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溪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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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砸炕银子

    打跑老毛子的当天晚上,谷八奶奶被大丫的胡话声吵醒了,大丫一遍遍地喊着:“快救我!快救我!”谷八奶奶把她推醒,看见她一脑门子汗,把枕头都湿透了,醒了还不停地叨咕:“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谷八奶奶问她梦见了什么,大丫说:“我梦见老毛子抱住我要亲我。”第二天早晨,大丫没有起炕,谷八奶奶一摸她脑袋瓜子滚烫,知道她吓着了,就对谷德升说:“大丫吓病了,你去找吴大先生来给她看看。”谷德升寻思了一会儿说:“那要是吴大先生问起来怎么吓病的我怎么说?能说是老毛子要抱她给她吓的吗?”谷八奶奶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怕啥?那老毛子也没抱上她!”谷德升说:“哎吆我的娘哎,你说没抱上就没抱上啊!谁能信呐?你还不知道人的嘴呀,人嘴两扇皮,没影儿的事都能下出蛆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外人肯定得说大丫让老毛子抱上了,要不怎么能吓出病来呢。大丫眼瞅着就要找婆家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谁还能要她。”谷八奶奶说:“那你非得说是让老毛子给吓的呀?不会说是让枪炮声给吓的?孩子都病了,你别想那么多了,快去找吴大先生吧。”

    吴大先生按受惊吓给大丫开了几副药,大丫吃完后烧退了,冷汗也不出了,但还是闷闷不乐,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谷八奶奶见孙女没好利索,又催促谷德升去找吴大先生,吴大先生又给开了几副药,说:“闺女应该找婆家了,丫头大了都好得这病。”大丫吃完这几副药后,果然不自言自语了,脸上也有了笑摸样。

    大丫的病好了后,给她找婆家的事提到了议事日程。谷德升和媳妇谷杨氏商量说:“吴大先生说了,丫头大了不找婆家都好得病,咱家大丫也好找婆家了,但这事儿咱们不能上赶子去和外人说,就好像咱们家的闺女找不着婆家似的,只能和知近的亲戚们去说。哪天你回娘家和你哥哥嫂子说一说,让他们托人帮大丫找个婆家。”

    谷杨氏特意回了一趟娘家,她跟哥哥嫂子说了大丫想找婆家的事。她嫂子听了她的话眼睛一亮说:“大丫给我们家大强行不行?”谷杨氏一听直摇头,说:“不行不行。”她嫂子追问她说:“怎么不行?”谷杨氏当着她哥嫂的面不好说怎么个不行法,只好继续摇头。她嫂子说:“我看你家大丫给我们家大强挺好的,咱们亲上加亲不说,还知根知底,大丫嫁过来我也不会给她气受。我们家大强除了个子小一点外,年龄大一点外,剩下的哪样都不差,大丫还想找一个什么样的?!”谷杨氏刚才摇头的原因就是因为侄子的身高和年龄,大强的个头五尺都不到,还不如大丫个高,年龄却比大丫大了足足八岁。就因为个头小所以至今没娶上媳妇,在农村到这个年龄还没娶上媳妇就得打光棍了。之前谷杨氏知道哥嫂着急,她也着急,毕竟是自己娘家侄子,她给介绍了几门亲事,但都因为侄子个子太小人家看不上没成。谷杨氏给别人家的姑娘介绍行,但说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侄子这样的小个子她也不愿意,何况年龄又那么大。这时一直在边上没有吱声的哥哥说话了:“妹子,你大侄子的情况你都知道,这些年来他说媳妇的事是我和你嫂子的一块心病,都快愁死我了。他是老大,他在前面挡着他后面的几个弟弟就不能说媳妇,要是把他跳过去了那就更不好办了,那他这一辈子可真就得打跑腿子啦。你侄子这个人你知道,不是我自己夸孩子,除了你嫂子说的那两样外还真挑不出别的毛病,老实能干,在农村居家过日子那是没比的,要是能和大丫成的话以后对大丫对你们都错不了。这事儿你回去和妹夫商量商量,要是能行的话我亏待不了你家和大丫。你也和妹夫说明白喽,这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别将就。不行的话就当这个事没提过,以后咱们两家该怎么处还怎么处,姑舅亲姑舅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整生分了。”谷杨氏听哥哥这么说她不好一口回绝,她非常敬重哥哥,哥哥也对她非常好。她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过世了,是哥哥一手把她拉扯成人,又千挑万选给她找了婆家,她才过上了现在的日子。这些年哥哥为侄子的婚事犯愁她都看在眼里,虽然几次帮忙没帮成让她感到无能为力,但她从来没想过用自己的闺女去帮忙,她没想的主要原因就是岁数差得太大。一般闺女找婆家都是找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女婿,姑娘家懂事早,知道怎么过两口子生活,也知道怎么侍候公婆。大多数人家说媳妇也想说个比儿子大的媳妇,这样媳妇娶进门就能当个大人用,用不着像小媳妇那样还得现调教。大丫比大强小八岁,以前就是打死她她也想不到自己的闺女要找这么大岁数的男人,大丫也不傻也不孽,机灵鬼怪的,犯不着找大八岁的男人。大丫要是真的找了大强,知道的说她这当娘的是为了自己娘家侄子不打光棍儿坑了自己的闺女,不知道的还不得说她是为了彩礼卖了闺女!一想到彩礼她想起了刚才哥哥说的话,她明白哥哥说的不亏待就是要多给彩礼的意思。想到这她想不管怎么地也得把哥哥的意思回去跟自己的汉子说,不管他跳脚还是大喊,她得让他明白我娘家哥哥不是硬要把大丫说给大强,人家是要出大价钱的。她想万一汉子要是能看在彩礼的面子上同意了,自己的娘家侄子就不用打跑腿子了,她也报答了哥哥的养育之恩。

    谷杨氏回到家和汉子一说,谷德升听完后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跳脚,只是哼哈两句说:“这事得和老太太商量,老太太拿孙子孙女象心尖一样,大丫找个什么样的婆家得她奶奶说了算。”谷杨氏嘟囔一句:“自己的闺女当爹的不给做主谁还能给做主。”但她还是欻空和婆婆说了这事。

    谷八奶奶说:“你们这当爹娘的是怎么想的?把大丫嫁给她舅家表哥这不是骨血倒流吗?自古以来就说姑表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不是傻就是孽,让他们结婚生一窝呆傻孩子这不是坑了咱们家大丫一辈子吗?哪有你们这样没正事的爹娘?”谷八奶奶数落几句后又接着说:“闺女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和我这当奶奶的再亲也差一层,那边是你侄子,这边是你闺女,该怎么办你们自己核计,这事不是当奶奶的能做主的事,我不管,还得你们当爹娘的做主。”

    话虽这么说但大孙女的终身大事谷八奶奶还是上了心,她和二儿子、老儿子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们能和自己一起反对这门亲事。可不管她怎么说,这哥俩都一言不发,逼急了谷德才冒出一句:“娘,这个事你就别管了,我大哥是当家人,家里的事都是他说了算,说不上我们那两股孩子的婚事也得他说了算,他自己闺女的婚事更轮不到别人做主了!再说了男的那边是我大嫂娘家侄子,我大嫂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说不上这事他们两口子早就核计好了,他们怎么想就让他们怎么办呗,大丫嫁给谁咱们不喝酒!”谷八奶奶骂了一句:“赶上不是你自己的闺女了!”

    谷杨氏在婆婆那边没讨出明确说法,她想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也是闺女的终身大事,怎么也得问问闺女本人的意见。大丫听完娘的话后红着脸说:“我可不想找那么小的个子,才一人来高,实在拿不出手。”然后其它的话就不说了。谷杨氏听闺女除了挑出个子小外没挑出别的毛病,猜想她可能有点意思,就试探着说:“个子小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干庄稼活还灵巧呢,你看你爷爷你爹个子都不高,这不什么都没耽误吗。都说骡子大马大值钱,人大了不值钱。”大丫说:“个子那么小以后抬东西扛麻袋都不顶个儿。”谷杨氏说:“一年才能抬几次东西扛几次麻袋!”大丫听娘这么说就再也不吱声了。

    大丫从小没有姥爷姥娘,没住过姥娘家,只住过舅舅家。大舅和大舅母对她非常好,不管她住多长时间从来就没厌烦的时候,每天做什么饭都得问她想吃什么。女孩子打小就得学做针线活,要不然以后到婆家不受待见,大丫的一手针线活都是大舅母教的。小时候娘给她裹脚,她疼得实在受不了就跑到舅舅家,大舅母每天早晨起来也给她裹脚,告诉她不裹好脚变成大脚板以后嫁不出去,但当她喊疼坚持不住时大舅母也不强迫她,所以她现在是个半大不小的脚。大表哥对她也好,他俩岁数差得多,自然没有争让的地方,大表哥处处都想着她,上山放猪干活回家总能想着给她带点什么,或者一捆乌米,或者一个香瓜,或者一捧黑悠悠,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她吃着高兴,知道这是大表哥惦心她。舅舅一家宠着她,所以每次住舅舅家她都不想回去,都是爹娘接她回家。现在娘说让她嫁给大表哥,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其它不愿意的话。

    谷杨氏见大丫不再说啥就知道她同意了,闺女同意了她也就同意了。她想这样也不错,大丫嫁给大强去了大哥大嫂多年的一块心病,自己也总算借着闺女的光报答了大哥大嫂对她的好。大丫到舅舅家,大哥大嫂自然对她差不了,就是其他的侄子也会因为大丫和他们大哥结婚不再挡他们娶媳妇的道而感谢大丫,他们都会对大丫好,全家人都对大丫好,大丫以后的日子肯定错不了。最主要的是大丫自己愿意,有钱难买孩子愿意,父母给孩子婚姻做主都是为了孩子好,但能碰上一个让孩子满意的对象也真不容易,给闺女找一家满意的婆家是当娘的最大心愿,除此之外还能图意啥?这样想着,谷杨氏越来越觉着大丫和大强非常合适,是老天爷给配的对,是她当娘的有正事才给孩子找到了这么好的婚姻。

    谷杨氏征求了一圈意见后向汉子汇报,不料当谷德升听说大丫已经同意了却说:“这事儿哪能轮到她同意不同意!她爹还活着她娘也活着,爹娘还没说同意呢,她就同意啦?!不行,这事儿得我这当爹的看看再说!”

    谷杨氏又去了一次娘家给哥嫂回信儿,话里话外把谷德升的态度说了,大哥跟她说:“放心吧,我这就找人提亲去,一切都差不了!”

    媒人来提亲,谷德升哼哼哈哈地支应着,媒人以为两家姑舅关系早就说好了亲事,托他过来无非是走一个说起来好听的过场,所以没叫真儿要谷德升的准话就回杨家去交差。隔两天杨家来放小定,杨大哥背着褡裢进屋没等落座就把褡裢连扔带放撂在炕上,只听褡裢呼嗵一声砸在炕上,里边哗啦啦响了两声,谷德升一听动静就知道里面不止是一个银子。他明白这不是大舅哥生气了扔东西,而是规矩,亲事定下来男方到女方家放小定得用银子砸炕,银子越多,砸炕的动静越大,女方的身价就越大,女方的爹娘也就越有面子。他笑着对杨大哥说:“大哥你还亲自跑一趟,让他们别人来就行了呗。”杨大哥说:“那怎么能行,儿子娶媳妇这样的大事我能不到场嘛?儿子找一个好媳妇不容易,我跑一趟腿那还能算个事儿!我这儿媳妇我早就相中了,都惦心多少年了。”谷德升说:“大丫能嫁到你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她上辈子烧了高香啦,大哥今天咱们哥俩得好好喝点!”杨大哥哈哈大笑:“好好!那是一定的。”喝酒时两人越唠越近乎,互相称起了亲家。

    杨家拿来砸炕的银子是两锭五十两银子,这对种地户来说不管是谁家都是一笔大钱。杨家可能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两锭银子媳妇娶进门时还得带回来,早晚都是自家的东西,所以难得地大方了一把。他们没想到这两锭银子会节外生枝,大丫结婚时还真就没有带回婆家去。

    亲事定下来后杨大哥急着给儿子结婚,他通过妹妹和妹夫商量结婚的日子。谷德升让谷杨氏去问谷八奶奶,谷八奶奶舍不得大孙女,坚持要再等一年。谷德升告诉媳妇:“咱们得听娘的话。”

    谷德升看着两锭砸炕银子心里有了想法,他和大丫商量:“闺女,银子放着也是放着,咱们把它抬出去吧,一年三分利,你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婚,等你结婚时咱们再把它收回来,能生出不少利钱呢。”大丫听了爹的话心里很高兴,心想爹这是为她着想呢,本来银子就放在爹那里,要是爹不说的话直接把银子抬出去她也不知道,今天爹特意跟她商量说明爹是在帮她攒着哪,还想着挣利钱,到时候连本带利都会给自己,这真是一个好爹!至于把银子抬给谁?抬出去准不准成?她没有多想,爹办事她放心,天底下哪有当爹的坑自己闺女的呢!

    谷德升左挑右选把两锭银子抬给了万春号买卖家。万春号的买卖很兴隆,现在想把买卖做大,自家的钱又有点不太足兴,就想在外边招点股份凑些本钱。谷德升不愿入股,他知道伙打官司死不赢,做买卖也是一样道理,合伙做买卖各揣各的心眼儿,能挣着钱的人太少了,即使挣着钱叽咯郎的事也多,最后都弄得不欢而散。何况这两锭银子是闺女的彩礼钱,闺女结婚的时候得收回来,拿这钱做买卖什么时候能收回来谁都说不准,到时候抓瞎了没法和闺女交代。谷德升和万春号讲好一年三分利,一年后他连本带利收回银子,双方写好契约又找了保人,一切办得妥妥当当,他放心地把两锭银子抬给了万春号。

    但天下最没准的事就是做买卖,买卖家在生意红火时能腰缠万贯,生意落败时可能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万春号把买卖扩大后银子周转不过来,生意一天不如一天,等到谷德升按照说好的日子去收银子时万春号别说还本钱,就是连利钱也拿不出来,任凭谷德升哭天喊地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买卖家就是没钱。掌柜的把胸脯拍得山响:“你放心,这买卖不是还开着呢嘛,也就是眼时这样,我现在想了好多招,用不了多久肯定能缓过来。买卖好了还能差你那点银子,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给你,眼下你再宽限我们几天。”谷德升急得没法儿只好去找保人,保人也放了挺:“万春号柜上没钱我也没办法,不象它有钱不给你我能帮着你去要,现在它没钱谁都没招儿。我也没钱,我要是有钱就先给你垫上。你再等等吧,我也勤催着点,它要是有钱了让它先给你。”两边推得谷德升一点脾气都没有。

    谷德升三天两头往万春号跑,先到柜上再找保人,两边都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不是来晚了一步钱使出去了就是说好了的钱没送来,后来他都跑赖了,差点没给掌柜的跪下。随着大丫结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他都快急疯了,嘴上长满了火疖子。闺女结婚拿不出像样的陪嫁不说,孩子的彩礼钱还被他占上了,他这当爹的上吊的心都有了。可不管他如何催要,万春号一直到大丫结婚那天也没能拿出钱来。

    大丫结婚那天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掉,结婚三天回门也借口闹病没回来,还捎话给她娘:“告诉老谷头子,等他老了那天我再回这个家。”谷德升听到这个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明白闺女这是绝情的话,说一个人老了不单单是指他年龄大了,也指他死了,闺女这是恨他死呢。他心里憋屈的很,心想自己一片好心要给闺女办一件好事,没想到办成了这样,利钱没挣到,本钱也没要回来,还惹得闺女生气,恨死了他这个当爹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得让外人笑话死。

    谷德升想不明白千辛万苦养大的闺女怎么就为了两个银子和爹闹成这样,但他想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人不能心肠太好,心肠太好不一定能办成好事,倒容易把事办砸喽。同时也不能相信别人,相信别人就容易吃亏上当,只能相信自己。另外人心要狠,不狠不吃粉,对外人是这样,对家里人也是这样。

    谷德升拉着老疙瘩谷德才又去了一趟万春号,他俩扛着锄头进了万春号的门。谷德升对掌柜的说:“我们哥俩到长垄子去砍大草,锄刃卷了砍不下来,到你这来找个东西磨磨锄头。”说完就用眼睛死死盯住掌柜的。掌柜的见他进门没说软乎话要钱,而是说要找东西磨锄头,还带来了他兄弟,心想这个季节也不是砍大草的时候,这哪是要砍大草啊,分明是来找我拼命来了!就点头哈腰对谷德升说:“谷当家的,你这是干啥?咱们有话好好说,用不着这样!当初咱们都不错,你是信着了我们才把银子抬给我们,都是为了挣点钱,谁能想到后来买卖这样?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呢,欠债还钱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今天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告诉你下个月有一笔别人欠我们的银子要还,到时候我一定给你,要是再秃噜了我个人拿银子给你,不给你你就砸我家。”说完吩咐帐房先生连本带利算出来应该给谷德升多少银子,嘴上还叨咕着:“这么长时间耽误你挣钱了。”谷德升说:“要是就耽误我挣钱我就不这样了!”他看着帐房先生算出来的数,说:“这不就是按一整年算的本钱和利息吗?那晚给我这么长时间怎么算?”掌柜的说:“谷当家的,你看买卖都这样了,能按一整年给你利息就算不错了!行了,吃点亏吧,我们也没占着便宜。”

    谷德升领着谷德才出了万春号的门越想越生气,他俩又去了保人家,到保人家还是一样套路,问保人万春号耽误这么长时间没还银子怎么算?保人说:“他家不还银子和我有什么关系?”谷德升说:“怎么没有关系?当初要不是你担保我能把银子抬给他们吗?你当时是不是拿了万春号的好处?现在想脱干净,不好使!你不是想要好处吗?今天我们哥俩把命给你送来了!”保人见他俩的架势立即软了下来,连声说着好话。谷德升把话拉回来说:“万春号答应下个月还我本钱和利钱,但它只能拿出一整年的利钱。这样吧,耽误这么长时间的利钱你得给我,要不然我们就把命给你!”保人只好答应,但他没有钱,家里有一头老母猪,他愿意用老母猪来顶利钱。谷德升赶猪出门时说:“这回记住啦?以后没把握的事别干!”

    谷德升和谷德才这次没有白跑,不仅赶回来一头老母猪,还定下来万春号还银子的日子,这更加坚定了谷德升的想法:人必须得有脾气,有脾气才能办成事。

    谷德升打发谷振洋去给大丫送老母猪,他想闺女多少见点回头钱兴许能和自己缓和关系。大丫没有对婆家说砸炕银子让娘家爹给抬出去的事,她怕婆家看轻自己和娘家爹,所以杨家看见大外甥赶来老母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丫忙遮掩说是老母猪打圈子来找炮卵子。幸亏谷振洋嘴笨没来得及说出实情,也多亏杨家屯没有炮卵子,这个事才没有露兜。谷振洋赶老母猪回家,大丫送弟弟出屯的路上偷偷跟他说:“老谷头子这是把我换了一头老母猪。”

    谷德升见老母猪被退了回来心里凉了半截。谷振洋心眼也实,回来后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对他爹学了一遍,包括他姐跟他说的话。谷德升知道闺女这是彻底和他掰了,他对大丫也挺生气,心想爹娘从小把她养这么大就为两个银子至于这样吗!都说养儿女,这是养啥呢?既然她这么做,我这银子还真就不给她了,现在哪个当爹的不花闺女的彩礼钱!

    等到下个月万春号的银子收回来了,谷德升当真没给闺女送去,他自己把银子留下了。当然这两个银子和夥没关系,是东厢房的小份子钱,包括那头老母猪。

    从此以后大丫再没管爹叫过一声爹。