一起去。”

    向文允的父亲侧耳听完周从定的情况介绍,思忖了一下,说道:“从定呀,你为文允的事这么上心操心,我们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啊。”

    “向书记,快别这么说了,您对我的关心和培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您是我这辈子的贵人,能为您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是甘心情愿的,也是完全应该的。”周从定转向向文允,问道:“文允,你高考情况咋样?你是怎么考虑的?”

    向文允看了看父亲,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感谢周大哥操心。高考可能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上大学可能没把握,上中专应该没问题。我想,到深圳去的事是不是要等高考的结果,如果考上了,我还是想上学;要是什么学也没考上,我就到你那里去吧。”

    听着儿子的话,向文允的父亲也在心里活动开了:上大学也好,上中专也罢,只要考上学,一切都好说,吃商品粮,成为城里人,坐办公室,当国家干部,这才是文质彬彬的儿子能做的事。要是啥学也没考上,有从定在前头护着,到深圳去干也是很好的出路,那里应该有的是机会,反正儿子不能在农村呆,不能走自己一个错念铸成大错的老路。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拿起水瓶给周从定倒了茶水,又递给他一支烟,坐下后,才缓缓说道:“从定呀,我看这么办吧,文允要是能考上学,还是上学;要是没考上,就到深圳去,跟着你干,我和他妈也就放心了,你看行不行?”

    “好呀,向书记,刚才我也认真想了想,觉得你们说得对,”周从定又说:“考虑到文允到深圳马上干正式的可能还不行,所以应该这么办。”

    这时,向文允的母亲说:“从定呀,你啥时候回深圳呢?留个电话,一有结果,我们马上跟你联系。这两天,你和红芝一起过来吃顿饭吧。”

    “于婶,谢谢了,我们月底就要走,这几天还有不少事要急着办好,您们的心意我领了,饭就不吃了。我这就把联系方式和电话留给你们。”

    向文允拿来笔和笔记本,记下了周从定在深圳的通讯地址和联系电话。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周从定一看手表快十点了,他站起身说道:“向书记,文允的事就这么办吧,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们也休息吧。”

    向文允的父亲从里屋拿来一个鼓着的袋子,对周从定说:“从定呀,我们也没啥东西送给你,听说你要回来,就给你准备了一点茶叶、木耳、香菇、天麻这些土特产,你带上吧。”

    周从定谦恭地推让着,连声说不用不用,多谢多谢,最后接下了礼物。

    夏夜,皓月当空,蛙声阵阵。向文允和父亲一直把周从定送到幸福渠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