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溪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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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杆盘秤

    谷家开豆腐坊证明谷德升确实是一个有眼光的当家人,做豆腐的确是一个能发家的好买卖,至少对居住在八大户村的谷家来说是这样。这里做豆腐的黄豆有的是,福泉的水还特别好,再加上谷德才做豆腐的手艺,做出的豆腐白嫩可口,出锅时半个屯子都能闻到香味。不知道是谷德才手艺好还是福泉的水好,同样多的黄豆谷德才做出来的豆腐比别人做的豆腐厚一指,不仅实惠,还特别好吃。什么普通豆腐,包浆豆腐,糊味豆腐,夹浆豆腐,只要人们能想出来的豆腐,谷德才都能做出来。这样的豆腐不愁卖,每天早晨谷德才刚把豆腐压好打完块,村里有些人就登门来买。等把他们打发走了谷德才得马上挑着豆腐担先到关家去,关家每天必买,关双泉就得意这口。剩下的豆腐他从村西头吆喝着卖,不等走到村东头豆腐就卖完了。关家有钱,他家买豆腐都是用现钱买,而其他的人家往往都是用黄豆换。黄豆家家有,多点少点人们都不太在乎,所以折算下来用黄豆换比用钱买要贵一些。卖豆腐换回来的黄豆比做豆腐用的黄豆多,日积月累,谷家除了挣一笔钱外,还能攒下一大批黄豆。黄豆就是钱,所以开豆腐坊是两边挣钱,而且做豆腐的豆腐渣是干剩的,或卖或养猪又是一笔收入。自从家里开了豆腐坊后,谷家不仅老份儿的日子先滋润起来,夥里的日子也逐渐富足起来。

    家里有了闲钱后,谷德升开始盘算着要盖房子。家里的房子眼目前够住,可孩子们一天天大了,他们将来结婚成家都得需要房子。丫头不用管,她们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结婚张罗房子也是别人家的事,但自家的儿子躲不过,娶媳妇之前必须得把房子准备好。现在家里三股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大的都不出彩儿,就是有房子将来说媳妇都不好说,要是没有房子那就更够呛了。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多多少少还有点毛病,如果没有一套好房子勾着,将来说不上就得打跑腿子。他想趁着现在家里有点钱先把房子预备好,说不上哪天碰到一个眼皮子浅的人家光看房子不看人,愿意把闺女嫁给自己的儿子,那他立马就得把儿子的婚事办了。要是因为没有房子而耽误孩子的终身大事,那他就得后悔一辈子。但自家的院子有点窄巴,再盖房子没地方,他的想法是最好能在左近买一套现成的。

    说来也是凑巧,谷家东院老何家要搬到上河湾去住,他家的三间草房要处理。老何家是个外来户,几年前搬到这里买下这个房子,在老李家当伙计。今年在上河湾老家找到了新东家,在那里买了房子要搬回去住。谷德升相中了老何家的房子,两家院挨院,把中间的院墙打开就变成了一个院子,三间房子不多不少,又是独门独户,儿子将来住起来也方便,外人看起来还是一家人。

    农村的规矩是邻居间买卖房子得找个中间人,要不然两家熟头巴脑的当面不好谈价钱。谷德升听到何家卖房子的信儿后,就去托老李家给说和说和,居中给谈谈价钱。谷、李两家是老乡,当年一起从山东老家过来,这些年来一直相处不错。受到谷家相托,李家自然是尽心尽力,谈下来一个他们认为很低的价钱。

    但是谷德升不满意,认为价钱还可以再低一点。他没有直接去还价,而是先在村子里放出风来说要买老何家的房子。农村的另一个规矩是买房子得先可着邻居,邻居说要买别人就不能再抻头,如果有人不信邪非要买的话,那以后两家的关系就没法处了。谷德升前脚放风,后脚就到老何家去压价,老何家是个犟种,房子说什么也不卖,最后要搬走时卖给一个不知情的新来户。

    老何家搬家那天起了个大早,他在上河湾那边找人算好了安锅的时辰,说是新家必须在上午把锅安好拾掇利索,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烟火旺盛。昨天晚上老家那边来帮搬家的两挂大马车就来了,所以一大早就起来装车。东院闹哄哄装完车要出发,西院的谷德才挑着豆腐担要出去卖豆腐,却怎么也找不到收黄豆的盘秤,问大哥,谷德升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记得盘秤借给了老何家。

    谷德升告诉老兄弟等着,他要到东院去要秤。谷德才说:“东院正搬家,忙乎乎的哪有时间找秤,我拿一个二大碗收黄豆,大约模差不多就行,差一不二的没人在乎。”谷德升说:“那哪能行,咱们家做买卖得一是一二是二,不占别人便宜也不能走白钱,再说了他们搬走了我管谁要去。”谷德才没有听大哥的,他到厨房拿一个二大碗挑着豆腐担走了,而谷德升则到东院去要盘秤。

    搬家的大车已经出了院,何家两口子正在车上和早起的邻居话别。谷德升瞅准了第一挂大车上装箱笼家当,第二挂大车上装锅碗瓢盆和家口,他放过第一辆大车,紧走几步抓住第二辆车的里套马笼头,说:“老何,有个事你忘了,你借我们家的盘秤还没还呢。”老何愣了,想了想说:“你家的盘秤我确实借过,可早就还了,刚才往车上装东西的时候我挨样都看了,没有盘秤,再说借秤是挺长时间以前的事了,这段时间你家能不用秤么?要是没还你还不早就朝我要了!”听老何这么一说,谷德升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这几天老疙瘩卖豆腐哪天都得用秤,应该不是老何家借的。可自己话已经说出口,手还拽着人家的马笼头,不能就这么讪不搭地蔫退。于是他没松手,也没多话,只是嘴里重复叨咕着:“没还!”

    何家两口子扒扒扠扠跳下车,老何媳妇说:“大哥,秤确实还了,我去还的,给了你家大嫂,不信你回去问问你家大嫂。”谷德升不动地方,也不撒手,嘴里仍旧说着:“没还!”何家媳妇跑到谷家门口喊出谷德升媳妇谷杨氏,连声说着:“大嫂大嫂,你快告诉大哥,秤我还了!”谷杨氏对谷德升说:“当家的,人家还了,快放人家走吧。”谷德升侧头骂了一句:“去一边去,老娘们家家的,你知道什么?还没还我还不知道!”

    老何急眼了,冲着谷德升大喊:“谷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一杆破秤你至于么!我把车卸下来给你看。”说完让孩子们下了车,把车上的东西一样样往下搬,直到都卸完了也没见到秤的影子。谷德升说:“在那挂车上呢。”

    何家媳妇见谷德升还没有撒手的意思,急得哭起来:“搬家是有时辰的,我们都找人算好了安锅时辰,这时辰肯定误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才好?大哥你让我们走吧,我们保证买一杆新秤给你送来!”

    旁边的屯邻说话了:“谷当家的,你让他们走吧,我担保,他们不给你送来我包你一杆新秤。”谷德升听了这话才撒开手,何家和围观的屯邻们手忙脚乱把车重新装上,老何向屯邻们拱拱手上了马车一溜烟跑了。

    过了几天何家真的买了一杆新秤送来了,但没直接给谷家,而是让担保的屯邻转交的。其实谷德才已经在豆腐包底下找到了盘秤,谷德升压着他没让他往出说。

    恶心了老何家,买房子的事总算出了一口气。实际上谷德升也不是差那两个钱,他往下压价是正常的,人们常说买卖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何家要是嫌他还的价低还可以再讲,一桩买卖都是你来我往谈价钱,哪有一口价的买卖。可老何家没有还价就悄没声地把房子卖给了别人,这让他的脸往哪搁?村里人都得说谷德升的人性不咋地,几年的邻居白处了,房子宁可卖给别人也不卖给他,这让他太丢人了。

    谷德升的心情没好几天,一件更大的祸事从天而降:家里失火了。

    火势是半夜时分从正房西北角着起来的。谷家的房子都是草房,有一座正房两座厢房,谷八奶奶领着大丫和二丫住在正房靠西的屋子里,谷德才领着老婆孩子住在正房靠东的屋子里,谷德有领着老婆孩子住在西厢房,谷德升领着老婆孩子住在东厢房。谷八奶奶觉轻,一晚上得醒几次,半夜醒来恰好看见窗户纸外红光一闪闪的,忙推醒挨着她睡的大孙女,让她去看看院子里是怎么回事。大丫披衣出去一看是房子着火了,尖声大叫:“不好了!失火了!失火了!”她这一喊惊动了全家人,一家人都起来慌慌张张往院子里跑,有的穿上衣服,有的抱着衣服,几个小孩披着被就跑出来。西厢房谷刘氏生的第二个儿子还不到两个月,她把孩子用小被一裹抱着跑到院子里,借着火光一看孩子抱倒了,可这孩子居然睡着没醒。

    谷德升很冷静,他见火是从正房的西北角上着起来的,刚烧到房脊,只是苫房草烧着了,下面的房箔檩子还没烧到。他招呼两个兄弟进屋抢东西,特别是老太太屋里的东西。这哥仨几乎把北屋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了,就连老太太和老疙瘩屋里的大木柜都捞了出来。搬出东西后,全家的大人都拿着扫帚二齿钩子守着着火的房子,扑打迸出的火星,防止火势蔓延到东西厢房。

    也多亏今晚没风,要不然整个谷家的院子都剩不下,东西两院的邻居家房子也够呛能保住。被火光惊醒的屯邻拿着灭火工具来帮忙,有的还挑着水筲,大家吵吵着要去挑水。谷德升说来不及了,这黑灯瞎火地到泉溪去挑水也不得眼,房子烧成这样,那点水也浇不灭,现在就看着别让火燎成片就行。众人一听有道理,商量着男人在这守着,让谷八奶奶领着女人孩子们到西院人家找地方歇着。

    谷家的男人和一些屯邻围着着火的房子,看着房子上呼呼窜起的火焰翻滚着映红了大半个八大户村,升腾起的白烟飘到半空,焦糊的烟味呛人肺腑,眼瞅着昨天还能遮风避雨的房子轰然倒塌,房梁屋架落在烧红的房框子里七折八翘地吐着火苗,火苗由大变小,最后熄灭,成为一堆冒着烟气的焦黑木炭。

    天亮了,谷八奶奶领着女人和孩子们回到自家院子,看到规规整整的北屋变成了砖红色的残垣断壁,院子里狼藉一片,三个儿子灰头土脸地站着。尤其是老二谷德有,满头满脸的黑灰,眼珠转动才能看出眼黑眼白,眉毛胡子烤焦了贴在脸上,就像抹在脸上的几坨黄泥,说话露出的牙齿显得格外白,穿在身上的衣服条条缕缕挂着,上面还沾满了泥土,变成了真正的小鬼样。谷八奶奶不禁一阵心酸,不等她掉眼泪,三个媳妇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谷八奶奶顺手抄起一根棍子,用棍子扒拉扒拉儿媳妇:“哭什么哭,快站起来,房子没了再盖,只要有人就能过日子!”

    好在东西厢房没事,全家人不用去住露天地,谷八奶奶领着两个孙女住进东厢房,谷德才一家挤进西厢房。谷德升和两个弟弟筹划着开春能动水土后再把北屋盖起来。

    失火过后人们纷纷议论起火的原因。火是从外面着起来的,原因只能有两种,一种是行人不注意把没掐死的烟头扔到房上慢慢引燃了苫房草,另一种就是有人故意放火。可这房子的西北角不靠边不靠道的,第一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剩下的另一种原因就板上钉钉了。是谁放的火?谷德升铁青着脸不吱声,其实他心里早就猜到了一个人:老何!这火肯定是老何放的,不会有第二个人。村子里的人也猜测是老何放的火,大家都听说了老何家搬家谷德升拦车的事,猜想老何是为了报复回来放的火。可是这事没有真凭实据不能瞎说,人们只能在私下里议论,都说老何这个人下手太狠,大半夜的放火烧住人的房子,这是想要老谷家全家人的命,做得太过分了。同时也议论谷德升做人不厚道,一是信不着人,买房子既然托老李家去讲价,人家讲下来了他又反桄子,没有这么办事的。二是事儿已经定下来了就不要找后账恶心人,动小心眼儿成心耽误人家安锅时辰也太损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不差一点把全家人的性命都搭上!做人还是要厚道一些。

    这些话传到谷德升耳朵里,他听了又憋气又窝火,心想家里摊上这么大的事没人同情,反倒说自己的不是。家里的一半房子烧没了,自己的名声还臭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是在乎脸面的人,每天走在下沟的村道上都感觉背后有人指着脊梁骨说他,时间一长都不想出屋了。可他是一家之主,这样下去也不行,他想来想去想到了搬家。他把两个弟弟叫到东厢房,说:“爹在的时候受谷二爷的气说过下沟的人不怎么样,想要搬家,现在谷二爷死了,下沟的人还是不怎么样。爹虽然死了,但他老人家的心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替他完成这个心愿。我想咱们正好趁着这次失火,把这个院子卖了,搬到别处去住,也不用再费事盖房子了。老二你到邻近的地方搭咯搭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如果有咱们现在就搬走,这个时节也好跟人家老关家说退租的事,不能耽误人家往出租地,咱们也好找新东家。”全家人自从失火后都住够了这个地方,听当家人这么说当然没有意见,只有谷德才问了一句:“咱们搬家那豆腐坊怎么办?”谷德升回答:“到时候再说。”

    搬家的想法定下来后谷德有到附近踅摸合适的房子。一天他回来跟大哥说上沟的刘家要搬到寿泉那边去住,他家的房子可能要卖,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搭咯买他家的房子?谷德升问刘家在上沟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谷德有解释说刘家自从在东山脚下买了关家的地后,近几年又在边边旯旯开荒出不少地,还在寿泉附近盖了几幢草房,他家想搬到离地更近的房子去住。谷德升听到这个消息心想这是个不错的茬口,谷家和刘家都是山东逃荒过来的,两家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买他们家的房子肯定能便宜。虽说上沟和下沟都属于八大户村,但中间隔着蝠山和福泉,估计自己的名声传不到那里去,自己可以在那里挺着腰板生活,于是他打发弟弟到刘家去买房子。谷德有来到刘家提起买房子的话头,刘家当家人刘正本为难地说:“你来晚了一步,刚才陆佩梁哥仨也来我家买房子,我已经答应他们了。”谷德有问:“陆家哥仨不是住在他们三叔家前院吗?他们怎么好模样地买房子?”刘正本说:“是呀,他们是住在陆三老爷家前院,而且还是白住。这不那年陆老大和陆五酋子让人打死了,陆家哥仨说他们三叔不抻头替他们兄弟报仇,陆三老爷说三个侄子遇事先去找外人而不找他,没把他这个当叔叔的放在眼里,爷几个的关系弄得很僵,最后僵到碰面都不说话了。哥三个觉着住在三叔家前院别扭,早就想搬走,他们知道我要搬家的信儿后,马上就来找我要买房子。本来我不想卖这房子,我家也不等着钱用,留着房子在这放着呗,万一哪天分家了还能用得着。可他们哥仨说了他们家的情况,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弄得我不好意思说不卖。又一想他们住在陆三老爷的前院,可能陆三老爷也觉着不得劲,心里盼着他们快搬走,所以我就决定把这房子卖给他们了。”谷德有说:“房子既然已经卖了,那我就白来一趟。按道理说你也应该把房子卖给陆家哥仨,你们都在上沟住着,又都给陆三老爷家种地,买房子应该先可着人家。”刘正本说:“你提到给陆三老爷家种地,我告诉你一个事:陆三老爷家的地我不种了。我和陆三老爷说了,搬到寿泉那边离地太迢(diào)远,来回跑太费事,自家的地也够种,他家的地我就不种了,陆三老爷答应了。陆家哥仨也不种他们三叔家的地了,他们非得到我们家去当伙计。你们家想不想给陆三老爷家种地?陆三老爷人不错,对种地户不刻薄,我是种不过来了才不种他家地的,还真有点舍不得。如果你家想种的话我去给你们搭咯搭咯,说不上还能住他家前院,你家多少花一点租金呗。”谷德有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觉着可以,但这事我得回去问问我大哥。”刘正本说:“那对,你大哥是当家人嘛。不过这个事你们得早点定,我们两家不种陆三老爷家的地了,他家肯定还得招种地户,想给他家种地的人有的是,你们要是不抓紧的话让别人抢了先,那好机会就错过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谷德有连忙回家告诉大哥这个消息,谷德升一听说是能给陆三老爷家种地,立马就同意了,让谷德有马上去托刘正本到陆三老爷家问问。

    刘正本来到陆三老爷家把谷家的想法说给陆三老爷听,陆三老爷说:“妈了个巴子怎么还绕这么大个弯,你让谷小鬼来跟我说!”谷德有来到陆三老爷家,陆三老爷先把他损了一通:“妈了个巴子你是不认识我呀还是没看得起我呀?怎么这点事儿你还用别人来传话!”谷德有连忙点头哈腰赔不是:“三老爷你别误会,我没直接和你说是怕你不好意思要价。”陆三老爷说:“这有什么好要价的?别人种地给我多少地租你们就给我多少呗,怎么你们还想压地租啊?”谷德有忙说:“没有没有!你们家地租本来就比别人家低,我们怎么还能往下压!我们这不是还想住你们家房子吗。”陆三老爷说:“想住就住呗,我们家就这么几口人,我还不长年在这住,一个后院足够我们住的了。前院我那几个侄子要搬走,空着也是空着,我还巴不得你们过来住呢,你们家人多,能给我这院子长点人气。”谷德有问:“那房租怎么算?”陆三老爷哈哈笑着说:“妈了个巴子你想的是这个事啊!什么房租不房租的,我没要我侄子房租,能要你们房租吗?我让你们白住,你们就把地给我好好种着就行!”

    陆三老爷说的是实情,他家院子确实缺少人气。家里总共有四口人在这住,就他和小老婆领着老儿子两口子,小老婆还总不出屋。要是前院的三个侄子再搬走,那整个大院就剩下他们四口人,连个看门扫院子的人都没有,真是没有多少人气。这还是他在这边住,要是他去了黑龙江拜泉那边,院子里就剩下老儿子两口子,那就更没有人气了。陆三老爷每年种完庄稼就领着小老婆到黑龙江那边去避暑,他大老婆和大儿子陆佩宗一家和老姑娘在拜泉那边等着他,他要在那里待一个夏天,等到天上冻时再带着几挂大马车拉着芦苇回到八大户村来猫冬。芦苇是苫房子的好材料,所以陆家大院里的房子都是芦苇苫的。苫房子用不了那么多芦苇,陆三老爷就让种地户编苇席,年年拉回场院的庄稼都用苇席苫上。他家院里能苫的东西也都用苇席苫上,所以整个院子看起来金晃晃的。

    谷家和陆三老爷说好了租地的事,就到关家去退租,这个事也是谷德有去办的。关双泉考虑到谷家这么多年顺顺当给他家种地,两家没闹过什么别扭,当年谷德升和谷德才又出力帮他家打跑过胡子,另外现在的地也不愁往出租,所以没打锛儿就解除了契约。

    谷家处理完那个残破院子,就搬进了上沟的陆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